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氏春秋 江湖策·双剑 上——穿过你的菊花的我的手
穿过你的菊花的我的手  发于:2012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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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黄色的灯光,熏着他的侧脸,朦胧中狭长的眼微微地弯了起来:“醒了?”

做梦了吧?槐枫想,拧了自己一把,死疼。龇牙咧嘴地咳了一声:“啊,醒了。”

“我帮你把东西收好了,”楚云放下书走过来,指了指墙边的包裹,“明天一早,有车来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先

……”

有车要来接?

为什么?

果然刚刚那个“配对:符槐枫,楚云”是在做梦吗?——于是自己还是被打发走了吗?这……那……

“哎哎哎?你哭什么?”楚云慌了手脚,“别哭了乖……呃……好好算我错了成不?我不该收你东西……好了你别哭了

这……”

“我没有哭啊……”

槐枫一边狠狠地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吸鼻子死鸭子嘴硬。

“那这是什么?”楚云抬起袖子去擦他的脸,“泄洪?渗漏?”

“流……流汗……楚师兄!”槐枫猛地抓住楚云的袖子,“你帮我去向谭师父通融通融,别把我推回分舵好不好?”

——集训,就像在混沌里,打开了一扇通往未来的窗。槐枫以前从没有想过,所谓“论武大会”的首席会是怎样,他只

知道,在分舵里,他就是最强。然而现在,他看到了许多更强的剑客,体会了不同的风格,未知的世界是那么广阔……

懵懂的槐枫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留恋的是什么。

可他知道自己不想走。

“你说什么啊?”楚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退回分舵?下午不是说了吗?你进了总舵双剑组首组啊!”

“搭……搭档呢?”

“我啊!”楚云一脸哭笑不得,“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是我在这里啊!”

“哦,这是真的啊?”槐枫瞪大了眼睛,“那……你刚说……明天有车来接……?”

“接我们去总舵呀。”

“去总舵?”槐枫的眼瞪得更大了,圆溜溜的,像出锅色泽鲜亮的小笼包子,“我们不是就在总舵吗?”

楚云愣了一下,猛地甩开了他的手,绝望地靠在桌边扶住了额:“我的天啊!符槐枫啊符槐枫!你在这里呆了一整个月

了,居然不知道这里是闽越基地,不是总舵!”

“啊……”

——对啊。

槐枫忽然想起。

总舵在长安附近。若真是在总舵,怎么可能自己离家的时候,车一天就到了呢。

第10章

槐枫同志“不知己身在何处,我心安处是家乡”的先进事迹,被树为松派剑宗的典型,在总舵传笑了许久,然后传到了

分舵去,继而又传出了外门。

于是在松派里,就算最初级的外门初入门弟子,都能清楚地分辨总舵和闽越基地之间的区别了。

槐枫起初并不是没有懊恼过,可后来想了想,权当为门派的基础设施知识普及做贡献嘛!牺牲我一个,造福千万人,很

好,很值得。——便宽了心。

让他无法面对的是:这事儿后来居然——或者应该说是“终于”——成为了楚云手中的把柄。

当他和楚云到了一个新地方参加武会,而他想自个儿出去遛个腿的时候,楚云就把眼儿眯上,扔过来一个担忧里参杂着

怀疑,关切里夹带着鄙夷的目光:“自个出去?就你?我说贝贝,你知道自个儿在哪吗?”

槐枫便像斗败了的公鸡落单了的狼,忧郁地垂下那兴致勃勃的尾巴,缩进房间一角,等楚云把他们的行李一件件整好,

才一边腹诽一边乖乖跟在楚云身后,出门逛大街。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便也算了。

可让他郁卒的是,楚云是一而再、再而三,乐此不疲还屡试不爽。——更有甚者,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们都已经两鬓

斑白胡子一把当上了教头,有一天,槐枫突发奇想,妄图对着徒弟们,宣扬一番自己当年的光辉事迹,拉过条凳二郎腿

坐下拎起一壶茶刚摆开阵势,底下有一个徒弟举起手来:符师父,有什么地方你是没跟着楚师父自己去的吗?

槐枫猛地被这么一将军,条件反射诚实地摇了摇头。

徒弟们便纷纷表示楚师父的故事已经听过了楚师父说得很精彩符师父就你那口才同样的内容你真要再说一遍么你确定真

的确定真的真的确定算了吧诚恳地和您说人哪还是别自曝其短了下午还组内对抗练习呢都这个点了您老也一把年纪了别

硬撑着午休时间就这么一个时辰快洗洗睡吧。

说罢一哄而去作鸟兽散。

留下槐枫,在萧瑟的秋风中,慨叹自己哀怨的人生。

可叹人生之无奈,便在于未来——尤其是灾难的未来——的不可预测。

因而懵懂之年的槐枫,并不知道,在那遥远的未来,那属于自己的生命轨道将会如此旁逸斜出。

眼下,他正忙着用“傻笑”这种最精简节约便捷高效的方式,庆祝自己的升迁。

楚云站在旁边,不厌其烦地交待着:

“明天我们坐鹏舆走,可千万不要起迟了。”

“三个包裹,别拉了。”

“把创药放在外面。”

“明天早起把防身的真剑收进去,鹏舆上不许带着这个。”

“……”

“……”

以及等等其他。

槐枫笑着努力点头,妄图把这些话多少装一点进脑里——可话还没到耳边,就先听丢了一半,另外一半也漏得八九不离

十。

楚云把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了三五次,停下来抿了抿嘴:“听明白了?”

槐枫连忙点头:“明白了。”

“那说给我听听,都明白了些什么?”

“……这……”槐枫语塞。

“你!!……”楚云待要发作,看槐枫一双像初生牛犊似的大而柔和的眼睛一下一下眨巴着,闪烁着和煦温软的光芒,

不知为什么半句话就是堵在嘴里,怎么也出不了口。

半晌,叹口气:“罢了罢了——宵夜我给你打了,放在那边盒子里了,还是热的,饿了就吃着吧——明天早上记得早起

,就这样罢。”

说着一甩袖子,推门出去了。

“嘛,”槐枫抓抓后脑勺,“没想到,楚师兄脾气也挺大……”跳下床,踮着光脚溜到桌边,一掀食盒,果见里面有热

粥、菜蔬、禽蛋、还有槐枫最爱的肉包子,“……不过,人还真不错啊!”感激地向门口望一眼,槐枫操起一个包子塞

进嘴里。

月色正酣。

虽说楚云反复交待了今夜早睡明日早起,可槐枫已经昏睡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又怎么歇得下去——况且他忽然想起,这

一个月来忙于练习,山中的秀美景致从未仔细玩赏;又况且月光如此迷人……槐枫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自己的

屋顶上了,手中抓着个茶叶蛋,嘴里还叼着半个包子。

“罢,即行之,则安之。”

摸了摸怀里的《屋顶行走能力八级检定证》(不要深究这是个什么东西),槐枫深吸口气,一面剥着蛋壳,一面踢踢踏

踏地走过屋梁。

夜风清凉。

手上攥的茶叶蛋没两下就给吹凉了,槐枫的脑袋也顺带着凉了下来。他本就不是充满浪漫情怀的人——或者说,他大脑

系统版本过低,兼容不了“浪漫”这种高端设备——刚刚一瞬间的恍惚,基本可归结为久睡未醒的朦登,现在彻底清醒

了,发现这景色也不过就那个样,山是山,水是水,月亮是月亮……茶叶蛋冷了,嚼着太咸,有点……

“臭小子!”平地响起一声炸雷,“你还要在我的屋顶上转悠多久?!”

槐枫一惊,腿软,“咕噜”一声从屋顶上滚了下来,还好眼疾手快,在屋檐边一撑,双脚一勾,晃晃悠悠勉强倒挂在了

檐边,才算没掉下去——松口气定睛一看,只见谭教头握着个茶壶立在房中:“小兔崽子,问你哪!——’屋顶行走守

则第一条‘是什么?’行走屋顶时要安静不得打扰屋主‘记不记得?记不记得——听你小样儿这声音大的,明天我就去

递申请调销你执照!”

槐枫忙“咕咚”一声把茶叶蛋咽下去,耿得咳了两声:“哎呀,谭师父,可别——我考了四次才考上了八级执照,要是

……”

“逗你呢,”那水灵的PUPPYEYES把谭教头逗笑了,冲他招了招手,“下来吧,你那么倒挂着也不嫌头疼?我看着都晕

。”

“哦。”

“怎么?这么晚来,是什么事?”谭教头一撩衣摆,在太师椅上坐下,问。

槐枫差点脱口而出:没什么事,我就闲抽了出来转悠一圈。

可看看渐偏西的月亮,看看睡眼惺忪的谭教头——溜光的脑袋上还斜搭着个小猫睡帽——顿时就没了直说得勇气,哼哼

叽叽了半天,磨出一句:

“那,那个啥,我就来问问您,有什么人把我写上了。”

第11章

“哈哈,”谭教头做捋胡子状,摸了摸他那同样光溜溜的下巴,“我就知道你是冲这个来的——你们这些孩子啊……”

换了别人,大概谈话会从“哦?还有谁”开始,滑向口若悬河的深渊,最终脱缰在秉烛夜谈里,直到东方升起的太阳把

两个人打断——然而他不是别人,他是符槐枫,而且他的桌上还有一碗很好的粟米粥,回去晚了就要凉了。于是他垂首

默然,等着谭教头赶紧揭开谜底结束对话。

“谁写了你嘛,”谭教头又掳了掳下巴,“其实,只有一个人写了你。”

“哦,是谁?”槐枫不动声色。

谭教头似乎略有点吃惊,顿了顿,方答道:“已经和你配在一起了不是吗?——楚云啊。”

槐枫站在原地,发了两三秒呆,道了打扰了晚安,翻窗出去了。

“居然只有一个人写我啊。”

直到回到房间,反射弧很长很长的槐枫同学,才一点一点地回过味来。

他素来知道自己人缘普通,可却没想到,“普通”到如此地步——想起每天晚上,自己房间门口熙熙攘攘来要膏药的人

群,不由委屈起来:有求于我的时候说的那么好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到关键时刻,一个两个都是缩头乌龟!

男人果然靠不住。

槐枫想起小时候母亲和父亲吵架时候唠叨的一句话。

“男人果然靠不住。”他恨恨地学着母亲的语气,重复了一次。

然后他想到了楚云。

将要成为他搭档的人——一百个多人里面唯一一个把他的名字写上小纸条的人,胸中升起一股对于知遇之恩的感激,尤

其那句“教头组会按照参考个人的意愿搭配,并决定诸位的去留!”又恰到好处地在槐枫脑海里飘过了一下,他便更加

深刻地理解了千里马遇见伯乐的心情。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受性别限制,后者自然没有参考的价值;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前者也不是很有按部就班的可能;但如果把两者拼合一下

,变成“士为知己者容”的话,槐枫还是很乐意实践一下的。喝着粥,他想,明天穿鲜亮点的衣服上路吧,楚云那么漂

亮的一个人,搭档如果灰头土脸的,不是给他跌份儿嘛!——低头一瞧,记得粥也是楚云留下来的,心中属于“楚云”

的空间,就进一步膨胀了。

当然,有许多事,槐枫是不知道的——最起码那个时候不知道。

比如说,楚云的那张纸条上,从上到下的三个名字依次是这样的:一,符槐枫;二符槐枫;三,符槐枫。

比如说,当槐枫从谭教头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有一个声音,躲在教头门外墙较的阴影里低低地愤恨地:“靠!这样都

无动于衷!”

再比如说,在选拔组里,只要有谁曾经说过一句“我想和槐枫搭档”或是“槐枫这孩子不错”之类的话,当天晚上就会

被奇怪的人士光顾。

该人士一定会用尽威逼利诱胁迫劝导等各种手段,磨字当头,死缠烂打,直到对方摁下手印表示永远放弃槐枫为止。

“什么啊,原来是有这样的人,”许多年后,已经是“符教头”的槐枫坐在半山的饭堂里,听和自己同期的同僚说起这

旧年掌故,“我说呢,像我这么好的人,如非极端情况,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写我。——唉楚云你踩我做什么?”

“抱歉,不小心的。”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

“不是吧,”同僚看了看槐枫,又看了看楚云,“我说都二十多年了,你……槐枫,你还没听说过?”

槐枫茫然摇头:“楚云,你听过没有?”

“……没有。”

“你看,”槐枫冲同僚一摊手,“楚云也没听过。”

同僚促狭地笑着推他:“那你怎么不问他知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楚云,你……”槐枫依言,问在一边喝汤的楚云。

话未出口,楚云沉着脸放下勺子:“我没被这人找过——不过,他就算找到我,我也不会松口的。”说完低下头,继续

埋头喝汤,微露细纹的脸边,竟染上了几分少女的桃红。

槐枫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向同僚:“看,楚云也不知道。”

同僚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好一会儿,终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符槐枫啊符槐枫,我现在算知道,为什么松派其他双

剑配手拆的拆散的散,却单是你们两个配了一辈子。”

“啊?”槐枫天生的大眼一瞪起来,无辜程度直甩了同僚先生五条街,“还什么双剑啊,我们不是都退役当教头了嘛!

“唉……”

同僚看着槐枫和楚云身上同色同花同标志连腰带上的缀玉都分毫不差的教头服,深深地叹口气,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槐枫

的肩膀。

二十年后的槐枫,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妥的;现在的槐枫,自然更不会察觉。

夜深了,他终于吃饱了,也倦了,换了睡袍,到床上重新躺平,轻轻地念了两声:“我入了总舵啦!”

一种不真实的安适感,瞬间从他的胸口蔓延到了四肢,仿佛浮在云端里一般,轻飘飘的——槐枫入睡了,他做了很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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