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雷秀杉红着眼睛，在水草丛中看着他“震岳哥，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坏人，或者……或者不干净了，你还

会跟我做兄弟吗？”

“当然。你救了我，别说是做兄弟，要我做什么都行。”

“是吗……那我们离开这里，到山下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种田种地过一辈子。”

“嗯，哥听你的，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林震岳奇迹般地感受着体内重生的真气。

“震岳哥，你好了以后，帮我做件事好吗？”

“成啊，要我做什么？”

“这山头上有个泉眼，祖师爷让人埋住了，这个池就是下面渗上来的水汇成的。你帮我找到它，让泉眼重见天日，好不

好？”

“好，等我好了以后，你带我去试试看。”

于是，忽然有一天，灵山上喷起了一股冲天水柱，冲开了灵山的山顶。终年平如镜面的天池像是被人一刀劈裂开来，倾

泻而下的巨大洪流冲洗了整个神殿，一路奔涌向下，在山沟里汇成了河流。雷秀杉站在震动的顶峰，俯瞰着世间最洁净

的泉水，不露痕迹地洗刷掉自己的罪孽。

“洗干净了。这样就干净了……就剩下我了……我不要再叫雷秀杉了，我要起一个干净的名字。”雷秀杉抬头看着清净

的天空“对了，我就叫天，从你的震字辈，我以后的名字就叫震天。”

从那天起，黑衣神教就无声无息的灭了。急流退后，雷震天带着林震岳下了山，出了镇子，找了一个相对偏僻的橄榄园

，寄居下来。

那一年的秋天，两个年轻人就在橄榄园里摘起了橄榄。成熟的季节里，满山遍野飘溢着果香味。他们就像重获新生的两

只田鼠，快活地摘吃着橄榄，追逐着彼此的身影躲在了树干后，在开阔的风声蝉鸣中，互相搂着打滚，然后滚在一起。

“震岳哥，我们在一起吧。就像他们一样……”雷震天看着远处树下，一对正在亲昵的男人。

“好贤弟，你心里可是真的喜欢我？”

“喜欢……从一开始就喜欢……”

“那我们……”林震岳看着他，不由地红了脸，慢慢地低下头去，贴住了他的脸。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丛，斑驳地投影下来。照着两人年轻的身影，酝酿已久的感情，在开坛的那一刹那香飘四溢，一如这

丰收的美景，温润得让人沉醉。墨绿的橄榄果在掌心里挤出汁来，黄金一样的色泽，丝绸一样的光彩，涂抹在健康而饱

满的肌理上，青春的光彩让人目眩神迷。林震岳有一种微熏的感觉，他沉醉地看着雷震天绯红的脸，无可自拔地与他抱

在一起。

悸动的节奏和滚烫的体温在两人之间节节攀升。雷震天用嘴唇描绘着那片只属于林家的烙印，将那每一根线条的样貌，

一点一点，永远地刻进自己的心里……

第二十五章：一碗阳春面（下）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弹指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橄榄林里的果子，黄了一季又绿了一季。也许，幸福是真

的可以成真了。

转眼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林震岳有了自己盖的房子，和他最疼最爱的“好弟弟”住在一起，一起在董老爷家的作坊里

帮工。

对雷震天来说，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依照当地的习俗，他想养一个孩子。不管是找一个女人来生，还是入赘到

别人家去都不成问题。关键是，他要跟林震岳商量商量，谁来留这个种。

但是这时候，他却在林震岳的脸上，读到了另外一种神情。

这种神情叫做“无聊”。

林震岳终究是灵山外面的人，离家的目的是仗义江湖，快意人生。但是现在，他已经停下来了，过着一个平常老百姓的

生活。平淡无奇的耕种生活让他觉得有些无聊，但他爱雷震天，他可以为了他留下。只是，他还有家人放心不下。

“贤弟，我想回家去看看我爹。我离家多时，就算今后定局此地，也该告诉他一声。”

“那你回去以后……还能回来吗？”

“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那好吧……”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他还能不答应吗？

但林震岳上路的那天，雷震天还是担心了。林毕竟是外面的人，他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会不会忘了这边，忘了

自己。但他不愿去怀疑，因为他宁愿相信他深爱着自己，会为了他回来。林震岳对自己说过的话都做到了，这次又什么

理由例外呢。

可是，不好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他等过了冬天，又等过了夏天，该回来的人却始终没有回来。终于有一天，一个陌

生的旅人来到了这个镇上，交给他一封残破的书信。那是林震岳写给他的信，里面提及林家老爷子重病即将辞世，家人

逼迫他娶妻冲喜，孝道当前，他无奈只好从命。雷震天看着那白纸黑字，眼前早已是模糊一骗。他爬上北方那座高耸入

云的山，漫无目的地遥望着远方的土地，可是他什么人影也看不到。但他知道，他的震岳哥不会回来了。他娶了别的女

人厮守，背弃了他们的约定。

他一个人坐在神泉边，哭了很久很久。心中一片茫然中，隐约听到远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他循声而去，只见当年废弃

的殿堂外放着一个婴儿，就放在当年师弟死去的地方。他如获至宝地抱这个上天送给他的孩子，坚持认为那就是他死去

的小朋友的化身。他可怜的师弟啊，他怎么就忘了他，他怎么就忘了他。

“我要给你起一个了不起的名字，你长大以后就可以像这个名字一样强大，不再被人欺负。”于是，他收养了这个孩子

，并且为他取名叫雷霆。

他几乎把自己所有失落的情感寄托在雷霆的身上。像是要弥补师弟当年遭受的欺负，他决定让这个孩子拥有最多的财富

和最尊贵的地位。于是，他以寻找到的神子为名号，号召山下的信众重修神殿，建立新教。

雷震天就这样当上了第一任的教主。他制定了新的教条，新的标准。他要求教中一尘不染，要求教众每天沐浴，穿着洁

白的衣裳，招收的教众每一个都是容貌出众的童子。他要建立一个干净的、美好的净土，让这个纯净的婴儿，远离一切

的肮脏与丑恶。

五年的时间，在习武和炼药中打发过去。他的神泉教已经成了气候，他自己的武功也在练完了林震岳教他的家门刀法和

旧神教地宫中的秘笈之后，日益精进。他的臂膀硬了，应该可以下山去寻找他的“兄弟”了。他想要去看看他生长的那

个世界，想要去看看林震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家堡比他想象中更容易打听，他就带着自己赏识的弟子，踏入了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路上，这些远离世俗的教众

们吃尽了苦头。他们遭遇了接二连三的欺骗与敲诈，被骗光了盘缠，还险些被杀害。然而即便如此，雷震天和他的弟子

们依旧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焦点。像这样穿着白衣招摇过市，对名门大派的掌门不以为然，轻易就

会惹得对方动怒。一言不合，便会立即大打出手。偏偏各门派间都有广泛的交情，一方受难，八方支援，雷震天越是朝

林家堡走，围攻他的门派对手也就越多。当诛魔的声音联成一片，汇聚到林家堡的时候，林震岳也像今天的林东海一样

，带领着一帮义薄云天的追随者，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对付这个突然杀入武林的异端。

终于，在混战到来的前一天，多年未见的人在最后的谈判桌上见面了。两个人都没想到对手会是自己深爱的对方。林震

岳成了家，生了两个孩子，他心里还爱着雷震天。他想劝雷震天回头，劝他放弃与正道作对。可雷震天心里，只想着怎

么跟他一同回去。但最终他明白，原来在这个世道里，男人跟男人无法厮守在一起。他已经招惹了那些人，没法若无其

事地离开了。而林震岳是不会带着儿子随他离去的，因为他放不下林家堡的名声，放不下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一切都是

因为因为这个逼人太甚的江湖，一切都是因为那些不可理喻的规矩。

雷震天心里恨了，真的恨了。他为他受过难，为他杀过人，爱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他却成了最错误的人。他恨这个

泥潭一样的世界，恨这个让林震岳变心的江湖。既然厮杀在所难免，那就干干脆脆的动手吧。于是，一场腥风血雨席卷

了武林。

雷震天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武功这么强，原来自己手中的毒，是这样剧烈。杀人，就像当年清洗神教那样，轻易得不

费力气。当他扫清了所有的障碍，重新站在林震岳面前，这个先前一直逃避男人，终于避无比避地正视他的双眼了。他

看着高高在上，站在自己面前的雷震天，既愧疚又心痛：

“秀杉，我对不起你……是我害得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把他们都杀了，你还是不肯跟我走？”

“我不能走，我不能让林家堡因我而背上骂名……”林震岳一把抽出穿影刀，架上脖子，看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好贤

弟，我欠你的这条命，今日该还了……”

“不要——”

雷震天伸出手去，迎面喷来的鲜血却已染红了视线。林震岳的妻子扑到了他的尸体上，悲痛欲绝地殉情。

他呆呆地上前，推开那女人，把那个抽搐地身体抱在怀里，握着他的手，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停止了呼吸……

“这么说，倒是我爹对不起你了？”林小帆消化不良地听完了这个故事“那他也偿命了，我娘也殉情了，你干嘛还跟我

大哥过不去呀？”

“是你大哥跟我过不去。我说了，人们总是不愿意相信事实。他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我也不反驳。因为你爹娘也可以

说是我逼死的。”雷震天伸出手用帕子擦着他满是汤水的嘴角“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死，可惜那已经太

迟了。一切都是因为那些虚伪的江湖道义，因为你们那座连累子孙的林家堡！”

“嗯，这话在理。虽然你骂的是我祖宗……”

“震岳死后，仍然有不少人来找我寻仇。神泉教也就不再安宁了。为了守住灵山，保护这片净土，我决定让教众修习武

功。同时，铲除那些觊觎神泉水的卑劣小人。”雷震天叹了口气“悲哀呀，我想要一个绝对干净的世界，却不得不为了

它弄脏自己的双手。越是与外界的人打交道，就越是觉得肮脏难忍。所以我……我不得不常常洗手，常常更衣……”

原来洁癖是这么来的，林小帆同情地看着他，心说难事实若真像他说的这样，那其中误会大了，白死了谁都不划算啊。

林东海要是知道原委非要报仇还说的过去，可别不明真相，让那群堂皇的武林人士给当枪使了。

“喂，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对付我大哥？”林小帆试图打探些有用的情报。可就在这个时候，镇上来了两个夹刀带棒的练

家子。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在他们旁边的桌上一坐：

“店家，来两碗阳春面。”

“哎，好咧——”

“唉，他妈了个王八糕子，这巫邪教藏得是不见踪影，让我们上哪打听去。”

“刚才抓了那个打酱油的说，明天翻过这个山，就是邪魔外道的地盘了。咱们俩先别急着闯，待看清楚了再想法乔装进

去。”

“NND，这林东海精的很，这深入敌后的事让我们这些小跑腿的做，他林家堡就养精蓄锐，等着最后一击，到时候脸子

全归他，咱们噶屁都没人记得。”

“呵，话别说的太早，这回还指不定谁笑到最后呢。我出来之前可听说林家堡最近不太平，一下出来个冒充的二少爷，

一下又说家里有内奸，那林堡主年纪轻轻，恐怕还不知道这后院起火的厉害。照我看，这保准儿是谁在屁股后面指使的

。”

“你是说……”另外一个人压低了嗓子说“现如今排行老二的南湖剑派陆掌门？”

“嘘——这话可不好瞎说。我也就是猜猜。大敌当前，还是别起内讧的好。”

两个探子见面条上桌，也停下来呼噜呼噜地吃起来。林小帆听到他们刚才的话，心里想着上前去套问些虚实，手背就被

雷震天给按住了。

“先等会儿。”雷震天不动声色地坐着。

果然，过不了多久，那两个探子吃完了面，抹着嘴上来搭讪。

“二位是本地的吧？我们哥俩路过此地，想跟你们打听个地方？”

“什么地方？”

“灵山。听说那上边有个什么教，你们听说过吗？”

“啊，神什么教，我知道呀。我可以带你去。”雷震天轻描淡写地说着，侧过脸来微微勾起嘴角。

林小帆看着他的表情，终于见识了什么是传说中的——邪魅一笑。

哟，您知道呀。那可太好了。我们哥俩要去那个地方拜拜，麻烦您给指个路。”

“好啊”雷震天抖着衣服坐起来，邪魅而绢狂地一笑“我可以带你们去。”

哇哈哈哈，邪魅而绢狂地一笑——我终于用上这句话了（我想在自己的文里用它很久了）。我虎躯一震，好爽啊~

第二十六章：山雨欲来

“哼哼，饿了两天，还不肯说？”神泉教脚下的地牢之内，林小帆坐在太师椅上大吃大喝。在他对面的墙上，铐着那两

个倒霉的正道前探。他们自己羊入虎口，被擒来此地，早就吓个半死。雷震天嫌他二人肮脏，所以交给林小帆拷问。林

小帆照着监狱里那套，先打后审，将两个人剥光了一顿皮鞭加棍棒，然后饿了两天，现在开始用蜜糖诱惑。

“我特别佩服有骨气的英雄，真的——特别是像你们这样，又帅又有气质的英雄”林小帆坐在小炭炉前，用羊毛刷沾着

清香四溢的野山花蜜，美滋滋地刷在面烤熟的小土鸡身上。转动手中的烤叉，在炭火上，将那鸡肉烤得光溜可鉴。随着

木炭轻微的爆裂声，鸡皮渐渐被烘烤出亮丽的色泽，冒出的肥油滴落在烧红的木炭上，滋一声蹿起一股诱人的焦香，勾

得对面墙上饥渴地人不住地吞着口水。而他就当着那俩人的面，吹着热气，拧下一只喷香多汁的鸡腿，吧唧吧唧啃了个

精光，然后咬住骨头一掳，满足地舔着牙缝，端起一旁的酒杯呷了一口：

“啧——啊……这喝神泉水，吃橄榄渣长大的鸡味道就是不一样哈，又嫩又滑，我真想让二维的英雄尝尝啊……”林小

帆说着拧下另一只鸡腿，伸手在两人面前晃着。看得到吃不到的两人，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

“他妈的，有种你一刀杀了老子。老子宁死也不会对你们邪魔歪道屈膝的！”

“哟，这位小哥哥，挺年轻的哈……你以为不说我就拿你没招？你当你是文天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