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水镂冰+番外——十字路
十字路  发于:2013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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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窗户并没有锁。

随即,一个人就这样大剌剌的直接推窗跃了进来。

他身上白衣虽然素净,柳眉凤眼之间却又带着邪魅气息,只见那人不疾不徐的直接走到段清云面前,态度很是洒脱。

段清云脸色依旧如常,似乎他早已知道来者何人。

但那人就没他这般淡然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乐子齐对自己的轻功很有信心,更何况这次还用了自己全部的功力,被识破相当不甘心。他忍不住就发问了,却只换来段清云不屑的一撇。

「嗯……就从『下个月是皇太后诞辰』那个时候吧。」

根本就是才刚到就被发现了啊!

乐子齐觉得心底有碎裂声响起,那大概是某种叫做自尊心的东西。

「既然你们一开始就发觉了,为何留到现在才说?」

「这里是我的地盘,上官净自是不会出手。」段清云不知为何还挺有兴致,竟然对乐子齐每问必答,「至于我的话,反正要处置你什么时候都可以,也不差这点时间,对不?」

说完他还很开心似的,笑得裂开了一口白牙。

活脱脱像是吃掉猎物前、还要逗弄玩耍一番的狐狸。

那表情看了实在让人火大异常,因为除了少了点魅气以外,这笑容跟乐子齐自己平常的笑法几乎没什么不同……常乐公子这一生中吃鳖的次数也许三根手指都用不着,可他觉得自己每遇上这个人,却是次次吃鳖、憋的够慌的。

说穿了,这两人完全就是同类相斥。

但段清云却倒是见好就收不再消遣他,顺手指了指刚刚上官净坐着的那张椅子。口气竟然还颇有礼的说道:

「既然常乐公子特地来访,还请坐下与段某聊聊如何。」

「我跟你哪有什么好说的?」乐子齐竖眉,看样子不很愉快。

段清云也不勉强他坐,只是用手撑着下巴好笑的问:

「你在晚上偷摸进来不就是想跟我说些什么?总不会只是来散步赏竹吧。」

「……我想来谈个交易。」

这话倒是开门见山。

乐子齐也不再废话,他边观察着眼前的人,仔细斟酌开口:

「我早猜想你们会打算去抓那穿心手,毕竟下月皇太后诞辰就是最好时机……若是如此,我可以帮忙。」

「你觉得我会需要你的帮助?」段清云挑眉问。

「寿宴时京城众人聚集,可在那上千上万人之中,你要怎么找到其中哪些人才跟江青有关、哪些才是穿心手最可能下手的目标?」乐子齐倾着头,一双挑尖凤眼直盯着段清云,「但我却可以查出那些人是谁。」

乐子齐言下的意思,段清云怎会不懂。

这是个交易。

段清云虽然有办法能调查出朝廷跟商场上的诡计阴谋、消息背景,但论到江湖上个人的私密情报,这可是乐子齐的拿手好戏。如果要讲求精准跟速度,以现在的状况来说联手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既然是交易,必然有得必有失。

「那么,你想要求些什么?」段清云又开始用手指轻敲桌面。

乐子齐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点恼怒,不耐烦的说:

「我要你撤掉盯着我的那些眼线、不准限制我的行动,别再把我关在这老鼠洞里。」

因为这些日子他是真的快被闷死在段府里了。

总是遨游花丛、戏耍人间的常乐公子哪受得了这种对待!他下定决心与其继续被人绑着关着,还不如跟这些人一起搅和进那堆麻烦事里算了。反正、自己也早一脚踏进去一半了不是?

「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藉机刺探我的底细,又或者溜之大吉?」

「那可是你要担心的麻烦,不是该我操心的事。」乐子齐嘲弄的笑道。

段清云忽然沉默了。

他此时正凭着商人的本能,在心里思量起此事的利弊得失。

所有的事都有风险,也必须有所付出。你总不可能要求别人无偿的帮助,也不可能希望凡事都顺着自己的意。因为这世上没有必赢不输的赌局、也不会有白吃的午餐。但若是惧怕失败而裹足不前也就必不可能得到成功。

做生意如此,人生也是如此。

所以他思考了仅只片刻就点了头。

「好,我接受。」

******

「——我不能接受!!」

一大清早,天光蒙蒙。

不知哪传来一阵破声大喊,在早上行人还不多的街道上特别响亮,引得几个摆豆浆馒头的摊贩忍不住探出头往这边探看,眼里满是好奇。

只见段府大门处已有好几个人站在哪里。

最瞩目的当然是广州人人皆知的段府主人,虽然依旧一贯温和儒雅、却看似有些苦恼的站在门前。不远处有个白衣男子正懒洋洋的靠着门板上,俊秀的脸上满是看好戏的神情。

还有两个人牵着两匹马,似乎已整装待发。

其中一个高瘦男人气质冷淡,那身绀青色长衫跟系在腰间的剑甚至有种隐隐的威吓感,让那些想八卦的路人摊贩都不敢往他身上多看两眼。至于另外那仆人模样的清秀少年感觉就柔顺多了。

这横竖怎么看都是个寻常的迎送之行。

只是,偏偏还是有那么点不同。

因为有个破坏这和谐画面的青年,正站在路中间不顾形象的大喊。

「你们要去京城?现在?就你跟小春?!」

江小楼楞楞地待在原地,一脸愕然。

他真心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昨晚自己睡眠品质差劲透了,平常明明都会赖床到日晒三竿,偏偏今日起的倒很早,反而是平常习惯早起练剑的上官净竟然会不在院子里。

江小楼就直觉有鬼,毕竟上次的经验可是还历历在目。

他赶忙衣服也只随便往身上一披就急急的把段府寻了个遍。果然上官净不在房里,小春也不在,除了依旧躲在后厢房的司徒日月,连段清云、乐子齐也不知跑哪去了。

最后好不容易在大门口把众人逮个正着。

「好哇,就知道昨天把我哄去睡绝对是有预谋的!是不是段清云又拜托你什么天杀的麻烦事了?你还想再搞次不告而别呀?!」

江小楼也不管路上行人围观渐多,嗓门可是大的很。

上官净却没解释也没多看他一眼,只淡淡回:

「……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段府,有什么事就拜托段清云吧。」

「叫他去死啦!」江小楼这话骂得直接,他一股气上来是谁也挡不住,「要你去办事就算了,那为什么小春也要去?你们两个走了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啊!」

江小楼越想越火。

这人不久前才搞失踪还不够,现在竟然还要拖上小春一起。

照这个趋势成长,下次他睡一觉醒来搞不好全家上下连厨娘都会不见了!

「公子,这京城路远……我跟着只是方便照料主子。」小春见情况不妙,只好连忙出声劝道:「我们很快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的。」

「我才不担心!鬼才要担心!!」

他习惯性的又咬着嘴唇,力道重得嘴里一下就尝到了血腥味。

可是这次上官净却也像铁了心,什么也不说就直接俐落的上了马,眼看就要启程而去。江小楼这下可急了,也不顾自己还在气头上,赶忙叫道:

「我也要一起去!!」

「公子……」

小春伸手想安抚他,却被狠狠甩掉。

如是往常,江小楼可能只是发发怒大骂一阵也就算了,可这次他是真的觉得不对劲了。昨天上官净才跟段清云莫名其妙拔剑相向,今天却又要带着小春上京城去,这下不管江小楼心胸再怎么豁达,也是不安的很……直觉一样的,他总觉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整个脑子都混乱的要命。

也许只是多虑了,可是江小楼真的觉得这次不能就这么放上官净走。

可是那人脸上的表情寒冰一样的不容动摇,一副就是抱着求着他也不会停下来的坚定模样,江小楼这下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了。

自己要打也打不过、要追也追不上。

……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第三十八章

江小楼一时间还没想出办法来。

上官净却已将马掉了头,迳自的往前走了。

还没动作的小春看见主子出发,顿时也有些慌。他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握紧了拳头不敢再看江小楼那张半青半白的脸,也一跃上马策前。

看着眼前两人就快离去的背影,江小楼突然有些悲哀。

他开始后悔自己平常怎么不好好练武,这样至少还可以上前跟对方打个你死我活,留不下人来也能泄恨,总好过现在这般手足无措……是啊是啊,他这人武功不行、轻功也比不上别人,要正面对干胜算实在太小了。

……可江小楼至少有个地方比所有人都厉害。

「你……?!」

本来只站在一旁的段清云忍不住惊呼。

那些以为没好戏可看正打算散开的路人们这时也呆得停下了脚步,其中有个姑娘还吓得把手上的买菜篮子都给掉在地上,满脸羞愤。

他们都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脸皮可以厚成这样!

江小楼才懒得管那些惊异眼光呢。

因为他专心脱衣服的动作可真是快得不得了。

今早起床时原本就没把衣服系紧,这下只是顺手拉拉外袍就倏地掉了下去,只剩里面白色的内衫,可那内衫也没停留多久,一下就被退去了大半,露出底下一大片还布满明显咬痕跟细碎青紫色的皮肤。

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如果这举动在粗俗地方可能还没人介意,但段府就位在广州富贵聚集的大道上,会在这出现的可都是些有教养的人士,何时曾见过别人在大路上随意赤身露体,忍不住就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段清云此刻脸色大概比江小楼身上的瘀青还要难看,赶紧想趁那魔手还没伸向裤子前把这臭小子拉进府里去。某人不要脸、他还要呢!

但是有个人动作比段清云更快。

简直快得让人看不清,风一样的瞬间江小楼原本丢在地上的外袍已经被那人拾起牢牢披回他身上了,刚刚露出的满地春光这下可是锁的牢牢实实,一点也不外泄。

江小楼翻了翻白眼,瞪着眼前的人冷声哼道:

「还回来做啥,不是要走?那还不快去呀!」

「……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手还替他拉着衣服,上官净皱眉,语气里也有点怒气了。

又是我胡闹?!江小楼被这样一说,更恼。

「关你什么事!上官庄主要去哪我管不着,为什么你就要来管我?」他脸上的红不是害羞,是气,「就是我想脱光了在广州城跑上一圈,你也管不着。」

这话说起来荒唐,实际上非常可怕。

因为深知江小楼脾气跟那脸皮之厚的人就知道,那可是真真切切做得到的。虽然他平常还满顾忌上官净的威吓,可脾气一倔起来却谁也拦不着。

「……」

「我就爱不穿衣服游街,又有谁能怎样?总之,你跟小春喜欢去京城几天,我就每天都脱光了衣服在广州城绕几圈开心,这总行了吧!」

赤裸裸的威胁是什么?这就是了。

「不行。」

「哇!怎么有你这种人,只管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要不要脸呀?」

——到底是谁不要脸!

路上众人听了江小楼颠倒是非的发言脸上满是斜线,真是快被这人打败了。

站在大路中央这两人就互相对峙,此番场面实在很奇妙。

只见上官净寒着一张脸,看似没有被打动的迹象,但江小楼也不退让,皱眉怒视对方。仔细一看他手还抓着自己的衣服想往下拉,可上官净的手又撑着在那卡的死紧,这互不相让的举动倒是替这有些紧张的气氛带来一丝诡异的欢乐气息。

就只有这种时候,这两人倒真的有那么些相像了。

但最后先退让的却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够了。」

段清云抚额,终于投降了的说。

「你就带他一起去吧。」

此话一出,只见上官净转过眼神,脸上满满不赞同。

那表情隐含很多询问跟不满。……毕竟,他们此行要抓的人目标就跟江小楼有关,带上他怎么想都不对。可段清云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回道:

「反正有你跟小春在,多个人还是有馀裕的。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最安全。」

这话中有话,上官净听了不禁皱眉。

但虽然没听出那弦外之音,江小楼却知道段清云也让步了,赶忙打铁趁热的用最驯良、最恭谨的态度连连点头,一边还伸手去紧抓着上官净的手腕。

「真的真的,我真的不会惹麻烦的,就带我一起去吧!」

「……」

「愚弟还可以帮你倒茶提鞋、梳装穿衣呢。」

「……」

「净哥哥……求你了……」

求老天呀!江小楼心中大呼。

要是这招也不管用,他可就没招可使了。

只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就这样持续互瞪着,江小楼觉得自己眼睛酸得不得了,可又不敢眨一下。直到久得他觉得快没希望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声极为轻缓的叹息。

「好吧。」

******

直到人终于走远。

围观的群众一看没戏可看,也哗的就散了。

段府门前只剩下两人,段清云望着已看不见人影的道路一方,叹了好大一口气。

今日这出闹剧不知会在广州城里散布多久,他这一家子世代礼教合宜的名声怕是要毁在江小楼这家伙身上了。可是跟他忧郁的心情相反,旁边的人从刚刚就笑得畅快极了,连眼角都笑出了泪。

能让乐子齐这般不顾形象的大笑,也是难得一见的奇事了。

「你还真是开心。」段清云斜视了他一眼。

「一大早就看到这么有趣的事,谁能不开心?」

「在下还以为常乐公子已经看惯人光着身子了呢,想不到兴致竟然还能如此之高。」

段清云这话当然是讽刺,可乐子齐却不生气。

「嘛~因为我刚刚忍不住想起一句俗话,觉得真是再适合这番情况不过了。」

乐子齐依旧还是忍俊不住,只好停了一下缓口气才能继续说话。

「正所谓天下万物,一物克一物。」

第三十九章

当今王朝为姬。

也不知是否天定如此,明明各代皇帝皆殡妃簇拥,姬氏一族却向来子嗣稀少,前朝天子三十二岁壮年早逝却遗有三个儿子,已经算是相当难得了。

但正统继承人只能是嫡系正房所出。

虽然皇太后当年生下皇帝之后原本还曾一度受孕,却在生产时不幸产下了个死胎,从此以后她的身子就毁了,再也无法怀孕。至于其馀众多妃子女眷中也只有个燕太妃生了对双胞胎,也就是现在的平辰王爷和安熙王爷。

这两个王爷与皇上足足差了八岁有馀,今年不过才刚满二十。

……于是,坊间私下盛传,这两位王爷根本不是先帝的种!

毕竟往前推敲,燕太妃怀孕时正好是先皇帝病入膏肓、驾鹤归西那年,哪有可能还有办法让女人受孕?再说了,那两位年轻王爷跟皇上也并不亲近。当然这些话只能偷偷说,真的拿上台面大肆宣扬,是要被灭九族的。

反正对一般百姓苍生来说,真相如何也不是那么重要。这些深宫秘辛不管多么离奇古怪,也不过就是天上的云、云中的雾,遥远的不得了。

这世上还有太多太多事比那些都实际重要的多。

——例如,下个月的皇太后诞辰寿宴。

******

「几位客官,不好意思啊,今日已满房了。」

「抱歉本店已经没有空床了。」

「到下下个月后可能就有,但是现在嘛……」

「这京城的人怎么跟狗身上的虱子一样多呀!」

不知道第几次被客栈拒绝后,江小楼终于发出了抱怨。

他初次发现,原来不过是区区一个生日也可以搞得这般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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