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水镂冰+番外——十字路
十字路  发于:2013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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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起此时孤身一人的小春,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哇哇大哭了?越想越是担心,江小楼索性决定直接绕到小春房里去看看。

可才走到半路,就遇见了个人。

「江公子,您还没睡呀。」

「张叔?」

江小楼转过头去,那人就正是张叔。

他手上捧着一大叠红绫绸锻,似乎还正忙着准备明日的大典,此时撞见江小楼大半夜了还在外面悠晃着,不免有些吃惊。

「这夜里可是凉得很,公子您还是赶紧入屋里去吧!要是明日出席拜堂大典时受了风寒可就糟了。」

「唉唉,我就是在园里逛一下不碍事的,你就快忙你的去吧。」

被张叔这样一唠叨,江小楼可是头大,连忙想赶他走。

这个张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刘玉琅吓到成习惯,几天来对江小楼的身体是千叮咛万叮咛,完全是操心过度,简直把江小楼也当成一个病捞子。

见张叔这下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江小楼连忙想趁他再多念两句前催人离开。

「你们这些少年人不要仗着自己年纪轻,老了之后可是会后悔莫及……」

「张叔你就快去忙吧!去呀去呀~~」

「公子您别小看风寒,那是轻忽不得……」

「你怎么还不走呀?」

结果两个人在路上拉扯了老半天,江小楼才好不容易半推半催的送走了人,还真累得半死。而且被张叔这样一搞下来花了不少时间,想想子夜时分的去女眷房里总有些不妥,这下也没了去找小春的机会。

他也只好先放弃,转身回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今天晚上月光还是很昏暗。

可是因为宅邸前方正忙得灯火通明,要找到回去的方向并不怎么困难。

但江小楼还没走到一半,却突然看到前方有个怪异的影子,楞得停住了脚步。就在他正前方走廊上,竟然有个人突兀的正蹲在那里——难道会是穿心手?!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就被驱逐出脑子了。

因为江小楼定睛一看,发现那只是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

她就蹲坐在走廊正中央,不知道是跌了一跤还是扭到了脚,身边散落了一大堆跟赵叔刚刚手里拿着的同样的红色绸锻,看来应该也正是忙着布置的人手之一。大概是因为跌得疼了,她正发出呜噎的抽泣呻吟声。

「姑娘,你还好吧?」

江小楼好意的出声询问。

那小丫鬟听了却不回答只是哭,小小身体趴在地上哼哼啊啊的,像是痛苦的不得了。江小楼这下可也是急了,赶忙想上前搀扶她一把。

「!!!」

——但这手才伸出到一半,事情却突然变得不对劲。

江小楼只突觉一阵剧痛,赶紧抽回了手,却已是有些晚了。

一道鲜红的血流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袖,只见他右手腕上硬生生出现了五个明显的指印,深入肉里血液四溅,若不是抽手得早怕这伤口就要深可见骨了。

「你……!」

瞬间反应不过来,江小楼才正想大喊。

可那原本似乎痛到不能动弹的小丫鬟这时却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她以极快的速度扑向前,从袖子里伸出来的细嫩小手白生生的,在夜晚看来宛如一把银晃晃的短刀。

眼看那双手,下一秒就要直逼他的心口!

第四十八章

这小丫鬟动作又快又猛,但却毫无章法。

江小楼虽然手火辣辣的疼痛,还是硬一个转身勉强避开了急驰的利爪,但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这样抽身的角度太大根本无法稳住身体,他下一秒无可避免的就摔到了地上。

这样一摔,形势瞬间就变得不利了。

江小楼想喊,可是竟然发不出声音。

因为刚刚过猛的动作,一股腥甜就在此时凶猛的涌上了喉咙,卡住了来不及出口的声音,只有模糊的呜噎如蚊声般细微。他咳的吐出了一大口血。

……该死、该死,江小楼心里咒骂。

什么时候不发,偏偏这个时候发作。

此时状况根本不可能等江小楼缓过气来,那个彷佛发了狂的小丫鬟就又欺身扑上前,动作撕野得像野兽,简直像是没有在思考。小巧的脸部表情满是抽搐,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因为那痛苦折磨着她的神智、吞噬了她的精神,只能本能性的攻击最靠近自己身边的东西罢了。

这样可怕的手劲、几乎像是钢刀一般的触感……

谁会想到埋伏的穿心手竟会是一个小女孩?

但那小丫鬟攻击得虽然凶狠,竟然周身上下毫无一点杀气。如果不是因为主动发出攻击,可能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查觉到这样的女孩竟然能如此凶残的至人于死。只怕她现在是因为痛处提早失去了思考能力,才会这样不分对象的展开攻击,根本是完全找错了目标。

那双混浊的眼睛已完全失去焦点,几乎像是一个死尸……

江小楼觉得自己的心彷佛结成了冰。

他认得这种眼神——

这种彷佛没有灵魂的肉块,活死人一样的眼神。

明明知道该赶紧逃,但他却觉得身体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连根手指也动不了。

脑子里满是轰隆隆的,好像有什么人在用锤子敲他的头盖骨一样,江小楼死命咬着嘴唇,可是依旧无法阻止汹涌而上的鲜血,怵目惊心的艳红色从惨白嘴边不断滴落,落在白色的衣襟上,看起来红得眩目刺眼。

情势明明如此凶险,他却有那么一秒的恍神。

不……不行……

——不可以,不要想起来。

眼前一片红光。

直到侧腹又是强烈的剧痛,穿心手竟已把手插入了江小楼的腰际,那痛硬生生的让江小楼原本恍惚的意识立时拉回现实,他下意识猛的抬脚用力踢开了那附上来的小小身躯,小女孩发出短促的惊呼声,在地上滚了三四圈后才停了下来。

江小楼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这才发现刚刚那一瞬间之下,对方已经在他的左腰上插入了深深的爪印,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内脏,肉翻着露出明显的洞口,五个指印像在身上开出了一朵丑恶的梅花。

鲜血像是泉涌般喷溅,他已痛到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穿心手却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女孩已经从地上重新爬了起来。江小楼刚刚那一脚狠狠踢中了她的额角,此时那张狰狞的脸上也渗出了点点腥红,但还比不上她白嫩手上的红色鲜艳。

明明如此危机四伏,四周却安静的可怕。

那个小丫鬟只是微弱的呼呼喘着气,而江小楼则是根本就喊不出声来,只有心脏像是发狂似的奔跳着。虽然小女孩的武功跟力气并不大,可是她毫无畏惧如野兽般的攻击性,江小楼明白以自己现在这样半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打得过。

拼死撑起身体,江小楼知道自己得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可是该跑到哪去才行呢?他脑子昏沉,眼前也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方向。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紧跟着,江小楼只能努力忽略腰际传来阵阵刺骨的强烈痛处、跟沾湿了半边衣裳的湿润鲜红,施起轻功奔跑起来。每跑一步,都会再一次牵动那被撕裂的肌肉,连带的留下了更多的血,在地上拖了一道长长的可怖湿痕。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再也听不见后面传来跟随的脚步声了。

他努力的撑开几近昏眩闭上的眼睛,想看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眼前,却看见了一大片未结花苞的梅树,就像是一大片枯木。

——天光照日火磷磷、明夜映月梅若雪。

磷雪、磷雪园。

……听见身边有人在说话,江小楼呆了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那是自己脑子里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那幻觉清晰的不得了。

『你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吗?……在夕阳馀晖下、这片园子的天空看起来就像正在燃烧;但是在月光映照下、这些寒梅看起来又会像是雪花。』

腹侧跟手腕上的疼痛一就鲜明,但这都比不上他脑子里的疼。

这次绝不是巧合了。

他的身体记得这个地方,简直像是被什么招唤着一样。

不管去了哪里,逃到哪里去,最后他只能回到这里来。

『我的名字就是来自这里,所以我也这样来帮你取名字,可好?』

不行……不行……不……

不该、不愿、不能。

『你的名字就叫——』

不该想起来、不愿想起来、不能想起来。

江小楼觉得此时全身都没有力气了,头也痛得不得了。他只得任由身体慢慢的滑落下去,最后终于半趴在冰冷的地上,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微弱到谁也听不到见的哀鸣,像只快死掉的莺雀。

血流淌到地上,瞬间就被泥土吸收,只剩下浓浓的铁腥味,彷佛像是梅树正肆意的吸收这些供奉的鲜血,孕育着将会开出美到夺人心神的花朵一样。脸上又湿又热,但低落到嘴角时尝到的虽然也是咸,却跟鲜血的味道不同,是既涩又苦的咸味,苦得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不知道何时,他竟然落了泪,眼泪的味道混着血的味道,让人恶心得想吐。

可是他却微笑了,无声的笑着。

笑得比哭还惨。

……怎么,还不下雪呢?

最好下起漫天大雪,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掩盖的……纷飞大雪。

白色、纯白色的一片冰冷雪地。

纯白的可以埋葬掉这个世界上最丑恶的东西——

就像自己这般、丑陋不堪。

但是落下的不是雪。

微弱的意识里,感觉到不知道什么东西轻触到脸颊。

却不是他期望中那个人冰凉凉的触感。

一双手按上了江小楼的下颚,他感觉对方用手抹开了自己嘴角流下的鲜血,在唇边留下了炙热发烫的温度……江小楼觉得自己此时如果还能有所反应的话,他一定会想放声大笑、不然,至少也要大声咒骂。

……因为他现在最不想最不想的,就是遇见这个人。

第四十九章

千百年来无数代王朝,岁月轮回。

在那华丽又深不见底的的皇宫城墙里,最多故事跟孤魂流连的处所,必定就是后宫。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的青春年华、风华岁月就在那里消逝殆尽,宛若坟墓一般的埋葬了她们的人生。

……但是这坟墓埋葬的,并不是只限于女人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血脉遗传,历代皇帝似乎对男子都有特别偏好,虽然没有人敢明说,但这大抵才是姬氏王朝为何一向子嗣稀少的原因吧。本来男宠嘛,不管多么受皇帝宠幸,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严格说来地位还是比不上那些嫔妃的,可是表面上的地位又算得了什么呢?实际说穿了,不就是谁受皇帝宠爱谁就是老大。不过既然没有子嗣继承的威胁,后宫嫔妃们对于这些男人就算再不满,多采视而不见的态度,而只要够聪明的男宠,也知道没必要自己去跟那些妃子们示威争宠。

在这些人里要论聪明,顾非雁绝对是其中的翘楚。

这个皇上目前最疼爱的男宠,年正二十四。长得虽不是绝色美人但却清丽脱俗,有种出尘的气质,因为天生身子骨虚弱的原因,那张如玉般净透的脸庞总是带着点淡淡的病气,但这反而增添了另一种我见尤怜的娇媚,能够激起男人们的保护欲。原本他只是某个朝官的庶子,出身并不高,可顾非雁竟然可以靠着这脆弱的背景挤身到皇帝跟前少数的红人之一,证明了此人的手段实在不是普通的高明。

说穿了也就不过一个字,顾非雁能忍。

他从不跟那些妃子争夺皇上的宠爱,也从不为了多让皇帝关注自己几秒,像其他人一样心机用尽,他只是忍。在还没得宠前能忍得过众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忍得过宫里的孤寂清冷,受宠之后能忍过其他嫔妃暗地对自己使得绊子、忍过想藉由他向上头美言馋谏的威胁利诱,就是因为这样,这个人才能走到现在的地位。

因为顾非雁很清楚像自己这样的男宠,没有雄厚的背景、又没有生育的能力,能让皇帝上心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顺服贴心罢了,所以他可以对所有的后宫女眷放低身子,也从不对不属于自己该关心的朝廷政务多探听一个字。

对顾非雁来说与其担心那些,现下他还有更值得烦恼的事。

半月前,后宫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也不知皇上何时从何处接回了一个男子,甚至派人清出了望雪阁安置他,这举动可是让妃子男宠们心里满是惊惶不定。因为这望雪阁虽不是最华丽宽敞,却是后宫里景色最美丽的院落,春季盛樱夏季有竹,秋日红枫火烈、冬日落雪时却又有另番风情,所以一向是历代皇帝最喜爱的院落,只有最得宠的妃子或男宠才能坐落在此。

当今皇帝册妃以来,望雪阁还从未有人能踏进一步。

但如今竟然让一个连来历都不清不楚的男人忽然就霸占了众人暗地在心里争抢不休的地位象征,就算大家表面上都还未透露声色,但此刻后宫根本是暗波汹涌,若不是皇帝这些日子每夜都会去望雪阁,阁楼外又有侍卫看守,怕是早就已经有耐不着性子的人跑去踢馆了。

至于皇后跟地位较高的妃子娘娘那边虽然也还未出面说话,可顾非雁知道她们是在等待那人拜见的时机,才要给他一个大大的下马威。照道理来说地位较低下的人是该时常去跟上面的『重要人士』请安的,虽然男宠平日严禁进入嫔妃所处的北宫殿,可是初次入宫时的拜见却也是省不得。至于南宫殿的男宠这边,则更是该一一亲自拜会的才是,若是由他们这些前人主动降下身段去会见地位不足自己者不但不成体统、也大失颜面,但让顾非雁更是吃惊的地方就在于——那新人竟然完全没有打算跟后宫众人打招呼的打算!

这个人如果不是蠢得认为自己现在正得圣上宠爱可以仕宠而娇,那就是笨得以为自己厉害到斗得过诸多妃子男宠,不管是哪个,都是最容易招惹怨恨的,以顾非雁对皇帝的了解,他又怎么会喜欢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儿呢?

不管怎么说,这些异常倒是激起了顾非雁天生微弱的好奇心,让他难得的觉得有些忍不下去了。所以在平辰王爷来会见皇上时,顾非雁总算觉得时机来临,因为那两人每次碰面都会为了该不该出兵攻打北疆蛮夷的事争锋相对,绝不可能早早结束。

顾非雁决定今日,也该是去会会这个后宫新人的时候了。

望雪阁位处的方位在后宫正中后边。

刚好坐落在南宫门跟北宫门中间,就像是一个分水岭,彷佛暗示了它在后宫独特的地位。阁楼周边四处种满了樱树枫树、后边还有一大片竹林,平时不管哪个季节都美不胜收,可是如今正值冬季,又还未落雪,望雪阁全年中也就这时会难得有一小段略显沧桑的光景。这院里已多年未有人烟,每到这时节更添凄凉。

可是偏偏近日的望雪阁里,却反常的热闹。

只见诺大的楼阁里,有个宫女正慌慌张张的提着裙摆,在整个房间院子里跑进跑出,急的头发都乱成一团,口里叫骂着:

「怎么又不见了!这个大一个人,你们到底是怎么看丢的!!」

话说到最后,是针对站在一旁的侍卫们大声抱怨。可那些被骂的侍卫觉得自己可委屈了,这位望雪阁的新主子,三不五时就要闹失踪,他们还曾经一天之内抓过他三次!每每在这人想溜出后宫门外时把他逮个正着。但这麻烦的公子若想溜出宫外侍卫虽必定守得住,可若人就留在楼阁里的话他们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呢。但那气到极点的宫女也不管这些道理,只是着急跺脚。

幸好皇帝今日应该不会突然到访,否则若是知道人又给他跑了,自己这些下人肯定又得受罚。她就气怎么会侍奉到这样惹祸的主子。

当顾非雁来到望雪阁时,就是看见这番混乱情况。

此次他只是想低调的跟这位神秘的新人打着照面,并不打算声张,所以身边也没带着其他陪同的下人。顾非雁远远的看见整个楼院正忙乱成一团,直到他已经踏进望雪阁的前门好些时间了,这些着急吵闹的奴才们仍站在远处争执着,竟久久没注意到他,一群人围成一圈大声喧哗了好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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