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楠田的制止,透只是拚命灌着啤酒,最后终于醉倒在沙发上。
“快要没电车了,怎么办?”
等楠田把他摇醒,已经半夜十一点了。
“看你醉成这样,也没办法自己搭车回去吧?而且外面又在下雨,我看你今晚就住在我这里吧。”
透点点头。他的头痛胸也痛,连胃都隐隐撕扯起来,简直糟到不能再糟。
“你有告诉藤岛先生要到我家来吗?”
没有回答的透只翻了个身。
“好歹联络一下嘛,他一定很担心你。你恢复记忆的时候他可是辛苦的很,还到处去找你……”
听到一声叹息后,感觉谁把手机压在自己耳上。楠田一松手,透反射性把电话接起来,另一端也正好接通。
“喂?我是藤岛。”
他听到跟自己同居的男人声音,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楠田吗?”
透握紧机身闭上眼睛。
“……透?”
听到藤岛柔声叫出自己的名字,透才微微睁开眼睛。
“……嗯。”
“你跟楠田在一起吗?”
“是啊。”
透回答后,两边顿时沉默了下来。他没有挂断电话,也怕对方会忽然挂断。
“你喝醉了?”
没有啊,透低声回答。
“要不要我去接你?”
藤岛只是因为时间很晚,外面又下着雨才要来接他,但话中透露出的关怀却让透觉得高兴。有人会来接,就表示有回去
的地方,有自己的栖身之所。……他想回去,可是又不想被藤岛看到自己喝醉的模样。
“……不用了,我晚上就住在这里。”
“是吗?我知道了。”
他不想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又说不出要他多说一点的要求。
“呃……”
“怎么了?”
“……刚才对不起,我不应该大吼大叫。”
道完歉,透只觉羞耻得连背都快燃烧起来,也没听到藤岛响应便慌忙挂掉电话。是因为喝醉吧,他握住手机的右手一直
颤抖个不停。
隔天,他估计藤岛应该已经出门后才回家,怕跟他碰面会尴尬。他冲完澡就去上学了,像平常一样下午五点才回来。
听到电铃声,透还以为是藤岛回来而慌张起来,但随即想到他回来干嘛按电铃,才赶紧冲到门口。原来是快递送货来,
从寄件人是某企业看来,应该是跟工作有关的东西。送货员向他要印章,下意识走到自己房间时,透才想到不能盖“高
久”的印章。
他走进藤岛房间。整理得相当干净的房里,只有放着计算机的书桌、书架以及一张床。他打开书桌最上层的抽屉,果然
在里面找到印章。收下货物后,他再度回到藤岛房间把印章放回去。
整理得太过干净的房间一点生气也没有,唯一热闹的只有壁上的大书架而已。至于为何这么说,那是因为书架上摆着大
量色彩鲜艳、有新有旧的摄影集,有些还重复两本。看到一些曾经是自己也收集过的摄影集,透不禁感到怀念起来。
没想到藤岛也对照片有兴趣。仔细想想,他的确曾经好几次看到他在客厅里看摄影集,而且那架中古的新相机也是他给
的,或许藤岛自己也想拍照吧?发现藤岛跟自己有相同的兴趣,透不禁高兴起来,希望藤岛能早点回来,他想问问他喜
欢什么样的摄影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紧握着藤岛的印章,上面的印泥残迹还把掌心给染红了。
透打开书桌抽屉想把印章放回去,但刚才还开得很顺手的抽屉,现在却怎么拉也拉不开,不管他怎么摇晃拍打都没有用
,他只好用力一扯,却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裂,赶紧打开下层的抽屉一看,一本小相簿卡在两层抽屉之间,封面都
被扯破了。
“……哇!”
透扶住额头叹了口气,只好用胶带补起来了。他拿起撕破的相本,里面的照片自然而然映入眼中。……他惊异地发现,
照片里的人居然是自己。
照片上的日期印着四年前的八月,是自己丧失记忆那六年间的照片。透惊愕地翻阅照片,以山林或川原为背景的自己站
在镜头前微笑。而且好像是跟藤岛一起去露营的样子,因为他从来没看过藤岛笑得像照片里这么孩子气。
抽屉中还有十几本相同的相簿,透一本本拿出来翻阅。背景有温泉、雪山、主题乐园等各式各样,每一张都是跟藤岛的
合照。刚开始透还想着,自己跟藤岛的感情真不错,可是看多了便渐渐觉得奇怪,为什么两人会到这么多地方拍照,而
且照片多得跟小山一样。
接着,透又在抽屉发现一个藏在最深处的信封,封口没有封上。透忘了这里是藤岛的房间,信封也是他的私人物品,径
自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些照片,当他拿出其中一张时,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照片中的自己和藤岛赤裸拥吻着。信封从他颤抖的指尖上滑落,从里面又掉出大量的照片散落在地上。
那些照片全是拍立得,而且每张都是自己和藤岛赤裸相拥的画面。透想要把那些难以入目的照片捡起来,又慌得立刻缩
回手。
这些照片里的男人是谁?那个跟藤岛拥吻的男人是谁?绝对不是自己,自己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透冲出藤岛房间,回到自己卧室,反手关上门后呆站在门后。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起令人厌恶的回忆——那是幼
小的自己被藤岛性骚扰的事。一想到他下流的喘息和手指的动作,透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明明忘了……明明要自己
忘记啊。
他是怎么接近已经失忆的自己?用他那温柔的表情和伪装的态度,对什么也不记得的自己说了什么?而自己居然被那个
男人所骗,任他恣意玩弄自己的身体。透咬紧牙关,但终究忍不住呜咽地滑坐在地。
他想起楠田和前任上司说过的话——他有个喜欢吃蛋糕的恋人,两人还一起同居,自己一恢复记忆后就消失的理由。透
终于能串连起这些片段了。他扶着额头,不时哈哈地笑了几声。难怪楠田不跟他说,失忆这段期间跟男人同居也就算了
,对象竟然还是藤岛……叫他怎么说得出口?但“六年间”的自己的确这么做了,在毫无疑心的状况下,把跟藤岛的同
居生活当成家常便饭。
他凝视着煞风景的天花板。恢复记忆的时候他觉得好孤单,有一种好像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所以藤岛来接他时,他真的
很高兴,也不讨厌他的温柔,甚至想过要原谅他的过去,告诉自己或许这次相信他之后,再也不会遭到背叛。
那个男人是个垃圾,是人渣。欺骗一无所知的自己,把自己当三岁小孩玩弄,等他恢复记忆之后,再装做若无其事的样
子。他当然得装做若无其事,因为一旦被自己知道实情,绝不会放他干休。
透握紧双手,人果然不能信任,一旦信任就会被背叛,反正人就是这种生物。他本来应该比谁都清楚的,为什么却忘得
这么快?
晚上七点多,透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定到外面一看,是藤岛在脱鞋子。跟透视线相交后,他看了一下手表低声说“抱
歉,回来得有点晚”。
“下班的时候拖了一下才走,我有买晚餐回来……”
不等藤岛把话说完,透就将他拖进自己房里,然后绊了他一脚,让他跌坐在床边的地上。他手上的公文包和装着便当的
塑料袋也跟着掉到地上。
“你对我做了什么?”透压低声音问。
“……你说什么?”藤岛不解地歪着头。
“我是问你对失去记忆的我做了什么!”
藤岛瞪大眼睛,半开的唇角痉挛地颤抖着。
“……你想起来了吗?”
那声音低的不能再低。透哼了一声。
“我看到你藏在房里的照片,就是那堆拍立得……”
说不下去的透紧咬住牙关,压抑自己欲泣的冲动。藤岛脸色苍白地捣着嘴。
“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透狠狠踢了藤岛的大腿一下,藤岛哼也没哼地缩成一团。
“关于那些照片……”
透俯视着藤岛颤抖的头。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一气之下,透伸腿就往藤岛下颚踢去。红色的血液从藤岛抬起头的鼻腔中滴落下来,就算用手遮住,也不断从指缝中滑
落下来。透无言地继续踢打着脚边的男人,从头到脚,从腹到背……踢在肉上的闷抑声,在亮着日光灯的房间里回响着
。透觉得自己好像在踢一具玩偶,根本没把藤岛当人。他从以前就有这种殴人的习惯,只是一直没有想起来。
为什么这个男人不跟我道歉?为什么他不跪在地上向我赔罪?虽然赔罪不见得可以消除愤怒,但透多少有点期待,期待
这个不是人的男人会哭着向自己道歉。
他用力一踢后,地上的物体不动了。那纤细又瘦弱的身体。自己到底是被这个细瘦男人的怎么折磨着?原因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想起小时候被养母毒打的事。当时他也绞尽脑汁想过,为什么自己要被打
得这样半死不活不可……对,因为当时他拒绝了藤岛,拒绝了他对自己的性骚扰,所以他才袖手旁观,用最恶劣的型态
向自己报复。即使是现在,他也对失去记忆的我做爱……所以……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而且是他那邪恶的性征……。透走到桌边,打开抽屉寻找着什么,只找到一把像玩具一样,看
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但此时也找不到其它代替品了。他紧握着那物品,缓缓走近像死人般趴伏在地上的男人。他解开
男人的皮带,把他下半身的衣物全部除下,把他踢得仰躺起来之后,看到他白皙腿间那个恐怖的东西。
一把抓住后,那东西居然微动了起来。他一惊之下放手,那东西宛如生物般微微改变角度,仿佛在嘲笑他似的。几欲作
呕的透把剪刀夹在那生物的根部,就是有这个东西……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让我这么倒霉……。他正想加重右手的力量
时,藤岛的细腰忽然蠢动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
藤岛发出一声犹如撕裂空气般的惨叫,由于他动了腰,透只剪到一点点。本想继续再剪,却因为藤岛护住腿间而无法得
逞。满心怨火的透,干脆用剪刀戳他的臀部,虽然是便宜货的剪刀,也在藤岛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藤
岛摀着性器放声哭叫。
透揪起他的衣襟,那张脸被鼻血染得鲜红,吹笛般的呜咽声不断从他的喉间传出。
……透觉得那声音异常剌耳,几个巴掌一直打到男人完全不出声为止。
夏天是犯罪容易增加的季节,透记得好像在什么书上看过这说法。他心想这也难怪,因为酷暑会夺走人的活动力,增殖
焦躁且凶暴的负面情绪。
他最近变得不太喝酒。一是没钱,二是喝酒之后隔天到学校去会头昏脑胀。可是听到外面有人走动或是走廊的叽啊声,
他就会神经紧绷到完全无法入眠,再加上空气湿度高,夜里数羊的数目更是大增,叫他怎能不喝?
一旦开始放纵,速度只会加快而已。带着宿醉去听课只觉得枯燥无味,干脆不去,但逃学又会让他陷入自我厌恶。当他
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烦时,学校已经开始放暑假了。
一放假,透对时间更加没有感觉。反正周六或周一都没啥差别,他在意的只有自己是处在醉还是清醒的状态而已。以前
只要一到假日他就积极去打工,现在则是连动都懒得动。因为无事可做,白天就在家里喝酒,晚上藤岛下班回来之前,
到唯一还留着的居酒屋去打工,半夜回来又开始喝酒。
这天直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的透,不知今夕是何夕地找了本桌上月历来看。……原来今天是周六。周六日的话,那个
不必上班的家伙就会在家里。透叹了一口气,藤岛待在家里也只会关在房里,两人没什么机会碰面。至于藤岛为什么不
出来……理由只有透最清楚。
上完厕所回来,透听到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跟好像出门刚回来的藤岛碰个正着。一看到透,藤岛立刻慌忙地垂下视线
。他的右脸颊还残留着一大块黄色的痕迹,透记得之前看到的时候还是紫色。现在都已经入夏了,他还穿着长袖T恤,
教人看了就热。
“……我、我买了午饭回来。”
藤岛颤抖地递出便利商店的塑料袋。那种怯懦的态度让透不爽,他打掉塑料袋之后,揪住藤岛的衣襟,藤岛立刻用双手
护住脸。这奇妙的动作让透停下了挥动右手的动作。
“不要打我的脸。”
藤岛细如蚊鸣地说。
“因为其它人会问,连客户也用异样眼光看我。一开始我谎称是从楼梯上跌下来,但伤势如果再增加,我怕骗不了人…
…”
透把藤岛的手拉下来,对准他脸上的残痕狠狠挥去一巴掌,就像告诉他你没有权利选择被打的地方一样,打到最后是手
麻痹了才停下来。藤岛崩溃似地坐倒在他脚边,从遮住嘴边的手指缝隙中,落下几滴红色的液体。那仿佛在啜泣的背影
让透愈看愈烦,忍不住又是一脚踢过去。藤岛被他踢得从走廊横滚到门口。
他听到外面传来的蝉鸣,大滴的汗水沿着下颚落下。透喘息地看着躺在门口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这无尽的愤怒到底从何
而来。
这一天,透从黄昏开始喝酒,一直喝到九点已经醉得差不多。看到桌上横陈着十几个空罐子,连一个酒伴都没有也能喝
成这样,连透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知道是不是冷气的温度太低,他的指尖像冻结般冰冷。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调节温度
,才刚踏出一步就不稳地往后退,背还去撞到后面的书架,发出迟钝的碰撞声。气得叫痛的透,泄愤似地踢了书架一脚
,却只是让脚尖更痛而已。
他躺在地上凝视着天花仮,觉得自己好像快被莫名的东西给压垮。他不能再这样下去,却不知该如何改善,只能诉诸暴
力地击退眼前的不安。
外面传来敲门声,透抖了一下肩膀没有回答。半晌后,一个声音透过门响起。
“你在里面吧?”
透咬牙切齿地说“你滚开”。
“你要是不想看我的脸,我在门口说就好。”
透缓缓坐起上半身。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藤岛细语般地说。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的脸,或许我们别住在一起比较好。你可以告诉我想怎么做吗?“
自从两人在六年间的关系被揭发之后,透一看到藤岛就是拳打脚踢,连看到藤岛走路都让他有想揍人的冲动。藤岛渐渐
不出现在客厅或厨房,下班回来也都关在房里,但每天还是不忘帮透买便当。
我想怎么样?应该说是你不想再被我打才要分开住吧?透咂了一下舌。觉得麻烦就丢弃,那个男人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
。透在心中暗想,我才不走,我也要你尝尝加诸于我人生的相同痛苦。
“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门外一阵沉默。
“你耳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