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得薄情——月名
月名  发于:2013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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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半日,他才拿着筷子去敲萧令瑀的手。「萧令瑀,待桐快把我拆吃入腹了,你还不救我?」

萧令瑀看向他,而後微微转头去看待桐,少年让朱九郎气得握紧双拳,心底後悔没在方才端给他的点心里下毒,可对着萧令瑀还是只能轻声细语。「王爷,菜都凉了,待桐立刻重新准备。」

「不用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放下手中银箸,待桐看着都急了起来。

「萧令瑀。」

六、

本要站起身的萧令瑀停了动作,转头看向又皱起眉的朱九郎,後者放下自己的筷子,改而拿起他的并塞进他手里。「干嘛不吃饭?外头多少人想吃还没得吃!你嫌我吃太多的话剩下都给你,我不吃了。」

萧令瑀拿着银箸,摇了摇头。见状,待桐也忙帮腔。「王爷,待桐这就命膳房再送几道新菜来,请王爷先喝碗汤垫垫吧。」一面说着,他忙试了试汤的温度,好险还不算太凉,便盛了一碗放到萧令瑀面前。

萧令瑀看着眼前的汤,却还是没拿起就在旁边的匙子,看得朱九郎直想撬开他的嘴灌进去就算了,这是齐国还算富庶,齐国之外多少人饿都要饿死了,萧令瑀这好端端的究竟闹什麽脾气!

「王爷,您多少吃一些,御医说过您就是这样才——」待桐还不放弃,仍努力劝说,却又顿住。「王爷,难不成您胃疾又犯了?」

没等萧令瑀回应,待桐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去,朱九郎看着依旧不言不语的萧令瑀,好一会儿才终於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回来时你就闹胃疼了对吧?」

见已无法掩饰,萧令瑀放下银箸,起身走至榻旁,靠着软垫闭目养神,朱九郎仍坐在原位,室内一时无声,反是萧令瑀觉得不对,睁开双眼,青年早悄无声息坐在身边,见他睁眼,竟笑道:「萧令瑀,快问我在想什麽?」

萧令瑀从善如流。「你在想什麽?」

朱九郎咬咬下唇,像是想说什麽,却只化为一声无奈叹息,他拉过萧令瑀的手,准确地以屈起指节压上他掌间某处穴道,毫不留情的力道让萧令瑀忍不住就想抽回手来,然朱九郎抓得死紧,萧令瑀无法,只得瞪向他,青年看着他恶狠狠的表情却笑出声来,终於放缓几分力气。

「我在想,我干嘛生气!」气字一落,他又加重力道。

「朱九郎,松手。」从没有人胆敢对他这样动手动脚,萧令瑀又一次用力抽手,朱九郎却依旧笑得轻松,像是毫不把他的反抗放在眼里。

「偏不,你又能奈我何?谁让你武功不如人,只得任我宰割。」这半个月来他早看透萧令瑀,对方一套花拳绣腿看似漂亮俊逸,可吓吓门外汉还行,像自己这种江湖人士那是半分也不挂在心上的。

「朱九郎!」

「以为瞪大眼睛我就怕你啊?」朱九郎嘴上虽这麽说,手下还是放缓了力道,然後又笑。「真是,没遇过这麽需要照顾的主子,我是护卫,可不是你的下人。」

「没人让你照顾本王,放手。」

朱九郎没理会他,也没停下按压的动作,萧令瑀蹙起眉头,用力抽手,青年见他真使尽全力,怕反伤了他的手腕,便不再坚持,任他抽回手去。重得自由的萧令瑀也没有其他举动,只离了朱九郎一些距离後,又靠回软垫闭目养神,怎麽也不肯承认在青年的折腾或说侍候下胃疼确实平复一些,不再那样绞着似的疼了。不知他是否动怒,朱九郎识趣地没再靠近,只偷着去看萧令瑀的表情,见他眉头似略微舒展,这才摇摇头,不知心头是松了口气还是……不再生气?

只是,自己究竟气什麽来着……没来得及多想,待桐已拉了背着药箱的御医急急赶来,风风火火地一把将他推下榻去,朱九郎摸摸鼻子,自己挪到旁边的椅子上静静看御医为萧令瑀把脉,可就是宿疾,御医说了半天也只是苦口婆心的重复那些显然不知已说过多少遍的养生方法,朱九郎听着忍不住要笑,这半个月来萧令瑀都不知遵守了其中一项没有?再看萧令瑀的样子,怕不早神游到九重天外,御医看着倒还淡然,说完就自己下去煎药,也不等萧令瑀回神,待桐警告似地扫了朱九郎一眼後也跟着去了。朱九郎看向萧令瑀,却发现後者不知何时已面对着自己,半睁不睁的眼睛似正忍耐体内肆虐的疼,却又有气无力的朝他抬起手指,朱九郎就着他的指看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方才吃得虽快,可桌上至少还有一半以上的菜动都未动,单是他碗底就还有两三口的细米未吃尽。甫来时只觉萧令瑀这一人用膳就要一桌的菜实在浪费,眼下才知待桐用心良苦,只想引得男人多吃一口是一口,只是这半个月来那些精致菜肴多半进了他肚子,怪道待桐每到吃饭时间就老瞪着他,他还当是这装模作样的宫里人看不惯他的吃相,却原来是怕他吃得多了会饿着萧令瑀。

「我早被你气饱了。」

萧令瑀又闭上眼睛,却学他回了一句。「外头多少人想吃还没得吃。」

「你是九官还鹦鹉?老学我说话。」朱九郎笑了一声,还是乖乖坐回原位,拿起筷子开始扫荡桌上菜肴,宫人想再换上新菜,他忙摆手。「不用不用,这样就好。」

「寒邪犯胃。」

听见仍坐在榻上的萧令瑀突然冒出这麽一句,朱九郎咬着筷子回过头,可能觉得这样的姿势太累人,索性便换了个能直接看见萧令瑀的位置,横竖这桌上就他一人,也不必管什麽主次客从了。

「原来你有在听御医说话?」

懒懒抬眸,正对上朱九郎嘻笑双眼,萧令瑀没回应,只微摆手令宫人退下。「随他去。」

虽说这句随他去颇有些就让自己同他一起闹胃疼最好的味道,朱九郎也只是笑了笑,没打算和病人计较,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萧令瑀一手撑颊,静默地看着他以银箸将那道清汤鲜鱼分成三段,吃得是津津有味,他却想说齐宫膳房的这道菜还不到火候,不及当年父皇的御厨,唇微启,他又转念,朱九郎怎麽会懂?

「明日本王将要远行。」他仍是开口,却是毫不相及。

「去哪儿?」

「青城。」

朱九郎看向他,好半晌才似想通一样。「你就为这不高兴?」

萧令瑀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他仍是靠着软垫,不懂为何今日朱九郎总是说他看似不悦,筹金练兵、寻访贤能,乃至谋略天下,皆是父皇驾崩後他便着手进行的事,与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压根无关,如今既已寻得君非凰,若能将之纳入麾下,则万事俱备。这局棋,他已走了第一步,此後再无退路。

「本王没有不高兴。」亦不需要任何退路。

朱九郎耸耸肩,显然觉得答案一点也不重要。「无论青城还是齐宫,你到哪儿我就得跟到哪儿,没啥差别,当然能出宫转转更好。再说,以你的武功,铁定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萧令瑀瞪着他刺眼的笑容。「本王期待。」

假装没察觉男人冷冰冰的语气,朱九郎放下空碗,故作思索状。「那我是不是该多收点钱?要不我又保护你又帮你的,亏大了。」

「随你。」他转过头去,再不出声。

面对他的刻意沉默,青年只是朗朗地笑了开来。。

七、

能出齐宫到处溜达一下自然是好的,但事实证明一切绝对没有朱九郎想得那样美好。竖起耳朵,但任凭朱九郎再怎麽认真的听,一旁的车厢里就是无声无息,如果不是多少还有一点呼吸声,他都要拉开帘子看看萧令瑀是不是还活着了。

搔了搔头,朱九郎实在摸不清萧令瑀在想些什麽,要出宫也是他说的,谁逼他来着?可这一路萧令瑀不说话也不笑,虽说就是平常那张死人脸,可谁都看得出来端王爷心情欠佳,主子都这样了,下面的人莫说谈笑,只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是以这一支浩浩荡荡数十人的队伍硬是安静肃穆……若是一天两天也就罢了,可已经十天了!整整十天,那个闹脾气的端王爷都不知道有没有说到十句话、吃到十口饭!

烦躁烦躁超烦躁,朱九郎一咬牙,自马背上旋身跃起,待桐嘴巴都来不及张开,他已轻巧地窜入车厢之中,靠着厢壁的萧令瑀依旧没有表情,却不知是睁着眼魂游天外压根没留意车厢多了一人还是真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朱九郎没多想,往他身旁一屁股坐下,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手臂的热度,这时萧令瑀终於有了动作,却是往旁边略挪了挪,朱九郎没理会他,端了旁边一看就知道没动过的水杯仰头饮尽,水依然甘甜,却怎麽也浇不熄他心底闷烧的火苗。

「萧令瑀,你让我很烦。」

遭到莫名指控的端王爷连看也没看向他,反闭上双眼。「本王什麽也没做。」

明明这几日都坐在马车里让人服侍,但那一口有气无力、疲惫至极的语气却教朱九郎听了更烦。「停车!」

车夫一顿,鬼使神差地停下车来,萧令瑀还未开口,朱九郎已拉了人下车,萧令瑀自知甩不开他,索性也不挣扎,一脸冰霜地以眼神制止了意欲跟上的侍卫与随从,连待桐、宋之期都被无声地喝止在原地,一步也不敢上前。朱九郎像是没有察觉背後的动静,拉着他就往前走,此处正是两镇交界,沿途无村无店,饶是官道亦有些残破,但路旁的竹林却生得极为茂密,风一吹过,竹浪沙沙作响,混着身後端王爷凌乱的脚步声,朱九郎终於觉得心情好了一点,甫回头,招呼过来的便是萧令瑀的花拳绣腿,他凉凉地闪过,又笑了起来。

虽被嘲笑了,萧令瑀却不停手,一招一式打得扎扎实实,虽不像当真要取朱九郎性命,然多少带点不打到便不死心的味道,朱九郎也不还手,只是踩着他诡异的步法闪避萧令瑀的攻击,脸上却越笑越是欢快,更惹得萧令瑀怒气高涨,手底招式再不留情,可就是碰不着朱九郎半分衣料,更莫说那张让人巴不得撕下来的笑脸!

「第一百七十一招、一百七十二招,萧令瑀,你不累啊?」

见他终於站定脚步,也不理是否胜之不武,萧令瑀迅疾一掌袭向他面上,却让朱九郎轻轻挡住,出掌之人顿住身形後喘息略显紊乱,挡招的人仍自带笑,还有空抬眼看看日头。

「这竹林这麽阴凉,你还能出这一头的汗,可知身子骨虚,得叫待桐帮你好好补补才是。」朱九郎松开手,只见被说身子骨虚的端王爷又是一拳打来,他翻了个白眼,又一次挡住。「萧令瑀,别玩了。」

「谁同你玩!」

脚下动作方起,却立刻被看穿,朱九郎好似叹了口气,又彷佛无可奈何,终於不甚认真的与他拆起招来,萧令瑀双手双脚全都派上了用场,连练武时都没那麽认真,反观朱九郎却是一手背在身後,从头到尾只用左手与萧令瑀对招,兴致一来还不忘出声提点。

「就说你花拳绣腿,方才那一掌应该直往我右胁这儿招呼过来,你往心口打做啥?像这一腿就不错,可惜力道不足……」

朱九郎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萧令瑀越听越是无法忍受,索性脚下一绊,往朱九郎方向倒去,青年见了忙伸出两手来扶,萧令瑀再次出掌,却还是不够快,朱九郎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乾脆就拉着他的手滚到地上,翻了几圈後便不由分说地将萧令瑀压在身下。

「我说端王爷,你这什麽小人招式!」

「无礼!还不放开本王?」萧令瑀让他压得扎扎实实、动弹不得,只得瞪着一双狭长眼眸,冷得朱九郎都抖了一下。

「你不打了我就松开你。」

端王爷瞪着他死都不肯回话,朱九郎与他大眼小眼相对无言,终是摇了摇头,翻身坐起,感受着面上又一次袭来的掌风,他不闪不避,右颊结结实实吃了一拳,痛倒是还好,反是好笑。

方才是不打着不罢休,眼下真的打到了,吃惊的却是萧令瑀,心下又怒又赧,面上一片红也不知是气的羞的还是累的,他起身就要走,却让朱九郎抓得严实。

「好啦,打也让你打了,可以消气啦?」

「你分明闪得开。」萧令瑀甩开他的手,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无理取闹後被拉在身边温声安慰的娃儿,连哭都只能抽抽搭搭,半分也难尽兴。

「是你一定要打的耶,我被打的人都没说话了……」朱九郎嘴里念念有词,萧令瑀没专心去听,抬起头来观望四周方位,半晌青年才揉着脸颊说道:「不用看了,你一路乱打,哪儿还识得方向?」

「带本王回去。」

朱九郎状甚悠闲的靠上竹子闭眼假寐,姿态一如挂在齐宫窗台上般的舒适。「萧令瑀,你这一路又生什麽气——」

萧令瑀听得熟悉句子,竟先一步打断。「本王没有生气,也没有不高兴,更没有闹别扭。」

朱九郎噗哧一笑,睁开双眼看向那个竹林地上依旧坐得端正的王爷。「这样最好,那拜托你起码表现出来,要不老看着你那张死人脸,我这一路早晚被你闷死。」

「你可以不用看着本王。」

「我是你护卫不看着你还能看谁!」

萧令瑀不置可否,学着他的样子靠上身後的竹节,一阵透凉沁过衣料,甚至微微地触上颈後肌肤,舒适的凉意一瞬间便传遍全身,他略松了松始终紧绷的肩,抬眼望去,几点破碎的天空让竹叶染得一片淡青,恰与他身上的衣料一模一样。

「萧令瑀。」

端王爷转头看向青年,後者懒洋洋地半坐半躺,连声音都带着点困意。「天气真好。」

萧令瑀的眼自他右颊上的一点红肿移开,又同他一般看向天空,良久,方点了点头。

八、

竹林中几乎没有声音,偶尔风过翻起竹浪细碎,听得久了也似无声,萧令瑀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待了多久,只知阳光定然西移了一些,远处叶隙间洒落的光影缓缓变换,渐渐移到二人身旁,萧令瑀探出手,看着微热的光收进掌底却是冷的,他终於想起那块连待桐都遍寻不着的水玉究竟何去何从……

唇与舌的略微移动,彷佛呢喃。「元庆三十五年。」

该年初秋,景帝驾崩,那时他站在齐宫的书房里,失手碎了心爱的水玉。他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了呼吸,一阵恍惚之间,他偏头去看朱九郎,以为早就熟睡的青年却在瞬间睁开一眼,然後对着他笑了。

很普通的笑容,带着点狡诈与得意,又或是年少轻狂的挑衅,他没有别开脸,只觉突然涌进胸口的空气带着点莫名的热度,绽成如星的火,然後缓缓燃入心头。

「萧令瑀,你干嘛偷看我?」朱九郎一边说话、一边翻身坐起,终於全睁开的两眼清亮地瞧着萧令瑀,半分睡意也无。

「本王光明正大。」

朱九郎瞟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笑,只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尘,复又将手伸向他。「走吧,这天都要黑了,万一摔着你,待桐可要和我拚命。」

萧令瑀没理会他的手,迳自就走了出去,朱九郎耸耸肩,跟在他身後提点拐左弯右、地上有石要小心、走错了不是那边、那儿滑、发什麽呆,零零碎碎的声音绕在竹间,比风更吵,萧令瑀回身一睨,青年立刻噤声偏头,乖巧地彷佛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他,连带笑得温良恭俭,萧令瑀又回过头继续前行,这回青年真的安静下来,连脚步都无声无息,恍惚间,这竹林中只剩他一人,就像那一年那一日的齐宫书房,而满地的碎光就是他的水玉。

「又发呆!」看着萧令瑀几乎一头撞上绿竹,朱九郎无奈地上前拉了他一把,男人没骂他也没瞪他,好似仍魂游天外,朱九郎又气又笑地摇头。「有我在自是没人动得了你,可你早晚被自己害死!」

他是七分笑意三分骂没错,但男人显然没听进去,遑论有任何反应,朱九郎咬咬牙,握得不紧的拳头在萧令瑀眼前晃了两下,终究还是翻了个白眼,拉着萧令瑀的衣袖带人走出竹林。外头的车马队伍动都没动半分,也没想过驶到一旁阴凉处就当休息,果然什麽主子养什麽下属,一个个脑袋都跟石头一样!朱九郎心中正腹诽,待桐一见人影就冲了上来,也没敢造次,只在他家王爷身旁转圈,唯恐萧令瑀少了块肉似的,迎上少年吃人似的眼神,朱九郎忙放开男人的袖子,抬起双手,讨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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