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远方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脸上总是不可一世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变得很柔和,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目光缓缓的从远方宽洁的额头,滑到高挺的鼻梁,再到柔软的薄唇,微尖的下颚下面是优美弧线的脖颈,柔顺的黑发荡在耳边,有些瘦弱的肩膀和看似柔弱却很有力量的手臂……
远方没有注意到凯的视线,语气转了转,似乎有一些话题并不想提起。
“上了高中之后,严就开始变了……也许是家里的原因,那段时间他们家发生了很多事,他父亲和我父亲从那时候开始,成了互相竞争的对手,两家的孩子也被禁止往来了。”
凯收回目光,似乎觉得无趣,“就这样?可他和你的关系,并不像是疏远了的感觉呢。”
“恩……”远方犹豫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因为旧事重提而闪现过一瞬间的畏缩,凯很细心的抓住了,就是这种神态,刚才在客厅里他看见过一次,他很好奇,到底天不怕地不怕的远方,因为什么会对曾经的青梅竹马露出那种表情?
凯在脑袋里一瞬间想出了很多种假设,但没想到,当远方说出口时,凯还是微微愣住了。
“虽然被禁止来往,但因为我们当时在一个学校上课,总是会见面的。”远方弯起膝盖,双手抱住腿,将下颚放在膝盖上,轻轻道,“本来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大人之间有什么问题,我们并不想管,但似乎……这样想的,只有我、海和白三人而已。”
“严看我们的眼神渐渐变了,不止是我们,他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原本脾气虽然暴躁,虽然坏了一点,但还没有可恶到让人不敢接近的地步,但那之后,他在学校打架斗殴,集合小团体成了家常便饭,老师校长都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当把所有看不惯的人都揍过一遍之后……他又开始频繁的换起了女朋友。”
“从低年级到高年级,甚至外校的女生……只要他感兴趣,在短短的几天里,那个人就会出现在他身边,他变得很……”远方皱了皱眉,似乎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他做事的尺度,变得越来越大,到最后,似乎是玩腻了女生,又把目光转到了长得好看的男生身上。”
凯一挑眉,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换过同年级的三个男生之后……”远方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这一次的沉默花了更久的时间,凯站起身,走到远方身边,伸手搂过他,将下颚放到他柔软的头顶上蹭了蹭。
“他动过你。”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
远方咬紧了牙关,似乎在极力忍耐某种情绪,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会儿,随后才缓缓放松下来,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收拾了一下心情,淡淡道,“那一天,海和白因为比我高一个年级,要参与学校的补习班,我和往日一样,在自己的教室里等他们。”
那一天,远方永远也忘不了,夕阳西下的傍晚,橘红色的光透过远处的几栋大厦,半遮半掩,有一点点寂寥的味道。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边的位置,一手撑着下颚看着操场上还在打篮球的学生,耳朵里塞着耳机,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他没有感觉到,严若霄是什么进教室的,也没有感觉到,他什么时候锁上了教室的门。
当他发现不对劲时,回过头,就见在靠近门边的地方,两张桌子拼到一起,上面躺着一个被剥光了的小男生,雪白的身子在橘色的夕阳下看起来有些诡异,他猛的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严若霄正伏在男生的身上动作着。
耳朵里的耳机掉落下来,嘈杂的声音从耳机里窜出来一些,听起来却有些遥远。
满教室都是男生压抑的低低的呻吟,妩媚到了骨子里,淫靡的声音和气味在空气里散播,远方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突然站了起来,动作太大,身后的椅子倒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
但是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严若霄,也没有影响到那个沉迷其中的少年,远方觉得自己的脸烧烫的吓人,一种尴尬窘迫又极度无措的情绪布满了心头,他连书包都没有拿,低下头就想从教室出去,脑袋混乱到甚至无法思考严若霄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着他的面。
可是当他经过严若霄身边时,已经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远方一愣,下意识的回头,却见严若霄直起了身子,下半身的欲望还和少年的连在一起,就那样带着一点戏谑和邪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远。”严若霄用低沉的声音道,“看见这些,你都不会有想法么?”
远方尴尬的别开头,“什么想法……”
“青春期少年都会有的想法啊。”严若霄似乎理所当然,就那样抓着远方的手臂,一边又动了动,惹的身下的人轻轻哼了几声。
远方就觉得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全部立了起来,没来由的觉得恶心,一把挣开严若霄的手,几步冲到门口,拉了拉门,却发现被锁上了。
“怎么回事?”
远方心里一惊,就听外面似乎有人,而且人数还不少,都嘿嘿的笑起来。
“怎么……”远方脑袋一片空白,可以理解的事仿佛超出了常识范围,他又拉了拉门,吼,“谁把门锁了!给我开门!”
严若霄却是低低笑起来,“我让他们守在门口,等我完事前,都不能开门,也不会让任何人接近。”
说着,还闲闲的看了一眼讲台上方的钟表,“海他们下课,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呢。”
远方背后起了冷意,慢慢的僵硬着脖颈回头,“严……你什么意思……”
严若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从少年身体里退了出来,就那样赤裸着走向远方。
“远,你可真是潇洒……你知道么,为了忘记你,我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试过了,但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你,在我痛苦的夜不能寐时,你却快乐的过着你的生活……远……你好残忍。”
远方退后一步,背脊却撞上了后方的门,冰凉的触感仿佛这一刻远方的心般。
“我不懂……”
严若霄仿佛知道他会这么说似的,勾了勾嘴角,伸出手,触摸远方惨白了的面容。
“我父亲禁止我再靠近你,可是我忘不掉你,你要我怎么办?不如……让你变成我的东西,让你对我死心塌地,这样一来,无论是我的问题,还是我们两家的问题,都解决了。”
远方就觉得头皮一炸,一手拍开了严若霄的手,“严!你在胡说什么!”
说着,远方微微捏了捏拳头,眼神变得冰冷,“你若是再不放我走,就算是你,我也不会客气!”
“先别激动。”似乎还是忌惮远方的,严若霄退后了一步,却是指了指桌上软绵绵的少年,“看见他了么,是外校的,下午在学校附近刚好被我碰见,我好心请他喝了杯饮料……”
远方眼睛一眯,顿时明白过来,“你给他下了药!”
严若霄笑了两声,“不过是普通的迷药而已,他也很快活嘛。”说着,却是突然话锋一转,眉眼低垂下来,阴森道,“我能给他下迷药,我也能给他下毒药……远……若是你今天反抗我,我无所谓,但是你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远方一僵,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冻结了,“严……你威胁我……”
23.梦魇
看到远方的表情,严若霄似乎也很心疼,又靠近了两步,伸手拉远方的手,“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只是太过喜欢你,如果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谁也不会伤害的。”
远方似乎还有些呆滞,眼神茫然,只是说着,“你居然……威胁我……你从来不会威胁我……你也从来不会伤害我……”
严若霄眉头一皱,一把抱住远方,“我不会伤害你,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只会让你快乐,远,听我的好么?不要反抗我。”
远方僵了一会儿,缓缓回神,发现自己被严若霄紧紧抱着,一把伸手推开,摇头,“不……我……”
几乎在远方说出拒绝话的同时,严若霄就陡然从丢在地上的衣服里摸出一把小刀来。
远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严若霄表情不变的,一刀划开了躺在桌子上的少年的手臂。
白皙的肌肤上猛然绽开一条血口子,鲜血缓缓的流了下来。
远方呼吸一窒,就听被迷药弄的晕晕乎乎的少年,似乎陡然清醒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远方愣住了,“严!你……”
而严若霄,只是神色自若的又抬手划了第二刀,这一刀,在少年的腰侧。
鲜血顺着桌子滴到地板上,衬着逐渐黑下去的天空,最后一线橘色的光芒也消失在地平线上。
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静,能听到钟表的滴答声。
远方脸色惨白,肩膀微微的颤抖,双手在身侧捏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捏紧。
那双总是吸引着所有人目光的,神采飞扬的眼睛,无辜的睁大,引诱着人向他靠近。
严若霄似乎也被迷惑着,手里的刀在少年身上晃了晃,似乎还要再来一次,他享受着远方一点一点变化的表情,像是毒瘾犯了的人一样,无可救药的用痴迷的目光贪婪的望着远方。
终于,在严若霄准备划第三刀的时候,远方出声了。
“住手。”远方僵硬着说,“我听你的。”
严若霄欣喜若狂的表情,衬着他手上的鲜血,少年疼痛的呻吟,从此之后都变成了远方的梦魇。
即使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能打过这个男人,他没什么好怕的,可是心理上的阴影无法消除,被好友背叛,被胁迫,被威胁,被残忍的对待,这一切都让他无法释怀,也许还有对自己无用的愤怒,对自己妥协的不甘。
男人的拥抱,充斥着恶心的味道,黏湿的舌头在他的身上来回舔舐,远方一动不动,像个坏掉的精致人偶一般,只听到耳旁男人的粗重喘息不断的传来。
其实现在想想,当初他是完全有能力趁这个机会打到严若霄的,可在当时,他的身体颤抖的根本无法控制,锁上的教室门外,是男生们猥琐的笑声,教室陷入黑暗中,仿佛一艘沉入海底的大船。
无法喘息的感觉,压迫在胸口。
也许是气愤,也许是悲伤,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绪,让他耳鸣,并且头晕目眩到差点吐出来。
“……”远方说不下去了,屋子里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凯抱着他,慢慢而坚定的把手收紧,他终于了解了远方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却后悔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不……也许应该庆幸,他又多靠近了他一点,了解了更多的,曾经不知道的远方。
远方埋头在凯的怀里,看不到表情,他没抬头,所以也没发现,凯的目光里一瞬间闪现出来的狠戾和杀气。
晚上,当海和白回到远方的房子里时,看到凯一个人在看着电视,米修已经找人把大门修好了,惟独不见远方的踪影。
“他在楼上睡觉。”不等远海提问,凯先回答道。
“睡觉?”远海奇怪的看了一眼钟,“这个时间?”
凯看了他一眼,抬手关了电视,“我今天知道了一件事。”
说着,顿了顿,“关于严若霄的。”
远海一愣,和白对视了一眼,“远方告诉你的?”
凯点点头,远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和白一起坐到了沙发里。
“你知道了什么。”
“为什么远方会惧惮那个男人的事。”凯淡淡道。
远海沉默了一会儿,白伸手握住他的手,两人似乎都回忆起了最不想回忆的事情,看得出来,远海有一些情绪波动,但在努力忍耐。
凯点了一根烟,也不着急,等到远海平静下来,男人清冷的脸淡淡看着他,“所以呢?知道了又怎样?”
凯挑了挑眉,事实上,他很欣赏远海,也很欣赏白,有这两人陪着远方,也许是让远方不知天高地厚的罪魁祸首,但……不得不说,凯庆幸着,在远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是这两人陪着他。
“事实上,远方没有说完全部。”凯道,“我想问的问题远不止这些,但今天看来也问不出究竟了,而且我很在意一点……”
说着,男人看向远海和白,目光不容拒绝,带着一股凌厉的光芒。
“那一天,远方到底有没有被那个家伙……”
远海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凯似乎松了口气,长长吐出一口烟雾来,“为什么?你们及时赶到了?”
远海一咬牙,似乎一直在为此事悔恨不已,白只好接话道,“我们是放学之后,才去找的远方,那时候……已经晚了。”
相对于远方的梦魇来说,这件事对远海和白的冲击也并小不到那儿去。
推开教室的门,已经彻底黑下来的教室什么也看不见,白一边和远海说笑着,一边打开了日光灯,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让两人再也忘不掉的画面。
窗台下,远方静静的缩在那里,甚至察觉不出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身上只盖了一件校服的衬衫,裤子,外套,都被几乎撕碎了扔在一边。
白皙的肌肤上,满是可怕的痕迹,有的几近青紫,中间的两张桌子上,有着干涸的血迹,地上也有,远方周围的桌椅,也被胡乱的踹翻了,书包掉到地上,MP3也砸在了地上,显示屏碎掉了。
远海的书包嘭的一声落到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奔了过去,一把抱起远方,才发现远方只是睡着了,沉沉的睡着,呼吸均匀,眼角的泪痕,几乎哭肿的双眼,让人的心都整个揪了起来。
比起情绪激动起来的远海,白立刻恢复了镇定,脱下自己的校服遮住远方,和海一起将人瞒着家里,偷偷带回了远方自己的小别墅里。
远方醒来后,他们详细的问了经过,即使远方无论如何也不想说,他们也忍着心逼着他说出了一切。
因为太过震惊和难过,无论严若霄如何卖力,远方也起不了任何反应,最后是严若霄自己负气而去,他也才能逃过一劫。
听完白的话,凯微微垂目,似乎在思索什么,手指夹着烟头,只抽了第一口之后就没再抽过,直到烟头烧到了手指,凯才突然回神,将烟杵进烟灰缸里,按了按。
然后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
“明天我再过来。”凯淡淡道,抬手招呼米修跟上,一起出了门。
远海和白坐在客厅里,白望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凯这个人怎么样?”
远海将茶几上的烟灰缸推远了一点,没什么表情道,“想要接近远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一愣,回头看看他,忍不住摇头,“这也太偏激了吧……”
“不是我偏激。”远海沉默了一下,轻轻道,“也许这人天生就是这体质了,吸引到身边的,永远都只会带来不幸。”
说着,远海伸手抹了一把脸,似乎有些疲惫,“我再也不想远方受到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