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争我夺的日子(清穿)——池沉烟
池沉烟  发于:201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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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人家。

绿水心中绕。

连着几日的小雨终停了下来,只余风继续吹着,流水院子里的合欢树叶被风刮的沙沙作响,不少叶子带着雨珠飘落,铺了一地的黄叶子像是预示着冬天的到来。

太子坐在合欢树下的亭子里煮茶,一字不苟。

用雨水煮得茶,因为加了少许干梅花,一煮开便香气四溢。太子抬眼看了看边上坐着出神的胤禛,轻斜茶壶冲下高山流水,还没来及喝,就听胤禛突然开口道:“二哥为何不恼我?”

“你又没错,为何要恼你。”太子斜视了眼胤禛,随后端起茶碗细品。

胤禛敛下眼帘,默默不语。

那表情看上去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委屈,太子叹了口气说:“与其被他们拉下马,我甘愿是被你拉下马的。所以,我不恼你,这样很好。”

太子这话说的是真的,他居太子之位三十几年,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最知晓,箭射出头鸟,他已经当了太多年的靶子,够了!

更何况,就算没有胤禛设计的这出太子党贪污事件,也会有他要逼宫的证据送到老爷子手里,那些兄弟早拿着箭等在树下了,所谓的贪污事件只是个开头,逼宫才是重头戏。

“是我低估了他们。”胤禛很懊恼,他开了戏幕,却让别人完美落了幕。

太子伸手揽过胤禛身子,又板正胤禛的脸,笑道:“你不是低估了他们决心,你是狠不下心。”

胤禛又默默不语,他确实狠不下心,他想过很多种让老爷子废了太子的办法,唯独没想过嫁祸太子逼宫这个办法。

“四弟,别小看权利的诱惑,亦别小看争夺者的决心。”话语里透着太多无耐,看得越明白,越觉得天家无情。

阿玛的儿子太多,他在太子之位的时间又长,长久以来,皇子们便形成了几个利益攸关的政治党派。皇位的巨大诱惑,使原本平和的兄弟关系演变成党派争斗,而这种争斗由表及里,由隐到显,由缓到急,由温到烈,到了现在已有种势不能止的地步。

不管是一废,还是二废,他们看到的都是希望,可以上位的希望。

胤禛想起今日早朝发生的事,凝着眉说:“今日早朝上已经有官员迫不及待奏请册立皇太子,不过,被皇父否决了。”

太子倒了杯热茶递给胤禛,他道:“依我看,在阿玛百年之前,他怕是不会在立皇太子。”

众兄弟的学问、见识,均不后于人,年岁俱长,又各有分封,各人手下均有庇护其主的人,即使现在老爷子选一个立之,谁又能保将来无事?

经过这两立两废,连他都看出问题所在,老爷子怕是更清楚。

“咸安宫看守我的侍卫可让隆科多解决了?”

“解决了。”

听了这三个字,太子点点头,继续倒茶,喝茶。胤禛看着他那闲散的动作,不自觉抿了下唇,他说:“其实隆科多……”

话没说完,便自动止住,太子看来的眼神,让他觉得解释是多余的。

“其实隆科多很聪明,在佟老爷子如此看中八弟这会儿,他能舍众望所归选你,这表示他同年羹尧那家伙一般有远见。”太子看胤禛止话不语,便自顾接着那话茬说了起来。“我觉得,年羹尧的提议可行。”

胤禛微微抽了抽嘴角,他问:“年羹尧同二哥说过什么?”

64、六十一年

其实年羹尧的提议不问也知,胤禛较真的是他们两人何时如此交往甚密了,连这种事都能拿出来讨论?

这么多年来,胤禛始终记得当年年羹尧出宫的表情,那样的冷绝,让人都觉得他恨太子能恨到天荒地老,可现如今,他们两人却成了‘无话不说’的盟友,这委实让他感到意外。

提到当年那件事,太子瞅着胤禛邪邪的笑了起来,嘴里还直道幸好当年自己把人弄出宫,不然真是强劲的情敌呐。

四爷的嘴角又抽了。

不久后,西北战事吃紧,老爷子派了胤祯去了前线。五十七年八月,皇十四子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并由固山贝子超授王爵,“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至此,十四皇子胤祯在朝中的威望直逼八皇子胤禩,两人俨然成了最有望得位的人选。

四爷依然过着闲散的日子,没事便去流水人家陪太子钓鱼,这日他下了早朝带些吃得便过去了,两人坐在小湖边的树荫下边吃边话着家常。

“又被年羹尧言中了。”太子吃完一块糕点,斯文的抹抹嘴,转而再次抛了鱼漂,过了会儿,他抬眼看向边上心不在焉整理鱼饵的胤禛,有些明知故问。

胤禛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他还是点了头。

“手握重兵,,圣眷正隆呐。这样一来,老十四的胜算可比老八大多了呢。”太子伸手摸着下巴,故作一副沉思状。

他说完很久,见没人接腔,太子向天翻翻眼,才又看向胤禛,见那人慢条斯理的上鱼饵、抛鱼漂,全没理人的意思,不自觉眯了眯眼,他道:“年羹尧可说过阿玛的继承人是谁?”

胤禛拿鱼竿的手微微晃了下,他说:“我没问过。”

关于这件事,二废之后他曾想过问年羹尧,可他想了几日,终没张这口,不是没勇气,只是他多少能猜到些,年羹尧如此追随他,无外乎两种,第一种,他是大清继承人。第二种,他不是大清继承人。

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生命无忧,后者攸关生命。

这些年来,年羹尧清楚他不看中权势,不寄予那张龙椅,可他依然希望他去争,甚是不惜和二哥化干戈为玉帛,想让二哥当说客……这总总迹象,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老爷子百年后,他们兄弟难共存。

当权者,最忌讳自己的位子受威胁。

若是以后是老八,或十四上位,那怕他们两人无心对付自己,那他们身边护主的人呢?谁又能确定他们没心?

还有二哥、胤祥、小六,他们呢?如若容不下自己,那更不可能对他们手下留情吧,到时候,怕是都会成为新帝政策下打压的对象。

不自觉握紧鱼竿,胤禛正想开口,就听太子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说:“你若无心,可想过年羹尧的处境,可想过隆科多的处境……他们赌的可不是情意,是性命,是家族。”

胤禛心里顿惊,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现的总总,眼里闪过几丝不忍,他抿唇想了很久,方抬眼看向太子,问:“什么时候?”

“康熙六十一年。”太子知道他已想明白,便也不准备拐弯抹角,他继续说道:“年羹尧的回信,我已经给你回了。”

胤禛不吭声,手拿着鱼竿,眼看着水面,出神。

平静的湖面碧蓝碧蓝的,仔细看都能看见鱼儿在水藻里游动,胤禛的鱼漂在晃动,鱼儿已经上钩,他却无所觉。

太子瞅着那如同失魂般的人儿,叹了今日第二次气,他走过去,握住胤禛的手腕,拉起鱼竿,将鱼儿收进桶里,然后拉着人往院子里走去,他说,回家煮鱼吃。

胤禛由着太子拉着走,眼里流光暗转,他说:“二哥,我并想那天下。”

太子没回头,但牵着胤禛的手却握的更紧了,他道:“我知道……我陪你把天下整动好,我们再一道回家。”

只是这么一句,便让胤禛紧绷的心平和下来,因为他知道,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他都会陪着自己,不离不弃。

******

康熙六十年,老爷子登基一甲子大庆,不知发什么神经,当着满朝文武命胤禛往盛京祭祖陵。他千叮万嘱胤禛道:‘祭祖是关于大清大运之发祥,巩万载之金汤,开亿世之统绪的大事情,断乎不能怠慢轻视。这一次,你就代朕亲临,去向列祖列宗展孝报本,敬大法祖宗。’

胤禛虽然诧异老爷子这举动,却也未多言,依言去了。回来之后不久,老爷子又下旨雍亲王府,他又奉旨代御驾祭祀太庙。同年冬至,又至南郊的天坛代老爷子行郊祭天地大礼!

连续三次让胤禛恭代祭祀,还是一个帝王最为看中的三种祭祀,这一连串举动,让争嫡没希望,转而支持十四的八爷党不由陷入迷惘中,老爷子究竟安的什么心?老四和老十四之中,被选中的究竟会是谁?”

若老爷子默定的即位人是老四,老爷子又何必对十四如此圣宠眷顾,冬天送厚实的棉衣,又亲手选些防身用的匕首命人送至军前……还有不时在朝堂向众大臣夸赞自家儿子,这种的特殊待遇屡施厚恩,除了昔日的废太子,还有哪位皇子曾得到过?

可是,如果老爷子默定的是十四弟,这就更让人疑惑了,去年十一月十四弟奉命回京述职。老爷子明明已决定和平解决准葛尔问题,特致书策旺阿拉布坦,令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选派喇嘛位使,赉书前往招抚……都没仗可打了,老爷子却还是命十四离京再赴军前。

还有就是,十四弟离京以后,老爷子竟然将老四其子弘历召入宫中亲自抚育!这让以九爷为首的八爷党顿时心里发怵,莫不是真是老四?

其实,在他们迷惑不解的时候,胤禛和太子也陷在一团迷雾之中,对于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们同样猜不透,看不明白。

胤禛曾试图探年羹尧的话,可年羹尧自从太子回信,便对继承人之事守口如瓶,死活不透露半个字,而对于老爷子心思,他的回答更为精简,只有四个字,只做别猜。

(作者:老爷子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O(∩_∩)O哈哈~)

正当所有人猜不透之际,从去年就身体不怎么好的老爷子病了。

几日来,乾清宫日夜太医不走,大臣更是足个召见,明眼人一看便知,老爷子这是真病得不轻。

胤禛还在南郊斋戒,太子派人传书来,他才赶紧回京。

来接他的人是太子,步子很沉重,他说:“老九派人送去西北让老十四秘密回京的信,不知被谁截了,这事恐有变故。”

胤禛心惊:“可是年羹尧?”

太子连忙遥遥头,他道:“老八他们会秘密送书信给老十四这事年羹尧事先就让隆科多注意,说明不是他,更何况他现在正同老十四的西北军交涉,根本没时间顾及京城的事。”

胤禛猛止住急促的步伐,有些不可置信。“莫非还有第三方势力?”

“不定。”太子揉揉额迹,也有点拿不准了。

胤禛突然想到弘晳,太子看他那样子,便知他的想法,连忙否决道:“不是弘晳,他现在被软禁在府邸。”

这会胤禛不是惊了,他是大惊,“二哥你……”

“不是我。”心知他要说什么,太子连忙全盘托出,“京城的部队,除了九门提督隆科多的两万人马,和向来中立的西山锐健营,京边卫戍部队,丰台大营这些老八倚仗的心腹,皆被人以奸佞铲除。听说来人拿的是阿玛的那支‘如朕亲临’的金牌令箭。”

“到底是什么人?”胤禛屏息,眼眶紧缩,他在等太子宣布答案,也许这个人是隐藏很深,是他们都不知道的。

太子脸色微微沉了沉,他有些不甘心的说:“不清楚,自从那人接掌京边卫戍部队和丰台大营,便从未露过面,也没消息传出,我和老八他们派去打听的人,全部没回来。”

不是老八、老九他们,也不是弘晳,十四又不知道老爷子病危……胤禛眯着眼想了想,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刚抬头,四目相抵,两人齐声说道:“阿玛被其他人逼宫了!!!”

因为大病不愈,这几日是老爷子‘静养斋戒’的特殊时间,身边相对人比较少,除了太医只有负责保卫的近侍与照料起居的苏拉太监,妃嫔、皇子、大臣都是奉旨才能觐见,现在的畅春园几乎同外界隔绝,若是有人早有预谋……

年羹尧只说过老爷子会在这日驾崩,却没说因何而逝,他们想当然的以为老爷子是病逝,却从未怀疑……可能是人为。!

有了这个认实,两人那里还敢多想,连忙上马往畅春园赶去。

纵使之前对那个男人有锗多不满,甚是恨他不该拿他们当棋子,可在生与死的选择里,他们还是不希望他是这样逝去,只因为在他们心里,那个男人始终是他们的父亲。

即便,他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65、尘埃落定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畅春园里处处透着沉寂,胤禛和太子避开巡逻的侍卫,快步靠近老爷子寝室,门口有侍卫来回走动,太子向胤禛使个眼色,又用手比了比,胤禛点头,太子绕过去,直接砍晕那两个侍卫,旁边的两个侍卫正欲呼救,胤禛在后面一人一剂重棒,搞定。

胤禛扔了棒子,就同太子往里面闯去。

房里燃着橘子香,像是烧着橘子皮,康熙靠在龙塌上,伶仃瘦骨,人显干枯,昔日深邃睿智的目光如今已混沌浑浊,那个意气风发号称满州第一巴图鲁的帝王,如今已日暮西山垂垂老矣!病痛让他连茶杯都端的摇摇晃晃。岁月如梭,他已老矣。

“早了两刻钟。”声音带着笑意,康熙看着胤禛和太子,那已经死去的眸光像是又枯木逢春,响亮的笑声竟让人觉得,他纵使表皮苍老,心却不老。

完全没料到会如此,胤禛和太子齐齐愣那那里。

喉间很干,康熙想喝口茶水润润,可端着茶杯的手却抖的很厉害,一口水还没喝到,茶杯就掉在地上,粉碎粉碎的。

巨大的声响让胤禛猛地回神,他没多想,忙从桌上又倒了杯水端去,见老爷子拿不住,双手端着喂其喝下。

而太子,忙用脚把杯子碎片踢开,怕会不小心刺到人。

看着两个儿子,康熙失神了好会儿,眼里不知怎么得闪过一丝悲锵,他说:“儿子这么多,猜到朕可能遭遇不测的也不少,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朕的却只有你们两个。”

颤颤巍巍拿起枕头下的那三封密信,康熙眼里满是失望,他突然觉得心很累,“怕他们经不起诱惑,就想法设法试探他们;怕他们利益熏心,就不计后果打压他们……妄想以此让他们杜绝邪念,可到头来他们依然在争,依然在斗。”

“人生如棋。朕保不住的何止是棋子,还有儿子。”

老爷子手里的密信,让太子和胤禛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老爷子布的局……

信滑落在地,老爷子没看,可信的内容却在他心里刻着,那么深疼的刻着。

他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侧过身倚在了床榻上,抬眼看着旁边站着胤禛和太子,他道:“猜猜朕的继承人。”

胤禛嘴角抽了。

太子挑挑眉,先是伸手拉了床被子盖在老爷子身上,后无比肯定的说道:“阿玛的继承人,是四弟吧。”

老爷子也挑挑眉,浑浊的眼里有光闪过,他说:“何以见得?”

“阿玛晚年厌政,政策过宽,导致政令弛废、国库空虚、贪贿成风,诸多积弊痼疾皆待整饬。一弛一张治国之道,这堆徒有其表败絮其中的烂摊子,只能交由坚毅铁腕之人去收拾,阿玛挑中之人,若光会务实圆滑和笼络人心,怎收拾得了这天下!”

老爷子不否认,也不承认,他说:“朕下了半生棋,舍不得这个,狠不下那个,妄图面面俱到处处保全,结果费力不讨好。于是,朕突然悟了。生死由命。”

他的声音恍惚缘自另一个世界,缥缈的悬,胤禛心口顿时紧绷,看着老爷子眼里那浑浊的雾翳似乎暗去了不少,全没刚才有精神,就好像那会儿是回光返照,现在又慢慢失去了神志。

“诏书已写好了,你们谁有本事谁去找吧,朕累了,不想在陪你们闹腾了。”他这一生,最爱两个儿子,一个用尽前半生宠爱栽培,一个用尽后半生设计打磨,现今如所愿,他却又觉得心里很空,那里像是失去了很多东西,多到他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失去些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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