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吾泱摇摇头:“我说了死不了的,你不用担心。”说着手抚上自己胸口上的伤,“月弦来过了?”
“月弦?”张诚一愣,“你是说那个黑衣人?”
白吾泱嗯了一声,双手撑着床,就想起来,张诚赶忙上去扶住他,调整了下枕头,让他倚在床头上。眼睛又不小心瞟到那露在烂衣外的伤口,心里又是一阵紧缩:“伤口难道就这样裸着?”
白吾泱低头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仿佛那伤口是长在了别人身上,接着又抬头看向他:“等下我开个药方,你出去买回来,顺便买回来个能洗澡的桶。”
张诚连忙慎重地点了点头:“好!”
把手上脸上的血迹洗干净,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张诚就一个人出了门。
经历了昨晚的惊险,本来还让他觉得古朴可爱的小镇好像瞬间多了些阴沉沉的气息。张诚快步地走在路上,只想着把白吾泱要的东西买了快点儿回去。
但好在路上的人好像跟昨天比起来多了一些,让张诚还有种身处人间的安全感。
找了家药店把白吾泱在单子上写得冰片、朱砂之类的药材买好,出来没几步,张诚就听见旁边噗通一声,转过脸去,竟然看见一个拄着双拐的人摔在了地上。
张诚连忙拎着药过去,把那人扶了起来:“你没事……”
话说到一半蓦地停住,这个拄着拐的人,竟然是昨天那个一直被绑在床上的吴伟辰。
原来他竟然是一个残疾人?张诚心里闪过一丝惊愕,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泄露了心思,吴伟辰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看什么看?绑架犯!再看今晚死的就是你!”
看来他是以为白吾泱已经被那个素言一刀夺了命,张诚也没有争辩,想到昨天确实是白吾泱绑了他这么一个残疾人,所以对于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也不是太在意,反而弯腰把拐杖捡起来递到吴伟辰手里。
吴伟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还是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拐杖,抿着唇瞪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诚虽然也有些好奇他跟昨天那个满脸伤疤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还是没有问出口。
就两个人的关系来看,在大街上突然拉起了家常……好像是有些奇怪。
跟吴伟辰分开后,张诚着实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一家卖保健用品的店里见到了洗澡用的大木桶。因为租住的地方还满是血迹,张诚让店员帮忙送到门口,就把他们打发了回去,自己一个人艰难地把木桶抱了进去。
严凌世看见他拿这个进去,还一副很在行的样子:“这桶太大了,小世要呛水的……”
“这是要给小泱叔叔用的。”张诚拉了拉他的小辫子,就打开了民房里的煤气灶开始烧热水。
白吾泱还很虚弱,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又睡着了,张诚把洗澡水烧好,倒在大木桶里,才又凑到床边去把他叫醒:“小泱,可以洗澡了。”
白吾泱睁开眼:“把你买的药拿过来。”
“啊?哦……”张诚把那几包药拿到他跟前。
白吾泱一样挑了一些,放在一个袋子里递给他:“把这些倒到水里,再把我背包里那个褐色纸包拿出来。”
张诚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把那些药材撒到水里,还细心地用手把那些漂在水面上的往下按了按,又从他的背包里找到一个褐色的纸包。
“倒一半进去。”白吾泱继续开口。
张诚打开纸包,里面包着的是一些赤红色的透明状的东西,跟小时候吃的冰糖似的,只不过换了个颜色,散发着隐隐的香气。
把那些红色晶块往水里倒了一半,原本被药材染得透着些苦味儿的水里顷刻间也萦绕起阵阵药香。
白吾泱看他已经把洗澡水调好,就坐直了身子,只是,手刚碰到衣服的下摆,张诚就赶忙凑过去代劳:“我来我来。”
白吾泱很不客气地直接把胳膊抬了起来,张诚的动作轻柔得很,生怕碰到他胸口的伤,只不过是一件长袖衫,脱下来竟然花了半分多钟,而且等那长袖衫成功地离开白吾泱的身体之后,他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没了衣服,白吾泱胸口的伤更是明显,张诚倒抽了口冷气,把视线向下转去:“站起来吧,把裤子脱了。”
张诚凑过去把他从床上扶下来,白吾泱在地上站定,张诚伸过手去把他的皮带解开,大概因为是站姿,所以脱起来还算比较顺利。
但接下来,张诚看着某人那里那么大的一坨,忍不住头皮有些发麻。
在一个小朋友面前给另一个男人脱内裤这种事,做起来还真是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但白吾泱同学一点儿自己来的意思都没有,张诚咬了咬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快地把他的内裤扒到了臀部下面。
大概是张诚的动作太大了些,白吾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张诚的老脸忍不住泛起了一阵红。
“小泱叔叔的小鸡鸡好大……”严凌世在一旁煞有其事地感叹。
“……”张诚语结。
严凌世的眼神突然转向他,张诚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只是,还没弄清楚是为了什么,严凌世小朋友就又重新开了口:“叔叔,为什么你的没有小泱叔叔的大?你们不都是大人吗?”
“……”张诚的嘴角抽了抽,他敢打赌,白吾泱刚刚那个诡异的表情,一定属于偷笑!
36.鬼玉之踪(六)
出于自尊与愤恨,张诚扶着白吾泱进木桶的时候,还特意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扭了一把,但看着对方毫无所觉的模样,又免不了有些泄气。
他一定是昨晚没睡好脑袋迷糊了才会跟他计较。
木桶很大,也挺高,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摆在了床边,不然把一个伤残人士弄进去还真是一个技术活。
里面热腾腾的水正好没到了白吾泱的胸口,张诚瞟到那在水里若隐若现的伤口,语气不自觉地就变得轻慢了许多:“呃……你自己可以吗?”
不可以又怎么样?难道还要他伺候着帮他大少爷洗澡?张诚的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又想起刚刚少儿不宜的内容,眼睛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白吾泱有些迟疑的看着他,“你也想进来吗?”
白吾泱的表情很认真,显然是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而且,身子竟然还真的往旁边挪了挪,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张诚顿时觉得额头都有些冒烟的倾向,白吾泱同学的理解能力怎么这么异于常人?
“我还是不用了,你自己洗吧。”张诚面色僵硬地回答,笑容里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而在一旁一直扒着浴桶往里看的严凌世却满眼星光:“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不行,小泱叔叔受伤了,你别进去捣乱。”张诚往他头上拍了一记,“在外边儿玩就行了。”
“不要!外面一点儿都不好玩!”严凌世撅了撅小嘴,“小世保证乖乖的,不会捣乱,好不好?”
严凌世满怀期望地看着他,张诚清了清嗓子,狠下心来:“咳咳,不行,等下小泱叔叔洗完了,叔叔再帮你烧一大桶水好不好?”
“不好不好!小世就想现在进去玩儿!”严凌世见他不同意,干脆一个纵身,张诚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扑通一声,他已经飞起来窜进了桶里。
“小世——”张诚惊呼。
“叔……”严凌世也只来及吐出这一个字,整个人就往水里滑去,小手扑通了几下,就被白吾泱抓住领子拎了起来。
看来这水对于他来说,还真是太深了一些。
严凌世伸出小手用力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看见自己双脚悬空地在浴桶里站着,竟然还傻兮兮地对张诚笑了起来。
看他那副可爱的样子,即使刚刚心都快被他整得停止跳动了,张诚还是说不出来一句教训的话,只能哭笑不得地在白吾泱的手里把他接过来:“现在好了吧?”
“不要不要,小世不要出去!”严凌世的小脚丫在水里扑腾,把张诚的衣服都溅湿了大半。
“臭小子,你起码出来把衣服脱掉吧?”张诚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他拎出来放到地上。
严凌世听见他的话,脸上才露出了喜色:“那叔叔你同意我也在里面玩儿了?”
张诚无奈地点点头,都这副样子了,他要是再不同意,好像还真有些不近人情了。
“你进去老老实实的知不知道?小泱叔叔受伤了。”张诚边把他剥干净,还边絮絮叨叨地叮嘱。
“哎呀哎呀,知道了,你真的比我爹爹还要啰嗦。”严凌世小朋友的腮帮子嘟了起来,说出的话又让张诚实实在在地噎了一记。
这小子,肯定没有外表表现得这么天真无邪,长大了也是个祸害人间的主儿。
他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放严凌世进了浴桶,张诚还是不太放心,只能战战兢兢地一直在桶外面守着,即使在做饭的时候,眼睛还一直都盯着这不太靠谱的两个人,丝毫不敢松懈。
但心里却还是偷偷地松了口气的。
幸亏有小世在这儿掺和着,不然留他自己看着白吾泱洗澡,还真是有些怪怪的。
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些安神静气的功效,严凌世小朋友刚进去的时候还在活蹦乱跳的,但没多大会儿,竟然就趴在白吾泱的肩头睡着了。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思少,何时何地都能陷入睡梦中。
张诚把他从浴桶里捞出来,擦干净,又把他放到了里间那张大床上。
饭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米饭跟小炒,张诚也只不过是在煤气灶上简简单单地热了热,现在正在饭桌上冒着香气。
水泥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张诚清洗干净,昨天噩梦般的记忆也仿佛随着那些血迹的消失被洗刷干净。
没了严凌世捣乱,白吾泱懒懒地在浴桶里仰躺着,闭上了眼睛。水里的热气把他整个人都熏得好像有些透明起来。
张诚从里屋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白吾泱这副恬淡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狠狠地撞击了下,脸上竟然不自觉地有些发烫。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白吾泱张开眼睛,正好跟他的视线碰在一起,张诚的心里又是一颤,觉得整张老脸好像都出卖了自己,连忙扭开脸,掩饰似的开口:“咳咳,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帮你搓背。”
白吾泱愣了下,张诚才惊觉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说给他搓背之类的话,张诚真想拿块板砖往自己脑袋上砸过去。
最让他崩溃的是,他竟然还听见白吾泱轻声地道:“嗯。”
嗯?嗯什么嗯?他只不过是客气一下好不好?
虽然张诚不停地腹诽着,但还是很没骨气地凑到了木桶的旁边。白吾泱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在里面泡着,张诚更是没有细心地想到搓澡巾之类的东西,所以,木桶旁边空空如也,连块毛巾都没有。
这是让他怎么搓?总不能用手吧?
想到这个,张诚不知道为什么,老脸上又是气血翻涌,差点直接喷出一口来。
他还没有搞清楚用什么工具,白吾泱突然整个人都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哗啦一声,水顺着他的肌理汩汩地往下流淌,把原本就泡得有些发红的肤色衬得更是显得暧昧了一些。
张诚吞了口口水——等等!他为什么要吞口水?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会对着个大男人吞口水?!
张诚的身体越来越僵硬,直到白吾泱转过身去:“麻烦了。”
死撑着把手伸过去,张诚一紧张,完全忽略了搓澡的工具问题。
白吾泱的背上很滑,虽然被热水泡了很久,但还是没有什么泥,张诚用力搓了几把,心里那种怪异的跳动好像也消去不少。
果然刚刚是他太神经质了。
张诚又埋头搓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开口:“根本什么都没搓下来,你坐下我帮你搓搓上面。”白吾泱比他高出一截,现在又是站在浴缸里,最上面的地方,他还真有些够不着。
白吾泱听话地坐下,在哗哗的水声之间,刚刚的那点儿暧昧好像是真的完全消失了。张诚弯下身子,边撩着清水,手边在他的肩头轻搓。
“我长这么大,可就这么伺候过小世跟小蛋……”本来张诚还想表表功,但提及皮小蛋,心下又是一片黯然,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劲儿来。
“你以后可要好好报答我。”匆匆地说完下半句,张诚笑了笑,就想站起身来。
但是,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整个人就被白吾泱拉住,还来不及细想,唇上就感觉到了一抹温暖,张诚的心脏这下都快跳了出来,他——被白吾泱吻住了!
37.鬼玉之踪(七)
只是简单的嘴唇相触,好像一丝情欲的味道都没有,但张诚还是觉得,一阵战栗从他们相贴的地方,沿着每一根骨头一直传到了指尖,身体的每个细胞,每个毛孔,好像都沉浸在这个吻带来的震撼当中。
他竟然……跟白吾泱接吻了。
良久,白吾泱才离开了他的嘴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以前我看到那个人这样亲我哥……我哥好像也是你这个样子。”
第一次听白吾泱提到他的家人,竟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张诚气呼呼地看着他,“什么叫我这个样子?我这个样子怎么了,有问题吗?”
虽然是先声夺人地大吵大嚷着,但张诚脸上不可压抑的红晕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白吾泱摇摇头:“没什么问题……我娘说,是因为太喜欢了。”
太……喜……欢……了……
张诚整个人仿佛都冰冻在原地:“胡……胡说什么,什么叫太喜欢了?我喜欢你?你也太自恋了吧!”
他语无伦次的质问好像把白吾泱从回忆里拉了回来,白吾泱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娘说的是我哥。”
“……”张诚顿时语结,他跟这家伙,肯定是有代沟!
但是……“你他妈上来啃老子一口,不会就是因为想看我像不像你哥吧?!”想到这个可能,张诚顿时有种想把眼前这人胸前再戳一个窟窿的冲动。
白吾泱再次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想亲就亲了。”
他这么老实的回话成功地让张诚的老脸再一次陷入危机,连刚刚的质问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能结结巴巴的转移话题:“那个……你哥他……结婚了?”
白吾泱低了低眉眼:“没有。”
这么干巴巴的回答,张诚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两个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当然,尴尬可能也只是张诚的感觉,白吾泱可能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尴尬”这一个词。
“他死了。”在张诚都快适应这种气氛的时候,白吾泱突然又开了口。
张诚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说出来的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几乎是刹那间,就联想到了两人之前的对话。
那个“他”指得是谁可想而知。
虽然白吾泱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张诚还是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阵浓浓的悲凉:“不好意思……”
白吾泱摇了摇头:“没关系,反正我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