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树——鬼策
鬼策  发于:2013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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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吹过,一道虚影停在了洞府门口。

洞府内满是火焰熊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若是仔细去听,甚至可以听到细微的惨呼。

那道虚影似乎迎着风就会被吹散了一样,朦朦胧胧的,也看不太真切,只模模糊糊的觉得,似乎是个男子。

他一步一步走进了那洞府。

大火已经把这洞府烧了大半,洞壁上的石头都烧得通红,满地灰烬黑炭,连那条潺潺流过的小溪都干涸了,只看到个满是卵石铺就的沟渠。

大厅内有一些余烬还在燃烧,断断续续地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曾经繁花似锦,让那些动物自由栖息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那道虚影手轻轻的一挥,一点点细密的雨丝就那么落了下来,打在了还燃烧着的火焰上,发出“呲呲”的声音,一股股白烟弥漫了开来,这洞府内还在燃烧的余火就渐渐的熄灭了。

那道虚影好似没有察觉到这洞府内的高热一样,沿着洞壁,慢慢的搜寻了过去。

他虽然看上去是虚体,却也能碰触到实物,他在这个大厅中一点一点的翻过去,不管是还燃烧着的木炭,或冒着高热的灰烬,都不放过。

他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在地上仔细的找寻着,连一寸地面都不放过。

当找到一块没有烧完的木块的时候,他就立刻把它从灰烬中扒出来,手轻轻拂过,那上面沾着的尘土就清理了干净,然后他会用手在上面轻轻的摸索着,一会儿之后,好像确定了什么,一个无声的叹息传来,他把这块木头放在了一旁,继续着漫无目的的搜寻。

偶尔的时候,他手摸到了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动物的残骨,焦黄的骨头上印着那些垂死挣扎的动物的仇怨。他把这些骨头也放在了一边。

重复着希望到失望的过程,这个虚影却从没有绝望,他始终如一的做着这枯燥的工作。

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才找完了这大厅的一半,他抬起头,长长的头发像水一样顺着肩流泻下来,这回他又找到了一块残存的木块,被烧得焦黑的木头,仅仅在尾端留下了一点的,这虚影伸出手指,慢慢的划过去,这块木头其上就出现了一个幻景,一棵高大的枝头开满了深红色花朵的树出现在了半空中。

虚影摇摇头,这道幻景就慢慢的消散在了空气中,他的手一挥,那木块就飞了起来,落在了旁边那一堆找出来的残木上。

搜寻还在继续。

他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而他也依然执着的相信,那棵他一手带大的小树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死去。

当他跨过了那道小溪形成的沟渠,在它旁边,有一堆灰烬,虚影伸出手去,不知为何,心有了感应,手都微微有些颤抖,好像会溃散一样,他稳了稳心神,一直以为稳定而有力的动作开始有些急促。

那头长发无风自动,轻轻的在身旁飘着,末尾的发丝融入了空气中。

扒开了一大堆的灰烬堆在两旁,在这些灰烬的最下面,一块残木出现在了虚影面前。

虚影伸出手,把那残木从灰烬中拿出来。

这残木算是他找到的所有木头中最大的一块了,巴掌大一块,仅如儿臂粗细的木头,在这大火中残存了下来,两头留着被火烧过的痕迹,中间那一段却还保存的比较完好。

虚影手一挥,在这块残木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幻景,一棵小树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终于还是找到了它。

那幻景静静的浮在半空中,嫩绿的树叶,细小的枝干,似乎随时会起一阵风,让这棵小树的枝叶随风摇动,只有这虚影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虚影轻柔的探出手去,想摸一摸那嫩叶,却在手穿过幻景的时候才醒过来。

他把那块残木紧紧的握在手心里,转身就想离开这洞府,在经过那堆木块和骨头时,他停了下来,手一挥,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那些木块和木头被掩埋在了坑底,上面覆满了灰烬。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随着他的离去,洞府轰然倒塌,那虚影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似乎在叹息。

不管遭遇多少磨难,在过去了之后,森林依然会恢复宁静和安详,躲起来的动物们跑出来,照常的嬉戏、玩耍、捕猎、追逐,那些花草树木则依照着时序抽枝、吐叶、开花、结果。

鸟儿们在枝头蹦跳鸣叫,时而可以听到翅膀扑棱棱的拍击声,蜘蛛们在树叶间辛勤的补着被破坏的蛛网,地上的蚂蚁匆匆来去,正搬运着找到的食物,碰到了同类就碰碰触须,互通消息。

那虚影就来到了森林中间的一块空地上,这森林密密麻麻的,甚少看到这种空地。

空地中间耸立着一棵树,一半枯萎一半葱茏,赫然就是那棵大树。

大树化为的虚影飘到了树干上,轻轻的盘腿坐下。

他的手心里静静的躺着那块残木。

阳光温和,周围一片静谧,树叶簌簌作响,大树的全身慢慢的开始散发着白光,那白光涌向他手中的残木,然而情况并没有如他所料,白光并没有被残木所吸收,而是穿过了它。

他用手轻轻的抚着这残木,好像生怕弄疼了它似的,甚是温柔。

良久之后,他折断了自己的一根树枝,手一挥,那树枝就化为了一把利刃,他手拿着这把利刃在那块残木上快速的刻着。

在太阳还没有消失之前,那块残木已经变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树雕。

连树皮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辨。

就好像这纹路,是刻在了大树的脑海中,随时可以记忆起来,并随手画下一样。

远处的河面,如镜子般平静,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上面飞舞着无数的豆娘、蜉蝣。

这些小生命已经在水下生活了很久,此时,它们终于脱离了幼虫期的外壳成了年,于是纷纷飞向了天空,这是个交|配的季节,也是它们一生中的顶点。

正端坐在树干上的大树,身形晃动了一下,呼吸之间,已经来到了这条河边,他脚步不停,凌空踩在了平缓的河流上,那些漂亮的蓝色豆娘被惊飞,之后,又谨慎的飞起,靠近,在大树身边,在草丛上。

此时,从大树身上发出了炫目的白光,那白光一头扎进了河中,只看到平静的河面就好像煮沸了的水一样,翻腾了起来。

大树手平举着,那溅起的水就往他手心中流过去,他的手就好像个无底洞一样,水流一股股的灌入,却永远填不满,幸好这是条活水河,若是个小湖或深潭,只怕早已经被他吸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落月升,天空中布满了点点繁星,此时已经是深夜。

在秋天的时候,原本水就较少的河流,那河边的水线生生被大树吸得落了一尺,河里的泥沙露了出来,那些豆娘立刻停在了上面。

到最后,大树终于停了下来,他脸上带着些倦意,手心里只有一颗泛着淡淡莹光的珠子,也不知道何物构成,只觉得这珠子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色水汽,倒显得灵气逼人了。

正当大树低头看着这水滴状的珠子时,旁边有人轻轻的走了过来,他淡淡的看了那两人一眼,虽然这两人刻意隐藏了气息,但还是瞒不过他身上的与星盘,早在一里开外,他就知道这两人正靠过来。

虽然被人发现了自己偷偷靠近这么在修士中遭人忌讳的事,食人花也好不以为意,大摇大摆的显出了身形,手里拎着正不停挣扎的小狐狸。

可怜的小狐狸,脖子上的毛都已经被食人花揪得脱落了许多,就看到它眼睛滴溜溜的打转,很是委屈的样子,可惜遇上了食人花这种完全不知道疼爱为何物的。

“这是?”食人花看向大树手里的珠子。

“水之精。”回答他的并不是大树,而是走在他旁边,隐在黑暗中的灰衣男子,

食人花顿时觉得自己看到了怪物,这家伙居然能从这普通的河水里面提炼出水之精,这得多少水?不,首先应该想的是,这得花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和多少修为才能做到?

灰衣男子叹了口气,“即使你这么做,也无济于事。”

虽然水为五行之首,万物之始,也有人以为水是形成万物的始因,一切均由水产生,最后也还原于水,但并不是无所不能,也不能起死回生。

大树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把那木头娃娃拿出来,把那水之精凝成的珠子滴在了那栩栩如生的树叶上,水之精一闪而没,那叶子好像鲜活了一点,仿佛就要从那树身上长出来似的,大树半透明的指尖拂过那片叶子。

可最终,小树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正如灰衣男子所说。

这个时候,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被大树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挣扎的小狐狸又死命的挣动了起来,“吱吱”乱叫着,差点从食人花手里逃了出去,食人花用手指头戳了戳它的头,“安静点。”

那虽然一直调皮,却还算懂事的小狐狸,回过头就龇着牙狠狠的咬向了食人花的手指,修为高深的食人花哪可能被这么只低阶小狐狸给咬到,一巴掌拍在了它后脑勺上,让小狐狸痛得眼睛都湿漉漉的,它挠着爪子,拼命往大树那看着。

灰衣男子想了想,“也许它也知道那是小树的残骸。”

食人花默然了,这时,就轻轻掠到了大树身边,把小狐狸举起来提到了大树面前,“给它看看。这小家伙和这小树灵——”

小狐狸可怜兮兮的看着大树,大树手掌摊开,那木娃娃就躺在他手心,小狐狸“吱吱”叫着,前爪就想抓过去,大树手在它摸到木娃娃之前,像影子一样,消失在了原地,小狐狸呆呆的看了看落空的手,这回是真哭了。

大树手一扬,两片叶子就那么徐徐的送到了食人花和灰衣男子面前。

“这上面有我一点元神印记,不管隔得多远,我都能感应到,你们帮我脱困,救了我一次,日后,我也会救你们一次。”大树抬头看着天,“我得离开这儿了。”

趁着那绿衣老者被闯入者们发现打斗之际,那灰鸟化成的灰衣男子与他们里应外合之下,终于逃了出来,不过,若不是这小树先把那与星盘渡给了他,让他能醒过来,即便是有这个机会,也无济于事,这绿衣老者修为高深,就便受了伤,也会很快就追上来,所以得赶紧离开了。

食人花愣了愣,“你打算去往何处?”

大树望了望无垠浩瀚的星空,“去能救它之处。”

灰衣男子忍不住说,“这希望何等渺茫,值得吗?”

大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手指摩挲着那木娃娃,而灰衣男子却隐约有些懂了。

有些事,和值不值无关。

值得,或不值得,本身就是在比较、衡量。

“它若十年不醒,我就等它十年,百年不醒,我就陪它百年,千年不醒,我就伴它千年,总有一日,它会再长出来的。”

大树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徒留下一些余音还徐徐的随风送了过来。

于子良是修仙大派三圣门的外门弟子,只不过他是个人类,他修炼了十几年,还只半只脚踏入练气这阶段,一辈子也没什么前景了,就在三圣门下专做些杂务,采办些物品,或到这深山老林里去捕些野味、采些药草,赚点银两补贴家用。

这日,他又进了山,却冷不防的从密林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穿着身青衣。

深山老林里,向来很少看到人,多的就是山精野怪的传说。

村头巷尾,老人摇着蒲扇说那些山野异闻的时候,总会带着个类似的开头。

比如那王某赶早儿去山上打猎,这山险峻无比,道路崎岖,而且山中多有毒蛇猛兽出入,人迹罕至,这王某那日就在路边碰到了一个受伤的美貌女子;

又或者是一个赶考的书生,在深山中,借宿在一个荒凉的小庙,半夜一个美女找上门来,成就了一段好事——

于子良抬眼一看,惊叫一声,“鬼啊!” 当即晕了过去。

这年轻男子,一半脸是枯萎的,一半脸却完好无损,委实吓人,何况这于子良本身就有些胆小怕事。

19.三圣门

树木遮天蔽日,角落处时有小动物跳出来,又跐溜儿的窜进了草丛中。

于子良苦着脸,战战兢兢的看着身边这容貌若鬼的男子。他被吓晕了之后,却是这男子救了他,要知道,在这处处有野兽出没的森林里,就这么昏迷着躺在地上,能不能活着就只能看运气了。

这男子声音极好听,舒缓柔和,于子良没什么文化,就觉得听着他说话好像夏天里做完活喝下一大碗凉茶那样,透着股惬意,就连那张脸似乎都没那么可怕了。

这男子自称是到处求仙问道的游人,行到这地方,想看看能不能拜入三圣门下。

这于子良一听,咧开嘴一笑,这还不是掉到自己那草屋里了,他虽然仅是三圣门外门弟子,连三圣门里那些真正修炼的人都没见到过,好歹也是知根知底,那些小道消息更是时有耳闻,平时他嘴很严实,从不与陌生人说三道四,可不知为什么见着了这男子,就忘了这些忌讳,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事全说了一遍。

那男子也听得认真,时而点头,时而略提些疑问,他说着也就更高兴,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等说完了之后,天也快黑了,于子良大叫一声,“天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这位——”他原本想喊“兄弟”,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这位公子,你可有去处?”

男子轻轻摇头,“我正要找个附近的小镇落脚。”

于子良为难了一下,想起了自家的凶婆娘,但狠了狠心,“这天都黑了,附近的镇子还远着,不如和我家去?”

男子愣了愣,“这——烦扰了。”

于子良笑呵呵的说,“没啥,没啥,这不你刚刚还救了我吗?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木,名忆。”男子轻声说。

两个人踏着黄昏的阳光回到了这森林边上的那小村落里。

这村落也就十几户人家,此时家家生火造饭,青烟袅袅,青石板路面通往了这些人家,柴门都虚掩着,院子里几个孩子奔跑追逐,妇人们大声喝止。

这木忆跟着于子良就进了其中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院里,就看到这于子良高声喊着,“婆娘,婆娘,我回来了。”

一个中年妇人手擦着围裙,走了出来,没好气的说,“你还知道回来啊,也不看看这天多晚了。”

于子良嘿嘿傻笑了两声,“婆娘,这是今天的。”他递过去一束药草和两只野兔,这妇人一看,今天虽然回来的晚了,不过收获却是平日的一倍,脸色也好了许多。

这于子良指了指身后的木忆,“这位公子是我远方的表亲,特来投奔我的,婆娘,去做几个好菜。”

那妇人没好气的,表亲?她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无父无母,被三圣门收留养大的于子良还有亲戚的?

她看到站在那儿的木忆,先是被他的脸惊住,往后略退了一步,待仔细看去,却觉得他的脸虽丑,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完好的那半张脸,甚至是她从未见过的好容貌,就连那些山上要高过顶的修炼之人都比不上。

她嘀咕了两声,看着木忆向她施了一礼,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手擦着围裙,“屋里坐,屋里坐,饭就好了啊,于子良,还不把这位兄弟迎进去,你这块木头。”

于子良唯唯诺诺的点着头,就让木忆进了屋。

这屋子里摆设也极简单,一张方木桌,几把粗木椅子,一个供台,墙角里还放这些杂物,收拾得倒是干净。

吃罢了饭,这于子良大概是平日里都被老婆欺压着,连说话的地儿都没有,所以又拉着木忆说了会子闲话,木忆也耐心,一直都认真的听着,一直到他婆娘不耐烦的赶人了,他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在侧屋里,化名为木忆的大树站在屋子中间,手一挥,那门就“吱呀”着自己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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