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翩翩点点头，去看上官润德，又和上官润德唠叨了几句话。接着是上官博易，上官成合，上官成益，上官宾鸿，上官飞尘，上官丰羽。一个个轮着说话，笑着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回忆了一下，特别是他们调皮捣蛋的事情。

兄弟几个陪着柳翩翩说话，将伤心绝望都隐藏起来，笑着和柳翩翩讨论谁最淘气。

轮到上官善水的时候，柳翩翩已经是没有多少力气了，上官善水过去将柳翩翩的被子掖好：“娘，您累不？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起来再说？我就在这儿陪您好不好？”

“傻孩子，娘要是睡觉了，等会儿就见不到你们了。”柳翩翩伸手抓住上官善水的手，慈爱的看着上官善水：“转眼间，我的小九都这么大了，你刚出生那会儿，才跟我胳膊一样长呢，长的皱巴巴的，红通通的，哪有这会儿好看。”

“娘，小孩子都那样的。”上官善水撒娇的叫一声，将脑袋埋在柳翩翩胳膊边蹭了蹭。柳翩翩伸手摸他的脑袋：“是啊，小孩子都是长的很快的，这转眼间，你都已经二十八了，也是大人了。娘去了，你要和安歌好好相处，还有你哥哥们，有事情要给哥哥们讲知道吗？”

上官善水点头，柳翩翩接着说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从来不闹，可是你这样，越让娘心疼，以后要是受了委屈，要告诉你哥哥他们，要他们给你出气知道吗？”

上官善水再次点头，柳翩翩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了，就挥挥手，让他们几个都出去，该交代的话，这几天断断续续都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也不在乎这一天半天的。

上官承宣带着几个弟弟一起出去，只有上官云留在屋子里。兄弟几个心里都有些不好受，就坐在偏厅里没有离开，这几天，每一天都会有两个人在这里守着的，怕的就是突然有事。

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找个地方坐着。上官善水伸手拎起茶壶，想要给自己倒杯水，找点事情做，才能将心里的恐慌给盖下去，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心里憋着一股气，十分想要发泄出来，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人喘不过气。

倒了茶，也没有喝。

柳翩翩是他的母亲，是他这一辈子最最喜欢最最尊重的人。上一辈子是孤儿的他，根本没有享受过多少亲情，唯一的短短的一次，是院长爷爷给予的，可是院长爷爷在他七岁的时候，也过世了。

这一辈子的柳翩翩和上官云，是真心的对他好，好到他都有些惶恐有些害怕，生怕自己万一要是失去了，会承受不了。可是，这一天，并没有因为他的恐惧和害怕而消失。

屋子里的那个，他叫做娘亲的女人，要离开他了。上官善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就好像是连呼吸都困难了一样。

“吱嘎”，门响了。上官善水机械的回头去看，是不是娘亲又晕倒了，要让人去看看？

上官云走过来，这一会儿的上官云，就好像是又老了十岁，无言的大量了一圈自己的儿子，然后无力的挥挥手：“你们，都进去看看吧，你们的娘亲，去了。”

第三十一章：生死相随

上官善水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摔在地上。旁边的夏安歌眼明手快，赶紧将人搂住。上官云脸上一片木然，说完就又转身进去了。上官承宣他们毕竟是年纪大了，对于生老病死看的更为明白，所以虽然是很悲痛，但至少能控制得住。

一行人再次回到内室，见到的就是柳翩翩平静的面容。大概是因为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心里牵挂的事情也少了，再加上自己的爱人一直陪在身边，所以就算是走了，脸上也是带着笑容的。

“娘……”上官善水低低的喊了一声，然后推开夏安歌，自己走上前，抓着柳翩翩的手，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心里是很清楚的，柳翩翩拖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很勉强了。

“小九，你不用太伤心，你娘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要好好的，你娘才能走的安心。”上官云愣了半天，才将目光转到上官善水身上。伸手摸摸上官善水的脑袋，温和的笑道：“你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你娘也就能开心了。”

王雪梅和唐静是上官家唯二的女性了，两个人心里虽然悲伤，但是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开始打理一切事情。

要将整个上官府的东西换成素白的，要通知上官家的亲人，虽然那些亲人已经不亲了。还有要准备灵堂之类的，光是这些，就忙的两个人晕头转向了。

夏安歌一直跟在上官善水身边，他是知道上官善水对两位老人家的感情的。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柳翩翩的离世，占了其中之三。死了的人，是不知道苦楚的，这些苦，就生生留给了身后人。

上官善水伸手摸摸柳翩翩的的手腕，这会儿柳翩翩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上官善水的手指，根本舍不得离开那一片温热。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到了这一刻，心里仍然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娘，您别扔下我啊。”将脸贴在柳翩翩的手背上，上官善水弱弱的开口。声音很低，要不是夏安歌就在旁边，说不定也是听不见的。

“娘，您还要看您最疼爱的小儿子有出息呢。”上官善水慢慢的说道：“娘以前不总是说要看看成圣是什么样子的吗？娘，我还没有成圣呢，您怎么能扔下我呢？”

夏安歌皱眉看上官善水的样子，觉得很是不妥，人遭受巨变，首先要做的就是发泄出来，要不然，无论是愤怒还是悲伤，积聚在心里，都是会对人体造成损伤的。他宁愿上官善水使劲的痛哭一场，或者是彻底歇斯底里的喊出来，都比他闷在心里强。

“九儿，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夏安歌伸手揽过上官善水，将他的脑袋转过来，看着他问道。

上官善水眨眨眼睛，想了好半天，还是没有想起来。这会儿，他觉得自己脑袋已经成了浆糊，怎么都没办法转动。

夏安歌叹口气：“九儿，娘她下辈子，会更好的。”

“下辈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的是这辈子，她这辈子才是我的娘，下辈子，就算是我转动她是我娘，可是她也绝对不知道我是她儿子！”上官善水猛的挥开夏安歌的手，站起来喊道：“我不要下辈子，我只要这辈子！”

说完就又扑到柳翩翩跟前：“娘，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好好的听你的话。要是你不醒过来，我就一直守在这里，娘，求求您，醒过来，不要丢下我……”

上官善水一边说一边哭，哭的非常惨烈。上官承宣他们几个也跟着掉泪。夏安歌见他们哭出声来了，反而是悄悄的松了一口，不怕他们哭，就怕他们不哭。

可是，渐渐的，夏安歌发现不对劲了。上官善水根本就是停不下来了，就算是声音沙哑的几乎说不出话了，就算是眼睛红肿的就快看不见眼珠子了，就算是脸颊通红的像是要发烧了，他还是没有停止。

夏安歌情急之下，一伸手就点了上官善水的睡穴。看上官善水倒在夏安歌的臂弯里，不仅是夏安歌松了一口气，就连其他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可不想刚失去一个亲人，就要面对另一个亲人伤心过度病重的情况。

上官云再次伸手摸摸上官善水的脑袋，侧头去看夏安歌：“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

上官云的语气很是悲伤，夏安歌奇怪了一下，后来想到大概是因为爱人离世了，所以才难以抑制心里的悲苦吧，也就没有多在意，将上官善水抱到一边，静静的守着他。

上官云又对自己的其余几个儿子各自交代了一番，听起来倒是有点儿像是遗言了。上官承宣他们也都是以为，上官云是因为太伤心了。

和每个儿子都说了一遍之后，上官云再次将所有的人都打量了一遍，然后脱掉鞋子躺在柳翩翩的旁边。上官承宣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王雪梅拉住了。

王雪梅示意了一下柳翩翩，上官承宣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身为长子，他的事情还有很多。更何况，他比上官善水看的更开，所以这会儿，就要开始承担起各种责任了。

上官德润他们是半步都没有离开上官云和柳翩翩的房间，因为上官云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劲，所以大家就都留下了。

到了晚上，上官德润过去想要将上官云叫起来用晚膳，再怎么样，活着的人都是要保重身体的。可是等他走到床边，却忽然发现不对劲了，上官云的胸膛，根本就没有起伏。

上官德润心里一慌，根本就忘记了自己也能把脉，转头就喊端木炎。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惊，赶紧跟过来。端木炎仔仔细细的把了脉，然后才脸色难看的回头，对着众人摇了摇头。

“爹他……”上官飞尘有点儿不相信，伸手就去探上官云的鼻息。一炷香的时间，连一点点儿的呼吸都探不出来。

这时候，众人才都确定，上官云，在柳翩翩过世之后，也跟着过世了。

好吧，一个亲人过世，就已经是极致的痛苦了，接连着两个亲人都过世了，就算是上官承宣他们，也都承受不住。一个个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人说话。

这些人里面，只有夏安歌是保持理智的。不是他冷血，也不是他和柳翩翩感情不深，而是作为龙九子，他明白生死天定这个道理。而现在，他也没有打算开导这几个人，毕竟，有些事情是要自己亲自经历，然后才能慢慢看破的。

这种程度的打击，算是很大了。只要他们能撑过去，只凭着自己的力量撑过去，那他们的心境，定然是会更上一层楼，对于他们以后的修炼，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夏安歌更担心上官善水，上官善水悟的是天道，一不小心，就可能直接走火入魔，要是他一直想不通，那他就只能是一个凡人了。

夏安歌正在苦苦思索等上官善水醒过来之后自己要做什么，上官善水就已经醒过来了。眨眨眼，一开始他根本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看见兄长们都围在床前，这才是想起来自己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立马跌跌撞撞的推夏安歌，自己扑到床前，这一下，又是看见了毫无动静的上官云。上官善水是聪明的，他看看兄长们脸上的哀伤，再看看胸前毫无起伏的上官云，颤抖着伸出手指去感受上官云的呼吸。

自然，是连一分的呼吸都感觉不到的。

“啊！”上官善水愣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惨叫。这声惨叫，将另外几个人从迷茫中震醒了。上官善水就好像是失去了理智，一会儿去晃上官云，一会儿去晃柳翩翩，无一例外的，都是让他们醒过来。

夏安歌在外面急得跳脚，上官善水很明显已经没有正确思考的能力了。这会儿，让他自己体悟过来，完全是不可能的，这和他之前想到的任何一种反应都不一样，所以，他之前的任何一种安排都是不行的。

考虑到天道，夏安歌想帮忙，却又没办法伸手帮忙。天道是不允许夏安歌干涉上官善水的任何心态的，只要上官善水还想成圣。

想来想去，夏安歌还真想到一个办法来帮助上官善水。天道不允许他使用醍醐灌顶，也不允许他过多的劝说上官善水，可是他只打算让上官善水看一下。

拿定主意，夏安歌挤到床前，伸手将上官善水揽在怀里：“九儿，之前我说过，爹娘他们，都会好好的，无论是这一辈子还是下一辈子。我现在让你见见爹娘好不好？”

上官善水一开始还没有反应，直到夏安歌重复了三遍，上官善水才傻呆呆的抬头，眼神迷茫的看着夏安歌。夏安歌也不着急，他直到，这会儿上官善水的神智已经是呆滞了，根本没办法思考。所以，夏安歌换了更简单的问法：“九儿，我让你见见爹娘好不好？”

第三十二章：等待入梦

“你说什么？”上官善水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了，夏安歌也是靠着嘴型才能分辨出来上官善水的话的。

“我说，我让你见见爹娘可好？”夏安歌伸手按着上官善水的太阳穴，注入少许的灵气，让他脑袋稍微清醒一点儿，然后又问了一遍。

夏安歌点点头：“是的，我让你再见一下你爹娘，然后你就好好保重自己好不好？”

上官善水点头：“你快点儿让我看看。”对于夏安歌的最后一句话，上官善水完全没有听在耳朵里，只抓住了第一句话，就连忙焦急的拽着夏安歌的衣服，哀求的看着夏安歌了。

夏安歌很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让人端进来一盆清水。将上官善水抱到水盆边，自己伸手在水面上轻拂了一下，然后水面就晃动了起来。上官善水是眼睛都不眨，一直盯着水面。

水面停止晃动之后，就在上面展现出一幅画面。一片火红色的花海中，有一座白色的石桥，上面有穿着白衣或者黑衣的人用铁索拽着飘忽的鬼影过去。而桥头，一个身穿蓝色一群的女子站着眺望远处。

上官善水能看出来，这个女子，是自己娘亲年轻的事情。柳翩翩因为保养的好，再加上有武功，所以就算是生了上官善水，也是显得很年轻的。桥头的女子和柳翩翩长的是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更年轻了一些而已，大概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一个穿着皂衣，看样子是个鬼差的人上前朝柳翩翩行礼：“上官夫人，您是要在这里等人吗？”

柳翩翩点点头：“恩，我要等我夫君。”

“那上官夫人要不要凳子？我去帮您搬一张凳子过来？”鬼差接着问道，柳翩翩笑了笑摇摇头，随即奇怪的问道：“那些，是黑白无常吗？他们带的那些事鬼魂吧？要带往什么地方？”

“是的，上官夫人，那些事黑白无常，他们是将这些鬼魂拘到阎王殿，然后由阎王判其功过，再送往轮回台。”鬼差很是恭敬的对柳翩翩说道。

柳翩翩更奇怪了：“那为什么那些黑白无常，就没有那样对待我呢？只是将我请到这里，然后就扔下不管了？”

鬼差恭恭敬敬的对柳翩翩行礼；“上官夫人，您和上官老爷是圣人父母，我们这些鬼差，是轻易不能动您两位的。”

柳翩翩恍然大悟，刚点了两下头就听到桥的另一头有人叫她的名字，转头就看见上官云急匆匆的跑过来。柳翩翩也顾不上和鬼差说话了，赶紧的迎上去：“相公。”

“翩翩，你还好吧？”上官云拉住柳翩翩，一边询问一边上下打量。

柳翩翩笑笑；“我自然是很好的，你呢？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我以为至少要等上几十年的。”

“我担心你。黄泉路太长了，我怕你一个人走着孤单。”上官云看柳翩翩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微微笑道，脸上焦急的表情也松了一点儿。

柳翩翩刚露出一个笑容，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抓住上官云的手皱眉问道：“那孩子们呢？他们……我们两个一起去世，他们会不会很伤心？还有小九，这孩子一向比别人心思重，万一要是钻了牛角尖……”

上官云脸上的笑容也没了，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听柳翩翩唠叨了半天，才摸着脑袋说道：“不至于吧，生老病死，这不是很正常呢吗？小九都是要成圣的人了，要是连这都看不开……”

“成圣你个头！”柳翩翩伸手就拍了一下上官云的脑袋，想到自己的儿子因为爹娘的去世而伤心欲绝的景象，柳翩翩想扑倒上官云身上咬他两口，这人，就不能等孩子们平静一些了再过来吗？

上官云看柳翩翩的样子，也知道她是在担心孩子，讪讪的笑了一下，凑到柳翩翩跟前：“翩翩，孩子们都大了，你不用为他们操心的，怎么说，他们都要经历这些的，只不过是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而已。再说了，你忍心将我一个人丢在人间然后自己欢欢喜喜的去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