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室一厅日记簿 上——霄霖
霄霖  发于:2012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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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同学只道向怀指的是刚才大家一起在农家乐吃饭,而黎亚君却清楚地明白他所指上次两人单独喝酒一事。

其实经过这些天他对向怀的成见已经减轻许多,再说黎亚君又没有洁癖,当下便大大方方地喝了几口,一抹嘴巴将瓶子递回去。

半小时过去,众人又上路了,这次速度远不比刚开始快,其实爬山享受的就是运动过程和途中风景,照这么下去爬到山顶是不可能的,玩够了只要保证傍晚前下山就行。

不知谁在队伍前方唱起歌,跑调严重而不自知,兀自唱的深情而陶醉,引得一群人哄然大笑。

“笑什么啊,你、你有本事也来一个?”

不知哪个女生灵机一动,“我们就算了,不如向老师唱吧~~声音这么好听,唱歌一定很棒!”

向怀一直淡定着的脸皮终于绷不住了,“明星唱歌要钱,我唱歌要命,老师还年轻,可不想背起三十几条人命啊。”

他越不肯开口,女生们就越不依不饶,只见若干只纤纤玉手(说白了就是爪子)不住往向怀的衬衫上招呼过去,向怀边笑边躲,最终只得缴械投降:“行行行,你们先做好准备,别告我突然袭击!”

黎亚君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瞅瞅向怀,发觉向怀竟也在看自己,还飞快地眨两下眼睛,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

黎亚君从善如流地紧紧盖住了双耳,片刻之后,空山中骤然爆出一声悠长的、嘹亮的、高亢的——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黎亚君浑身抽搐,痛苦不堪!向怀这次果然没有谦虚!不,他谦虚了,他说他唱歌要命……可这何止要命啊,简直连魂都抢走了!

向怀一曲唱完,妹妹们果然大胆地向前走去,将他和黎亚君远远抛在后边。

“果然有过酒桌上的情谊就是不同,只有你还没抛弃老师。”向怀拍着黎亚君的肩,语气很是感动。

“不,向老师,你一开口,学生的双腿如遭雷击,俨然走不动了……”

“……”

“我猜你追求师母的时候一定没用过唱情歌这招。”

“这什么年代了,唱情歌也太老土了吧。”

黎亚君两只浅棕色的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向怀没来由心中一动,语气正经起来,“我追你师母的时候,是写纸条的。”

“……”

“咳,”向怀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都是以前干的傻事,老师出国以后,那丫头就抛弃了老师。”

黎亚君愣住,没想到向怀会提起这种不怎么光彩的过往。

“你出国,她该自豪的吧,怎么会想到分手呢。”黎亚君没谈过恋爱,单纯地认为恋人要做的事就该支持,等待会换来更多的幸福。

“远距离恋爱本来就难以维持,我走以后没过半年就被挖了墙角,”向怀站在一块石头上眺望绵延林海,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我一直舍不得动她,最多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可她傻乎乎地被认识还不到三个月的男人骗走所有东西,最后又要跟我复合。”

黎亚君沉默片刻,问道:“那你又跟她在一起了?”

“别傻,”向怀的神情一瞬间明朗起来,像老朋友似地揉揉黎亚君的头发,“肯做回收站的男人不多,老师我正好不是那么心胸开阔的人。”

黎亚君点点头,虽觉得那女孩有些可怜,但终究无法同情她。

两人一前一后,零零碎碎聊了许多,直到赶上大部队。

“向老师,亚君,快过来看夕阳啊——”同学们有相机的举相机、有手机的举手机,纷纷朝向天边那条红霞染就的织锦。

所有人都被这片美景吸住了神智,一时间三十多个人寂静无声。

“嗳,大家站好,来张合影!”班长大手一挥,众人纷纷将向怀围起来。

“黄——瓜——!”

爬山运动很快结束,一众人说说笑笑地往山下走去,有人提议绕近路,大家没多想便同意了。

黎亚君看了看比大路陡峭许多的小路,心下觉得有点发慌。由于中午没多吃,这一瞧便有些头晕,刚一踉跄,就被向怀一把揽住。

“喂喂,男孩子也这么胆小啊?”

“……有点晕。”黎亚君稳住身子,小心地往下走。

向怀正想调笑他几句,但见这个学生面色发白,头冒虚汗,不由吃惊,“嗳,你是不是贫血?”

黎亚君无语,“不是,中午没吃饱,下午体力消耗过剩而已。”

“那怎么不多吃几口?”

“……”事实上菜一端上来大家伙就狼扑上去,黎亚君一见那场面就自觉停手,最后只剩下几口残羹冷饭,再者说,他那胃大爷早就被方厨子养叼了,农家饭再好吃,他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和同学来往大方点,干嘛怕这怕那?”

黎亚君不言语,看着向怀结实的手臂,不知怎么就想起他上次送自己回家的场景。

“前方左边有深坑!大家一个一个过,当心点!”队伍排头远远传来提醒声,向怀的手紧了紧,将他拉得更牢。

“老师,这边路窄,我自己过去吧。”黎亚君晃晃脑袋想要清醒一下。

“好,你抓着壁上的树枝。”向怀是队伍的最后一人,只要他俩过了这段路,接下来就安全了。

黎亚君依言小心翼翼地往过走,行到一半,那种心慌感越发强烈……

鬼使神差地,他侧过头,在向怀瞬间惊疑的眼神中向脚下看去……

ACT:11

黎亚君从小便是被众人孤立的孩子。

没有朋友,独来独往,上下学高级车接送,有对总是一脸严肃的父亲和喜欢出入各种舞会的母亲。

他从没在学校餐厅吃过饭,妈妈说那不卫生,于是每天派人送营养餐给他;他从没参加过集体活动,妈妈说同学们都不是好孩子,和他们一起玩没有用。

黎亚君在普通学校孤单地待了一年多,就被父母迫不及待地转入一所贵族学校。那是个充满炫耀和攀比的地方,小小的亚君始终不能习惯这种氛围。他害怕孤独,却不得不孤独。

当孤僻成为了习惯,黎亚君开始反省,自己的性格是不是真的太糟糕了,不然为什么总是没有朋友?

“喂,亚君,醒醒。”

朦胧中有人凶狠地拍打着他的脸……= =

怀中人的睫毛颤动几下,向怀松了口气,停止行凶。

黎亚君勉强动了一下,立时感到脚踝处一股锐痛袭来!

“别乱动,你的脚肿了。”

黎亚君皱紧眉心,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塌陷处,周围是杂草土地和峭壁,而向怀的大腿正在充当他的枕头。

“老师,你也掉下来了?”

向怀噎了一下,“怎么说话呢?老师是那么蠢的人吗?”

“……”

“……我不是说你蠢。”

“……”

“先不说智商问题,你的头疼不疼?”

“不疼。”

“那就好,我们学校以前有一姑娘啊,从楼上跳下来,当场跟个没事儿人似地站起来就走,结果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死了……表面看起来没事,可里边都摔成糊咯……”

“……老师,你怎么说话呢?”

黎亚君除了脚腕扭伤,小腿和胳膊也在摔下来的过程中擦伤了几处,好在这个坑并不算十分深,总体来说算不幸中的大幸。

刚才他一脚踏空,向怀几乎同时顺着陡坡滑下去。同学们吓了一大跳,纷纷围在边缘查看情况。向怀紧张地抱起黎亚君,见对方并无大碍,便让其他人先下山了,毕竟天色已经不早,晚一分就危险一分。

“在这儿休息一晚吧,明天早上会有人来领咱们下山。”向怀故意没说“救”字,为了让黎亚君对目前的处境不要太过担心。

可他没想到这个扭伤了的倒霉货倒是乐观的可以,一句抱怨都没有,当下就坐起来开始按摩肿得跟馒头似的脚。

向怀看着黎亚君疼得一抽一抽还不停手,叹为观止,“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这句话果然不是盖的。”

“嘶……”黎亚君额上渗出冷汗,向怀不知怎么就觉得心疼起来,他拉过那双自虐的爪子,笑道:“你这种按法,只怕肿得更厉害。”说完把那只脚小心地放到自己腿上搁好,“老师帮你,回去记得给报酬。”

天色渐渐暗下来,黎亚君靠在坡壁上,想起应该给同居的几个人打个招呼,至少让方义同少做一人份的晚餐。

他摸摸裤兜,发觉是空的。

“向老师,见没见我手机?”

向怀指着旁边那堆零件状物体。

“……我X,”黎亚君掂起其中一块,晃了晃,“不是说NOKIA耐摔吗?!”

“再耐摔的机子从这么高丢下去都得玩儿完,”向老师的语气竟然有一丝幸灾乐祸,“你该庆幸变成这样的是它不是你。”

“老师,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开心?”

“有吗?”向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你看错了吧。”

“那你的手机借我打一下……”

向怀从背包里掏出手机递给他,黎亚君按了几个键,“没电了。”

“悲剧,我没带电板。”

“……”

长夜漫漫,孤男寡男蹲在坑中,与世隔绝。

“哈……”方义同揉揉眼睛,阖上面前的单词书。

看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亚君怎么还不回来?

“义同,还没睡呢?”三儿在网游上奋战到尿急的地步,终于奔向W解决一通,回屋时看见方义同房门敞开,灯还亮着。

“喔,我在等亚君,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

“这么晚他肯定不回来了,你赶紧睡吧啊。”

“他出门的时候还说下午想吃榛子松饼呢……”以前没弄过这玩意儿,方义同专程用房东的电脑上网查了一下做法,没想到第一次做就挺成功。

“你留了亚君那份?”三儿闻言眼前一亮!

“建忠,那一份是亚君的,他还没尝过……你别……”方义同欲哭无泪地看着李三儿一溜烟窜进厨房,接着是冷藏柜打开及狼吞虎咽的声音——“啊呜啊呜……不错不错,冻一下更好吃了……”

悲催房东此刻并不知道自己扭伤脚丫子之余还被剥夺了美食,他困乏地眯着眼睛,耳边是向怀的声音:“想睡就睡吧,老师的腿借给你枕。”

“……谢谢老师。”黎亚君正要枕上去,向怀仿佛无意地叹息着:“那个女学生啊,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给死了……”

“……”黎亚君的脑袋低了一半,重新抬起来。

“怎么了?”向怀无辜地看他。

黎亚君心想跟他死磕还不如留点力气——两个人都没有吃晚餐,这鸟不下蛋的地方想学原始人找食物都不可能。

“……要是现在能吃一盒泡面就好了。”第一次这么狼狈的孩子把要求降到最低限度。

“吃泡面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吃饭的情况下的被迫自虐行为。”

“……”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实现欲望的条件是有限的,”向怀变戏法一样从背包掏出一个面包,一根火腿,“现在老师只能给你提供这个条件,你将就一下。”

黎亚君顿时被那潇洒的掏食物动作激发出敬仰之情!——那背包莫非是机器猫的袋子?怎么啥玩意儿都有?!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学生感激地接过食物,刚吃了两口,发觉面包的味道不太对劲。

忐忑地展开包装袋:保质期至23日。

“……老师,你被坑了,这是过期面包。”

“不不,”向怀摇手,“我买的时候它还没过期。”

一向淡定的黎亚君突然很想揍一顿面前的男人,不需要理由。

“亚君,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我看看火腿……哦,这个明天才过期,你赶紧吃了吧……嗯?亚君?”

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男生们就带着住在山脚的几个好心居民爬上碧华山,找到了昨天失事的小路,往下一瞅,只见班导和黎亚君肩并肩坐着,灰头土脸,好生恓惶。

“向老师——”

向怀听见呼声,向上一看,心中顿喜,推了两把黎亚君,“醒醒,人来了。”

营救人员们将粗绳抛下去,向怀一把接住,麻利地围在黎亚君身上打了个环,套紧。

“上来。”向怀背对着他蹲下,双手向后圈起。

黎亚君看着老师的背,突然从心底涌出一股名为感动的情绪。

——有多少年没被人这样关照过了?

父亲去世后母亲又嫁了一个男人,对方并不待见自己,他的学业、生活全靠父亲留下的一点钱和一套房子支撑着。记得当时母亲和父亲的情人斗得很厉害,两个人对婚姻都不算忠诚,斗到最后,情人不知从哪弄来黎亚君的父亲是她孩子生父的证明,夺走了一部分抚养金。

还记得那个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地领着一个小姑娘,说这套房子是她“好心”施舍给自己的,那本来是属于她们俩娘的东西。

黎亚君当时只是冷笑一声,取出父亲早就写好的证明——江华公寓C栋7-01留给亲子黎亚君,有签字有公章。

时至如今,那些肮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

回想起来早已没有了当初那种愤怒、恶心的感觉。

他伸出双手环住老师的脖子,对方顺势将自己背起来。

方义同打开门,见到活像被一群抢劫犯糟蹋了的房东。

送他回家的还是上次那个向老师。

义同一边迎两人进门一边想:怎么每次这老师送回来的亚君都不正常?

“哇靠,爬山爬成这副德行!”听到动静赶出来的三儿大惊失色。

“我先去换衣服……”黎亚君先前那一身早就被划得不成样子,他一瘸一拐地挪进卧室,向怀尾随而来,“你自己没问题吧?”

“嗯,”凄惨房东想了想,加上一句:“谢谢。”

向怀静默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后笑道:“别多想了,这应该的,啊。”

“……哦,老师,我想请几天假。”

“行,回头让你室友过我办公室取假条。”

黎亚君点点头,然后有些无语地看着向怀。

“嗯?怎么了?”

“……我要脱裤子,”黎亚君有些咬牙切齿,“老师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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