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给了钱,“老板,怎么没有玫瑰花?”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做。”
“要多久?”
“不用多久,最多两分锺!”
“我要九支,多少钱?”
“单支6元,一共54元。”
简洁的对话中老板一直没有抬头,专注的摆弄着手里的草藤。怕顾客等太久,他加快了速度,没到十分锺九朵金灿灿的玫瑰花
就编好了。
“谢谢你们捧场!”
小情侣刚走,陆续的又成交了几笔生意,惹得相邻的摊贩眼红不已。
“你这买卖真划算,卖几块赚几块,哪像我们还要贴本钱。”
“我卖得也很便宜!”他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还以为他在叹息。
摊贩们没事的时候就拉拉家常,对彼此的情况都能知道个大概,可是关於他的,谁都不清楚。三个月了,除了刮风下大雨,他
天天都出现在这里,日复一日穿着他的大外套;沈默寡言,别说跟其他人交流,就算别人主动跟他攀谈,他也极少回话。
他是个怪人。
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怪性情,反倒习惯了他的淡漠。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不少摊贩九点没到就收拾东西回家了,有人也招呼他早点收摊,这种鬼天气不会有什么生意了,他轻轻的
点头表示感谢。
再等一会,或许……还能卖几个。
薄利,只有期盼多销了。
现在是寒冬了,真的好冷,他穿着大衣还是觉得冷,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孔,眉心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
又过了一个小时,摊贩陆续都走光了,他才慢慢的收拾自己的摊子。
嘶哑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帮你。”
这个时间点,这个声音,他一点不意外,手不停歇的将没卖完的东西收进纸箱里。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我可以照顾自己,你不用每晚都来接我。”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我还是要来,除非是我死了,不然……我放心不下,小阳。”
树皮一样的手伸过来,他没有犹豫的避开了,“你这是何苦!”
“今生不求你的原谅,只求我苟延残喘的余生能得到些许的慰藉。”
他抬起头,眼中水气氲氤,“我说过不恨你了,你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小阳,我没有办法跟自己说没关系,就连……你的心,也做不到真正的放下。”
“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能放下。”声音狠了,泰阳有些抖,可能是因为太冷了。
“小阳……”
“别再说了,想想果果,她是那么的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让她对你失望,海桦。”
眼前的海桦,鸡皮鹤发,身形佝偻,寒风中孱弱得可怜,如同八旬老者一般,从风华正茂到古稀老人,只在短短的一夕之间。
泰阳说不恨,是真的不恨了。
生命与时间是相等的,当一个人的时间被回收,那么他还剩下什么?
什么样的惩罚比天谴更残忍?
鲁斯,如果你还在,会恨吗?
不,你不会让仇恨剥夺了我的快乐,宁愿让我忘了你,也不愿我活在痛苦中。
鲁斯。
鲁斯。
每每想起他,泰阳就止不住泪如泉涌。
人是极其矛盾的动物,越是痛越是无法停止自虐。
痛,片刻不离,刻刻加深。
134、海桦离开,泰阳产子
最后一班公交车,车里没有暖气,寒风从门缝钻进来,整个车厢寒如冰窑,车里除了司机,还剩下两名乘客。
泰阳坐车尾,海桦坐车头,遥远如银河,拉开的不仅仅是距离,还有心。
目光随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神思游移,眼皮渐渐的沈重,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做梦了。
梦,很美,他看到了鲁斯。
他的鲁斯,依旧是那么的高贵英俊。
他卸下冷淡,开怀畅笑。
远远传来一声暴喝,“下车了!”
泰阳惊醒过来,便见司机很不爽的瞪着他。
他讪然起身,盖在身上的衣物滑落在地上,他怔住了。
“师傅,跟我一起上车的人呢?”
司机打了个哈欠,粗声粗气的应道,“那老头刚下车,真是有毛病,明明认识还要我叫你下车,浪费我时间……”
没理会他的抱怨,泰阳低低说了声谢谢,拖着东西就下了车。
路灯清冷,天空飘着毛毛雨,海桦的白头发给这样寒冷的夜更添了几分苍凉。他驼着背走不快,泰阳不急不徐跟着,看着他走
走停停,不停的喘息。
这样的海桦,泰阳真的恨不起来。
比起昨天,他的精神又差了很多,他正在快速的老去,或许某次不经意的睡去,将是永不醒来的长眠。
再深的仇恨,这样的惩罚足以抵消了。
“海桦!”
他喊了一声,前方的‘老人’恍似未觉,继续蹒跚前行。
“海桦……”
泪,汹涌而下。
某天……
他真的不在了,所有的过往都能改写吗?
他真的不再出现了,泰阳就能快乐,就能回到从前吗?
“海桦!”
风吹散了他的哭喊,黑夜苍穹倾听着他的心酸苦痛。
他不止步,他不追逐。
十米,将他们的距离定格。
终於。
他转身,他凝望。
“小阳,回去吧!”
“我们一起回去,你现在……住外面不方便。”
海桦笑笑,脸上皱折更深,“糟老头一个,能有什么不方便。自己还有多少日子,我比你清楚,放心吧,我会加倍珍惜剩下来
的时间。”
“如果你真的珍惜,就跟我回去。”
回去,他当然想啊!
海桦笑得苦涩,“如果不是我,你跟鲁斯不会这样,我罪孽深重,每天能看着你平安渡过,我别无所求。”
“果果呢?她的用心良苦,你也要糟蹋了吗?”
自私与成全是爱情的两个对立点,秋果果没有得到过海桦的爱,最后那一刻还是成全了海桦。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说不爱,她该有多痛。
要好好活……不要为她背负任何心理压力,没有愧疚的活下去。
海桦呜咽哭泣,虾一样将身体蜷在一起,细雨在他的白发上结成一串串的水珠。
“果果,果果,呜呜……”
隆冬,初雪。
泰阳立在窗前,久久的凝望这个银白色的世界,扬扬洒洒的鹅毛雪没个消停,他伸手接了一掌,手心沁凉。
Z国很多年没有下雪了,在泰阳的记忆里,这是他见到的最美的一场雪。
雪花在手中化了,寒气贴着肌肤,感觉连骨头都是冷的。海桦走了,无论他怎么挽留,还是毅然绝然的离开了。
“猫有九条命,果果一定还活着,我要去找她,用我的余生来找寻她。”
泰阳侧首。
楼下的雪地里,他离开的痕迹正一点点被白雪覆盖,寒风夹着雪花吹进来,连他的气息也荡然无存了。
惆怅,淡淡的在心底。
他们的纠缠,付出了惨痛代价后,终於能放开了。
夜正浓。
泰阳侧卧在床上,一笔一划练着毛笔字,笔握得很别扭,写出来的也是高低不均,可贵的是精神可佳。
累了,他停下笔,望着铺了满床的纸张皱眉。
真丑!
轻摸着肚皮,泰阳心忖,将来一定要给孩子报书法班。
时针滴嗒走向九点,泰阳打着哈欠将床铺收拾好,临睡前也不忘探头看看寒星寂寥的夜空。
雪不停,他就没有办法出摊卖东西了。
赚钱赚钱,只有拼命赚钱,才能给孩子安稳的生活。
环着肚子,泰阳低声说,“孩子,你很乖,要继续保持噢!算日子你也快出来了,我很期待又很害怕,不知道那时会出现什么
状况……”
所有的空虚与忐忑,只因身边少了一个他。
老天爷,我还能见到他吗?
泰阳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室内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想转个身,肚子太大他有心无力。
他不舒服。
胸口堵得慌,像是消化不良。
掀了被子喘口气,感觉冷了又盖回去,反复几次后,闷闷的症状似乎缓解了些。
昨晚吃多了吗?
迷迷糊糊的回忆昨晚吃了些什么,瞌睡虫抵抗不了被窝的温暖,他又睡了过去。
“嘻嘻,来追我……快点来追我嘛!”
“你好笨噢,这么久都有抓不到……”
孩子的笑声如银铃般,紧随耳畔。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啊——”
拉长的颤音划破一室寂静。
天还没亮,窗口有淡淡的雪光。
泰阳急剧的喘息,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他紧揪着身下的床单,发了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即使这样还是挡不住痛苦的叫喊。
孩子要出来了!
生平第一次面对这样状况,而且生产的还是身为男人的自己,痛楚节节攀升,泰阳的恐惧也跟着往心尖上窜。
怎么办?
他不会生孩子,怎么办?
手指微颤着解开腹间的束缚,薄薄的一层皮肤挡不住孩子的迫切,他没有规律的动,泰阳被他折磨得几乎快要挂掉了。
唇咬破了,嘴巴充满了腥腥的味道。
泰阳咧咧唇,心酸不已。
原来,生孩子这么痛,早知道就让鲁斯生……
噗!
想不到这种时候他还能苦中作乐。
笑了不要紧,肚子里的祖宗却不乐意了,无视泰阳已经痛到全身痉挛,没有章法的寻找着出口。
真是个捣蛋鬼!
忍着身体像是要被撕裂开的痛楚,泰阳一点点将湿透的裤子褪下,阖眼回想着网上查到的资料。
没有帮手,只能靠自己,不管网上那么孕妇生产的资料有没有用,如今也只能试运气了。
“啊嗯……呜呜……痛……”
咬着枕巾,泰阳呜咽着挤出破碎的呻吟,前所未有的痛好几次险些让他闭过气去。
鲁斯,你在哪?
他想他,尤其是这种时候,格外的想他。
下身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溢出来,像失禁一样,泰阳已经分不了神去想其他,他除了要祈祷孩子平安出世,还要压抑着声音别吵
到邻居。
如果素养差点,他真的很想大骂三字经。
谁生孩子像他这么憋屈啊!
徒然间,腹部猛烈一缩,泰阳忍无可忍,痛喊脱口而出。
“啊——”
一个小时后,泰阳从昏迷中醒转,夜还是那么黑,痛还在继续……
孩子,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你平安的来到这个世界?
忽然,泰阳惊恐的睁大眼。
孩子不动了!
全身都是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过他此时流得都是冷汗。
他几乎感觉不到孩子的动静,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不可以,孩子是鲁斯的血脉,是他的延续,就算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泰阳卯足了吃奶的力气,撑起绵软的身体,双手摸了很久才将灯打开,他紧紧抓着桌边,指尖因为用力惨白惨白的。
哆嗦的手抓不住冰冷的剪刀,他死死瞪着锋利的刀口,心都在颤抖……
135、喜获麟儿,故人重归
两条腿颤如筛糠,无力支撑沈沈的胎重,鼓胀的腹部一个劲往下坠。泰阳弯着双膝,手困难的探到后面,摸到依旧紧窄的出口
,深呼吸数次,终於下定了决心。
孩子,要争气啊!
冰冷的刀口贴着肌肤,寒气沁心,泰阳握剪刀的手紧了又紧,如珠的泪从紧闭的双目中溢出……
老天爷,我用命跟你赌这一次,无论输赢,我的孩子都不能有事。
“唔……”
剪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泰阳倒在地上,脸惨白如纸,牙齿发狠的咬着流血不止的唇瓣。
孩子又动了,拳打脚踢抗拒着泰阳无异於自毁的‘愚蠢’行径。
“唔呜呜……痛……好痛呜……”
小家夥想出来,出口太窄了,根本就出不来;浊混的液体不断的从下身涌出,泰阳用力掰开双臀,希冀着孩子能快点挤出来。
下身撕裂般的痛,张开到极限的幽口还是没有办法让孩子出来,泰阳无助的哭,绝望的双眸望着窗外,疲惫的身心跟着寒夜一
起沈沦。
鲁斯,你在哪?
鲁斯,我好害怕,孩子……我不知道怎么办?
鲁斯,万一孩子有什么事,你一定恨死我的,对不对?
巨大的疼痛让泰阳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他的害怕也达到了至高点;太阳穴突突的跳,脑中闪过很多影像,每一个画面都是鲁斯
,深情的,暴怒的,微笑的,宠溺的……他所有的表情都深刻的烙在心底。
鲁斯,给我力量,让我们的孩子健健康康的落地。
一波波剧痛袭来,快速又猛烈,孩子像是要击穿肚皮冲出来;痛纠缠了这么久,泰阳反应倒是没那么激烈了,像是适应了这样
的痛楚。
男人产子,比平常孕妇要艰难千倍不止,泰阳孤身一人扛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拖着承受着酷刑的身体,泰阳爬到床边,将被子枕头拖到地上,积高了堆在背后。双手大力的将孩子往下推,这跟拿刀捅自己
没有什么区别,每一次推动都感觉着离末路又近了一步。
他曾经查找过自产的资科,虽然清楚网上东西不全然可靠,事到如今,泰阳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无力的靠在被褥上,一身的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肚子大的惊人,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看着看着,泰阳忽然有种错觉,那是
孩子在冲他笑……
泰阳也笑了。
余光中,剪刀静静躺在不远的地方。
孩子,再坚持一下,很快……你就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气息!
窗外,冰雹粒粒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又反弹坠进雪地里……
夜淡薄,雪依旧。
灯光暗淡,室内静谧无声。
床上,泰阳微蹙着眉头,呼吸微微的急促,好似没能从生产的酷刑中醒过来;一架古风味很浓的摇床紧挨着床摆放着,两个皱
巴巴的小家夥头并头躺在里面。
苦难什么结束的泰阳不清楚,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痛。
黑暗来临时,他朦胧的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怎奈筋疲力尽的身体太不争气;极近的距离,泰阳能闻到他身上似曾相识的气
息,理智徒劳挣扎了许久,还是晕了过去。
“泰阳,泰阳……”
一声声的呼唤,撞击在他的心头,他有感应却醒不过来,可是他心里清楚,这人人不是他的鲁斯。
小太阳,才是鲁斯给他独属的称呼。
“痛……”
生孩子很痛,生完后还是痛,不管是昏前醒后,这种痛一直都缠着他不放。身心还处在疲惫状态,大脑一时清醒不了,两只眼
睛迷登登的转来转去。
“哇哇哇……”
孩子!
他浑身一震,吃力的撑起身体,看到摇篮里肉乎乎的小东西。
这……这是,他的孩子?
他质疑,即使生产的痛还在纠缠着他,眼前看到的小生命还是让他无法置信,这真的是他怀胎数月,辛苦孕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