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 下+番外——priest
priest  发于:2012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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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想起私下里,奴阿哈那长舌头爷们儿人五人六说的:“这王爷人好啊,和和气气的,长得也好看,可就是……不好养活。”

乌溪颇为赞同,心想这人果然是不好养活,要把他弄回南疆去,恐怕要好好攒些家底,让他锦衣玉食的才行。

便盘算起周子舒前一段时间找他商量的——拿他那些个南疆的药去卖的事,周子舒有门路,他有东西,在大庆草莽江湖里留下些许自己的势力,万一将来大庆和南疆交恶,也好有个照应。

于是觉得应该回去好好筹划一番,便说道:“北渊,我突然想起府上还有些事,明天再来和你玩吧?”

听着这口气活像哄孩子,景七于是没好气地随口问道:“你什么事这么忙?”

乌溪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看看怎么置办些产业,省的你将来跟着我受苦。”

景七猝不及防听见他说这样的话,一口气噎在胸口里险些上不来,脸色都青了,指着乌溪“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于是冷哼一声,甩袖子大步走了,片刻,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摔门的动静。

平安听见,忍不住探出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胸口,问乌溪道:“我们家那位爷这是摔门哪?”

乌溪很无辜地看看他,点点头。

平安小声道:“没事,巫童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不是斋戒么,不让喝酒不让玩乐的,我们家那位爷您也知道,成日里走马斗狗的,哪闲得住啊?可这斋戒还是他自个儿提出来的,连撒气都没地儿撒去,这是憋的,过一阵子开斋了就好了。”

乌溪道:“我今天好像说错话了,惹他不高兴。”

平安摆摆手:“什么不高兴,他不过就是心里不痛快,装模作样地借机耍耍脾气,不真往心里去,明儿准忘了——奴才从小跟着他,这么些年,也没见过我们家这位爷动过几回真火。”

乌溪就明白了,心想原来他这是撒娇啊,于是高高兴兴地和平安告辞离开了。

当天晚上,宫里的那位受过景七大恩的小公公便托人传来了一个消息,说皇上悄么声地去看过二殿下,屏退了左右,谁也不知道他跟这赫连琪父子两个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过没听见不代表猜不出来,赫连沛这举动赫连翊和景七这些熟知他的人,心里也多少有数,听见消息也不见怎么惊诧。

宗人府第二日便开始审这案子,这事实其实再明显不过,可是宗人府那帮人也都是老油条了,便一日一日地拖着,明明一时片刻便能弄清楚的东西,偏要摆出架势,要折腾个把月的。

他们也是在等着看风向。

不几日,陆深便当朝上了折子,弹劾御史大夫蒋征,罪名却很意味深长,对“结党营私”“污蔑皇亲”这些个老生常谈只字不提,只参了他一个“尸位素餐”的渎职之罪。

诸位大人心里有底的,虽然猜测二殿下突然倒台的事和太子脱不开关系,却也觉得太子这时候站出来,表明自己和父兄站在一条战线上的立场无可厚非,见陆深慷慨陈词地说蒋征:“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能督百官,不能谤主策,对上曲意奉承、溜须拍马,对下不闻不问……”

便觉得蒋大人要倒霉了。

皇上正找不着发作他的契机,陆大人便识情识趣地送上门来了。

却不想,赫连沛完完整整地听完了陆深说话,沉吟了片刻,非但没什么过激反应,反而犹豫了片刻,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陆卿言过矣。”

便把这事揭过不提。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心里暗暗打鼓,不知这突然之间变成“明君”似的皇上是什么意思,有人已经暗暗揣摩,是不是圣上已经真打算整治二殿下了,一时间原本的二皇子派颇有些人心惶惶,有些个墙头派的心里已经在松动,开始谋划着四处找门路了。

便连一开始还惴惴不安,唯恐害了蒋大人的贺允行也啧啧称奇,心说太子殿下有本事,说话果然没错,让陆深这么写折子,皇上就真的没了办法,这会儿皇上不发作蒋大人,隐约也让朝臣们看见了一种态度,诸位大人都是惯于见风使舵的,以后便没人敢胡乱上折子,到时候皇上就真的想发作,也恐怕没了理由。

为此,贺允行还暗自高兴起来,只道蒋大人这回是安全了。

其实陆深这折子上去,无论赫连沛对蒋征带头闹事怎么恼火,也不能用这个理由来打击蒋征,理由也简单——蒋征是他一手提拔的,是这位“英明神武”的万岁爷多年来用的唯一一个算是拿得出手的官员。

陆深说蒋征“对上曲意奉承、溜须拍马”,说得理直气壮,皇上听得却不十分理直气壮。蒋征不是不懂技巧的人,一直知道这位万岁爷烂泥糊不上墙,又脸酸,故此规劝皇上勤政的话从来不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只是私下里念叨几句,就这,若是被念叨烦了,赫连沛还就关门不见他呢。

赫连沛可以因为任何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处置了蒋征,却惟独不能是这个“尸位素餐”、“溜须拍马”——否则便是他自己识人不明,任用奸佞小人。

赫连沛一辈子最好面子,当初挥师数十万攻打南疆是为了面子、恨上蒋征也是因为面子、这会勉强把一口气咽下去,不处置蒋征,也是因为面子。

他看了一眼跪在大殿里既茫然又错愕的陆深,知道这位陆状元背后的人是太子,又瞥见赫连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心里总算稍微有些安慰,心想这小儿子还是讲情面的,平时瞅着不冷不热,关键的时候,还是知道护着父兄的。

又想起前一日,听见赫连琪痛哭流涕地说这是有“奸人”害他,句句影射太子,心里便有些犯嘀咕,觉得老二虽然可怜,也有些无情了,一受委屈,不找外人的麻烦,先琢磨着自己的亲兄弟害他。

心里便有些不喜起来,觉得应该多关他一段日子,让他收敛收敛,受点教训也是好的。

这案子便拖了下去,拖着拖着,便拖到了快开斋的时候,期间各路人马竞相努力活跃起来,揣摩着老皇帝的意思,一边努力和赫连琪撇清关系,一边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往赫连琪那里退。

对赫连琪的审查一直没什么大动静,却是赵振书等人做了替罪羊,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地给揪出一串,各种揭发检举互相推诿你方唱罢我登场,谁都不知道自己这泥菩萨到了江里的哪个地方,各人顾各人的时候,也便不讲情面了。

赫连沛态度一直高深莫测,不言不语,由着他们闹腾。

这事折腾得越大,便有越多的人来转移视线。

那最初闹事的张进当然也没落得好,他自己也知道下场,被押进大牢的当天晚上,就把事先藏好的毒药拿出来吃了,两腿一蹬一了百了,也算没受皮肉之苦。

西北一线大小蛀虫们短短几十日内便悉数落马,数量之多,规模之大,叫人叹为观止——民间有百姓开玩笑,说西北那地方,若说把当官的挨个砍了,可能真有冤死的,不过若是隔着一个砍一个,漏网的就多了。

这大庆的锦绣河山,就是被这些人吃成了一副空架子。

皇上的内务府小金窟再一次充盈了,太子受到了口头表扬,无数贪官落马,二皇子一派分崩离析——至于赫连琪本人,在宗人府关了一阵子,最后不了了之,叫老油条们给搪塞了过去,只以“斋戒时淫乱”这个罪名罚了他一年的俸禄,赫连沛责令禁足反省。

二殿下虽然损失惨重,也算有惊无险。

于是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

第五十二章:无中生有

开了斋,寒冬忽悠而过,沉寂了三个月的帝都再次歌舞升平起来,芙蓉帐暖,望月河光。一夜春雨洗尽了凉意,杏花味浓,沾衣不湿,绿雾朦胧在杨柳枝上,各处花开。

往来过客沿着皇城根底下走上一遭,脑子里便情不自禁地放空了似的,什么都不愿意想,只随着这暖风细柳地懒散一回,听着不知何处的姑娘脆生生的唱词,便无酒而自醉了。

整个京城处在一种很消停的气氛里,出了斋月,赫连沛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过了把“圣明君主”的瘾头,便再不肯起五更爬半夜地上朝。赫连二自然是没力气折腾了,赫连钊和太子像是比着谁比谁更低调似的,哪边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一天到晚地跟着老父混日子。

就像是海上风暴来袭前的宁静,就等着平地一声雷。

而这声雷,就在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候,响了。

不知是哪里的人,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气,写了一份诗稿,名曰《七惶八惑》,在市井间流传,抄送不止,乃至于到了两湖之地才被当地官员发现,假托“风云客”之名,将朝中帝王将相嘴脸一一描出,详细到仿佛金銮殿上有那么一双隐而不见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众人跳梁的跳梁,装死的装死。

谁也不知道这玩意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好像一夜之间便闹得举国皆知。

赫连沛刚被打了一回左脸,气还没顺,便凭空落下个大巴掌,又打在他右脸上,于是大怒,认为这反动诗稿牵涉了这么多地方,肯定是党羽不少,他心怀惴惴,从来没想到过民间竟也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骂他,之后又不禁恼羞成怒,发誓要将这伙乱党连根拔起,一定得斩草除根才行。

朝中无风尚起三层浪,更不用说这么大的事了。

梁九霄惯常在市井里走动的,手上不知从哪弄来一份,不敢给他不苟言笑的大师兄看,便拿去给“开明王爷”景七献宝。

当场被景七阴沉着脸扣下,训了一通:“什么东西你也敢要,想让皇上抄你的家么?”

梁九霄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不知道为啥,在这位年纪不大的小王爷面前,他总有种面对长辈一样的抬不起头来的感觉,一直还以为是因为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行刺过景七,所以心怀愧疚,梁九霄蹭蹭鼻子,说道:“王爷您瞧瞧么,人家说得也是实话。”

景七随手抄起一本书便砸到了他头上,全当是替周子舒教育了:“梁九霄……你可真是个梁大傻子,皇上都正在气头上,眼下全京城人心惶惶,都恨不得没人敢大声说话,唯恐隔墙有耳,你还敢给我拿回来,嫌我和你大师兄命长了是不是?滚滚滚,别在本王面前晃!看见你就想给你开瓢。”

王府的厨子是有名的好手艺,原来在宫里御膳房当差的,梁九霄自打开斋以后,隔三差五地就老跑来王府蹭饭吃,跟景七也算混得熟了,虽然尊崇有加,却并不怕他,还狡辩道:“这不是没外人么……”

景七不理他,低头对怀里的小紫貂道:“明儿你给我看着门,不让那大傻子进来,他进来就咬,听见没?”

小紫貂立刻冲梁九霄呲牙炸毛。

梁大傻子有一回来王府的时候,看见这小东西长得可爱,很是手欠地摸了人家屁股,从此便结了仇,小貂看见他就跟看见杀父仇人似的,死追不放,非要给他一爪子咬他一口不可,愣是把景七存的解药都给用完了,不得已,梁九霄专门到巫童府上找乌溪多讨些。

乌溪的解决办法很直接,只叫人给了他一小瓶,告诉他一次的分量。

梁九霄就苦着脸:“巫童,这不够啊,它见我一次咬我一次……”

乌溪面无表情地告诉他道:“畜生天性,我管不得它,既然这样,你可以不去王府。”

所以这会一看小貂又冲他示威,梁大傻子的豪杰气当时去了大半,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王爷,您可把这小东西抱好了,巫童可说下回不给解药……啊!”

话还没说完,就见景七也不知道是手松还是故意的,小紫貂飞快地从他怀里蹦出来,气势汹汹地就朝梁九霄奔来,梁九霄惨叫一声,未曾短兵相接就丢盔卸甲,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王府。

景七自己拿着那份《七惶八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笑:“有才,此人有才。”

一个人看完笑完了,又重新木下脸来,将那份东西凑到烛台上,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灰,也没叫人,自己一个人打扫干净了。

心里盘算着,隔天得去敲打敲打周子舒,让他好好管管这不着调的傻子师弟,景七就不明白了,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么周子舒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就能有这么缺弦的师弟呢?

事情越发不可收拾起来,民间的清查逐渐转向朝堂里,景七预料得不错,皇上这回丢了两次面子,是真要找机会,把这场子找回来了——空气压抑得不行,嗅觉灵敏的人开始私下里偷偷烧自己家里的诗稿文献。

说不得,这是要禁言了。

再说得简单一点,这发展下去,就是一场文字狱——

那诗稿是谁写的变得不再重要,说是谁写的,就是谁写的,吟诗作赋里的一句笑谈,也可能变成谋反同党的证据,老皇帝终于还是皇帝,和皇子们小打小闹栽赃陷害不一样,他别的事不行,这种事情上,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当初和蒋征一起上书二皇子一案的诸位大人一个不留,个个都给“照顾”到了。

法不责众这种事,自来没有的,想当官的人多得是,没谁都一样。

当然,除了蒋征。

赫连沛非常自欺欺人、并且自作聪明地留了一手,好像这么一来,别人就不明白他是小心眼报复似的,从头到尾都像是在针对蒋征,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动到蒋征头上,只把老人家弄得整天提心吊胆,到最后竟生生吓得一病不起了。

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蒋征卧病的第二天,蒋家后院便进了“贼”,可怪的是,这贼什么都没偷,把开门的几条狗的头都生生给扭下来了,还杀了一个半夜起来的小丫头,谁知被另一个小丫头看见了,尖叫不止,惊动了蒋家人,这才狼狈逃走。

大凡贼人偷窃,不闹人命官司,便是狗也是下点药,弄晕了完事——这便不是贼了,是刺客。

竟不知谁这样胆大包天,天子脚下做出刺杀朝廷命官的事,这事连赫连沛都给惊动了,立刻着人去查,又调集几十个御林军给蒋征看家护院,还叫赫连翊代自己到蒋府瞧了瞧,太子虽然叫陆深参过蒋征,这时候却表现出了出奇的不计前嫌和同仇敌忾,将周子舒叫来,令他调集一些忍受来,暗中保护蒋府。

蒋征得罪过什么人,又是什么人喜欢搞这些个邪魔外道,不言而喻,至此,京城上空越发笼罩起一层看不分明的迷雾。

乌溪不管那些个,除了有事没事向景七表示一下自己不会放弃,便专心赚他的“老婆本”,周子舒在其中也是拿好处的,还知道他和景王爷的关系好,算是颇为照顾,在外面假托了个“巫医谷”的名头,慢慢地,借着周子舒,也有一些个闲在巫童府里的南疆武士偷偷地离京,外出走走。

他这边的动静,周子舒自然不会瞒着景七,景七知道这孩子年纪大了,心也大了,来大庆这么多年,朝堂上不行,想在江湖中存下自己的势力,也理解——当然,什么“怕将来你跟着我受苦”之类的胡话,他就假装没听见过,其他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周子舒奉命暗中保护蒋府,梁九霄终于找着事做了,他把这任务看得无比光荣,蒋大人他听说过,好官,这是保护忠良之臣,于是兢兢业业每日在蒋府附近转悠,总算没空四处捣蛋了。

叫一直替他提心吊胆的大师兄周子舒,还有一直被他烦得耳根不得清净的景七都松了口气。

谁知那一日梁大傻子又得了空,又想起南宁王府景七私存的好酒,就犯了馋,又跑到了王府,才乐颠颠地跟着平安走到院子里,突然眼前暗影一闪,梁九霄立刻便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自己要乐极生悲,猛地往后一蹿,绕是他动作算是迅捷了,手背上还是留了一道印子——紫貂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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