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几乎一样，而不是一模一样，是因为这男子身体周围黑气环绕，如果说先前的男子如同谪仙般可亲不可近，那现在的男子就是妖媚诱惑却心生寒意。

明明是一样的面貌，一样的穿着。

……

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

梦萦云荒第几篇，风沙滚滚去天边。

醉里不知年华限，当时月下舞连翩。

又见海上花如雪，几轮春光葬枯颜。

08.收尾加收尾（一）

“给我看这些干什么？”向启飞将手枪拿出来，拉开保险栓。

“你那手枪对妖怪没有用处的。”桃树妖笑道。

“给我看这些干什么。”向启飞没有理睬桃树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问话。

“我也不知道啊。”桃树妖摊了摊手，“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述罢了。”

“因为我和天涯的关系，让你感到共同点了？”向启飞冷笑。

桃树妖的神情有些恍然：“或许吧。”

桃树妖的话音未落，向启飞就被突然冒出地面的桃树根撞到了半空中。

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屈着膝盖就是一滚，卸下了大部分的力道，不过被桃树根撞到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应该已经乌青了，左脚脚踝处也扭伤了。

“你来了？真快啊。”

桃树妖一抬手，桃树根从向启飞周围冒出，在半空合拢，形成一个笼子将向启飞关了起来。

“启飞！”

天涯扇动翅膀，焦急的扑了过来，但在向启飞的笼子周围，突然出现五棵枝繁叶茂，繁花盛开的桃树，红色的桃花将树冠装点成妖艳的红色。

红色的树冠发出耀眼的红光，红光飞出，在空中形成一个红色的五芒星，笼子正好在五芒星的正中央。

天涯一见那法阵，在刀尖快触碰到红光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好眼力啊，”桃树妖拍手大笑，“你也知道攻击那阵法，力道会加倍施加于阵中之人啊。”

“杀了你就行了。”天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没事，只是扭了脚而已。”向启飞苦笑。

居然成了人质加累赘，真是无力啊。

不过就算留在S市大概也会被抓来吧。

已经和灵界办事处有过几次接触，向启飞很明白，就算其他妖怪想代替天涯保护自己，那也是不可能的。

灵界和人间界，本来就没有交际，如果没有契约，就是会发生很严重的问题。

所以他不得不跟着天涯来到这里，然后被关在这里。

“等我。”天涯虽然比较擅长攻击，但并不是对结界就一无所知。

在桃花阵周围又布了一层结界，保护在阵中的向启飞，天涯挥舞着长刀，冲向在树间的桃树妖。

桃树妖本是要成仙的妖怪，就算堕入魔道，仍然不可小视。

在天涯的刀尖还没划到桃树妖的本体的时候，就被花瓣挡了下来。

花瓣看似柔弱，却居然比刀尖还坚韧几分，无论天涯怎么用力，都透不过花瓣的防御。

“灵界办事处的你们，不过只能发挥出很少的力量，比起同样是接近妖仙的我，你是没有胜算的。”

见着天涯身上金光一闪，化作几米高的凶兽穷奇向他扑过来，桃树妖手一挥，桃树树根织成的网从地底升起，将穷奇罩在其中。

穷奇越是挣扎，网收拢的就越紧，到最后，坚硬如同刀枪不入的表皮居然在树根的缠绕下擦伤了，毛皮渐渐的被血浸染。

“天涯！”向启飞挣扎着站起来，手刚碰到结界壁，就被弹了开来，巨大的光束打在向启飞的身上，连惨叫都没有叫出来，向启飞直接倒在地上。

“结界的力量，和他体内的力量是同源的，现在他大概很不好受吧。”桃树妖摸着下巴叹息道，“诅咒加速了啊。”

穷奇发出一声怒吼，爪子和牙齿并用，撕扯着身上的藤蔓。

“你就不能老实一点吗？明明知道没有用……”桃树妖的话音还未落下，穷奇就已经挣脱了桃树根的束缚，猛的向他扑过来。

大惊之下，桃树妖身上发出淡淡的红光，紧接着，穷奇尖锐的爪子就抓了过来，将他的身体撕成两半。

裂开的身子却没有流血，从被撕裂的伤口处，飘出一簇一簇的桃花花瓣，到最后，整个身体都化作了桃花花瓣散落在空中。

穷奇这一拼，用尽了全力，也使身上的伤口裂开的更加严重。

无力的跌落在地上，呻吟了一声，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向启飞被关押的地方。

“小心！！”

向启飞在穷奇怒吼的时候稍微清醒了一些，现在看到穷奇朝他走来，按着脚上的伤处，手脚并用的爬到结界的边缘，却看见漫天飞舞的桃花居然在穷奇的背后慢慢的聚拢，最后集合成了一个人形。

穷奇在听到向启飞的叫声之后，连忙扑腾到半空中，一个后翻，嘴里聚集光球，朝着桃花花瓣喷去。

大量的花瓣飞快的朝着光球靠拢，将光球包了起来。

光球渐渐的被压缩，最后“嘭”的一声在半空中爆炸，形成一条极亮的光线扩散开来。

花瓣已经聚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型，原来桃树妖在被攻击的那一刹那，就将自己的身体化型，而现在他丝毫未曾受伤。

一招手，树根再次将穷奇罩住，再一挥手，桃花瓣和桃树叶飞舞着将穷奇包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花瓣和树叶堆积的球形。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听见穷奇的怒吼，到最后却一点声响都不见了。

向启飞傻愣愣的看着无声无息的花叶球，伸出手来，周围的阵法却已经解开。

想要奔跑到穷奇身前，但是因为脚上的伤痛，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上。

狼狈的爬过去，花叶已经散开，露出里面沉睡的穷奇。

“天涯？……”向启飞将头靠在穷奇的胸前，“太好了……还有心跳……”

“当然了，我并没有杀了他，只不过将他暂时封印一会儿罢了。”桃树妖慢悠悠的走到向启飞的跟前，一点防备也没有。

对他而言，穷奇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个软弱的人类。

“为什么？”向启飞疑惑的问道。

他和天涯明明没有妨碍到桃树妖，他该杀的人应该已经杀掉了，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诅咒，还要引自己来这里。

“原来你们已经发现了啊。”桃树妖微笑，身体又化成花瓣飘散，然后桃树的叶子却聚拢起来，形成一个人形。

“什么时候发现的？”柳绿微笑着问道。

“我没有发现，是天涯发现的。”向启飞紧紧的靠在穷奇的身边，似乎穷奇身体的温暖，就是他全部的支撑。

“所以他让你把我送你的柳树枝用符咒封住了？”柳绿摇了摇头，“他大概知道我会分散你两，想让我找不到你？真傻。”

勾了勾手指，向启飞背包中的柳枝飞出，落在他的手中。

“其实这并不是追踪用的，而是压制你的诅咒的，他也算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嘴中念叨着咒语，贴在柳枝上的咒符一下子燃烧了起来，变成了灰烬。

而柳枝新绿如初，丝毫没有受到火焰的伤害。

左手放在柳枝根处，轻轻的拂过柳枝，柳枝发出淡淡的绿光，改变了模样。

理所当然的是一枝绿色的桃树枝丫。

“叫你来，是有事需要你帮忙。”柳绿将桃树枝抛在空中，变成一个笼子将向启飞关了起来。

笼子漂浮在空中，跟在柳绿背后前进着。

“不用担心他，等你帮我完结这件事，他自然会醒。我和他无冤无仇，也没打算跟整个灵界对着干。”柳绿打了个响指，虚幻的空间撕开一条口子，他带着向启飞从撕裂的口子离去。

而穷奇仍然静静的睡在那里，桃花花瓣不断的飘落，在他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如同红色的轻纱。

09.收尾加收尾（二）

向启飞在被关到笼子里不久之后就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脑袋里一团浆糊，有些不明白状况。

“大王，视察进度由朝中的大人们进行就是了，现在外面太阳这么大，小心中暑了。”

迷惑的抬起头，眼前捏着嗓子嚷着的面白无须的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正想问一句“你是谁啊”，那舌头却已经不受控制说出话来。

“给孤更衣。”

向启飞大汗。

孤什么孤，真不吉利的自称啊。

黑色的衣袍加身，太监、侍卫一字排开，跟着自己出行，向启飞觉得除了意识是自己的，四肢、舌头，甚至表情都是别人的，他就像是一个游魂，无意间附在别人身上，看着他人眼中的世界。

知道这肯定是桃树妖捣的鬼，向启飞却丝毫没有反抗能力，只能静观其变。

自从天涯结识之后，他的自信心就被大大的打击了。

对于人类而言，他的身手虽然不能说有多么的强大，但是绝对不是弱者。

而在天涯的世界，他却只能处于被保护的地位，别说反抗的能力，若被控制了思想，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了。

无力的感觉从始至终笼罩着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一片浮萍，不知道何时就会消散。

所以有时候，他真的希望天涯对他而言，只是玩玩而已，如果真像那些人所说的，契约成立了，就是一辈子，那么等他死掉了，留下天涯一个人，那该有多残忍。

虽然自己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但是谁知道下辈子，下下辈子，那人还是不是他。

神游天外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已经换了很多画面。

留在现场的官员的殷勤，工匠们的热火朝天，对着一些不认识的文字指指点点，再看见那些文字被刻在巨大的青铜鼎上，被送入深深的地宫中。

眼前光景变化。

千年一瞬。

“谢了，我想要的信息已经得到了。”

柳绿已经重新幻化成了红衣男子的模样，手中拎着一樽玉壶，坐在石桌旁，笑语盈盈。

向启飞动了动手脚，没有异样，甚至腿上和背上的疼痛也不见了。

“弄伤你不过是让天涯着急一下罢了。”柳绿笑道。

向启飞很无语。

“你不是问我找你有什么事吗？”柳绿指了指旁边一人多高的青铜鼎，“喏，为了复原它。”

柳绿似乎兴致很高，在向启飞一句话未说的情况下，自顾自的将一切解释了个一清二楚。

比如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复原这个青铜鼎，这个青铜鼎上刻着秦景公一生的事迹，而将自己的事迹留给后人传诵，则是秦景公一生的追求。

不求长生不老，只求事迹万年不朽。

而要复原本已经消失的东西，自然是违背灵界和人间界互相不干预的契约，因此，柳绿也就成了毁契者。

在秦公墓被盗墓贼疯狂的偷盗这千年来，这个青铜鼎一直存留着，因为实在太笨重。

而就在秦公墓开凿的前一年，遭到了考古之前最后一次洗劫。

这次洗劫带来的灾难是毁灭性的。

盗墓贼只有三人，将墓中最后的物品洗劫一空，这群人只为了珍贵的金银制品，对真正珍贵的东西一点常识也没有，比那些金银制品更加珍贵的石磬、竹简文书等居然被打碎焚毁，连尸首也被挖了出来，不知道丢弃到哪里去了。

打碎石磬不过是用石磬击碎机关，焚毁竹简只是为了测试空气质量，还真是会利用资源啊。

见着自己珍视的人最后的结局居然是暴尸荒野，柳绿只能自己给自己催眠，灵魂已经离开，尸首不过是一具空壳，才压制住了自己的杀戮之心。

但是在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

三个盗墓者在从墓中出来之后，为他们销赃的那个当时还很年轻的人知道下面有个很大的青铜器拿不走，一时心里不平衡，居然让那三人下去，将青铜器打了个粉碎，取出碎片出来卖。

可怜这些文物所承载的价值比本身的价值要高的多，却因为盗墓贼和文物贩子的关系，由文化的瑰宝，沦为了富人的装饰品，而那价值最高的青铜器，却因为碎裂了不好卖，居然被溶解了，铸成了廉价的工艺品。

“只希望我的丰功伟业被后人铭记，就算身死，也会有万万人传颂。”

这声音，即使过了千余年，仍然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杀了那三人是因为那三人是这个世界上存活着的唯一和那青铜鼎有关联的人类，虽然可以等他们自然死去，但是自己就算在沉睡中，也捱不到那个时候了，只好亲自动手。

其实这也不过是被囚禁打回原形重新修炼，和或许会灰飞魄散的区别罢了。

也无所谓。

这么多年，踽踽独行，寿命再长又如何。

如果还能尚存一律精魄，投胎转世，忘却一切，从头再来，也未必不可为一件幸事。

抹杀了世间唯一和青铜鼎有关联的三人，接下来的，就是复原青铜鼎的细节了。

为了这件事，他找到了秦景公的转世，利用魂魄前世今生微弱的联系，调出了那段过往。

不过转世了就是另一个人，秦景公是秦景公，向启飞是向启飞，秦景公不会借由向启飞复活，向启飞也不会因为有了记忆而性格大变。

失去的已经失去，不能重来。

“不过我还是很嫉妒天涯的，所以要欺负他。”柳绿很孩子气的说道，“凭什么他运气就那么好。”

向启飞很无语，天涯运气哪里好了。

最后他们的未来，与秦景公和柳绿，又会有多少的差别。

或许柳绿在长久的寂寞中已经疯癫了，这件事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杀人，毁契，灰飞烟灭。

“陪我喝一杯吧。”

斟满酒杯，澄清的酒液上飘动着一片殷红的桃花瓣。

向启飞接过酒杯，不知道该不该饮下去。

突然更加累了。

植物妖怪本心纯良淡然，都会被逼疯。

那么本来就耐不住季末的天涯，会变成什么样子。

怪不得灵族和没有灵感的人类相爱，是如此的悲凉。

“不喝吗？你是在怕什么？”酒杯在手心中转动着，柳绿桃花眼中雾气蒸腾，似乎就这么一杯酒，就让他醉了。

“有什么可怕的。”仰着头，一饮而尽，却因为用力过猛，呛着咳嗽不止。

“用新鲜的桃花瓣酿成的美酒，真是糟蹋呀。”

又给向启飞斟上了一杯，柳绿手一扬，直接将壶中的酒倒入嘴中。

闭着眼睛，头颈仰出一个优美的幅度，因为酒意而略微显着粉色的肌肤在红色的衣领中若隐若现。

酒液化作一条银色的亮线滑入喉中，丝丝的水流从嘴边溢出，浸湿了衣襟。

“啪！”

将空荡荡的酒壶往石桌上一放，右手在腿上打着拍子，柳绿轻声吟唱。

“……

千笔描画那百年风尘朱砂

花妖浮屠宛如一场月泠花

……

一句蹉跎一声惆怅满目是哀凉

月下妩媚神话注定是过往

……

你的眼神诉说百年孤寂

字里行间明明灭灭风吹息

一滴红烛一生陌路满园尽殊途

……

魑魅魍魉琵琶萧瑟从此隔阴阳

白首相知恨晚蒹葭尽苍苍

望穿秋水柔肠寸断挥袖两茫茫

……”

歌曲悠扬，仿佛从千年之前，穿越了虚空而来，又穿越了时空而去。

痴痴惘惘。

“来了啊，醒的真快。”

柳绿嘴边荡开一抹血渍，胸口衣襟破碎了一个口子，鲜血将本来就鲜红色的衣衫染得颜色更深了一重。

向启飞抬起头，正好看见天涯从柳绿的背后拔出刀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