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拥挤,灯火阑珊。
白漓摇扇前头引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惠清牵衣后头跟着:「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万千灯影,环抱两人,投映在九儿白衣上的灯火,散出温和的光晕。白漓转身回眸,掩扇轻笑,偏偏就是这一笑,风华
无限,愣是把惠清给呆呆看痴了。
那个愚笨的人儿哟,哪需千次百次的回头寻找,那人……不是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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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热闹的地方,人们都喜欢去凑一凑,挤一挤,像是只有这样便可以沾染到一些喜气,人也会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开
朗。
「当然,也有妖怪。」
「妖怪?」
「嗯,很多妖怪都是变成人的模样,混在人群之中,他们就会趁着人多热闹时,吸取人的精元,助自己修行。」
「这就是你们和尚道士,常说的『邪门歪道』?」
「吸取天地精华,自养修行的妖也有不少啊。他们单纯善良,不会害人,有的……心境甚至比人更美丽。」
「……你不怕么?」
「降妖是我的义务,护民是我的责任,为何要怕?」
白漓没想到,当这初看似笨笨傻傻很好欺负的『大木瓜』,居然会说出这么多让他无言以对的话来。
呵,他这算是,找人玩的被人玩了么?
「有妖气!」惠清突然脸色一沉,正想拉开白漓,手却被一个突然冒出的少年迎面撞开了。
「对、对不起。」少年慌张地道了个歉,立刻转身就跑。
「不好!」惠清一摸腰间,脸色更沉,追着少年跑去的方向遁远。
白漓见他神色不对,也跟着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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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修炼了九千年,且拥有半仙体质的白漓,不消片刻他就在惠清之前截住了方才撞到他们的少年。
「你要做什么?」少年紧张护住怀中的布袋,警戒地看着步步优雅走向自己的白漓。
「一只小小的狸妖,也敢这般放肆。」白漓挥扇一指,少年便觉有股无形的力量从自己背后袭来。
「啊!」未能躲开攻击的少年被这一击打趴在地,但手中仍是死死地抓着布袋不放。
「把东西拿来。」白漓冷冷地看着他。
「不,我不能给你!」少年倔强地咬着唇。
「你想死吗?!」白漓抬手,眼看一掌就要落下。
「你我皆是同类,你既不愿帮我,如此,也请不要阻拦我!我知道我要是与你硬拼也根本没有胜算,更遑论你我道行修
为相去甚远。我不求你能放过我,但望你能让我拿这『归元珠』回去,以救我命在旦夕的娘亲。」说着,硬气的少年已
深深伏地跪倒拜下。
虽看不到他的脸,白漓从他颤抖哽咽的声音中知道,他在害怕,他在哭。
良久没有任何动静,正当少年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只听白漓淡淡地说道:「『归元珠』乃仙家至宝,能起死回生,
延年益寿。用在好处能救性命,用在错处亦能害命,无论好坏也都只能用一次。这珠子是我一个朋友降妖时,从那妖物
身上打下来的。虽然于他而言也算不上重要,但你窃取他人之物实属有错,念你救母心切,我且随你回去,百年道行我
也是给得起的。」
一听此话,少年欣喜若狂,连连叩首称谢。
「多谢不杀之恩,您的大恩大德,狸妖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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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狸妖母子后,白漓一刻不停地前去寻找惠清。只是那狸妖少年也硬是跟着他,要一起来。
白漓也懒得理会,对于此事不做任何表态。
两人寻得惠清时,惠清正在与一蟒精打得不可开交。白漓的到来,让惠清轻松了不少,他只需打开『净天葫芦』的盖子
,等着白漓将蟒精制服,再将盖上盖子就一切大功告成了。
惠清此举,曾在不久前被白漓大大取笑了一番,说他这历练倒是轻松过了头,找了个好帮手,连打架都省了。
狸妖少年见两人联手收服了蟒精,立刻将装着『归元珠』的布袋还给惠清,然后远远的躲到一棵能完全把自己遮住的大
树身后,扬声作别。
「珠子还给你们了,我先走了。对不起,还有……谢谢。」
看着狸妖少年有些狼狈的丢下『归元珠』再次落荒而逃,白漓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有趣了。」
「我们回去吧。」
「好啊。」
不知白漓有没有听惠清提到他师父曾说过,救济别人就等于救了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还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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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已无多大游意,便意兴阑珊地找了一家小酒馆坐下。根本不懂酒的白漓和不善酒的惠清,两人随手一点,竟心有灵
犀似的选中同一坛酒。
「嘿哟,两位客官可真会挑,这酒叫『情醉』,味虽不烈,但香气醉人。不识情者饮之,也醒情系何处咯!我看两位真
是来得巧,这酒可是每年七夕才售出,一年只一次,一次只一坛,先到者先得……」
两人都不耐酒馆老板的唠叨,快快将人赶走,便皆抱酒驴饮。
看在眼里,憋在心,有痛说不得的酒馆老板只能叹息,这么好的酒就让他们白白给浪费了去。
「那蟒精可是上回杀了牛家村一百七十三条人命,又侥幸从我们手下逃掉的那只妖物?」
「正是那笨蛇。哈哈……他逃脱之后一直躲在山里修养,不敢出来。今夜要不是那只狸妖偷了我的珠子,他嗅到的腥味
跟着出来,怕是我们还找不着他呢!」
「那蟒精确实该死,可你为何又不杀那只狸妖呢?」
「妖和人一样,也分有好、有坏的,不能一概而论。」
「可是那些蜀山老道士,就是见妖都杀的。」
「呵呵,可我的师父教诲我们,做人要明辨是非,不可不分善恶,不可滥杀无辜,不然便是枉修仙道、失心成魔,又和
那些妖物有何区别呢?更可况,那只狸妖只是一心救母,才偷了我些身外之物,并未伤人性命,又何错之有?」
痴痴地望着惠清侃侃而谈,白漓的心又为之沉沦了一分。
两人把酒当水饮,还不到月上中天便已醉得东倒西歪。白漓晃晃有些沉重的脑袋,笑着把趴在酒坛上睡死惠清一推,酒
坛滚落在地上摔得清脆,惠清却趴到了桌上也还是不见半分要醒的迹象。
看着惠清熟睡的脸,白漓怔怔地出神,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近,弯腰俯下,蜻蜓点水地一吻轻轻擦过惠清的嘴角,白漓
如被点击中一般,迅速挥袖逃离。
在白漓仓惶逃离之后,『熟睡』的惠清张开眼,眼中清澈,神情却迷茫。惠清手抚在唇上,仿佛感觉被白漓触碰过的地
方正在渐渐发烫,渴望想要得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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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后面有个小院,里面种着满园的木槿,此时正是花开时节,花儿开得正艳。(请允许偶哭一下ToT)
月亮慢慢爬上树梢,清冷的月色洒落在庭院中央。七夕的焰火隔着酒馆在外面燃得绚烂,烧得热烈,也美得稍纵即逝。
觉得自己像是个做了坏事怕被抓到的贼人,白漓逃离『犯罪现场』后又觉得有些后悔了。
只是轻轻地碰了他嘴巴一下,亏大了!
自己又不是个初出茅庐、不懂世事的纯情少女,干嘛要对刚才自己所做的事情觉得不好意思,况且都说酒能壮胆,看来
他喝得还不够啊……
想着想着,白漓埋怨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又不是没见过,害羞什么,脸红什么,自己真是不中用,活了九千年还斗
不过一个只有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刚转身正想着要再回去,讨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利息』,就迎面撞上了出来寻他的惠清,说巧不巧,正撞得个鼻对鼻,
眼对眼,嘴对嘴……
「嗯……?!」白漓惊得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想要挣扎推开他,却被对方更加用力的手按住自己的后脑勺,使得他没
法拒绝地与他一同沉醉。
白漓双眼睁得老大,瞪着与自己近在咫尺,不知所谓,还一脸享受的人。感觉到心不在焉的怀中人,惠清睁眼对上他的
双眸。热烈如火的感情在他眼中迅速蔓延,此刻白衣的九儿,粉嫩的双颊泛着诱人的红光,秋水翦瞳含羞地娇嗔,媚眼
如丝绵长。
惠清再也顾不得其他,抱着白漓双双滚落花间。另一只环在白漓腰上的手,几乎要他将那纤细的腰肢拦腰折断。
「九儿,不要拒绝我,好吗?」
被蹂躏得略微红肿的双唇,此刻又被白漓死命的咬紧,惠清心疼地送上自己唇,灵活地用舌头撬开他的嘴,坏心地戏弄
那条想和自己捉迷藏的舌头。躲得累了的舌头终抵不过快感的诱惑,顺从的与对方忘情交缠。
晶莹的唾液顺着两人唇间的缝隙溢出,细细蜿蜒勾勒着白漓棱角分明下颚,惠清松开口微吐红舌,意犹未尽地将『出逃
』的几丝残汁,全数卷入口中。
「九儿,我……」想要你。
惠清眼中的欲望之火愈渐强烈,心中有样东西压制不住地亢奋躁动着。他想要他,想他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想将他揉
进自己的身体里,想让他与自己融为一体。
一声叹息,从清冷的晚风中悠悠传来。
这醉人的是酒,这醉了心的……可是情?
第3章:命定
「千佛型立千佛塔,三生事记三生石,在天共翅,入地连枝,莫道仙凡多少事,天地知,不如与君共此时!」
那日之后,两人都默契的对在小酒馆里所发生的一切只字不提。只是感情变近了,而距离却更远了。
惠清躺在床上,稍稍侧转头就能看到一件灰色的布褂在领口上别着一朵纯白的木槿花。那是他们那晚从酒馆里出来时,
粘在身上带回来的。白漓替他摘下后,施法让花长存不谢,然后就别在了他的领口。
不知为什么,惠清没有再穿上那件布褂,只是洗干净后小心折好收了起来。
白漓见他没再穿那件布褂,面上不说,却隐隐有些失落。
两人都有些心虚的相互躲着对方,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又怎么躲得了命中的注定。
惠清多么希望,他要找的那个人永远都找不到,这样他便可以自私地和白漓,能久一些再久一些的走下去。
白漓眼见自己飞升的期限将至,可他却迟迟不肯离去。他偷改了飞升的时期隐去踪迹,希望上面的人,能晚一点再晚一
点的找到他。
惠清不说,白漓也不提,两人一路南行降妖,来到了寿城。
寿城西南有座佛塔,千佛型立,故被称作千佛塔。千佛塔本是用于镇压那些祸乱苍生的妖怪之用,却不知为何,近日又
有妖怪在此捣乱,为祸四方,两人半夜循着地上未干的血迹追到了千佛塔外。
佛光普照处,皆是正气所在。本身为妖却持半仙体质的白漓依旧抵受不了这般强大的佛光。脸色显得十分惨白的白漓终
放心不下惠清,硬是强撑着法术维持人形随他入了千佛塔。
「九儿,你若不舒服就先回去吧,这里看上去也没什么危险的。」看着脸色惨白度还在直线上升的白漓,一手颤抖地捂
着小腹,一手紧紧着拽住自己的衣角。
惠清想扶他到墙角坐下,可看到随处都刻满了佛像的白漓就躲得更远了。
「不……看上去越是安全的地方越危险,你不用管我……你在前面,我……嗯……我会跟着……」只是几句简单的话,
白漓都已说得分为吃力。
惠清只是担心他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惠清?」白漓不知他要做什么,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惠清沉默不语,黑着一张脸,跟白漓形成明显的反差。
「惠清,你要是再走……可就出塔了。呃啊……」白漓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可是小腹处的钝痛立刻让他忍不住呻吟出
来。
「九儿?你怎么了?!」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不像是出自他们所追踪的妖物身上。惠清忽觉不大对劲,低头一看,却见点点刺目的鲜红
在白漓下半身的白袍上慢慢晕开。
「惠清小心!」
还没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惠清就被白漓挣开,背后一道劲风从他身旁刮过,生生将他飞扬的几缕发丝削落。
鳝精,白鳝精。惠清回头正看见两道翻飞的白影在塔里打得难舍难分。其实那白鳝精法力也算不得十分高强,只是有伤
在身的白漓只能勉强与他抗衡。惠清当下挥剑跃身加入战斗,二对一的对峙很快让白鳝精败下阵来,白鳝精一看形势不
对,立刻弃械投降。
「好了!不打了!」白鳝精大叫着停手,惠清和白漓也就没有再继续打下去的必要。
「这个,给你们!」白鳝精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甩到惠清手上,「你们不就是想要『转坤镜』嘛,给你们就是了!」
「『转坤镜』?可是能把六界任何东西都颠倒的上古神镜?」原来这白鳝精就是利用这个上古神器,在千佛之境出入自
由的,「这镜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偷来的呀!」
「那你可知祸乱百姓,是要受到惩罚的。」
「我冤枉呀!」白鳝精无辜大叫,「我只不过是偷吃了一些城外的庄稼,没杀过生啊!」
「……惠清,不是他……」白漓靠着惠清的背慢慢滑落,「吃人的妖怪在塔上,是……是……是魑魅……」
惠清只来得及接住他不断下滑的身体,却见白漓人已昏迷。
「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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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亏、气亏、肠亏、胃亏、兄亏、钱亏,还有肾亏……哎哟!你打我干嘛?」白鳝精趴在床边一一数着『什么亏』,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的重点是什么(当是偶在混字数吧OTZ)。
「谁让你又在乱说话了。」躺在床上休息的白漓不耐烦地打了他的头一下,脸色比几日前恢复了很多,只是精神还有些
不济。
那日从塔里出来,惠清也不知白漓究竟是怎么了。好在白鳝精自告奋勇地挺身而出,说自己略懂医术,就屁颠屁颠地跑
去给白漓号脉。这一号之下,惊得白鳝精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谁不知道,六界之中,只有人才会生孩子。就连妖鬼一类的生灵与人结合了,也只会将人的精元吸光,怎么可能还会有
额外的附属品赠送。白鳝精发现白漓竟是双脉,已被惊得呆木,那还顾得大叫。半途白漓醒来,千叮万嘱让白鳝精不得
将此事宣扬出去,尤其是不能让惠清知道。
白鳝精被逼应下了,但面对惠清的问题,他只能支支吾吾地瞎掰了个血亏的理由,说白漓是之前受过重伤,身子一直没
有调理好,所以旧疾复发了而已。也不知惠清那厮究竟信了多少,见他不再过问,白鳝精也就当此事算是了了了。
惠清没道自己信与不信,只当白漓有他自己不得已的理由。他与白漓相处了这么久,又在七夕那夜趁着酒意要了白漓的
身子,他又岂会不知白漓身上是否受过伤。
见着白漓逐渐好起来的脸色,惠清也就不再那么担心,而是每日按照白鳝精给的药方,外出采些山药。
这天,惠清又照常出门采药,白鳝精被丢下来留守在白漓身边照顾,两人继续闲聊着每日只有在惠清出门时才敢说的话
。
「你干嘛不让他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白鳝精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要知道他可是只很『乖』的妖精,撒谎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