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到了寝室，宿舍里另外两人早已睡了。沈衍和正血做贼似的翻窗进来，生怕吵醒了他们。

这栋宿舍楼都是上床下柜的结构，也就是说只有上铺而下面是书桌。正血的床位紧邻着沈衍的，另一边是何书瑞和李健康。在

李健康轻轻的呼声伴奏下，沈衍的心跳很快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端木正血望着天花板，缓慢地眨动眼睛。鼻梁上还架着那副无框眼镜，他从来不摘下。

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睡觉这个概念。

深蓝色的黑暗之中，他仍能清晰看见天花板上细细的裂缝，墙角的灰尘。挂扇呼呼地转动，蚊子在帐外飞来飞去。偶尔有电动

三轮开过，留下长而悠远的马达声。

室温是适宜的24.3度，皮肤能感觉到微凉。

邻床沈衍的体温是36.7度，脉搏60到72每分，呼吸正常，脑电波正常。

数据不断地从脑海中涌现，他一边监视着周围的状况，一边整理着记忆碎片。

休息对他而言并不是必须的。要不是为了守护沈衍，他此时大可来往各地，做他本来该做的事……不过，如果猜得没错的话，

跟在沈衍身边，一定能找到ERROR在哪里。

正血细细回想着昨晚。一切都像上次、上上次一样发生了，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ERROR应该还没有发生。按照记录，接下

来就应该是……

现在是2点43分，还有4分钟，它就要来了。

正血闭上眼，悄无声息地积聚着能量。

2点46分。沈衍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爬下去，慢吞吞地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外面是水池，上面挂着一面镜子。

2点47分，沈衍无意识地朝镜子瞥了一眼，推门进了卫生间。

在他身后，镜子中缓缓飘出了一缕白烟。白烟幽幽地飘向卫生间，却在中途、仿佛被什么击中似的，猛然一缩。紧接着，白烟

就迅速散去了。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抽水声。然后沈衍出来，爬上床继续睡觉。丝毫没有注意到邻床的舍友正握紧发烫的拳头。

烫到能把人类血液煮沸的温度。

翌日早晨，沈衍在其余三人刷牙洗脸的声响中挣扎醒来。一看时间，七点半。他哀嚎一声，赶紧滚下床来，套上衣服就冲到水

池边。习惯早起的李健康已经准备好一切，正在阳台上帮其他三人收衣服。何书瑞跟正血都在洗脸。端木正血连洗脸都不摘眼

镜，只是在擦到眼眶的时候把眼镜往上一推。好像一摘下就有人要偷似的。

“阿睡，早上什么课？”沈衍抄起牙膏边挤边问。

何书瑞仔细地擦拭着鼻翼容易出油的部分，笑道：“大物啊。课代表，你BOSS的课都不记得？”

“别寒碜我了，谁知道柯老师哪根筋搭错了要我做课代表，估计他就是想找个苦力给他搬东西。”沈衍苦着脸，“你不知道，

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

他刚想说昨晚的见鬼奇遇记，正血忽然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沈衍舌头一僵，把话又咽了下去。

“昨天晚上？”何书瑞搓洗着毛巾，好奇地等着下文。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都快累死了！”沈衍把牙刷塞进嘴里，闷闷地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熄灯了都没见你人影。”何书瑞笑嘻嘻地瞟了正血一眼，“还有你，柯老师没叫你帮忙吧？老实交代，

是不是约会去了？”

正血面不改色，指着沈衍：“我和他在一起。”

何书瑞愣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昨晚太累了？”

沈衍一听，疑惑地瞟了瞟正血。这才发现后者的脸色确实有些发黄。

昨晚被鬼附身的明明是我，他脸色差个毛线？

沈衍愤愤不平地想着，噗噗噗噗地把嘴里泡沫吐个干净。

这个行为在何书瑞眼里却有了别的意思。他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去整理书本了。

当四人都准备完毕一起出门的时候已经七点四十五。李健康说他早就去教室占了座，所以不用急。一行人去食堂买了几个包子

馒头，一路悠闲地啃到教室。

“李兄真乃贤惠者也。”沈衍竖起大拇指夸道。

“嘿嘿。”肤色偏黑的李健康憨厚一笑，“我在家里就起得蛮早个！早上吵到你了，我还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听着李健康怎么都改不过来的苏州口音，何书瑞笑道：“还好我们几个都是江苏人，不然听你说话要别扭死了。”

“嘿嘿、嘿嘿。”李健康不善言辞，只会笑。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可以拿去拍广告。

李健康占的位子在第三排，简直就是VIP座。四本用废纸边裁成的草稿本工整地躺在桌子上，李健康一一收了，一屁股坐到最里

面的位子。

沈衍和何书瑞也各自坐下。正血却侧过脸看了看窗外，扭头朝第一排走去。“我去那里坐。”

“咦？”何书瑞诧异地看着端木的背影，沈衍也是一愣。

只见正血拎着两本书，径直走到窗边。一拉开窗帘，火辣辣的九月阳光就刺进来。角落里顿时明亮了许多。他这才满意地在阳

光里坐下。

沈衍抬头看看头顶的日光灯。明明这里

也不暗，他干嘛跑到那么偏僻的角落去？

“难道……空调太冷了？”何书瑞猜测道。

“冷？”沈衍瞥了眼最后排角落里的立式空调，“我都快热死了，冷个毛线。”

何书瑞含笑：“他体虚。”

沈衍脑中顿时浮现出昨晚他生龙活虎地背自己爬六楼的场景，不由嘴角一抽：“……他虚个毛线，我才虚呢。”

这句话，配合他那沉浸于回忆之中的吃瘪表情……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不是他腐，而是这些年网络里搞基之风太盛，他耳濡目染，受到荼毒太深。

何书瑞已经憋笑到快要爆炸，无奈柯老师已经站到了讲台上，他只好收敛笑意，把注意力放到了听讲上。

教他们大学物理的是一个叫柯敬源的男人，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却已经是个教授。这个年龄能混到副教室都已经是牛人，可

见他是多有才。高高帅帅，栗色微卷的头发让他看上去非常年轻英俊。喜欢穿低调简洁的休闲西装，人又睿智幽默，是众多女

生的心动男生。据说家有豪宅宝马，尚无婚配对象，人送外号柯富帅。

柯富帅上课很有气场，举手投足间都洋溢着激情。他跟那群老教师一样不喜欢用PPT，而是热情满满地写板书。两大块黑板都给

他的公式推导给塞满，笔挺犀利的背影鼓励着女生们绝不睡着；男生们则是完全被他风采十足的讲课给吸引。

他不让学生抄板书，笔记都事先复印好分发下去。

一句话，这老师太给力了。

也不知道柯富帅怎么想的，给这堆新生上第二堂课的时候就把沈衍钦点为课代表，平常也就负责收收作业什么的，昨晚恰好他

的研究生都有事，这才叫沈衍帮忙搬几个器材到车上。虽然沈衍摸到高端仪器非常激动，但是之后就碰上了不止一只鬼，因此

他对柯富帅实在是感激不起来。大一不给选课，有些被分配到其他班上的学生也翘了自己的大物来听柯富帅的。每次他上课，

三百五十座的大阶梯教室都会爆满。沈衍身边的位子一空，立马有人挤了上来。

“叮——”古董式的铃声响起。

把繁琐无味的公式剁碎再剁碎，掺上名人轶事、趣味理论，揉进张力十足的性感声线。

柯敬源的物理学盛宴——开始！

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除了角落里的端木正血。

……再怎么有趣的课，重复听上五遍已经叫人发疯。何况正血已经听了不止十五遍。

如果沈衍继续死下去，他就要听第二十五遍、三十五遍……

坐在炽热猛烈的阳光里，端木正血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堂课除了课本知识以外，柯敬源还提到本周六晚上他的相对论专题讲座。虽然是针对大二学生的，但是新生有兴趣也可以去

听。

下课铃声一响，许多人就跑上讲台去提问。沈衍抓着笔记本，神情激动。何书瑞不由好笑道：“你也想问？”

沈衍用力点头。

李健康瞠目结舌道：“柯老师真结棍（注8），每堂课都这样精彩！”

何书瑞收拾着东西，笑道：“反正你都有他号码，回去打电话问呗。现在这么多人，你还得排队。食堂走起？”

沈衍恋恋不舍地点点头。他下意识地朝窗边往去，却发现正血的位子上已经空了。

“咦，他人呢？”

“在门口打电话吧好像。”何书瑞皱起眉，“一下课就跑出去了。”

教室外，奔向食堂和卫生间的学生川流不息。

端木正血站在拐角处的阳光里，靠墙听着电话。

“在哪里？”

“……”

“九点，好，我知道了。”

“……”

“不会超过十个的，你放心。”

“……”

“明天我会带他来，你们配合我，拉他加入。”

“……”

“不是你想的那样。”正血皱起眉。

“……”

“好，就这样。”正血挂上电话，在肩上某只手落下之前侧身躲开。

回过头，看着面带惊异的何书瑞。

“……你背后长眼睛啊，这么厉害？”何书瑞啧啧称奇。他本来想吓正血一跳，没想到反而被正血吓一跳。

“算是吧。”正血丢出招牌的回答，“去吃饭吗？”

表情严肃到好像在问“你要发动战争吗？”

沈衍伸了个懒腰：“是啊是啊去吃饭。你跟谁打电话呢？”

何书瑞含笑：“我听到了女生的声音哦~”

“嗯。”正血承认。

“你母亲吗？”李健康淳朴地笑着。

沈衍和何书瑞两双白眼翻起。

“不是。”正血依旧面无表情。

“你姐姐吗？”好问的李健康。

“不是。”正血及时阻止他继续发问，“一个女生而已，你们很快会见到。”

“哦~要带给兄弟们看啊？这姑娘有戏了。”何书瑞含笑，若有若无地瞟了沈衍一眼。

“你看我干嘛？”沈衍摸摸肚子，“走吃饭去，饿了。”

当何书瑞期待着嫂子、沈衍期待着午饭、李健康期待着午饭里的大白菜时，端木正血心中一丝情绪也无。

因为他知道很快又有麻烦事要发生了。

有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叫剧透，有一种很热门的小说叫重生。

作为旁观者，看着主角一遍遍地重生，然后以百花八门的死法翘毛。这种已经被剧透却还是被结局坑掉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

注8：结棍：就是苏州方言里的“厉害”啦~

5.采阳补阴的植树协会？！

“我一定是精虫上脑了……”——沈衍

开学以来的第一个周六，沈衍极度悲情地在八点半幽幽醒来。

抱着对今晚相对论讲座的期待，他昨天恶补了一番基本理论，资料啃到十二点半才心满意足地上床去睡。结果今天早上，天还

没亮，李健康就起床去晨跑了。他动作很轻，可是睡眠清浅的沈衍还是醒了一醒。大概七点多钟，阿睡也一声不响地出了门。

后来李健康就回来了。

再后来……

“八点了，起床。”小腿被推了一下。

沈衍吓了一跳，看到是正血站在梯子上，只好苦着脸问道：“干嘛啊端木老大……”

“八点了。”正血透过无框眼镜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星期六八点起床是理所应当。

“让我再睡会儿啊上午又没事……”沈衍拿杯子盖住脸。

“有。”正血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口又说道，“再半个小时。八点半，我叫你。”

此时的沈衍能睡就好，连忙应声，再度睡去。

半小时后，当他睡眼朦胧地站在镜子前面刷牙时，才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上午……有什么事啊？

答案是，社团招新。

会场设在新生宿舍楼附近的广场上。每个社团都有自己的摊位，拉着横幅吸引眼球。人群熙熙攘攘，把摊位堵得水泄不通。沈

衍好奇地张望着，猜想正血是不是因为害羞所以要拉他陪着？

正血低头看看手表，沈衍便随口问道：“几点啦？”

“8点50。”正血说，“随便逛逛吧。”

会场气氛非常活跃。早在军训期间就义演过的轮滑社相当热门，几个学长还穿着轮滑鞋在人群中分发传单。厨艺社端出手工小

饼干招待来访者，动漫社直接派出女仆上街拉人。其他诸如学生会、社团联之类的大组织也在招新，领单填表的新生排成了好

几条长龙。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社团。比如……植树协会？

“同学你好！我们是植树协会的会员！你对植树感兴趣吗？你愿意为环保出一份力吗？”一张传单戳了过来。这张宣传单很诡

异，上面就是绿油油的一团，模模糊糊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反面才印着社团简介、社团活动等等文字项。

“啊？”沈衍一愣，随口问道，“还有这种协会啊？”

前来拉客的是一个文文弱弱的矮个子男生，看上去年龄比沈衍还小，很紧张的样子。

“我们协会……呃，平常主要是种树……”

“……啊？”沈衍边看宣传单边打量着这个男生。平常主要就是种树？这种鸟社团谁会参加啊！

矮个子男生挠了挠头，似乎自己也不大好意思。

弱归弱，毕竟是学长嘛。沈衍无意为难他，便对他笑笑，把宣传单揣在怀里打算离开，还安慰似的道：“我舍友对种树蛮感兴

趣的，我拿回去给他看看咯……”

李健康应该还蛮会种东西的吧？

矮个子男生露出失望并沮丧的神色。此时忽然天降神兵，一个穿着日式制服的高挑美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纤纤素手拉过了

矮个男生，活力十足地道：“采阳你弱爆了，拉人不豪迈怎么行！”

沈衍简直惊呆了。

明眸皓齿，笑靥如花。酒红色的长发微卷，学院领带下是形状美好的胸部，百褶制服裙只到膝盖上方十公分。清爽的日式服装

，混血儿一般的脸……

这这……这个妹子，至少9分啊！不不，9.5！要不是她比自己还高，沈衍就给她打10分了！

沈衍下意识地瞟了正血一眼，果然后者见到美女依旧没什么反应。他莫名地有种窃喜。

混血美女电力十足的双眼含笑地望着两人，菱形的粉红嘴唇微微一翘，沈衍只觉得一股电流遍走全身，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忍

不住想：啊~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正当沈衍被迷得七荤八素时，混血美女笑盈盈地开口了：“同学，我们社团的活动很丰富哦！有化装舞会、女仆咖啡馆、DO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