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姜素衣皱眉,刚要开口,陆潇雅体贴地截断她,“不喜欢的话,等会就出去,好不好?八点多了会饿的。”他也轻轻舀
起一勺燕麦粥,咽下一口,放下调羹笑,“放了盐,知道你喜欢的。”
“你又知道了?”姜素衣本也拿起了调羹,心里又是一颤,脸上一红连忙低下头佯装喝粥。这个人到什么时候都是改不了的细
致温柔,即使见过他多么负面的那一面,仍然很容易就会被这样不经意的细节所打动。就好像……好像小时候玩的丢沙包,明
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丢中,砸中的一瞬间还是会心悸。
因为那种不经意之间就流露出来的淡淡的关心,无论现在有多少故意做给她看的份额在,可是那些在细节所传达出来的曾经全
心全意的关注,可都……不是假的啊……
只是,陆潇雅的关注,是给了她一个人,还是——给了每一个人?
在旁边的人看来,两个人在倾泻的阳光中安静地吃早餐,轻声的交谈也很美好。
“居然一起吃早餐,满满的浪漫也满满的JQ,JQ啊!”邻座的女生们眼睛呈粉红桃心状,充分发扬八卦精神,一边碎碎咬耳朵
交换着彼此的信息:“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对上眼的?听说姜素衣先追陆学长的吧?”
“听说姜素衣和曲楝不是一对么?”
“听说这次是陆潇雅先发动的攻势啊……”
“听说……”
“听说……”
耳边所闻尽是“听说”,姜素衣有几分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眼前这个男生对于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以前她清楚,现在又模糊了。陆潇雅就是有那种能力,能让你觉得自己对他的
意义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抓住你的弱点,牢牢攥住,让你痛苦也好快乐也好都牢牢记得,而且怎么都放不下。
也许她真的不该来的,在那一句“知道你喜欢的”出口之后,仿佛有什么躲在悲剧的幕布后低声笑,笑得她毛骨悚然。
陆潇雅看她一眼,不说什么,嘴角微翘,借着清晨的阳光,安静地享受两个人一起喝粥的时光。
“嘟——嘟——嘟——”忙音持续地响着。打不通?
移动和联通都厚道,被拒接的时候不是告诉你正在通话中就是因某种原因无法接通,不过很讽刺的是,这两种状态是随机选取
交替出现的,所以只要短期内多打一两次,就算是笨蛋也什么都清楚了。曲楝淡淡地瞥了一眼,发了条短信:不方便接?
过了一会唰啦啦一震,回过来一条短信:遇上了一点事,等一会……就等一会好吗?含义不明地展开一个温和的微笑,曲楝的
手指在黑色的水晶按键上稳定跳动着,输入一条字:是吗,上午我恰巧也有点事,别担心。安心完成手头的事,那我下午两点
去看你,爱你。
看着短信的那个显示发送状态的小箭头由“发送中”的双向变成单向,曲楝在菜单栏找到今天的日期,在备忘录画了一个叉。
姜素衣很快回信:也好啊,爱你。像是生怕会曲楝会生气一样,还特意加了一个笑脸。
调出电话簿,曲楝开始查看着L开头的联系人。往下翻了四条信息,然后视线定格在了一个显示为“L*明知白”、尾数为4049的
联系人。那个电话簿的资料上写着:明知白,男,大学教授,年龄57。地址:斫水市江函区XX街XX号。备注:省级学术论文代
写,报酬3万。
江函区,那不正是M大所在的区……下午两点,现在是上午八点半。曲楝撩起黑色西装袖子看了看表,算上一个小时来回程的时
间,一个小时休息,还有三个小时。加上构思的时间,一篇三千字的学术论文绰绰有余。
记得他是数学力学系的教授吧?数学力学……最近正好有新的思路,应该会顺利。
“喂?明教授吗?我是……”
三分钟后一辆的士驶离了F大名字很大其实很小的龙箴广场,向城市的另一端驶去。
若有所思地合上手机翻盖,曲楝望着前方的红绿灯,很明显姜素衣在说谎。为了谁?才这么一想,一个笑起来感觉温和纤秀的
男生,和有点莫名的魅的笑容很自然地就出现在脑海里。并不是如何打眼的人,莫名的就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红灯。出租车司机吐出嘴里的槟榔,踩了一脚刹车停在待驶线内。“师傅麻烦开平稳点,耽误时间我会照付的。”曲楝叮嘱一
句打开了随身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启动的一刹那他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陆潇雅吗?这个男生绝不简单,至少,不像他表面看
起来那样。
如果是他的原因,曲楝没有太多表情地淡淡一笑,打开了Excel表格,并点了另一个绿色的新坐标图。比起想想姜素衣现在在做
什么,那三万块钱似乎更值得他去想。
姜素衣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兼具美丽与头脑,矜持但不别扭,撒娇却不勉强,作为校花从哪方面都可以服人。他欣赏,但是
姜素衣很少心机,是个一眼就能看穿的女孩子,所以不需要琢磨。
倒是陆潇雅,他在落笔拉第一根参考线之前最后花了三秒钟想了想——陆潇雅,是个值得了解一下的人。
卓,卓卓。曲楝抬起一只手,手腕用力,食指和中指的第二个指节力度适中地叩了扣门。
这个姿势叩门的声音最稳定而礼貌,不容易被人拒之门外。
在门打开之前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四楼是个优秀的楼层,装修典雅实用,不远处有一处正在施工的花园,在他下车的地
方不远处就有一个站牌,交通很方便。这里不管是居住还是转卖前景都不错,选择这房间的人很有眼光。
咔啦——咯哒。门锁转动的声音:“请问你找谁?”应门的是个有点发福的女人,比他矮了约莫一个头,眼睛不大所以还刻意
描细了眉,玉米烫的头发洗过不久目前有点蓬松松的。女人臂弯里抱着的一只慵懒的猫,那翠绿的眸子在看到曲楝的时候微微
收缩了一下,爪子一张慵懒中又显出几分凶相来。
这猫真像小优。曲楝却微微有些笑意,又叹了口气,略弯腰到随身的黑色皮包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呈递:“是明夫人
吗,打扰了。”
他还没有说完,那女人已经看清了上面的名字,有些讶然:“呦,是你?原来这么年轻……”她接过名片,戒备的神情迅速从
她脸上消失了,换上笑容:“里面坐吧,知白在书房。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曲楝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客厅,在桌面上铺开图纸,又寻找着可以插电源的插座。他需要用到笔记本电脑,
刚才半路电量不足关机了,“我们刚才已经一切谈好,相信他也并不打算与我闲聊。明夫人麻烦准备现金吧,其余只需要给我
准备一只U盘,并且三个小时内不要打扰就够了。三个小时后,我会交给你们一篇足够在省级学术刊物上发表的论文。”
“还有,请遵守我们的约定,不要对外散播关于我们的任、何、情、况。”
(七)
“就这样吧……再见。”陆潇雅果然遵守约定,到了八点四十,送姜素衣从B区到了C区就停步。他并不做什么亲昵的动作,也
不勉强,只是向姜素衣说的那栋大楼遥遥望了一眼,浅浅笑了一笑下巴微微一扬,“他在等你,去吧。”
姜素衣走出去五步,借故去理风吹乱的头发忍不住回了一次头,陆潇雅还站在那里,光线中显得有些不真实,纤细单薄的。看
见她回头,他眉眼弯弯地一笑,体贴地转身,也走开,慢慢地消失在光线里,只留下一句话在微凉的空气中渐次飘散:“明天
,还在那里,好不好?”
看他走开,姜素衣也站住,心里乱得仿佛打了结的钓鱼线。她其实可以告诉他曲楝上午有事不来了,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虽
然很想再多了解一些多谈点什么,但潜意识里反复强调着陆潇雅不可以靠近不可以相信,于是她就以此为借口,慌张地从陆潇
雅身边逃走了。
“素衣?”肖芳果拉了拉背带裤的肩带正抱着牛津词典从大楼里出来,看她望着女贞树发呆不禁有些奇怪,那女贞树上连个鸟
窝都没有姜素衣在看什么?她绕到姜素衣背后,不轻不重在她肩上击了一掌:“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呀?!”姜素衣浑身一哆嗦,用最快的速度转身,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肖芳果,把肖芳果也吓得一个寒颤从头冷到脚:“神
经咧!你鬼附身了?”
是小肖?姜素衣看清了,已经是冒了一头的冷汗,埋怨道:“你干什么?”左右看看,还好……他走了。想到这里,绷紧了一
个多小时的神经放松下来,她颓然伸出一只手搭在肖芳果肩上,“小肖,你陪陪我……书哪里都能看不一定要去图书馆,就陪
我几个小时吧。”
“你很奇怪,对着一棵树发什么楞?”肖芳果看她精神是有点不太对头,小声嘀咕两句,只好放弃了去图书馆占座的念头,陪
她慢慢走到草坪上坐下来靠在一起,“我看你是要好好休息下了,是压力大?还是今早和陆潇雅或者曲楝吵架了?”
“没事,原来从B区步行过来有这么远。”姜素衣勉强笑笑,从包包中翻出资料摊开强打起精神开始看,书里掉下来一张纸。是
什么?指尖轻轻一触,然后拾起来。
联赛备忘。姜素衣一怔,她居然把这个都忘了。后天,就是后天了。
素衣素衣加油。给自己打着气,姜素衣摊开一本书做了个深呼吸,今天上午还剩下的时间就复习一下笔试的资料吧。什么绯闻
什么未来什么脚踏两只船,——去它的吧!
从上午到中午,时间静静地随着日光漂移,照着一般无二的校园。
下午曲楝踏入M大校园的时候,不由的皱了皱眉。
嗅到了不是很好的味道,猜忌的,嘲笑的,看戏的,窥视的,各种各样的眼光,合着细细碎碎的闲话声在身边掠过。
“曲……陆学长……才几天就爬墙了……嘻嘻。”
“好可怜哦,要是我……”几个女生欲盖弥彰地捂着嘴,交换着有深意地眼神笑嘻嘻地走过了。还有女生回头望了一两眼见没
有引起曲楝的注意,不免有些失望,快快地走出校门去。曲楝也算是知名人物,认识他的人不少。
果然是陆潇雅?曲楝的表情里看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他再次习惯地摸了摸下巴,不动声色地走去。如果是陆潇雅,说不定对他
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他的目的本来就很明确,就是第二名四万元的联赛奖金。第一名没有奖金,有的是一个免费出国深造的机会,那对他没有任何
用处。第三名的奖金则降了整整一个级别,只有两万。他上次赶着去汇款不得不缺考,之后拿了同一套试题来测试,竟然得到
了一个和陆潇雅完全一样的分数。那次联赛的第二三名之间分数相差甚远,姜素衣和陆潇雅几乎是打了个平手,所以只要姜素
衣不参加比赛或者发挥失常,四万元应该是他稳稳拿到才对。
很好……他反而在心里微微笑了,陆潇雅愿意帮他制造混乱有什么不好?姜素衣本来就对陆潇雅有好感的话就更好,他需要偿
还的债又少一笔。
明晚就会说分手,他一向很有计划。但是现在,还是要把戏演完的。
“素衣,久等了。”没有把这些想法向她提起一个字,看见了素衣背靠着树坐着,曲楝走过去,曲膝半蹲下宠溺地拍拍她的头
,“下午还有心思复习吗?”
姜素衣仰起脸,克制着心里的忐忑不安笑着点点头:“嗯。”
“走了。”曲楝伸出一只手俯身拉起她,“去培才楼还是兴湘楼?”
“随你……”
“培才楼的名字不好,兴湘吧。”曲楝自然地搂着她,带着往兴湘楼走去。
路边吹来散漫的鄙夷的声音:“切,一天连着换两个,真下贱。”姜素衣全身微微一僵,眼神向曲楝那边一飘,曲楝只是带着
温暖的笑容继续着他刚才的话题,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对了,素衣,我和陆潇雅没有接触过想探探他学术上的底子究竟如何,介意把他的号码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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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凭什么你就有区别对待!”陆潇雅去接受“特别辅导”回来,一进门,伴着大呼小叫三个枕头一起招呼到了他的头上。
他踉跄了一下,退了一步扶着门框笑。眼镜张是砸得最狠下手最重的那个,他兜头砸了陆潇雅一记后幽怨地飘到书堆后面:“
凭什么糙哥发飙就你一个幸免于难,同甘不共苦不是兄弟……”
“啊……啊!真是生气,所有的人重写实验报告,一个学期,一个学期的实验报告啊!”侯芳海仰面倒在床上大叫不公平,发
泄一腔鸟气,“又不是一个人在抄,大家都抄,假正经有必要吗?”
蒋玉联把枕头丢回床上,猫爪从前往后大动作撸了两把头发,一点也不客气地向陆潇雅伸出手:“试验报告,别以为我不知道
上个学期你把这学期的份都做了,借抄一份。”
“咳咳,也许曹老师单纯就是体谅我身体不好不舍得让我抄……”旋律是高进的《悲曲》。陆潇雅靠在门框上略微偏偏头,一
只手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接着在眼前小幅度地晃了晃,眼神里带了点笑:“等我接个电话回来。”
“KAO!卖弄风情你也去外面卖弄,这里的男人都是纯爷们,直的。”蒋玉联立刻夸张地捂住眼把自己抛上床做躺尸状,压得枕
头瞬间变成梨形,“今晚要做噩梦了噩梦噩梦。你快去快回。”
陆潇雅嘴角轻轻一撇然后弯成微笑的弧度,依着门框往外转了半步靠着宿舍的外墙,单脚抵住墙:“喂?”
那边有片刻的安静,然后是一个温和稳定的声音,入耳有些沉:“陆潇雅?”
“嗯?”陆潇雅眉尖往上一挑,然后有趣地望着天空笑了起来,“曲大才子啊~”他记得这个声音,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色,
但是尾音会有轻微的下沉,却很容易记住。曲楝有什么要和他说的?
“听说?”那边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不是听说。”等了一阵没有等到接下来的话,似乎曲楝就只想说这两个字,陆潇雅
耸耸肩,也无所谓地回答。
“几分真?”继续淡淡。“百分百。”陆潇雅开始觉得无聊,翻着自己的手掌看修剪好的指甲。真无聊的戏码,问罪上门的程
序要重演一遍他不奉陪,要决斗要谈判就更是兴趣缺缺。
“抢走她。”这句话本来说得很生硬,但尾音却奇怪地上挑,听起来就似乎电话那头的人突兀地笑了一下,“我会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