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停在杨家别墅前,杨怀轩一下车就熟门熟路地先走进去。
杨宥却仍坐在车里,纪年解下安全带,刚要开车门,忽闻杨宥的声音响起,“不着急进去,再坐会儿。”
纪年不明白杨宥这是怎么了,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心想着反正这是杨家,随他说了算吧。
杨宥在车里坐了会儿,却一直没吭声,纪年等着他开口,竟是越等越焦躁。按理说突然冒出个自称“旧爱”的杨怀轩,该是他闹情绪才对,现在他还没说什么呢,杨宥这就摆一张棺材脸给谁看?
纪年一口气憋在胸口,也是不爽得很,他的性格本就是受不了窝囊气的,如今见杨宥一声不吭,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讽刺道:“这是在给我演哑剧呢?敢情是旧情人回来了,杨大少爷就开始给我摆谱了?”
杨宥心知纪年正在气头上,故而想让他消了气两人才进去,他还在琢磨着该怎么哄,不料纪年已自顾自地将他的意思曲解成了这样。
杨宥无奈地摇摇头,伸手触碰纪年的脸颊,“说什么傻话?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杨怀轩是谁我都不记得,别说什么旧情人了。”
纪年皱了皱眉头,又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太对劲,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可还没能来得及细想,整个人就被杨宥顺势搂入了怀中。
杨宥执起纪年的手,将那只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宝贝儿,我这里的位置永远只留给你,谁都抢不走。”
纪年浑身一哆嗦,杨宥以为他怎么了,却听他很煞风景地来了这么一句,“抱歉,你太肉麻了,我没忍住,鸡皮疙瘩起来了……”
24、手贱是病啊亲
杨宥无奈地看着纪年,多想把这家伙扒了裤子打屁股,“你呀!”他捏着纪年的脸蛋,口吻间尽是宠溺。
纪年也不甘示弱,双手一块儿上,拉着杨宥的脸皮往两边扯,生生把那么张俊脸扯得变了形。起先两人只是打闹,后来不知怎么的竟连坐姿都变了,杨宥还坐在副驾驶座上,纪年却换到了杨宥的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杨大少爷一手搂着纪年的腰,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勺,他俩就着这姿势,居然在车里打起了KISS。
杨宥本也不忌讳这些,即便被人看到了也无所谓,难得纪年陪他一起疯,两片舌在口中缠绵,他们吻得激烈,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
纪年只感觉身上一股燥热,连带着杨宥一块儿点着了火,趁着接吻间隙,杨大少爷一把扯掉了纪年脖子上的领带,动作稍显狂野,正当他解到衬衫的第三粒钮扣时,忽然听见车窗外“笃笃笃”的声响。
一瞬间两人都清醒了,杨宥往窗外一看,却见杨泽正弯着腰跟他打手势。
他暗骂一句,“没眼色的家伙。”纪年早已窜回驾驶座上,低头忙不迭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服。
杨宥降下车窗阴冷地看着杨泽,口气很是烦躁,“什么事?”
杨泽见他哥一脸火气未消的模样,心里不禁狂笑三声,而后才清了清嗓道:“我正好路过,过来跟嫂子打声招呼嘛!”他明知纪年此刻羞得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却还一口一声“嫂子”叫得特欢乐,“嗨,纪年嫂子,好久不见,以后可要多关照了。”
纪年又羞又气,红着脸怒瞪向杨泽,威胁道:“再叫一声嫂子试试,老子废了你!”
杨泽没想到纪年的反应会那么强烈,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出声,“哈哈,哥,看来你还是不怎么行啊,你看纪年都不肯让我喊他嫂子。”
杨宥揉揉纪年的脑袋一边安抚,一边又冲杨泽喝道:“去去去!要你在这儿废话,给我滚回家去,杨怀轩在里头呢!”
杨泽听到“杨怀轩”的名字,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大约怔了两三秒,才忽然叫起来,“小叔叔?”
杨宥听杨泽管那家伙喊叔叔,不由地皱起眉头,口上不冷不热地应着,“嗯,你进去招呼着吧,跟妈说我晚点回。”言下他重新升起车窗,隔着玻璃,对杨泽甩甩手,赶他走了。
那时纪年已穿好了外套,这季节外头挺冷,才开了这一会儿的窗,冷气就钻了进来,杨宥连忙打开空调,纪年则系上安全带问他,“还想去哪儿?”
“去商场逛逛,时候还早,正好买点礼带回去,老一辈的重规矩,你头一回上我家过年,空手总不太好。”杨宥算是考虑得周到,纪年也觉得他说得有理,于是发动了车子向前驶去。
三公里外就有个大商场,杨宥虽住在附近,倒还真没逛过,这趟趁着陪纪年选礼,顺便一起逛了。
不过他俩谁都没这方面的经验,逛了一大圈也不晓得该买什么。纪年想着体面,便说要给杨伯母买条项链,可杨宥不答应,说金银首饰太贵重,送礼难免显得过于奢侈,头一回见面,别给老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纪年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两人又在商场转了圈,可依然挑不出好的礼,逛久了他也觉得烦,索性把决定权抛给了杨宥,“你说吧,到底送什么?”
正巧那时他们路过一家卖围巾的店,杨宥瞧着外头挂着的几条款式不错,则带着纪年走了进去,“给我妈买条围巾呗,天冷了送这也合适。”
纪年点点头,“行啊,不过这礼会不会太薄了?”
杨宥把眼珠子一瞪,敢情到现在纪年还没明白“礼不在厚而在心意”的道理,他一气之下,抬手便在纪年的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疼得沈小受龇牙咧嘴的,忍不住冲他吼道:“你干什么?手贱是病得治啊亲!”
杨宥见纪年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却还不忘顺带着将他毒舌一番,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真拿你没办法。”
纪年哼了一声,在店内扫了一圈,最终指着某条酒红色的围巾对身旁的导购小姐说道:“那条拿给我看看。”
杨大少爷屁颠屁颠地跟过去,想到刚才在纪年手上拧的那一下到底是自己不对,这会儿则谄媚着道:“我给你当模特吧!”
纪年倒也没跟他怎么计较,欣然接受了这提议,拿着那条围巾套到杨宥的脖子上比了比,“貌似还不错,要不就买这条吧!”随后他又看了一圈,另选了一条黑灰格的围巾一块儿拿去结了帐。
走出那家店的时候,纪年将后来挑的那条围巾从袋子里拿出来,搁杨宥脖子边瞧了瞧,“还蛮衬你肤色的。”
“呃?”杨宥愣了愣,茫然地眨眨眼,倒是纪年已把围巾塞到了他手里,没有精致的包装,却胜过了极至的奢华,“喏,送你的,唔……新年礼物。”他说到这儿,小脸红了红。
杨宥一阵惊喜,又有点不敢置信,“真的是给我买的?”
纪年听他这话便不乐意,伸手就要抢回围巾,“不要就还给我!”
“要!谁说不要了?”杨宥抱着围巾侧身一躲,顺势将围巾套在了自己脖子上,“我可喜欢了!”他笑着将纪年搂过来,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谢谢你,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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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杨妈妈得知大儿子要带朋友回家,心里估摸着多数是那关系,多年前杨宥第一次跟家人表明自己喜欢男人时,他老爸气得一个耳光扇过去,那张脸足足肿了三天。
杨宥那人脾气也硬,就那倔强劲完全随了他父亲,那年他正值年少轻狂,挨了一巴掌心里不服,当即拍着桌子跟老头子吵起来,身为儿子不该说的话那天差不多是说全了,杨晟东拿扫帚柄铆了劲儿地抽他,杨宥依然不肯认错,扯着嗓门吼道:“我没有错!只是恰巧喜欢上了同性!”
杨晟东听了这话更是气急败坏,下手也越发的不留情面,任旁人怎么求情都无动于衷,等到把孩子打到汗湿淋淋,方才肯停手。
杨宥那时整个人都跟在水里浸过似的,明明没了力气,却还努力翕动着双唇,全家人屏了气听他究竟在讲什么,许久后只隐约闻得三个字,“我爱他。”
当日轰轰烈烈的爱情,后来大大方方的出柜,谁料到最终却落了个冷冷清清的收场。
那是年前的一场雪,难得在地上堆起了厚厚的一层白,杨宥走进病房时,恍然觉得这一室单一的色调犹如外头的积雪。
他走到床边,搂住那人瘦骨嶙峋的身躯,依稀记得几个月前对方还凑在他耳畔问过他,“我要是死了你会哭吗?”当日他就没忍住,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杨宥还是如往常一般亲吻他的唇角,只是没有了那个人的回吻,顿时世界好像什么都不剩了,他摸着那张冰冷的脸,一遍遍呼唤着爱人的名字,直到最后,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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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杨宥出车祸到现在也有四个多月了,期间全家人似是达成了共识,谁都没再提起过当年那人的名字,而杨宥这一失忆,自是把那段过去全都忘了。
但大伙儿明里不说,心下多少还是有些担忧,就怕杨宥想起什么来,杨晟东倒是见过纪年,知道他与当年那孩子长得并不相像,可就是那脾气,挺有个性的,杨宥若真喜欢上老沈的儿子,以后会怎样就不好说了。
此刻纪年与杨宥并肩坐在沙发上,将见面礼一一呈上,他给杨爸爸买的是一只zippo打火机,算不上特别名贵,但款式却很别致,杨妈妈似乎也很中意那条酒红色的围巾,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地怪杨宥怎么好让人家破费,心里倒是欢喜得很。
纪年上一回过来时没见着杨宥的爸妈,说起来今天也能算是头回上门,他这人到哪儿都挺讨喜,光一张脸蛋已加了不少印象分。
自“那件事”后,家里也不再干涉杨宥的感情事,只要他别玩得太过火,便都惯着他,杨泽时常觉得,爸妈对他哥比对自己这小儿子还要好,每每思及此,难免有点吃醋。
这天晚上,一家人围着一张圆桌一块儿吃年夜饭,杨宥特勤快地给纪年夹着菜,自己反倒没顾上吃几口,杨晟东心思缜密,看他对纪年这态度,心里大抵也有了个谱。
再看杨宥边上坐着的杨怀轩,却是一个人安静地吃着,杨晟东略微愣了愣,只觉得这画面瞧着违和,以前这两人碰到一起,总是斗嘴个没完,但私下里他们叔侄的关系就像铁哥们儿,要是没记错的话,去年怀轩回国那几个月,还是跟杨宥睡一块儿的呢。
想到这里,杨晟东旋即开了口,“宥宥,也给你小叔叔夹点菜。”
父亲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杨宥总不好拒绝,于是顺手夹了面前一只烤鸡翅送到杨怀轩的碗里,装着客气地朝他笑笑,“小叔叔,你可要多吃点。”他话外有话,那眼神更带了几分挑衅。
杨怀轩莞尔,伸手在杨宥耳后一摸,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支玫瑰,“当然。”
杨宥还没见过这样的近景魔术,一时间犯了怔,却是杨妈妈先鼓掌赞道:“厉害啊,小叔的魔术依然那么精彩。”
杨怀轩站起身,十分绅士地半弯腰,将那支玫瑰递到杨妈妈面前,“送给美丽的嫂子。”
有了杨怀轩的魔术助兴,这顿饭吃的是其乐融融,晚些时候,两个老的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杨泽跟杨怀轩还在桌旁对酒,而杨宥则与纪年到另一边去谈情说爱了,那时两人本约好今晚要一起守岁。
九点多外头就有人开始放起了烟火,杨宥带着纪年出门去看,杨晟东瞄了他俩一眼,然后对杨怀轩问道:“你俩不出去看看?”
杨泽一开始还没发现烟火,这会儿瞧见了,立马拉起他小叔叔就往外走,“我总想起我们小时候,那时你、我还有哥,三个小屁孩学人放烟花差点把房子都给点着了。”
杨宥听见声音回过头,正巧对上杨泽的目光,只听他问道:“哥你还记得吗?”
杨宥老实地摇摇头,“不记得。”
杨怀轩慢悠悠地晃到他面前,他口吻淡淡的,却又仿佛意有所指,“可惜了。”
杨泽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可不是?哥一失忆,把好多事情都给忘了,就连那人……”他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闭了嘴。
一瞬间气氛变得有点尴尬,就连杨怀轩的脸色也显得不怎么好看,杨宥却是一脸茫然,忽闻杨怀轩道:“忘了也好。”
杨宥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直觉他俩有事瞒着自己,可当着纪年的面,又不好多问,索性就先将心头的疑惑压下了。
再回头时,却险些撞上纪年,杨宥脚步一收,只见纪年正低头走神,一张脸不知为何白得像纸。
他当即察觉到了不对劲,越看越觉得纪年有点反常,“怎么了?”
杨宥伸手搭上纪年的手臂,不料竟被他手一抖,甩开了。
纪年往后退了一步,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我先走了,再见。”他匆匆转身,就要离开。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杨宥措手不及,而当他回过神时,纪年早已走出了前院。
“等一下,纪年!”杨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凭着本能追出去,哪知才将纪年扳过身来,便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巴掌。
25、就这么闹崩了
杨宥完全被那一记耳光给打懵了,木讷地愣在原地不明所以,远处杨泽和杨怀轩瞧见这一幕,本打算跟出来看看,却也止住了脚步。
纪年的眼圈透着微红,眸中却写着满满的愤怒。
杨宥捂着自己的左脸,疼痛瞬间钻进了心头,他张了张嘴,似乎很费劲才又问出一句,“到底怎么回事?”他弄不明白,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而纪年当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他本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之所以会发脾气,只因杨宥说了那一句“不记得”。
听起来是很平常的话语,然而细细回想,杨宥每次提起自己失忆,都会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违和感,这样的感觉今天一共出现过三次,第一次是在去机场的路上,第二次是把车停在杨家门口时,而第三次就在刚才。
纪年总是没时间去思考到底哪里不对劲,直到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都被杨宥耍得团团转。
“你曾经说过,你爱过一个人。”夜色中,纪年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些微的沙哑,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杨宥,“在你失忆以后,你几乎把所有人都忘了,却偏偏只记得他。”
杨宥脸色一变,立马发现了自己话里的破绽,他暗道一声“不好”,便听纪年接着说道:“你记得云庭,你给我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一个失忆患者,却能清楚地说出另一个人的身世、喜好、过去……”他说到这儿,低头笑了笑,言语间尽是自嘲,“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爱的竟然是他。”
杨宥想解释,可动了动唇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每往前迈一步,纪年便往后退一步,直至退到路旁。
纪年的话里带着很重的讽刺,“杨宥啊杨宥,你真是好手段,只是我不明白,苏云庭都已经死了两年了,你现在才出现,就算报复了我,又能怎样?”
杨宥摇着头,“我没有想要报复你,我跟云庭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其实我们根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可他终究没能把话说完,纪年伸出手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够了,我没兴趣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还是恋人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从第一次见到杨宥,到今天三个月有余,自己竟好像一个小丑。
无意再听下去,纪年摸出车钥匙飞快地穿过马路,车子就停在对面,如今他只想快点逃离杨宥,这个真相让他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