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执位之外传 青洛剑(出书版)+番外 BY 樊落
  发于:201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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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笑的结局,如果他连仇人的样貌都认不出,那么,他恨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他曾对洛家所做的狠毒之事?

「药神真厉害,这么多年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呢。」

许久沉默后,男人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先开了口,声音嘶哑,跟他记忆中的浑厚嗓音完全不一样,男人看着他,眼眸中流

露出艳羡倾慕,还有认命后的如释重负,看他不说话,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那件事,我很后悔,我奉父命……没想到会搞

成这样子……」

也许是吧,洛阳想,男人不是恶毒到极点的人,也许真的有喜欢过他,但那份喜欢远远抵不过权欲的诱惑,当人心完全被欲望

遮住后,所谓的仁义道德只是一纸空谈,随时都可以丢弃。

他什么都没说,只冷冷看着叶素臣,也许叶素臣没说谎,但这些并不能抹杀他曾犯下的罪孽,可是看着这个刚过而立就已经老

态龙钟的人,他深刻怀疑,自己把十年时光都放在虚无的仇恨和报复上,究竟值不值得。

「我一直觉得你没死,一直都在等你来取我的命,十年了,我没等到你,却等到了瘟疫,我们家现在没剩几个人了,这些都是

报应……你想怎么做,都随你吧。」

或许是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男人喃喃地说,他没求饶,可能认为求饶也无济于事,也可能已经厌倦了这种落魄的日子,却又

没勇气自我了断,所以更期待死亡的降临。

洛阳眼眸扫过四周,几名妇孺不知道他是谁,躲在房门后偷偷看他,有个孩子嘴巴裂开,似乎想哭,被母亲死命捂住,妇人眼

中流露出的惊恐在月下一览无遗,让他想起十年前洛家被灭门时,家人眼中相同的目光。

心头一震,寂静中仿佛被人当头棒喝,让他猛地从黑暗中清醒了过来。

原来,此刻的他跟当初的叶家没什么两样,十年汲汲于仇恨,让他忘记了身为医者的初心,也忘记了为人的良善。

屋里妇人的哀啼声逐渐变低,像是明白自己已到了油灯枯竭的时刻,打算放弃了,时辰却仍然残忍地往前慢慢移动着,操纵着

生与死的来临。

心绪激烈翻滚着,身为医者的良知在黑暗里挣扎,他想毁了那个愚蠢的想法,却怎么都做不到,冷汗溢湿了内衣,仿佛此刻的

他也站在生死之间,一手是死亡之剑,一手则是医者之心,彼此激烈冲突着,逼迫他立刻做出抉择。

「带我去看一下!」

恍惚中,像是有人引导着他似的,说出了他深藏已久的想法,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让他的心立时沉定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冷

风拂过,他感觉很轻松,仿佛一直以来积在心头上的憎恶仇恨也被风一起拂开了,定定神,像是确定自己没有选择错似的,他

重申:「带我去看一下!」

男人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呆在那里不动,洛阳没再理他,迳自抬步走过去,但没走两步,就感觉衣袖被扯住,随即手臂疼痛

传来,凄厉冷风旋过,在他的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好像忘了你来的目的。』

夜空寂冷,却冷不过男人的话声,这是来到人间后,修罗王第一次跟他说话,相当不快的语调,他知道修罗王看出了他的想法

,毫无疑问,他的行为忤逆了修罗王的初衷,王想将他训练成无情无欲的修罗,可是他现在的做法分明是在挑衅——这十年来

的调教全都白费了,他是人,永远都无法变成恶鬼。

洛阳脚步略微一顿,却没有回头,这辈子他从来没走过回头路,经历了灭门、逃生、死亡,他改变了很多,但也有一些是不管

怎样都无法改变的,那就是他身为医者的本心,这份初衷从他刚学医时就记住了,也许暂时被仇恨蒙住,却无法真正忘记。

意念像是传达到了傲剑那里,他没有再阻拦,洛阳走进里屋,女人生产的地方,浓重的血腥气加重了死亡来临前的冰冷,被请

来的几个稳婆像是也都放弃了——只要有过接生经验的人看到这种场面都知道,这种逆产,往往是一尸两命,坚持,也不过是

让活着的人更遭罪而已。

「这是我们第三个孩子,依旧保不住,这一次连她也熬不过去了,真是报应呢……」

叶素臣越过他,走到妻子身旁,抚着她的额头喃喃说道,这种对生命毫无期待的态度让洛阳很生气,世上的确有生死轮回,但

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该轻言放弃,这是身为医者最低的准则,枉他行医多年,却连这点都做不到。

产妇已到了垂死边缘,神智都散了,看状态已经坚持不了多久,洛阳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照药神上所记载的医术救人,

那种方法太凶险,迄今为止只是作为一种医术传承下来,洛家以前都没有人做过,对于从未碰过的领域,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人不行了,老爷,还是准备后事吧。」

稳婆的一句话让洛阳本来犹豫的心绪猛地沉定了下来。

在死亡面前,他该做的是尽力将病人救回,而不是顾虑自己的信心,没时间给他犹豫,脑子里飞快回想着书中的记载,跟叶素

臣借了行医药囊,用银针顺妇人的眉心人中等穴位依次扎下,帮她提神,又让稳婆换来新的温水,解开妇人的上衣,随后拿出

银刀,抬手,准备下刀。

「你……」男人被他的举动弄愣了,呆呆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想你妻子有事,就照我的话去做。」他冷冷吩咐。

逆产的唯一办法就是剖腹,洛阳也只是在书中看过记载,不过书中知识跟实际情况完全不同,剖腹产子是很惊骇的行为,他也

没有十足把握,只能照书中所说的那样一步步来。

不过还好,最后婴孩终于成功取出来了,汗水溢湿了衣衫,他没在意,把孩子交给稳婆,又用特殊丝线将妇人腹部缝合,那丝

线是用修罗界常有的藤蔓制成的,柔韧坚硬,修罗们都喜欢把它盘在兵器护腕上增加杀气和力度,没想到杀人的东西,有时候

也可以用来救人。

救人后,他交代了叶素臣之后需要注意的问题,便转身离开,男人抱着孩子追上来,冲到他面前拦住他,期期艾艾了半天才低

声谢他救了自己的孩子。

「不,是我该谢谢他。」看着这个刚刚来到人世间的婴儿,他说。

无视男人投来的讶异目光,洛阳淡淡一笑,婴儿纯净清澄的眸光可以洗却所有杀意和仇恨,让他豁然醒悟,身为洛家子孙,他

活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也许,他永远无法如敖剑所期望的成为真正的修罗,哪怕心里揣了再多的仇恨,他的初心,也始终是医者。

洛家世代行医,为医者,救人才是他应该做的,如果他今晚血洗叶家,那他跟当年叶家的人没什么不同,他可以在跟修罗对决

中毫不犹豫地斩杀对手,但面对妇人幼童,他永远都无法拔出手中的青锋。

洛阳从怀里掏出玉佩,那是当年叶素臣赠给他的定情信物,漂亮的蟠龙玉,夜风吹过,将沉淀的往事拂起,然后又随风一起消

散,留下的只有这枚玉佩,他把玉翻过来,玉后刻的「仁」字在月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洛阳将玉佩掷了过去,男人伸手接了,轻轻抚摸玉石,眼眸深沉,不知是否也想起了曾经那段开心的往事。

「其实药神里记载的医学精义你早就知道了,它一直就在你身边,你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天底下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医术,为医者,仁为首,只有仁心,才能造就高明的医术,可惜叶家舍本逐末,为了

名利遗弃了身为医者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说在来之前他是满怀杀机的话,那么此刻,他想,自己该释怀了,叶家已经为他们做的事受到了惩戒,他不该再继续背负

这份仇恨,也许看淡放开,才是父辈最希望他做的,他已经糊涂了十年,不可以再继续糊涂下去。

洛阳转身离开,这次男人没有再拦他,只是在他身后说着什么,他没有留心去听,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月色昏暗,深夜的街道更是凄凉,洛阳走出叶家,就看到长长的青石街道尽头,一道黑色身影立在那里,没有杀气,也没有怒

气,却让人感觉到寒冷,修罗王负着手冷冷看他,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庞,却将寒意毫不留情地散发出来,他感觉到了恐惧,于

是急忙加快脚步走过去。

敖剑没有给他靠近的机会,他走到一半,阴风就突然袭来,重重打在他脸上,他无法抵御阴风的戾气,被扯着向后重重甩去。

「没用的东西。」

他听到远处传来不屑的斥责声,却无法反驳,那掌阴风很戾,轻易就伤了他的心脉,他好久才回过神,挣扎着想爬起来,就见

眼前一晃,黑影已经立在了他面前,蹲下身,盯住他的银眸里杀意隐现。

「王……」

下巴被狠狠捏住,制止了他的说话,他看到有血滴在那只手上,是自己口中流下的血线,敖剑也看到了,阴冷神情稍微缓和,

抬起另一只手,帮他拭去嘴角的血迹,温声道:「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话音懒散轻柔,像平时教他练功时的语气,虽然是责备,却不乏宠溺,他甚至可以听出那话语中含着的笑意,敖剑俯身靠近他

,距离很近的贴靠,他几乎可以看到映在银瞳里的自己,心无法控制地猛烈跳起来,他喘息说:「抱歉……」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敖剑轻笑出声,仿佛真的没把他的忤逆放在心上,可是掐住他下颔的手却向下移去,按在他的喉咙部位,然后,慢慢向里收力

无法呼吸的不适顿时席卷而来,敖剑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让他感到全身像同时被利刃刺入,痛不可挡,却又说不出话来,发丝

被撩起,敖剑轻轻帮他理顺着凌乱的鬓发,而后抓住他的右臂,从手肘顺延直下摸到他的指尖,白皙颀长的手指,刚刚还拿过

银刀救人,敖剑抚摸着他的手指,继续柔声说:「可是你刚才的表现却让我很生气。」

说话同时,手上加力,洛阳听到手腕脱臼的声音,可是全身剧痛之下,脱臼的痛感实在算不了什么,对视着敖剑投来的视线,

他突然发现这是自己头一次这样认真注视对方的眼瞳,漂亮夺魄的银瞳,可惜,除了漂亮外,什么感情都看不到。

洛阳感觉心冷了下来,敖剑个性有多冷漠他很清楚,但他一直都对自己很好,这份好迷惑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去依赖,

现在才明白,那些好比施舍都不如。

「原来你也是怕死的,真让我失望。」

看到了他眼中的惧意,男人发出惋惜的嗟叹,「我厌倦你了,洛阳,相对来说,我更喜欢十年前的你,至少那时的你更像修罗

的同类,而低贱的人类,不配留在本王身边。」

男人的话语说得轻柔无比,洛阳却感觉到了死亡的侵袭,恍惚中听任对方抚摸自己的发丝,温柔得像怕吓别他,喉咙却被扼得

更紧,男人不给自己一丝缓和的余地,正如他刚刚说过的,对于厌倦的玩物,他已经不需要了。

眼瞳受不了阴气的侵蚀,突然剧痛起来,仿佛下一刻便会碎成破片,眼眸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这种痛让他忆起了十

年前,他跟修罗王定契的那一刻。

水珠落在男人手背上,他感觉扼住自己喉咙的力量略微松了松,还以为王改变了主意,等他转过头时,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远

处一道身影飘忽在黑暗中,那是修罗王的侍从无影。

车在伯尔吉亚家宅门前停下了,敖剑制止了无影要将车开进去的举动,看看在对面合目养神的洛阳,他知道洛阳想到了什么,

没去打断他,冲无影摆摆手,示意他把车继续往前开。

那晚应该谢谢无影的出现,否则他盛怒之下,说不定会杀了洛阳的。

用了不肯定的字眼,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自己当时的心境,他不在乎叶家人的死活,事实上,任何人的生死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只除了叶素臣,他想看到洛阳毫不留情的杀掉他,出于某种嫉妒的心理,所以,当看到洛阳救人时,他心中那份不快就达到了

顶峰。

他无法容忍洛阳的做法,因为这打乱了他原本想看好戏的心情,那是跟闺房情趣不同的忤逆,床伴不听话,他还有耐心慢慢调

教,但如果洛阳连最基本的杀戮都做不到,那他根本不配为修罗,他那样做,无疑是在间接告诉自己,自己把十年光阴花在无

谓的事情上,没有用的东西,不如直接除掉,可是看到洛阳痛苦,又有那么一点下不了手,这种无法理清的心绪强烈困扰着他

,让他忍不住去迁怒。

「什么事?」

对于无影的打扰,他是异常不快的,宠物惹恼了他,他正在让他品尝触怒自己所必须承受的痛苦,玩性却被中途打断,不过最

后他还是放开了洛阳,无影突然拜见,一定是有事,惩戒不听话的宠物他有的是时间,不会因此耽误正事。

因为法力收回,加附在洛阳身上的疼痛骤然消失,冷汗渗满额头,虚弱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无影眼神扫过他,这些年修罗王

一直对他另眼相待,他还以为在王的心中,洛阳是不同的,现在才明白原来都一样,忤逆了王,他的下场同样会很凄惨。

目光冷冷射来,觉察到敖剑的不悦,无影急忙按捺住胡思乱想,施礼后小声道:「有叛兵趁王不在,包围了郡城闹事,请王回

去主持大局。」

敖剑挑眉冷笑,他早知城中有珑天的人,也知道他们想动手,所以才故意找藉口带洛阳来人间,没想到他们真的这么沉不住气

,他刚离开,那些人就忍不住动了手,虽然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当叛乱真正发生时,他又很不快,因为他现在更想解决洛

阳的事,难得的闲情被搅了,他忍不住将怒火全部迁怒到了洛阳身上,眼神扫过匍匐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悦地想,一个人类,

却把自己的心情搅得一团糟,就这么杀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是谁走漏的消息?」他冷冷问。

「属下查过,应该是魇姬。」

敖剑眉头微皱,问:「是谁?」

无影百年不变的表情破开了一道裂纹,看看主子,很想问那个三个月前还备受主子宠爱的女人,一转眼就被忘记了吗?

「她是……」无影很吃力地措辞,生怕一不小心就激怒主子,「修罗和魇魔之子,您曾宠幸过她一阵子,后来她触犯了您,被

您重伤后逐出修罗界……」

描述得如此清楚,敖剑记起来了,那个不自量力的女人,人长得不怎么样,占有欲却出奇的强,敢在他面前讥讽洛阳的身分,

被他训斥后,怀恨在心,竟暗中对他动用魇术,妄图控制他,这做法终于触恼了他,废了她的道行,要不是魇姬逃得快,早被

他杀了。

「所以她现在投靠珑天了吗?」他冷笑。

「是,属下查到她现在在鬼蜮城附近,据说有人在那里看到了王遗失的青洛剑,她一定是想去夺剑,拿去讨好她的新主子,属

下是否要派人将她抓回来?」

「背叛者的命运是死亡。」敖剑冷冷道:「杀一个妖魅,需要修罗亲自动手吗?」

无影不敢说话,敖剑也没再问他,银眸扫过洛阳,他似乎已缓了过来,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却不像最初那么惨白,跪在地上

,露出几分纤弱,敖剑心一动,豢养了这么久的宠物,就此除掉,实在有点可惜,不如换个玩法,也是很不错的。

「还好吧?」

他走过去,蹲下身扶住洛阳,话语中流露出的关切好似刚才令对方痛苦不堪的人并非是他,洛阳显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看着他

,变成琥珀色的眼瞳里露出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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