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被谁袭击了吗?」
应该是看到他颈项上的刀伤吧。佳人微微点头。
「今早上班的时候,有车子在路上埋伏。」
「就是他们说绑架了遥吗?」
「是……。还说如果报警的话,会让社长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所以……」
「幸亏你没有被带走。」
性急的东原等不到佳人把话说完就松开手。但表情却益发恐怖起来。
「你该不会是想跟香西求助吧?」
威胁性十足的语气让佳人无法第一时间应答。东原用足以杀死人的视线紧盯着他,佳人全身渗满冷汗。他从没看过东原
这样的眼神,原来这就是他平常隐而未显的本性。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佳人露出凶暴的铁腕本质。
「回答我。」
连保持沉默的权利也没有,佳人咽了口唾液才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社长。」
「你认为香西会爽快帮你吗?」
「……不认为。」
「那么,」东原更压低了声音问。「你打算背叛遥,投入香西的怀抱吗?」
再也承受不住的佳人终于转开了头。
他无法回答。因为好像真的会被东原杀了。
「你这个笨蛋。」
东原叨念了一句后,把佳人的身体拉过来。
他的表情变得比刚才柔和许多。
「佳人你听好,别再有这种轻率的想法。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先去问遥,再不行的话就来找我。」
佳人瞪大眼睛。他没想到东原会这么说。
东原伸出手,抚慰般地摩擦着佳人颈上的伤痕。
「答应我。」
「是。」
听到佳人的回答后,东原那张轮廓深刻的俊脸才恢复以往的亲和,也稍稍挪开了身体。
另一个人则静静看着他们的交谈,身上紊乱的衣物已整理好。
「遥被谁抓走?」
「不知道。」
看到佳人歉疚地低下头,东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
「你听好,我现在不能有所行动。因为有个早就看我不顺眼的父执辈,最近一直在给我私下动手脚。而周末有个川口组
直系组长全体都要出席的恳亲会,我是这次的主办人,只要办得有一丝不体面,伺机已久的家伙就会群起攻之。我不会
说什么不恋栈目前地位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但要把下期组长的位子交给那位父执辈的话,组里的秩序就会大乱,这也不
是本家老大所乐见的。所以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
「是。」
能体会东原动辄得咎立场的佳人点点头。
「刚才神气地教训了你一顿,但遇到这种状况我却不能有所行动,实在没有当遥朋友的权利。」
「我来就好。」
东原的自嘲让佳人挺身而出。
「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好。」
「你还真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啊。」
东原挑起嘴角微笑,手又抚摸着佳人颈项的伤口。这次力道比刚才温柔多了。
「看到你的伤口,遥又会气爆了。」
「这点小伤只要舔舔就好。」
「是啊。不过只要是你身上的一点小伤,遥都无法坐视不理。」
有点不能理解东原的话中之意,佳人困惑起来。
东原用眼神轻笑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幸福花园]
接着转向坐在另一边的青年。
「贵史。」
他直呼对方的名宇。
佳人这才惊觉,他最近也跟一个叫这名字的青年交换过名片。
本来靠在椅背上的男人,坐正了姿势后转向佳人。
「啊、你是昨天那位。」
果然是昨天他在电车上遇到,那位身体不舒服、有张端正脸庞的律师。
贵史则是在他们两人说话时就已察觉到,所以没佳人这么吃惊,还对他展露了一个漂亮的微笑。
「刚才听他叫你佳人,我还在想是不是你,声音也跟当时很像。」
「你们认识?」东原吃惊地问。
「是啊。」贵史暧昧地带过。
佳人想起贵史当时所说严格要求守时的客户,该不会就是东原吧。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偶然。
半信半疑的佳人忽然觉得,以后不能太小看偶然的机率。
去找香西的时候被东原拦下,接着又在他的车里跟贵史再见面,这应该算是幸运的征兆吧。
「算了。」
一直被香西软禁的佳人,究竟是怎么跟贵史认识的,饶是聪明过人的东原也揣测不出来吧。在这种非常状况下,他也没
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佳人,这家伙虽然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律师,但有一副聪明的脑袋。大学时代还在课业闲暇之余,到侦探事务所打过工
。」
听到东原的说明,佳人打从心底感到意外。贵史看起来怎么都像那种病弱不喜出门、整天坐办公室的类型才对。
「我把他借给你。」
「啊、但是……」
佳人迟疑地看向贵史,对方跟他点点头。
「希望我能帮得上你。」
「真的可以吗?」
目前还不知道敌方的底细,极有可能跟流氓组织有关。就算贵史是东原认识的人且有相关经验,他仍不免犹豫是否该把
外人卷进这么危险的事件里。即使多想求助,也很难开口拜托。
贵史也察觉出佳人的心态吧。
他凝视着佳人的眼睛,强而有力地再说了一遍。
「刚才我听到了你跟东原先生所说的话,也觉得你早上没有被绑走近乎奇迹。」
佳人自己也这么想。
那些人不知道遥和佳人不只是社长和秘书的关系,要是知道的话,绝不会放过佳人。
「既然知道了,我就不能当做没听到。而且知道你准备舍身救人更是担心,放着不管的话,你一定会乱来。我现在可以
了解那位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人的心情。」
被他说得有些难为情的佳人,只好点头同意。
东原叫司机停车,让两人下车。
临下车之际,佳人听到东原说了一组十一个号码的数字,是他的手机号码。
「下次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联络。」
然后对贵史说了声『交给你了』,就迅速发车前进。
「你吓了一跳吧?」
催促着佳人的贵史快步走了出去。
佳人也跟上去并肩而行。
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看他的脚步充满自信,佳人也就没有多问。
既然是东原信任的男人,自然不会只是个空有漂亮外表的草包,事到如今只能相信他了。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形式重逢。」
「是啊。执行先生是东原先生的朋友吗?」
「叫我贵史就好。」
贵史来到自己常去的咖啡店,推开门回头看着佳人。
「这家店的贝果三明治很好吃,我推荐夹虾子和酪梨的口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呃……我现在没什么食欲……」
根本没心情在这里悠哉吃早餐的佳人,困惑地站在门口。要是有喝咖啡的时间,他宁可到处打听有关遥的消息。
但是贵史却看着佳人说教起来。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该吃东西的时候不吃是不行的。要是潜入敌营时,肚子发出饥饿叫声怎么办?去救人反而被抓的
话,会让你原本要救的重要的人陷入更危险的状况,也就是本末倒置。如果你真的确定自己不饿,那大可以不吃。」
「我吃。」
佳人豪不犹豫地回答。贵史满意地温柔一笑。
给人气质柔和印象的贵史,态度还满强硬的。或许是从事律师这一行吧,他比佳人想象中要干练多了。
在靠里面的位子上坐定点好餐后,贵史立刻向佳人询问整件事情的经过。
佳人把自己所知尽可能全告诉贵史。包括遥带着拍摄小组到无人岛,以及明明预定当天来回却到半夜仍不见人影,还有
打电话询问导演的事。贵史仔细聆听着,时而发出质问。
「说到翠岛,就是那个因为人口流失,从几年前就已经没有居民的岛屿吧?岛上原本只有约五十户民宅,人口也只有两
百人左右,是个自然景观宜人的美丽岛屿。社长就是到那里去吗?」
「是的。由于没有定期来回船,所以必须先跟船家敲定接送时间,而社长则预定搭早一班船回去。听说刚好有别组人也
去岛上,社长便跟他们说好回程一起走。」
「原来如此。那首先得调查社长究竟有没有搭上那艘船。要载客到无人岛,应该不是一般船公司会承接的业务,可能是
附近渔夫闲暇之余的副业吧。如果是以个人交涉的方式雇船,那么载工作人员回来的船长,很有可能不知道前一艘船到
底载了谁。所以工作人员才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说得有道理。
佳人也同意地点点头。
此时点餐正好送上桌。虽然真的吃不下,但知道得塞点东西到胃里的佳人咬了一口贝果三明治。果然如贵史所说的可口
。
「等吃完饭就到现场去打听状况吧。」
「好。」
「别担心,我想对方应该还不会对你重要的人怎么样,一定来得及的。」
明知道只是安慰,但听贵史这么说,佳人却没来由地安心起来。只是听贵史每次用『你重要的人』称呼遥,佳人不免面
红耳赤。
「社长姓黑泽.」
佳人低声说。贵史点点头。
「我知道,他叫黑泽遥吧?常听东原先生提起他的大名,我也见过他几次。」
「是吗?」
「那天拿到你给我的名片时,看到上面写着黑泽集团社长秘书的头衔,我就在想会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位黑泽。不过黑泽
这个姓不算罕见,我也没有想太多。刚才在车里,起初有点在发呆……」
瞇起眼睛的贵史敷衍似地喝了一口咖啡。[幸福花园]
黑发在阳光照耀下发出鲜艳的光泽,非常漂亮。
发现佳人视线的贵史,微觉困惑地垂下眼睛。
「之前让你看到我邋遢的样子。」
「啊、不会。」
慌忙否定的佳人怱然不安起来。
「昨天你该不会因为迟到,遭受到什么不合理的对待吧?」
有点出乎意表的贵史,下一秒钟就浮现逗趣的微笑予以否认。
「没这回事。当时我说的对象的确是东原先生,我们的关系有两年了。」
不过只有肉体关系。他压低了声音补充。
佳人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这两年间发生了不少事,不过最近终于稳定下来。总之就是大尾流氓跟菜鸟律师顾问的组合。」
「你是顾问吗?」
「目前是啦。我跟在一位名律师白石先生身边工作,因为他太忙,才把东原先生的案子交给我负责。而之前在事务所的
时候,就已经跟东原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听贵史毫不隐瞒自己的事,佳人考虑是否要把自己跟遥、东原以及香西的事说出来。那不是太轻松的往事,很难随便告
诉别人,不过对贵史的话,好像比较容易启口。
「我应该把跟社长的事告诉你吗?」
贵史静静摇头。
「你想说我就听。不过老是听你见外地称呼他社长,我难免有点想戏弄你就是了,所以以后请你就像平常一样地称呼他
。在我眼里,你并不是以秘书身份在担心老板,而是以恋人身份担忧他。这样我会比较有想帮忙的动力,调查起来也会
更起劲。」
「但是这样的话,好像有点……」
公私不分的感觉。佳人羞得脸又红了。
「公私不分又怎么样?」
贵史说得干脆。
「担心喜欢的人天经地义,不必顾虑别人的感受。我常觉得那种为了家人或恋人努力的模样非常令人感动。」
「是啊。」
「遥先生也真幸福。」
贵史羡慕般地瞇起眼睛。[幸福花园]
这个动作让佳人联想到东原。
贵史应该喜欢东原。
他虽然不了解东原的心情,但会让贵史出现这样的眼神,可见两人的心意并未相通吧。
结束早餐后,两人便朝有船只开往翠岛的I半岛出发。
一定要想办法在今天之内找到遥。在摇晃的电车里,抿紧嘴的佳人一心只祈祷着遥的平安。
人身自由受限的遥,在冰冷的木板上过了一晚。醒来时发现阳光从壁板缝隙中射进来,原来已经是隔天早上了。
昨晚睡不着并非恐怖和紧张作祟,而是太冷所致。被泼了一桶水后,头发和衬衫全都湿淋淋,更别说身上连条棉被也没
有。愈到深夜愈冷,遥怎么样也睡不着。
这次的脸真是丢大了,遥自嘲地想。
平常东原就常唠叨要他有点危机意识,但从来没遇过这种危险状况的他,相信自己应该没这么倒霉而疏于警戒。
然而比起自己,现在遥更担心佳人。香西组的手下该不会趁机偷袭他吧,或者跟自己结怨的人会不会把目标转移到他身
上?一想到这里,他就后悔没雇个保镖陪在佳人身边。
比起自己,总是会比较在意喜欢的对象。
这是谈恋爱者的通病吗?
遥不是没谈过恋爱,佳人也并非自己的初恋,但还是头一次有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然而糟糕的是,他在佳人面前始终
无法坦率,心里想的跟说出来的完全两回事。
要是自己的身体有所残缺,佳人不知会做何反应?
他是个温柔的男人,一定会更胜从前地对自己好。加上还有一亿巨款的欠债,他一定会终生陪在自己身边吧。
果真变成这样,他决心放走佳人。
他不想让佳人有任何负担。
佳人原本就是个不会为自己花钱和时间的男人,万一遥不良于行、失明,甚或断手的话,一定会更增添他的麻烦。
或许歹徒会让遥写下公司或自家的转让书。这么一来他就变得一无所有,必须重新开始。虽然他才三十二岁,要另起炉
灶还有得是时间,但不能拿喜欢这个理由让佳人跟自己吃苦。就算佳人愿意,遥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跟佳人发生关系。
只是每当胸中满溢的爱意和热情冲动无法抑止,他就只能拥抱佳人做为宣泄。虽知佳人也愿意,但事后他还是会对自己
高中生般的冲动感到羞耻。
他不是没想过要问佳人,这样下去真的好吗?两人陷入这样的关系,佳人敢说这和报恩无关?难道他真的不后悔?
像昨晚也是。
他明明想着今晚一定要说,事到临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过遇到现在这种状况,他反而觉得庆幸。
在彼此感情未确定的情况下,他可以硬起心肠赶佳人出去,即使被追问理由,也可以隐藏真心话。只要告诉他自己腻了
或是不需要他即可。佳人也许会因此受伤,但为了日后着想,这么做最好。
而离开自己的佳人会找到新工作,租一问属于自己的房子,跟可爱的恋人结婚生子组成幸福家庭。
遥凝视着天花板的横梁,满脑子想的尽是这些事情,直到门被拉开才发现有脚步声接近。
「喂、吃饭了。」
光头男踩着靴子走到他身边,把红豆面包和牛奶放在他的头旁边。
「把我的手解开。」
遥对弯腰的光头男命令似地说。
「不然我没办法吃你送来的食物。」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来不及生气的光头男啼笑皆非地说。
「普通男人早就大哭大叫求救了。」
「你没意思杀我吧?否则不会送食物来。」
「有些时候被杀比活着舒服多了啊,大哥。」
遥耸耸肩。
「就算我大哭大叫,你们也不会放我走吧。那我又何必浪费体力?」
光头男板起脸。
看他没有扬起手揍自己,遥心想,他大概觉得只会白白痛了自己的手吧。
没有殴打遥的光头男,解开绑住他双手的钩子,扶他坐起上半身。虽然仍旧不自由,但已经能吃面包和用吸管喝牛奶了
。遥的双腿还被绑在紧钉在地板的铁钩上,绳子绑得太紧,根本没有解开的希望。在双手都被捆绑的状态下,除非有刀
子,否则连想都不用想。
看样子,他还是无法自力逃出。
死心的遥接过男人帮他从塑料袋里拿出的面包。
「你还挺亲切的嘛。」
遥边吃边说。光头男不屑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