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D系列二(COLD LIGHT冷光柔情)——木原音濑
木原音濑  发于:2012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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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努力在回想,但还是想不起来。一睁开眼睛脑子就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了。」
躺在病床上的他困惑地垂下眼睛。他的确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否则不可能如此跟自己面对面说话。
「这样的问法或许有点失礼,不过你跟我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跟他之间的关系,要用一句话来表达实在太难。不,或许很容易。只要说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就好。尽管他们有着血缘

关系,却连朋友也称不上。
他笑了。就好像要掩饰暧昧般尴尬的笑法。他起初不解他为何要这么笑,但随即明白是因为自己没给他任何答案。
然后他又问了。
「你是谁?」
他茫然站在原地,握紧颤抖的双手。那是他的脸,那是他的唇在说话。这个是他又非他的男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到表情酸楚的他,自己又能够做些什么呢?是要告诉他真相,然后把他推进地狱里吗?没有人愿意饰演这样的角色。
他咬住牙关,心里只有一个想保謢他的念头。就算是扭曲事实,我也要保护他。他不想再当一个像当时一样,对于他求

救的手视而不见的卑鄙男人。
「……我是你的朋友。」
他颤抖地对眼前这个失忆的男人说了第一个谎言。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站前的樱树在初夏阳光中呈现鲜浓的绿色。之前看到时还是羞涩的蓓蕾,丝毫没有一点盛开的讯息

。想着时间过得真快,藤岛启志往中央挪了挪位置。透过车窗玻璃折射进来的阳光好热。
「怎么了?」坐在旁边的同居人高久透转过头来。
「没什么……」
是吗?透点点头,转向正面的时候叫了一声。
「司机,请在前面那个角落右转。」
已经打出左转方向灯的司机道了声歉,重新把方向转右。藤岛瞟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多。
「你不用去打工吗?」
透温和地微笑了。
「今天只上半天而已,下午休假。」
「是吗……」
想到他为了自己特别请了半天假,就觉得过意不去。透看着藤岛,忽然叹了一口气。
「我最近除了定休日之外,每天都去上班,而且几乎每天都被老爹操得很惨,巴不得有个假日能好好休息。」
这或许是他故意要让自己不那么愧疚的谎言,但藤岛确实觉得没那么介意了。
透在半年前发生车祸,失去了二十二年份的记忆。除了自己的身世,连在宅配公司上班以及发生车祸的经过,也都忘得

一乾二净。从九死一生中逃过一劫后,和藤岛同居的他,在一家名叫『PORT』的蛋糕店打工。
透发生车祸之后,藤岛立刻将父母留给他的公司卖掉。为了不让车祸闹大,为了不让透背上刑责,他需要卖掉公司来筹

措一大笔处理费用。透并不知道这些事,他也没打算让透知道。
若是走以前公司的后门的话,或许可以找到更好的新工作吧。但藤岛选择了一个跟以前完全没关系的制纸公司上班。
感觉到煞车的震动后,藤岛才回过神来。眼前是熟悉的风景,车子已经到了自家门前。他正想付车钱时,透已经从司机

手上接过找零了。他把零钱随意塞进口袋,拿着藤岛的行李下车。
晚了一步才下车的藤岛,跟着透走进电梯后,拿出钱来想要给他,却被他婉转推拒。
「不用了。」
藤岛虽然介意,但也不想为了几百块推来推去,就把钱包收起来。老实说,他完全不想以任何一种形式亏欠透,这是他

从同居以来一直秉持的原则。
到了七楼,先出电梯的透打开门。站在门口脱鞋的藤岛,凝视着眼前这个两个月没有回来的家。最前面那扇门可以通往

客厅,里面是厨房,尽头是自己的房间,而左边是透的房间。这个绝不算大的房子却让自己感触良多。……因为右侧腹

被刺伤后,他一直以为没机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才愈合没多久的伤口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藤岛下意识地抚摸侧腹。刺伤他的人是透那件车祸的被害人的姊姊。她

无法原谅肇事者撞死人居然可以不必负刑责,也不用谢罪而逃逸。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藤岛是有送钱给她的家人,但

对方却表示,失去亲人不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
对方要伤害的对象其实是透,但是藤岛代替了他。他并不是真的想死,但冲到凶哭面前时却没有任何恐惧感。
看到藤岛坐在沙发上叹气,透问他是不是累了。从医院搭出租车到家里也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想累也累不到哪里去。
「我没事。」
「那就好。」
透把从医院出来就完全不让藤岛碰的行李放在沙发旁边,然后快步消失在厨房之中。透的身材高佻。小学时候的他,明

明瘦得跟豆芽菜一样,愈大却好像脱皮似地愈来愈高瘦。
没多久,他就端葖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咖啡,和一个直径约十公分的小蛋糕过来。
「这算是庆祝你出院,不是饭后点心哦。」
「谢谢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礼物,藤岛有点不知所措地道谢,而对面的男人则食指交握地微笑看着他。藤岛平静的心房忽然骚动

起来,便转开了视线。最近的透经常会这样温柔地笑。
「蛋糕是老爹做的,不过巧克力和装饰用的草莓则是我弄的。」
藤岛喜欢甜食,所以透下班时都会帮他带卖剩的蛋糕回来。但通常都是切好的块状,很少有整个完整的蛋糕。
被透称为『老爹』的老板很喜欢透,还问他要不要考虑从头学起。藤岛知道透本来就很讨人喜欢,开朗又表里如一的个

性,光是待在他身边就很愉快。或许是短发和平常打扮的关系,让透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再加上生动的表情和天真的

口气,更暧昧了他的年纪。
但是他跟透不同。他不善与人交际,连假笑都不会而近乎面无表情。而且他又相当口拙,虽然有一阵子对这样的自己感

到厌烦,但想到每个人都有难以改变的地方,也就释怀了。
他明年就满三十了,真的想改也改不了吧。苦笑的藤岛拿起空盘子,凝视着透为自己而做的蛋糕。切成花形的草莓和装

饰的巧克力片造型令人爱不释手。藤岛转动蛋糕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却被透催促快吃。
「看太仔细就会被你看到我做失败的地方,你还是像平常一样快点大口吃啦。」
「可是你装饰得这么漂亮,吃太快有点可惜。」
「没关系啦!」
透腼腆地红着脸,看起来真可爱。藤岛本想多看看他这种表情,不过还是决定别闹他,就拿起叉子准备开动。
这么可爱的蛋糕到底要从哪里开始吃起呢?藤岛犹豫了半天后,用叉子小心翼翼地挖了边缘一小块放进嘴里。一股香草

的芳香随即弥漫在口腔之中,微苦的甜味在舌尖上扩散开来。他缓缓把充满在口中的香味咽进喉里,心想这蛋糕无论何

时吃起来都是这么美味。
透提出要到蛋糕店打工时,藤岛虽没有反对,但也没有打心底赞成。他不是没有收入,也不愁吃穿,透根本不需要到外

面去赚钱,他想让透做自己想做的事。
失去记忆是一件奇妙的事,除了失去原有的记忆之外,连兴趣和个性都会改变。失忆之前的透,是个一不高兴就会出手

的男人。这个被母亲叫做疯狗的粗暴男人,唯一的兴趣就是拍照,而这也是出事之后藤岛整理他房间才发现的。
本以为就算失忆,但最基本的部分应该没有改变的藤岛,一开始强烈建议透去念跟摄影有关的学校,然而透却出乎意料

地十分厌恶。结果把过去丢到一边的他,现在从事的是跟以前的他完全无法联想在一起的……蛋糕业。
他察觉到视线而抬起头来,目光与坐在对面的男人相遇了。
「你在看什么?」
「我觉得你真的好白……」
藤岛忧郁地看着自己白到近乎透明的手。他从小就常听人说自己白,体格也是怎么吃都不会胖,瘦到可以用贫弱来形容

。白皙的皮肤就是瘦弱的象征。而且他的体毛稀疏,只要两天刮一次胡子就够了。
「又瘦又白看起来就很孱弱吧?」他自嘲地笑了。透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透没有恶意。他只是不喜欢源自母亲的瘦弱身体和白皙肌肤,所以才会特别在意。没说什么的藤岛再度吃起蛋糕

,却还是觉得有视线在自己脸上徘徊,于是又抬起头来。
「你可以不要这样看着我吗?」
透讶异地问:「为什么?」
有人在看的感觉让藤岛静下心来,再加上想到自己瘦弱的身体和白皙的肤色,就更让他郁卒。
「我喜欢看你吃蛋糕时的表情。」
藤岛歪着头。
「那有什么好看的呢?」
当然好看啊,透噗嗤一声笑了。
「你是没看过自己吃蛋糕时的脸才会这么说,你的表情看起来既好吃又幸福呢。」
蛋糕的确是很好吃,吃的时候也觉得很幸福。但一想到自己内心的感觉像孩子般形于外时,藤岛反射性地脸红起来。
「你能不能把脸转开?」
透不满地皱起眉头。
「拜托你。」
「……好吧。」
藤岛这才松了口气。自己那喜形于色的表情,在旁人眼里看来,不知有多么可笑。他祈求这样的表情永远别出现在透的

面前。
他觉得好像又有视线,但抬起头来,透的脸的确是转向一边。想说是不是自己多心,藤岛抬起眼皮偷窥,果然看到透又

转过头来,他的指尖霎时紧张起来。透正注视着自己吃东西的模样。那就早点吃完好了。忽然加快吃速的藤岛,一不小

心把叉子掉在地上。
他弯腰想要拾起时,却又听到喀嚓的碎裂声。
「你没事吧?」
透慌忙跑过来。藤岛愕然凝视着自己手上那半边盘子。想要捡叉子的他,不小心把盘子碰到桌角砸破了。
破碎的盘子和蛋糕惨不忍睹地躺在地毯上。透难得为自己做了蛋糕,居然这样糟蹋掉了……怎么办?想到这里,藤岛下

意识地伸出右手想要收拾,却被抓住了。
「不能徒手碰,万一割伤怎么办?」藤岛手上另半边的盘子也被他拿走。
「让我看你的手。」皱着眉头的透很明显在生气。
「我没事。蛋糕……」
「别管什么蛋糕了,我要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在透的催促下,藤岛只好乖乖伸出双手。检视半天后,透才松了口气。
「别让我担心啦。一想到万一你又受伤,我的心脏差点停止哩。」
从他手上可以感觉到灼热的温度。在那热度蔓延开来前,藤岛把手收了回来,热度也随即消失。
「……对不起。」
「没关系啦。你乖乖坐着就好。」
他听话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好。他虽然想帮忙,又怕一提出要求会被骂。透戴上手套把碎片装进纸袋,再把弄脏的地

毯擦干净,动作非常流畅。
「你就是有时候会乱来才让我担心。」透指的应该是被刺那件事。
「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差点没命啊,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你太夸张了,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死。」
「才怪。」透斩钉截铁地说。
「不想死的人怎么会留下遗言?也不开些如果我会死之类的玩笑。」
老实说,他被刺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不行了,所以才会说出把一切留给他的话。或许那就是遗言吧。
「你要答应我,绝不能在我面前受伤。」
藤岛陷入考虑中。
「我可能会跌倒。」
透歪着头。
「跌倒?」
「比如说在你面前跌倒,那不就会受伤吗?」
透颤抖着肩膀把嘴抿成一条线。经过几秒扭曲表情之后,终于忍耐不住放声大笑了出来。
那夸张的笑声宛如把藤岛打入黑暗洞穴之中。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起码他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足以让透爆笑的话。
「对不起,我不该笑的。只是觉得你真老实。」
擦掉眼角渗出的泪,透伸手抚摸藤岛的脸。但被藤岛吃惊地闪避后,随即露出受伤的表情。藤岛也觉得自己有点露骨,

看着透低头叹息。
「你不喜欢我碰你吗?」
「不是不喜欢。」
「那为什么要逃?」
不是不喜欢,但退缩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拒绝吗?藤岛又陷入思考之际,却听到透说『我可以摸你的头发吗?上面有灰尘

』。
藤岛还没回答,透已经挺出上半身抚摸。他的手固定在藤岛的后脑勺,当脸愈来愈接近时,藤岛同时感到自己的唇被一

阵清风掠过。
一吻结束后,透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似地凝视着藤岛。而藤岛却只能低头摀住嘴,完全止不住满脸的通红。他

起身想逃时又被透拉住。
「我有话要说。」
「待会再听你说……」
「不行,非要现在不可。」在透的拉扯下,藤岛又坐回原位,手也被透拉到胸前。
「你觉得我怎么样?」
透是指有没有把他当作恋爱对象。这不是藤岛第一次被透逼问。住院期间也被告白过一次。当时极度动摇的自己,居然

说出了一生也不打算透露的话……就是『我爱你』。
后来藤岛拒绝了透的抚摸之后,即使两人独处,也没有再出现类似的氛围。所以他一直以为透已经觉醒,不再对同性的

自己有兴趣。
「我很珍惜你……」他暧昧地带过去。
「我喜欢你。」但透却给了他一颗直球。
「我失去记忆跟你同居的初期,觉得你是一个太过严肃又跟我不合的人,但知道你是真心为我着想,而且很珍惜我之后

……就喜欢上你了。」
他无法从透认真的眼光中移开。
「或许你会觉得被男人喜欢上很奇怪,但我不想对自己的感情说谎。」
如此直接的告白让藤岛颤抖起来,他该怎么办才好?就算不知道该如何才好,答案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行』。
即使他喜欢这个男人,也宁愿用生命来保护他,答案还是不变。
「我想等你出院之后再好好告白。何况我们还要住在一起,当然要讲清楚才好。我不是你的同居人,而想当你的恋人。

我想当你的恋人跟你住在一起。」他紧握住藤岛的手微微渗出汗意。
「我们不能在一起。」藤岛从喉底深处挤出结论。
「为什么?」透不解地反问。
「我喜欢你,也知道你喜欢我。既然我们彼此喜欢,为什么不能成为一对恋人?」藤岛真恨能堂而皇之说出『也知道你

喜欢我』这几个字的透。
「把不能的理由告诉我,让我了解。」看藤岛半天不回答,透开始焦躁起来。
「是因为我年纪比你小吗?还是我没有经济能力?或是我太任性,只会单方面要求?」
「我没有这么说。」
「那为什么不行?我想不到其它理由啊。」透紧拥住他。那拥抱热烈到足以让藤岛困惑和无法喘息。
「别……这样……」
他知道透的嘴唇近在咫尺,然后就被强吻。那是跟以往完全不同,充满掠夺感的吻。
「我每天都在想你。」透低声说。
「只要有开心的事,我都会想如果你在就好了。」
透诚实的告白让藤岛的心揪成一团,却还是不住摇头。看到藤岛的拒绝,透消沉地咬住下唇。
「你真的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但起码让我知道原因。」
藤岛慎重地考虑片刻后开口:「现在你会这样是因为失去记忆。等你恢复记忆后,一定会觉得困扰。」
「有什么好困扰的?跟你成为一对恋人会让我有什么困扰呢?」透摊开两手抚然问道。
万一你恢复记忆之后还记得现在的事,到时一定会后悔跟讨厌的我发生过关系。」
透低头沉默不语。他能明白吗?当藤岛这么想的时候,眼前低垂的头忽然发出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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