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吧,我守在门口,不会让你有事的。”青年重新写了句话,贴窗户上。
他真是太寂寞了。要不,看见这些骚扰的话,心里怎么会这么高兴哪?一不注意,他再次抬头,素描本上又换了几句。
“宝贝,你笑得真好看!你叫霄尘吧?我喊你尘尘!尘尘,尘尘,好好养病!纪迹,会保护你的。”青年笑着挥手。
谁希罕!他想转过脑袋,见纸上写道:“宝贝,不要不理我!”
^_^这大孩子真有意思,他在不知不觉中笑出声。“你在这里,不怕他们发现吗?”他疑惑地问。
“我高中和贺卿一个班,勉强算是朋友,就是1208的病患。他们管不着我的事,何况,每天都有警察来你门口晃荡,你认为,他们敢来吗?总要避嫌吧。”青年刷刷写完,举给他看。
他拧起眉问:“你,不想为你的朋友做点事?比如,拿走我的肾。”
青年恍若早有准备,翻过素描本,写着“你说朋友重要,还是老婆重要?”
谁知道呢?人心太难测了。他闭上眼睛。
半个月过去,他从急救室换入单人病房。警戒慢慢松懈,魔爪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打量着病床前的四人,他的生父,同父异母的妹妹,父亲不惜抛妻弃子要娶的女人,还有他的岳父。“诸位,有何贵干?”
“你是什么态度啊?”贺璃挖苦道:“别忘了,你是因为谁,才能住在这里。”
“别说了,小璃。”
“妈——!”贺璃不依地摇着腰身嗲怪。
满面横肉的老头道:“闭嘴!”
贺璃翻翻白眼,合上鲜红的嘴唇。
“霄尘,救救你弟弟吧?”男人打出亲情牌,语重心长道:“他才十八岁,他什么都没有……”
“他有父有母,有钱有地位,还有你们的关心。你说他什么都没有,不觉得可笑吗?”他打断男人的话,冷眼凝视着对方嘲讽。“或是,你认为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倒比你的宝贝儿子幸运呢?你说,会不会是报应啊?”
“你……”
气质和其父如出一辙的妇人,拉住欲暴喝的女儿,压住怒意道:“我和你父亲结婚,也许真的伤害过你。我们今后会补偿的,你把肾给我儿子,我给你二十,不!三十万。”
女人以为他的肾脏是什么?可以作为交易买卖的吗?一副铜臭味!他并没有理睬女人,转头对尴尬的父亲道:“那天,你说要把公司传给我,让我签些文件。恐怕,里面夹着器官捐献同意书吧?哼,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老头发话道:“你怎么样才肯把肾让给我外孙?”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贺家人一致期盼地望着他。
他冷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头打量着他,讥嘲道:“小伙子,不要因小失大啊!”
“你是威胁我吗?贺老先生。”他挑起眉宇道。
贺璃挣脱母亲的挟制,怒骂:“给你脸不要脸!我告诉你,要么你自己签同意书,要么我们自己动手!反正,你是献定了!”
他望着怒气横溢的女人道:“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是犯罪。”
“有钱什么不能搞定?”
“行了!”妇人拽住女儿,平静地望着他道:“你真的不愿意?你有两个肾,缺一个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还能得到一大笔钱。”
他耸耸肩道:“钱谁不想要,不过用这种方式,就免了。而且,你们为儿子、孙子、弟弟捐献了吗?在座的各位,身上都只有一个肾吗?你们这些亲人都不献,为什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妇人下一刻的眼神,变得异常阴毒。
他与之对视着说:“贺妇人,你用这副嘴脸看我。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以后有什么不测,都跟你有关哪?”
“哼,随你怎么想吧。”妇人扶着老头起身,老人走过床边时道:“这世界上,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的方式多的是。小伙子,你还是多想想得好。”
男人走出房间的那一霎,他叹气道:“爸,如果不是你算计我签约、叫流氓打我、驾车撞我。也许,我们之间还能谈谈。”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沉声道:“贺卿是我的宝贝,我不能失去他!”
他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自嘲,那么他呢?他是男人随便利用的棋子吗?他痛苦地合拢双眸,紧握的拳中指甲掐入掌心。忽然,感觉有人抚摸他的头发。他猛地睁开眼,沐浴在大男孩担忧的目光下。
“别伤心,尘尘。”青年坐在他身边,伸手拥住自己,呢喃地说:“记住,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宝贝。”
是吗?他可以相信么?踏错一步,既是死无葬身之地啊!但,现今的自己,也只能靠他了,不是吗?
他嘱咐青年时刻主意自己的动向。果然,某晚八点,有人闯入病房,妄想强行带他入手术室。凶犯之一,就是每天为他检查的蒋医师。
在他恐惧,绝望的那刻,是青年把他从手术台上救下。并按他的请求,直奔星迪大厦,贺家正在那办庆祝酒。
当贺家人,在会场中看到他的时候,如同见鬼一样,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叫。
“你怎么会在这里?”贺夫人指着纪迹怀中的他颤抖地问。
他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或者,我该回去手术台?”他面色平静,锋利地嘲弄着对方。只有握着他手掌的青年知道,刚才的一幕,他有多害怕。
倏地,辉煌的会场灯火全息。正面墙壁的投影布上,显示出画面。医院病房白色的背景,主角赫然是今日的东道主。
“诸位,有何贵干?”
“你是什么态度啊?”贺璃挖苦道:“别忘了,你是因为谁,才能住在这里。”
“别说了,小璃。”
“妈——!”贺璃不依地摇着腰身嗲怪。
……
他偷偷凑向青年的耳朵表扬道:“你给我的针孔摄像机不错,角度分明,对话清晰。”
“我家就是干这行的。”青年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地笑道:“尘尘,喜欢就好。”
有人高兴,必定有人憎恨。贺家人手舞足蹈地忙乎成一团。
“快,快把投影机关了!”
“不!别放啊!”
“霄尘,你要害我身败名裂吗?”
投影机旁二十几个保镖把守,贺家人根本无法越过防线,去停止那转动的机器。
嘟呜——嘟呜——
短片没结束,刑警便冲了进来,在黑暗中拷住他父亲的手腕。以谋杀罪名逮捕他,连同他的妻子,他的岳父,都是座上宾。
“我恨你!”贺夫人经过他身边时大喝。
他轻蔑地瞅了眼痛哭流泪的女人,冷笑道:“恨就恨你嫁错了男人吧。”
“你别急,不过是小人得志。输赢要看最后!”老头毕竟见过大风大浪,拍着女儿安慰。一边环顾会场,搜寻着孙女的踪影。“贺璃哪?”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喂?”老头接通响得不是时候的手机,听了片刻,脸色惨白,一下子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有经验的刑警推开宾客道:“是脑溢血,叫救护车。”
贺夫人接过其父掉落的手机,放耳边听了几句,呆了。缓缓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道:“你用什么办法把小璃逼上手术台,代替你的?她在手术台上清醒过来,她疯了,大吵大闹。那时候,她肚子已经破了个洞,不仅害死了自己,还害了我的儿子!天啊——!你是魔鬼!”
“还不是你们逼的。”他凝视着夫人,轻声道:“被害的滋味如何?”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女人伸出锐利的爪子抓向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故作无辜,让青年把他抱开。
刑警压制着歇斯底里的女人,两个人一左一右,拖着她出门。
他趴在青年肩头问:“你做了什么?”
“按尘尘的吩咐,把撞你的车子找到,在车厢里布置贺先生的指纹。找流氓,威胁口供,叫他们投案自首。你说过,他们硬抓你取肾。就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贺璃代替你上手术台。”青年笑道:“手术台上的医生,都是我安排的。但手术是蒋医师签的名,没我们的事。可惜,麻药没掌握好。贺璃被开刀时醒来,酿成悲剧。”
他听着青年言不由衷的话,微笑道:“纪迹,我有没有说过,我挺喜欢你的。”
“尘尘,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青年亲了他一口,兴高采烈道:“我最喜欢尘尘了。”
“对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递给青年道:“查一查,贺老住的医院。”
青年接过一看,上面有几句话。
“这老头真可怜,一家人坐牢的坐牢,惨死的惨死,自己又成了这样。如果是我,还不如死了干净。别拖累人了。”
“他是活该!为了自己外孙,杀人取肾呢!结果呢?弄得家破人亡。报纸上都登了,说他们一家是富豪禽兽!”
“都是他自己造得孽!他外孙,依我看,是被他害死的!瞧,报应了吧!”
他拍拍青年的肩道:“把这张纸,拿去给专门照顾他的护士。我出二十万,让她照顾人的时候,在他耳边多说几遍。”他柔柔地望着青年道:“钱,你先帮忙垫着啊!”
青年宠溺地亲了他一口,摇头笑道:“行!都听尘尘的。”
不出所料,第三天,报上登出贺老死亡的消息。斩草要除根,他是不会忘记的。
呼呼——
一阵风,吹醒了霄尘的回忆,他靠着轮椅轻笑道:“纪迹,你从手术台上救我下来的那刻,我就喜欢上你了。”纪迹不知道,自己那时有多害怕,以为必死无疑。是纪迹温柔的拥抱拯救了他,把他拉出那个人间地狱。他一辈子不会忘记,那瞬间的感动。
纪迹故意啄了霄尘一口,不快道:“这么晚啊?我一见到尘尘就喜欢你了。”
纪迹并没撒谎。他在急救室窗口,见到霄尘的霎那间,就明白他有多绝望。霄尘的父亲,为了另一个儿子,要夺取他身上的器官。甚至,不顾他的死活。贺卿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有他想要的一切,是个天之骄子。霄尘实在可怜,但让自己喜欢上的,却是他的坚强。
霄尘苦中作乐,喝着难以下咽的流质食物,欣赏窗边的落日,自我催眠骨头不疼,硬撑着晚上不睡觉……他觉得对方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爱。
当霄尘的策划阴谋,进行反击。他的冷酷无情,他的不择手段,都让他那么欣赏。他被霄尘的果敢、冷静、智慧所捕获。谁能说霄尘坏呢?他不过是为了活命。不过,即便有又怎么样呢?纪迹在心中呢喃,宝贝,我就是爱上你的坏啊!
“纪迹,我们回去吧。今天,吃骨头汤哦!”
“好。”纪迹为霄尘披上外套,转过轮椅,漫步回家。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带着他人满满的羡慕,踏入家门。
30.纪迹的一天
清晨七点一刻,纪迹掀开薄被,轻手轻脚起床。进卫生间,梳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物。悄悄来到床头,看看爱人的睡容,并为他折拢被角。
无奈,温馨的时刻过得飞快。纪迹不得不在七点四十分,下楼吃早餐。
“尘尘待会儿下来,叫老昆抱他。”纪迹大口咬着牛角面包,锋利的视线扫描着在座的纪家人。
“你不是说过了吗?”姜茹提醒道。
纪迹的目光,在自家人脸上转了一圈,眯眼笑道:“我怕有人健忘。”
>_<///
纪迹在全家人哀怨的眼神中,开着敞蓬车,一溜烟飞出大宅。
到D大,正巧八点半。纪迹泊完车,掏出摩托罗拉,一通电话拨往大宅的厨房。“喂,李厨吗?对,是我。”
纪迹跳下车,拿起背包挂上肩。“尘尘起来了吗?好,给他来份西式的早饭。多几个小牛角,特别好吃。还有火腿三明治,多加点沙拉。记住,尘尘不喜欢辣。别上咖啡,伤胃。弄些蜂蜜牛奶,尘尘爱吃。”
纪迹跨了几步楼梯,皱眉道:“今天的皮蛋粥不够浓不够滑,下次用骨头汤慢火煮。早上吃中式餐养胃,而且营养好。对了,刚才的小笼包谁做的?太油腻了,我不是说过,肉末要用竹刀劈,馅要挑最新鲜的吗?尘尘,最好这口。去买几个蟹,明天做蟹黄小笼。”
“嗯,嗯。”纪迹听着汇报,点头道:“中午的菜买好了?来个红烧肘子、白菜蘑菇清抄、麻油香菇鸡、香椿豆腐、五花肉、闷茄子、蒸河鳗、炖甲鱼、鲈鱼羹、再来个冬瓜三鲜汤。别忘了,尘尘用过中饭,切大半个西瓜,让他勺着慢慢吃。好,就这样。”
“唉,等等!”纪迹喊住准备挂电话的主厨,补充道:“如果,尘尘说想吃什么。你们城南城北都给我去找,听到了吗?嗯。”
纪迹刚跨入北大楼的教室,亥稔靖三步并两步冲向他。搓着双手,躬身低眉,一副汉奸样道:“纪迹,论文倒数第三天了。你的程序编辑好了吗?咋写的?给瞧瞧啊!”
纪迹当对方不存在,摸出真空茶杯,拧开盖子,喝了口霄尘为他准备的枸杞茶。甜甜的,有冰糖的味道。纪迹幸福地眯起双眸,开始想念尘尘了。
“纪迹,咱好歹是兄弟不是?你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我过不了关吗?”
尘尘的脚已经好多了,但还得小心对付。孙记说,可以不用敷膏药了。那要不要加长按摩的时间?
“呜,我怎么碰上你这么个狠心肠的?”
得好好为尘尘补补。裙带菜不错,放一点点辣,尘尘喜欢。买几个大龙虾,一半切片做寿司,一半煮粥。清拌海蜇,醋要多一点。
教授捧着讲义走进课堂,聊天的硕士生全体落座。“诸位,我两星期前布置的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教授的提问,引得室内一片哀叹。
“看来还没完成。”教授低头笑道:“不过三天后,一定要准时交给我。这成绩,要算入学分的。”
硕士生们,瞧着教授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各自在私底下,腹诽不已。
教授很满意学生们怨恨的眼神,他年轻时,也是踏着这条路过来的。“对了,提前交的,我会加分。”
那还等什么?纪迹立刻上前交了论文,在教授惊愕的神情中回座。
教授粗略翻了翻,感觉内容颇为深刻,有些编辑的步骤,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甚至,是初次看到。“你叫纪迹吗?课后来办公室,我们谈谈你的论文。”
“我有事。”纪迹斩钉截铁地拒绝。
多好的机会啊!在场的硕士生对纪迹的回绝,无法理解。如果,能得到教授的欣赏,还怕找不到好工作?特别是几个想换岗位的,招呼纪迹的视线格外凌厉。
教授愣了愣,随即开怀。对方能写出这样的东西,他就有傲气的资格。“不要紧,等你有空,再来找我。”这个弟子一定得快些收下,等他日其功成名就,自己作为老师,脸上有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