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法之徒 上——黑水白山
黑水白山  发于:2012年0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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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暴力的、血腥的、凶残的事情让齐修远本能的反感;但是一直以来,萧厉这个人对他就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他曾经一度挣扎在自己的反感和对萧厉不由自主地渴望里面,并且以为自己最终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就在刚才,他才意识到,并不是萧厉本人血腥暴力,而是他生活在一个血腥暴力的世界,就连他自己,也被血腥暴力包围着。

一瞬间,这些词语忽然一下子不再遥远,不再只是一个概念,而是转化成实体,转化成匆促逃亡连衣服都没时间穿的萧厉,转化成萧厉身上那些甚至还带着玻璃碴的划伤,转化成萧厉抖颤不止的身体和苍白汗湿的脸,转化成那些面容模糊在黑夜里无声来去的神秘追杀者……

齐修远坐不住了,他起身走到阳台上,又走回来,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心里仍然无法平静。

像这样生死攸关的事情,那个人是不是经常会碰到?

习惯了黑暗的生命,怎样才能属于自己?

“厉哥,厉哥,快醒醒……”耳边有人这么叫着。

萧厉皱起眉头,神智依然模糊,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地不想睁开眼睛。

“萧厉,萧厉。”换了一个人的声音。

“我来吧。”第二个人又说着,接着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覆盖到脸上,一下一下擦着。

萧厉一个激灵,蓦地睁开眼睛。

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他床边,用浸了冰水的毛巾擦他的脸。

见他睁了眼,男人拿开毛巾,松了一口气说:“医生说你已经清醒了,还总是叫不醒,我很担心啊。”

萧厉活动了一下肩膀,已经能动了,便直起身体来坐着,恭敬地低头,说:“青爷。”

李时青温声说:“你没事就好。昨天的事情,你跟我说说看。”

萧厉看窗外夜色尚存,知道李时青连夜来看他,心里明白这事情可能严重了。又见林子站在李时青后面,眼睛红红的,心里惊疑不定,于是一五一十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时青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看?”

萧厉回答:“我听她们提到无头鬼和痨病鬼,有可能是为他们来报仇的。”

李时青说:“你说罗东吗?他还有元气为他的手下报仇?”

萧厉说:“那两个女人绝对不是生手,如果是本省道上的,我不可能没听说过。我怕他是找了什么不知来头的大靠山。”

李时青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过了一会,道:“那你好好休息吧,这次多静养几天也没关系。”

说罢伸手去摸萧厉脸颊上的疤痕,又道:“保住命了,才能报答我。”

萧厉低头,躲开他的手指,“是,青爷。”

李时青看了他一眼,起身带着两三个人走了。

林子送他们到门外,又慢慢地走回来。

“出了什么事?”萧厉问,“红头呢?”

林子伸手抹了抹眼睛,声音都带了哭腔:“厉哥,红头死了。”

萧厉抿紧了嘴,咬牙切齿地说:“怎么回事?”

林子一边抽泣一边说:“昨天韩老板打电话过来,我想起是红头跟您去的凯旋门,可是怎么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我怕出事了,带人去找,在凯旋门二楼卫生间里面发现他,他……脖子被人扭断了,人躺在污水里面,都冰凉了……手里还紧紧抓着枪……”

萧厉心里难受,翻身下床走了几步,回头说:“老王他……”

林子说:“他还没死,在驾驶座上被人刺了两刀,一刀扎到脖子上,就算活过来……还有青爷送过来的两个女人,在路上就被人掉了包,被打昏塞进公路旁的一辆车,排气管那里接了根软管到车里,幸亏车子有缝隙,不然就中毒死了……厉哥,这帮人下手这么毒,就连罗东都没有他们毒……”

萧厉默然半晌,等到林子的抽泣声消失了才低声问:“葬礼什么时候?”

“三天后。”

“兄弟一场,让他走得风光点。”

“是,厉哥。”

“……他不是还有个爷爷?”

“去年夏天就没了,红头还请了假的。”

萧厉点点头,说:“你先去准备吧。”

林子答应了一声,出了病房。

萧厉在原地站了很久,天色慢慢亮了,渐渐有阳光照在他脸上,但是他的眼睛里面,只有一片黑暗。

第17章

齐修远走进萧厉的病房的时候,里面正在说话的五六个人瞬间安静下来。

而且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他手里的那束花。

“这个……”齐修远不得不解释,“医生不是说你要清血排毒,这几天只能吃医院准备的特餐,所以我也不敢买营养品……”

带了营养品来的几个黑道人物脸色变得格外扭曲。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住院?”萧厉看了齐修远一眼。

齐修远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笑道:“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说完走过去,把花束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

“秦老师真是浪漫哦!”韩嘉忽然开口说,“不过你这次这么殷勤,又是有什么事要麻烦萧厉啊?”

齐修远看都没看他一眼:“我姓齐。”

“别蒙人了,你不是姓秦叫禽兽吗?”韩嘉莞尔一笑。

黑帮人物们都纷纷笑出声来。

“行了,都去忙自己的吧。我跟齐老师说会儿话。”

萧厉此言一出,大家都纷纷告别离开。最后走的是韩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齐修远一眼,才款款离开。

齐修远松口气,坐在萧厉床边。

“齐老师,您昨天救我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萧厉说,“我跟韩嘉也说清——”

“我倒不介意这个。”齐修远看着他笑,“你怎么又用敬辞称呼我?”

萧厉正色道:“齐老师,您救了我,还很照顾我,我对您非常感激;道上的规矩,以后您一句话,萧厉这条命都可以还给你。”

齐修远盯着他说:“我一个教书的,要你的命干什么?”

萧厉一愣。

齐修远看到他愣住的样子好像很开心,说:“我救你,是因为欣赏你,拿你当朋友;你要是也拿我当朋友,就别老说这些敬辞。你看行不行?”

萧厉皱着眉头没说话。

齐修远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说话就问:“我说把你当朋友,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萧厉看着他说:“齐老师,我十五岁就在街上做打手,没有学问也没什么修养,您这样的人怎么会欣赏我?”

齐修远微微一笑:“那如果我说当初我在望江茶楼请你吃饭,单纯就是想和你交朋友,你肯定也不信了?”

萧厉也笑:“齐老师,您要是我,您信不信?”

齐修远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你十五岁的时候就做打手,我十五岁的时候还跟着家里人住在封龙县那里。”

萧厉不知道他说这个干什么,只好疑惑地看着他。

齐修远却没看他,继续说:“封龙县很久前有个帮派叫封龙帮,你听没听过?”

萧厉想了想说:“好像是很老的前辈们创下的帮派,听说是开赌场起家,首领叫'独眼三哥'。”

齐修远笑了笑:“后来封龙帮被铲除,帮众们也全都四散逃亡。但是封龙帮的老大却带头自首,在监狱里待了二十年,出来的时候儿子都结婚生子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萧厉,慢慢说:“他就是我爷爷。”

萧厉震惊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怪不得您一开始就不怕我。”

齐修远说:“我爷爷人很好,很疼爱我和素素。他出狱的时候五十多岁,还经常有人找来拉他入伙,他从来没答应过,但是对那些人很和气。他常常跟我说:他们走的路不一样,但是人和我们一样。”

萧厉说不出话来。

齐修远看着萧厉,慢慢说:“现在我说我欣赏你,想和你做朋友,你是不是信了?”

萧厉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齐修远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只觉得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仿佛把自己都照亮了。

然后他听见萧厉说:“齐修远,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第18章

“刀疤萧,咱们可好久没见了啊。”三四十岁的壮硕男人坐在锦庭华丽的包厢里,一边悠然自得地抽着烟,一边跟萧厉打招呼。

“我可是守法良民,还是少跟您见面的好。”萧厉笑着跟他打哈哈,一边也在桌旁坐下,“吴处长,您怎么来这么早?”

“还不是为了把这个给你们。”吴庆华打开公事包,掏出个大信封扔过来,“怎么能当着周局的面把局里的秘密文件给你们?”

萧厉接过信封,笑道:“我明白,周局长没有当面见,就可以当不知情。”

吴庆华点点头,一边喷着烟一边问:“你怎么不打开看看?”

萧厉摇头:“吴处长您太看得起我,我可看不懂这些东西。”

“有什么看不懂的?”吴庆华把烟夹在手里,伸手又抢过信封,“还是说你们有专人给分析这玩意儿?娘的,现在的帮派真是人才济济啊。”

说完他打开信封:“喏,你看这份化验报告,是你那天进医院抽的血。”

萧厉皱起眉头凑过去看,过了一会儿说:“吴处长,我确实看不懂。”

“看不懂数据看下面的结论嘛!”吴庆华瞪过来,然后指着结论部分挑挑拣拣地念道:“这种化学药剂能麻痹神经,使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过精神清醒。本省不多见,但是在邻省和南方某省非常普遍——”他哈哈大笑,继续念道,“'在多起酒吧强奸案中有见使用'。哈哈哈哈哈我说犯罪动机怎么那么难找,原来是冲着你的屁股来的!”

萧厉额头青筋暴跳,但是仍然保持着微笑任他大声戏弄,吴庆华正笑得开心,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头在桌子上的纸片中一番查找,拿出一张照片说:“那这个英雄救美的是哪个?”

萧厉拿过来,原来是凯旋门附近的交通监控摄像的截图,虽然画面质量不好,但很明显能看出是齐修远在背着他拦车。

“录口供的时候没见你提到啊,你不是说你自己跑出来的?”吴庆华怀疑地看着他。

“这个人就是我一个朋友,他和这次的事情没什么关系。”萧厉手指在桌面上敲打,“吴处长,能不能别让他牵涉进这件事情?”

吴庆华吸口烟,眯着眼看他开始打官腔:“刀疤萧啊,这次事情很严重,是外来杀手集团作案,不是本地帮派火拼,局里很重视。”他嘿然一笑,“我们刑警也不是除了包庇你们什么都不干,尤其那帮小瓜蛋子们,查得很认真啊。”

萧厉微微一笑:“我想吴处长您肯定有办法。”

吴庆华话锋一转:“不过,要是上头有命令,让他们销毁这个人的有关材料,从此绝口不提,他们也很聪明,会明白什么意思的。”

萧厉说:“那就得麻烦吴处长您大力相助了,我们一定会好好'谢谢'您的。”

吴庆华就等他这句话,安心地点了点头:“那好,我现在就给他们打个电话。”他看了看表,“周局他们应该快到了,你别陪我了,赶紧把这文件收拾一下。”

萧厉应一声,起身收拾桌子上的材料。

他把信封夹在西服内侧,一路回了自己的休息室,匆促把和齐修远有关的都挑出看了一遍,确定不影响对情况的分析,就拣出来撕成碎片,扔到马桶里。

手机嗡嗡作响,萧厉一边按下冲水键一边打开看,是齐修远来的短信。

“出院怎么不说一声?方便回电话,不方便回短信。注意身体,切记不要喝酒。”

萧厉看了一下表,笑了一下,拨通了电话。

“结果那小兔崽子又没写作业,还跟我耍无赖。”齐修远无奈地说,“跑我办公室跟我放话,说我用应试教育体制迫害他,还说'老师你要逼我写作业我就自残!'”

萧厉被逗得大笑,笑完说:“不用跟他说废话,我教你,下次你就这样——”

他站起来,一手支着桌子,一手揪住齐修远的衣领,身上散发出狠戾之气,狰狞一笑说:“自残?你他妈就是自宫也先给老子完成作业!”

齐修远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说:“那我也教你一个,下次再有警察打官腔,你就顺着他说,噎他一下他就知道了。”他正了正脸色,恭敬地说,“吴处长,既然您有难处,我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两个人对看一眼,一起笑起来。

江风徐徐吹来,齐修远向外看了一眼,回头又看萧厉:“再去打两盘台球?”

萧厉看了下表:“明天一早要去堵个人,再说会话好了。”

“那……”齐修远温声说,“去江边广场那里走一走吧?”

“好啊。”萧厉利索的起身。

齐修远跟他并肩向外走:“萧厉,你怎么老穿这一件T恤?”

萧厉低头看了看:“因为我别的衣服全是西装。这件还是我以前跟着别人当小弟的时候穿的。”

齐修远很惊讶:“你以前做打手的时候穿这种T恤衫?太……”

“太斯文了对吧?”萧厉笑,“我是看到大甩卖,一下买了十几件穿,没想到学生们都喜欢穿这种。结果我穿着它打人都打不痛快,好像自己穿的是校服似的。”他停了停,感慨说,“后来当了老大,有专门的小弟给我买衣服,他说穿西装才有派头,就总是给我买西装……”

齐修远说:“让他再给你买点别的就好了,至少打台球的时候不要穿西装。”

萧厉没回答,过了一会儿低声说:“他死了。”

齐修远也不再说话,两个人静静走了一段路,来到江边。

夜空没有月亮,星星却很多,浩荡的江波折射着点点星光,翻涌着流向远方。

萧厉站在江边的栏杆旁边,看了一会儿江水,慢慢说:“这是我身边死掉的第五个人了,以前跟别人抢势力,我跟兄弟们说,大家拼拼命,夺了地盘就过好日子。没想到到了现在,还会有人死。”

齐修远想把手搭在他肩上,始终没敢,叹口气说:“你别太难过。”

萧厉说:“我没有太难过,道上有话讲:酱里虫,酱里死。今天是他,明天是我,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是红头跟我这么久,为了我还丢了命,我居然不记得他爷爷已经死了……他这辈子……”

他忽然一僵,空洞地笑了笑,自嘲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齐修远连忙低声说:“因为你不能跟你的小弟们说啊,就像我工作上的苦恼,跟同事说也没用,跟素素说她也不懂,跟学生说知会动摇军心。可是跟你说一说,就会轻松不少。礼尚往来,只要你愿意跟我说,我随时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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