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啊……”

“啊……”林小帆恍惚地睁开眼，暗淡的光线中，只看见一张陌生的小青年面孔“你是谁呀？”

“小帆哥，我是雷霆啊……”面前的小青年几乎把脸贴到了他面上。

“雷霆”林小帆嗓子肿痛地只能发出气声“哪个雷霆啊……”

“庙街的雷霆啊！”

“咳……咳……”

“来来来来来，喝口水……”雷霆把水喂到他唇边。

“雷霆啊……”林小帆睁大了双眼，看着对方感动的表情“你去南朝鲜整容了啊——”

“我没有啊！”雷霆撩开遮挡在脸侧的凌乱长发，急急地让他看清自己的脸“我真的是雷霆啊，我们一起抢过帝王酒店

，你还欠我八万七千六百块钱……”

林小帆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高高瘦瘦的身材，浓眉大眼的陌生容貌，被汗水和灰尘弄得有些脏的脸，忽然

一下热泪盈眶：

“雷霆哥……”

“小帆哥——”

冰冷的囚牢里，两个来自庙街的人搂在了一起，抱头痛哭。

初遇“老乡”的一番激动过后，林小帆浑身的伤痛又回来了。被打断的手肿得跟砖头一样，也没办法治疗，只能尽量用

破衣服和手捂着，好让它在寒冷的空气中疼得不那么厉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换了一张人皮的雷霆，听他讲着自己倒霉

的遭遇。

“说出来都没人信。那天从帝王酒店一出来我就撞车了。我就这么一闭眼，一睁眼，天和地就变了。我被渔网挂在船尾

上吃了一肚子海水，结果一上岸，那些网我的人，就他妈跟拍包青天似的，把我捆起来送到公堂上，又打了一顿关到了

这个鬼地方，一关就是一个多月。我每天看到的都是长袍马褂的古代人，我自己的样子好像也变了，我的纹身，我的八

块腹肌，都他妈不见了！要不是今天见着你，我就真以为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就要疯了。”雷霆弯下腰去，捧起

林小帆的脸，在晦暗的光线中凑近了使劲盯着看。

“雷……雷霆哥，你干嘛……”林小帆无力动弹，有些害怕地感受着他喷到自己脸上的热气。

“金小帆，是不是我已经疯了，才看见了你……”雷霆的手温暖地腻在他脸上，神神叨叨地揉捏抚摸着，揪了揪他的头

发“你是不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你头发怎么还是短的呢……”

“呃……”

林小帆头顶的伤口被他这一揪又撕裂开来，痛得他全身一软，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金小帆……金小帆你别死啊！你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金小帆……”雷霆一把抱住他，使劲摇晃了几下，见他没有反

应，一下蹿起来扑到牢门上冲着外面大喊“牢头！牢头！快来人呐！要死人了！”

“叫什么叫什么！”狱卒不耐烦地走过来用棒子使劲敲在了栏杆上“谁死了？”

“我兄弟病晕过去了，你赶紧找大夫来给他看看啊。”

“哟，你当着是住客栈呢？病了还让人替你跑腿找大夫”狱卒冷笑一声“没死就老实躺着，等死了再说吧。”说完，用

棍子戳了戳雷霆，扭头离去。

雷霆扒在铁栅栏上破口大骂。这时身后躲在角落里的几个老囚犯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大哥，别费劲了。牢里认钱不认人，你得有银子，才能说动牢头帮你去买汤药来。”

这几个老囚犯最近被雷霆修理得很惨，生怕他一发飙就拿自己当沙袋，所以赶紧在他发飙前的一刻劝住。谁知听了这句

话，雷霆眼神犀利地回瞪了一眼，吓得这几个人挤在了一起，拉紧了身上共用的破被单抖了起来。

“你们几个藏了钱对不对？”雷霆吹鼻子瞪眼地走到墙角蹲下，威胁地看着三个囚徒。对准其中一个伸出手去，一把捏

住了脖子。

“没没没……我没有……”

“前天你家里不是还来探过监么……”雷霆威胁地收紧了手“拿出来。”

“啊啊啊啊啊，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拿出来，快拿出来……”被抓住的那个蹬着腿，赶紧让其他两个把藏在兜裆布里

的碎银子贡献了出来。

于是，雷霆就用这些带着体温的碎银子，给林小帆搞到了两碗不知成分的伤风退烧汤药，灌下之似乎也不见起色。他看

着林小帆时而清醒时而神志恍惚，就像是看着好不容易点燃在眼前的一点希望又要熄灭了。于是他像护着风中摇曳的烛

火一样，搂着林小帆发抖的身体，嘴里神神叨叨地乞求关二爷保佑。

也不知道是林小帆的命大，还是关二爷真的显灵了。林小帆在熬过了几天几夜的高烧之后，终于奇迹般地挺了过来，渐

渐恢复神志。

这下雷霆开心了，他又有伴了。林小帆的出现，意味着这世上还有人认得他，让他感觉到自己终于不再虚幻了。

他苛扣了另外三名狱友的口粮给林小帆当“点心”，又勒令他们轮流给他的小帆哥当“肉垫”，把林小帆像狱中皇帝一

样伺候了半个月，又在牢房里等了他两天，扶他一起出了狱。

这一天，雷霆搀扶着林小帆，一瘸一拐地走在通往林家堡的大路上。他从牢房里出来，才看清自己真实的样貌。他换上

了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小麦的色皮肤上光溜水滑，原本那一身拉风的刺青、砖头一样的八块腹肌，全都不在了。现在，

就算他老娘在世，也认不出他是庙街的那个雷霆了。浑然中，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于是他浑浑噩噩地抓住林小帆，这

个唯一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自己曾经存在过。

“小帆啊，你到了家，可别把哥哥我给忘了啊……”

“雷霆哥……你放心，你对我这么好。我回去，一定把你那八万七千六百块钱给换了，然后让我哥好好的谢你……”林

小帆一脸期盼地拍着胸脯。眼神期待地飘向远方，似乎看见了林家堡的大屋小院，看见了林东海带领着门徒操练刀法。

他真高兴，自己真的是林小帆，是林东海的亲弟弟。他捂了捂自己隐隐作痛的右手，一直没有治疗的手腕奇怪地扭曲着

，伸不直，也无法灵活地动手指。这只手，恐怕以后再也偷不了了，不过没关系，他就要光明正大的回自己的家，跟他

的亲大哥相认，以后再也不用偷了。

林家堡大门外，林小帆去而复返，却被刚好出门的冷冬寒给堵在了门口。一眼对不上，两人相对冷笑了一声。

“是你啊。你又来做什么？我记得你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关你屁事……”林小帆瞪了他一眼，摇晃着往里走。

“怎么”冷冬寒伸出戒尺挡住他“日子不好混，想再骗些钱？”

“你算什么东西，林家堡又不是你的，凭什么挡我呀。让开……”林小帆推开他的玉戒尺就往里走，不料手腕一阵剧痛

，冷冬寒居然捏住他的断手把他给扭在当场。林小帆惨叫一声，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嗯？你的手……”冷冬寒正疑惑着，雷霆扑过来就是一拳，他立即松开林小帆后退避开。

“你是哪根葱！赶挡我们二爷的路。告诉你，再不让我们进去，回头第一个就炒了你！”

“你是……雷霆！”冷冬寒盯着他，脸色骤变。

“咦？你认识我？”雷霆愣了一下，只见面前一个拳头放大飞来，眼前金星乱迸，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呃……”

“姓冷的！你小子出手伤人！想害我还不够啊！”林小帆连滚带爬地过去扶起雷霆“雷霆哥，雷霆哥你怎么样啊……”

“小子，你跟他是一伙的？”冷冬寒眼露警惕。就见雷霆使劲甩着脑袋站了起来，咆哮着冲了过来：

“我操你妈！”

“哥……哥！哥你快出来呀！”林小帆见势不妙，推搡着阻拦他的家丁喊叫起来“我是小帆啊！我才是林小帆！哥……

咳咳咳咳……”

就在林家堡大门外一片混乱之际，僻静的后院内，小帆曾经住过的房间里，林东海正独自在窗前，看着壁上多日沉寂的

“脱光”刀，没来由地一阵烦心。他抬起手来轻轻触摸着刀鞘，正想叹息之际，背后忽然有人叫他“

“哥，原来你在这儿啊”万晓春一脸乖巧斯文地看着他，就像一个称职的弟弟“这是谁的房间，这么漂亮。”

“啊，以前……家里人住的。”

“这比我那件西向的房间好多了。我干脆搬过来这里住吧。”万晓春环顾着房间。

“这事……找你嫂子商量吧……”事过半个多月，他还是不能坦然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真弟弟”

万晓春见林东海避开视线，铮地一声抽出刀来，引得他注目过来。他便将那刀拿在手里行云流水地耍了几招基本式，最

后两手一开，张臂冲着林东海一停。林东海初时微笑，看到这里眼中忽然一暗。

“这把刀不适合你。”

“可是……这把刀很好看。我喜欢它……”万晓春宝贝地抚摸着寒光凛凛的刀身和精美的刀柄，冲着林东海讨好地笑道

“哥，这把刀送我吧。”

“不行……它已经送给别人了……”林东海握着他的手，将刀还鞘，默不作声地拿着刀，转身离去。

“哥……”万晓春追了出去，见林东海已经走远，当下面色不佳地嘀咕了一句“糟糕了，没拦住……”

第十七章：真相

“当初你说雷霆死在你手上时，我就心存怀疑。想不到你果然与巫邪教脱不了干系。”冷冬寒手一横，十余名刀侍齐齐

护住了林家堡大门“雷霆，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小看林家堡的后果。”

“放什么屁听不懂，呃……”雷霆被他连番重击，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雷霆哥——”

“金小帆，这个硬角色，哥打不过，呃……”雷霆见势不妙，忍着内伤一把扯起林小帆想跑。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

，面前忽然出现的一道魁岸身影挡住了去路。

“放开他！”林东海手上“脱光”刀带鞘劈出，强行拆开两人距离。趁雷霆闪避之际，向前一步转身出掌，直拍雷霆腋

下“嗯？你的身手变差了！”

一掌击中，雷霆身体被轰出丈余开外，重重撞在了树干上。雷霆只听的内脏碰得闷闷作响，一股恶心的感觉翻涌起来，

哇地一声口吐鲜血。

“哥……”

“你为什么跟雷霆在一起？”林东海从后院出来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一问才知道，是林小帆回来了。他踌躇多日的内

心，莫名掠过一丝惊喜。不曾想踏出门来，看见的却是这样一番情形。讶异雷霆死而复生的同时，更震惊的是林小帆和

敌人站在了一个阵营里。

“我……我们是一起来的”林小帆懵了一下，立即想起正事来“哥，我真的是小帆。我那天没想起来，现在，我全想起

来了，我真的是你弟弟，那天那个人，他是个假的……”

“你说什么”林东海一把抓住他的肩头“你知道自己是谁，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怎么……你们怎么个个都盯着他呀……我才是真的林小帆，我回来来了……你就不能好好看看我吗……”

“他是雷霆！雷震天的义子，与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是……”林小帆被他吼懵了“他怎么就是雷霆了？他是雷霆没错，可他怎么就是那个雷霆了……”

“杀了他。”林东海将“脱光”塞进他手里。

“为什么呀……”

“杀了他，跟哥回家”林东海又怒又急，林小帆跟雷霆走在了一起，别说是林家堡的众人，就是江湖正道都会容不下他

。

“我不杀他，你就不认我了吗？”林小帆为难而且恐惧地看向雷霆，只见雷霆倒在地上，瞪着大眼，震惊而哀求地看着

他，他一只手拿着沉甸甸的刀，胆怯地发着抖。他怕死人，更怕杀人。有些扭曲的手摸上刀柄，又像是被烙铁烫了一般

猛地缩回。

“快呀！杀了雷霆，从此与巫邪教决裂！”林东海在一旁严厉地催促着

“快个屁呀！咳咳咳咳……凭什么呀凭什么！老子不干了不干了！”林小帆也急了，疯狂咳嗽着把刀往地上一摔。指着

林东海嘶吼起来“你他妈的到底想干嘛！老子是林小帆，他妈是真的林小帆！你不说我做过贼也没什么不光彩的吗？你

不说就算我杀人放过，走邪门歪道也是你亲弟弟吗？现在是怎样！怎样！他妈的嫌我丢人不想认了是吗！”

“你这不是走邪道，你是要逆伦负恩啊！”

“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你认我这个弟弟不认！”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过后，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林东海忽然一下震住了，沉默地僵在原地。他要认吗？他该认吗？林小

帆他真的是吗？他是一方之主，这些年来假冒他弟弟的人太多了。对血缘的期盼与一次次的失望已经让他的内心一片焦

土，但林小帆不同，这段时间他已经把林小帆当成了比血亲更为亲密的人，他已没有太多的勇气面对第二次的失败。就

在他迟疑地时候，林小帆却将他脸上的犹豫看在了眼中。他手按着胸口，像是要捂紧了自己开裂的心不要崩裂开来，赤

红的眼底，强忍着泪水：

“好……你不认我，我就跟他走！”林小帆一下撞开林东海，把倒地的雷霆扶起来“你给我记住，是你不要我的！将来

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他和雷霆两个人歪歪扭扭地搀扶着，一步一步朝远处走去。

林东海喝止了想要拦阻的冷冬寒，就这样看着林小帆远离了自己的视线，心焦却又不能开口阻止。

“堡主，我追上去问问吧，也许有什么隐情。”杜秋风遣散了众人出来说道。

“嗯。”林东海点了点头，转身脚踩上了“脱光”的刀鞘。他看着那把刀心中一声叹息，捡起来走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