“待我走近了,这人忽然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心中大惊,这风腥雨的卜算竟如此神奇?他见到我倒没有动手,只是笑着说,快要开武林盛会了,顾城主怎么还不回洒艳城。
“我当时便明白,他出来不是一小会儿了,不然怎么会知道这次武林盛会在洒艳城召开。可是我并没有回答他,他也只是又笑了笑,说:那我们到时见了。然后便离开了。他的轻功,我居然半分也看不清楚!”
顾老城主一口气回忆完,叹了口气又道:“我本以为弟妹的轻功已是绝妙,不想……人外有人啊。”
江老夫人的脸色也十分不妙,她是里手,自然明白轻功比自己高、高到连顾老城主都看不清身形,该是怎样的身手。那简直是到了恐怖的境界,就和风腥雨一贯给人的印象一样。
江月楼道:“干爹,你是说,风腥雨会来参加这次武林盛会?”
顾老城主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
江月楼道:“可是您真的确定那就是风腥雨吗?毕竟您也只见过他几次而已,还是多年前了。”他知道风腥雨已经隐退许久,偶尔也只是出去打打野食,上次和纪青崖一起去找他,他都并没有半分想复出的苗头,怎么忽然就出来了?这让江月楼不得不做怀疑。
顾老城主摇头道:“不,我想只要是见过风腥雨的就不会忘记他,风腥雨的长相,真是让人觉得……觉得漂亮到让人恶心。而且还有谁能有他那么高的武功?”
自然,那可是人肉堆积出来的美人啊,容颜不老,心却早已腐烂了吧。
纪青崖也是见过风腥雨的,对此有些怀疑。江月楼告诉过他,风腥雨当年被武林中人剿杀,得以逍遥的,是他的神乎其神的卦术,并不是他的武功有多高。让许多人产生他武功高的印象,恐怕正是因为风腥雨能逃过那么多次剿杀?
纪青崖见到风腥雨时,风腥雨从树丛后面掠过来,身形虽然快,但并不到看不清的地步。纪青崖尤是如此,何况顾老城主?
只除非当时风腥雨是刻意收敛的身手。
纪青崖忍不住道:“顾老城主,风腥雨当年也曾有与人决斗?”
顾老城主愣了愣,道:“我不曾听说过风腥雨与人决斗过,但具体有没有,我也不知道。”
纪青崖道:“那么顾老城主是如何判断他身手十分好?当年风腥雨不是凭借卦术脱身的吗?”
顾老城主道:“可是……光凭卦术怎么可能……那时剿杀他的高手可是数不胜数啊。而且……我当时遇见风腥雨时,还嗅到了淡淡的腥味。”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江月楼与风腥雨相处的久,可是他也在心里拿不准。如果风腥雨真的是个绝世高手,要瞒他又有何难,风腥雨在他面前出手的次数真的很少。江月楼原本也觉得风腥雨该有很好的身手,给纪青崖这么一问,他也不禁疑惑起来。并且,他可是见识过风腥雨卜算有多神的。
不管如何,只顾老城主目前的描述,在场除了纪青崖和江月楼,基本都认为那个是风腥雨了。
顾老城主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知该不该公布出去……”
顾轻愁道:“不能公布出去。”
纪青崖道:“对,且不说风腥雨复出一事到底属实否,这一说,恐怕就要大乱的,引得人心惶惶。”
顾老城主道:“唉……我也明白这一点,但怕的是我们不警告大家,‘活吃人’会……”
他话虽未尽,但众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也不错,如果不给个警示,等到有人出事就晚了。谁也不能说风腥雨饿了那么久,会不会兽性大发啊。就算他坚守从前的规矩,只给人卜卦来收人肉,那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他的出现,必然会使江湖再次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苏独秀道:“晚辈觉得,我们是不是等各大门派的主事到了之后,和他们商议一下,最好能达成共识,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要迅速的组成攻守同盟。”
顾老城主道:“这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面对那样的“武林传说”,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暂时守住。
再细说了一番不能透出这个消息之类的后,顾老城主挥手让大家散了。
江月楼方走出门,顾轻愁扯住了他。
江月楼道:“怎么了?”
顾轻愁道:“到我的房间来一下。”
第三十九章
江月楼听到那句话后觉得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嗯,往前推半年,他经常和各种男男女女说这句话。
又想了想顾轻愁说这话的意思,自己先胆寒了一下,不该拿顾城主乱幻想的……
顾轻愁的书房很简洁,书架上摆着很多书,什么种类都有。江月楼曾经恶意的揣测,也就是摆着充充面子吧……居然连春宫图都没有一本。
说到春宫图和书架,江月楼从前还真推荐过几本香艳精彩的春宫给顾轻愁。他翻着那些装帧精美的上等春宫册,口若悬河的给顾轻愁说这些书如何如何栩栩如生如何如何激情动人,还能留下来传给女儿们当出阁宝典。
他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看顾轻愁没有半点反应,脱口而出:你不是不举吧?
结果顾城主十分淡定的用指风点了这厮下身某穴位,整整一个月风月扇大人都处于不举状态。
——是的,你可以说前段时间风月扇大侠不举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第一次太彻底,连被人上都不行,他活生生在家里憋了一个月,只能看看给顾轻愁准备的春宫册,干看着。
这次“旧地重游”,江月楼对这里印象不怎么好,还是忍不住说说,只是这回有经验,只腹诽。
装什么文化人,还收些磨破了的书,谁信真是你看烂的啊……要不就是不举,要不这些书的书皮底下其实都是春宫!
“你在说什么?”
江月楼惊慌失措的道:“啊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啊。”
怎么回事?这人形凶器什么时候连读心术都会了?
顾城主瞟他一眼,眼神中充满着鄙夷——这个词儿是江月楼自己觉得的——的道:“你想什么,我还猜不出来?你最好把你肚子里的话都嚼烂了。”
江月楼僵了半天,才故作爽朗的一笑,道:“哪里,我确实没有腹诽你啊。”
顾轻愁坐在书桌前看他,一句话不说。
被看了好半天,江月楼抽着嘴角道:“好……我嚼烂了……”对啊,人家也没说你腹诽,你承认什么?
顾轻愁淡淡的道:“真傻。”
江月楼装作没听见,他早该明白,别和顾轻愁吵,憋闷血也不能和他吵,死的只会是你。
顾轻愁道:“你认识风腥雨?”
顾轻愁的开门见山令江月楼大惊,他强迫自己做出不明白的样子,道:“我怎么会认识风腥雨?你怎么了?”
顾轻愁冷冷道:“别装了,你的神情骗得了谁都骗不了我,本来我只是怀疑,不过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假。”
江月楼觉得自己果然不该在顾轻愁面前做戏,还有谁比顾轻愁更了解他呢?
有句话虽然粗俗,但江月楼和顾轻愁从小玩到大,江月楼就是撅个屁股,顾轻愁也能知道他是要拉屎还是放屁——并且据此作出各种讽刺。
在顾轻愁面前撒谎,是最笨的做法了。
江月楼从小时候到现在,撒的谎顾轻愁那次看不出来。
可是江月楼还是不明白……
“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轻愁道:“方才在那边,我爹说风腥雨的事时,你的表现太反常了。你说的话,加起来还不超过三句,而且神情也有问题,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担忧,也完全没有恐惧,我记得你小时候你娘常常拿风腥雨来吓唬你的。”
江月楼苦笑道:“失策,我应该先大喊一声:‘娘我害怕,风腥雨要吃人啦’的。”
顾轻愁道:“现在,你来说说,为什么我不知道你认识风腥雨。”
江月楼眼皮一跳,从小到大,他的丑事糗事坏事好事顾轻愁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回顾轻愁给出质问,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轻愁道:“你最好别撒谎。”
江月楼嘿嘿笑道:“怎么会呢,骗谁也不敢骗顾大侠啊。其实不是我不想说,我怕说了吓坏你。”
顾轻愁道:“我会吓坏?”
好吧好吧,小时候每次听到风腥雨的名字大哭的是我不是你。江月楼用眼神传达着这句话,然后低着头道:“其实我是怕你担心啊……当年我和风腥雨认识,其实是他抓着我,想吃我。”
“什么?”顾轻愁紧锁住眉头,俊脸上少有的出现了大幅度的表情。
他拿不准!江月楼太清楚顾轻愁了,顾轻愁要是看出来他是撒谎,肯定毫不留情的冷冷戳穿,管你难堪不难看,现在他有疑问,就表示没有看出来!
……不过,这也不算撒谎,风腥雨当年抓他确实是要吃。只是他不告诉顾轻愁,自然不是怕他担心,而是不想很多人知道,反正风腥雨也没吃他。这是能算一半真一半假吧,居然把顾轻愁给骗到了,哈哈。
江月楼接着可怜巴巴的道:“轻愁哥哥……”
顾轻愁面无表情的道:“去死。”
三岁之后,这个称呼就没在江月楼口中出现过。
江月楼也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嘿嘿笑道:“别这样,我真的是怕你们担心,反正风腥雨也没吃了我,而且对我还挺……不错,就不用说出来徒增担心了。”
顾轻愁道:“你也知道会徒增担心,既然你认识风腥雨,那么我爹在苏州遇到的那个,到底是不是风腥雨?”
江月楼道:“这个我也拿不准……”
顾轻愁道:“一点也不清楚?”
江月楼道:“一点也不清楚。不过我倒宁愿相信那个不是风腥雨,他虽然变态……唉,变态的心思谁能猜得准,我真是想不出来。”即使和风腥雨认识那么多年,他还是拿不准这个人啊。
顾轻愁没有问的太多,比如你如何判断风腥雨会这样做不会这样做,这是他们长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了。顾轻愁足够相信江月楼的判断力。
顾轻愁道:“其实,我怀疑,风腥雨来了洒艳城。”
江月楼惊道:“什么?”
顾轻愁道:“洒艳百骑中有人死在城郊,内脏被剜去。”
江月楼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没有告诉我啊。”
顾轻愁道:“就在前天,我以为只是单纯的挑衅事件,派人去查还没消息过来。我也并未和风腥雨联系在一起。”
江月楼道:“……所以,直到今天干爹说出那件事,你才把两者联系在一起,怀疑是风腥雨来了?”
顾轻愁道:“如果他的轻功真像我爹说的那么出神入化,那么早我爹来到洒艳城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看了死者,绝对是在十招内被格毙,很干脆。”
江月楼沉吟道:“难道真的是风腥雨……可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轻愁道:“不管是什么目的,你最近都和我在一起,我怀疑风腥雨会来找你。”
第四十章
因为风腥雨的事情,江月楼整日都跟在顾轻愁身边,苏独秀也找不到半点吃豆腐的机会,让他是抱怨连连。
可是不管苏独秀如何抱怨,他也不能上去和顾轻愁打一架。
顾轻愁不知道苏独秀的念头,在收到一纸消息后,他对江月楼道:“回雁崖发现了尸体。”
江月楼道:“尸体?你是说……”
顾轻愁道:“城里有人去回雁崖采药,发现那里有尸体,身体残缺,应该是风腥雨做的。”
江月楼道:“死者是谁?”
顾轻愁道:“还不知道,应该不是洒艳城的人,据说身旁有剑,我怀疑是来参加盛会的武林中人。等会儿我们一起去那里看看。”
江月楼道:“就我们两个?”
顾轻愁点头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
两人没有告诉任何人,由一个洒艳百骑中的一人领着去回雁崖。
带路是洒艳百骑中最年轻的一个小队长,今年虚岁不过十九,叫顾炎,也算是顾轻愁的远亲了。顾炎带着两人到回雁崖的尸体边,他指了指道:“今天早上才发现的,但是我检查过,应该死了有一天了。”
那尸体的左手指被断去,胸腹被剖开,内脏少了一些。这是具男尸,三十多岁的样子,做短打打扮,眼睛圆睁着,并不是死不瞑目,而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死了。
顾轻愁蹲下看了看他的掌心,又看了看其他地方,道:“果然是练剑的,手中有厚茧。大约是死在昨天晚上,没有中毒迹象,死在一瞬间。”
江月楼也皱着眉看了看,道:“断指的切口十分平整,难道是利器?”
顾轻愁凝神细看,摇头道:“不是。”
江月楼道:“那是什么?”
顾轻愁道:“你忘了风腥雨惯用的是什么了?”
江月楼恍悟,道:“你是说风腥雨时用手……用指甲,难怪平整却不平滑。”即便这样,也足以证明风腥雨指甲的锋利了,他的指甲,也算是一大利器了。
顾轻愁道:“若真的是风腥雨,那么他果然还在洒艳城,是要等武林盛会么。”
江月楼忽然觉得有些不妙,眉心突突跳动,心跳也快了起来。
大凡高手,对于危险总有种直觉,江月楼看向顾轻愁,恰与他的目光对上,果然在对方眼中找到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几乎是一瞬间,两人背靠背贴在一起,警惕的向一个方向看去。
一道浅灰色的人影,上一刻那个方向还什么也没有,忽然就出现了一道浅灰色人影。戴着斗笠,全身裹在浅灰色的斗篷中。他一出现,江月楼就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顾轻愁沉声问道:“是他?”
江月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人看,道:“身形确实有点像,腥味也有点像,但是更浓。”眼前的人裹在斗篷中,江月楼只能依稀分辨出他的身高和大体身形确实有点像风腥雨,那股甜腥味也似曾相识,只是浓了很多,让人作呕。
这真的就是风腥雨?
顾轻愁道:“你是谁?”
那人一言不发,森森阴冷的目光似乎能穿过斗笠的遮挡投射到两人身上,宛若实质。他低低的冷笑一声,身形连闪,向两人的方向逼来。
顾轻愁一推顾炎,低喝一声“回去报信”,便与江月楼迎上去,两人极有默契的分为左右二路向那人攻去,尽力为顾炎创造机会。
从见到这个神秘人的一开始,他们就明白,这人的武功绝对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对付得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由他们拖住这个人,然后让顾炎回去报信。
不过……就算顾炎能逃走报信,也不知他们能撑多久,但不管怎么样,至少给洒艳城的人们一个警醒。
灰衣人的轻功真是高深莫测,他的速度太快了。
顾轻愁和江月楼拦住了他,可是顾炎仍然被他断了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