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王孙 上——泗段锦
泗段锦  发于:2012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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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新捷达的办公楼离工厂不远,三层楼的青瓦老房,楼前有两棵上百年的参天巨树,屋后也有一排老榕树,充满了悠然闲适的气息,单从这楼的外观来看,像民宅多过公司。杜霖在楼前的院子里停好车,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整座楼办公楼都已经很安静。只有自己那位partner程学礼的车还停在楼下。

杜霖暗自叹了口气,一边往楼上走。捷达这种小规模的造船厂,按理说才开张两个多月还不至于让老板忙到天天加班。但之前留下的烂帐太多,程学礼又是个工作上勤恳克己的人,因此除却应酬客户和开会的时间几乎是日日都忙到天黑。杜霖正常工作时间要忙杜氏的工作,每天下班后就直接开车过来帮忙。一方面是身为合伙人,不好让程学礼一个人劳累,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尽量减少和苏锦的见面时间。同杜夫人那番谈话过后,他认真想过同苏锦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接纳了对方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但却又没到想要开花结果的地步,这样拖下去,的确是会误了别人也为难自己。知道该结束,但一旦面对苏锦他又狠不下心说了断,只好这样有意识地冷却两个人的关系,希望一切能顺其自然地结束。

习惯性地爬到三楼,推开虚掩的办公室门,程学礼果然还坐在办公桌后翻看账目。看见杜霖抬头招呼了一声,又埋头继续忙。

“看你的样子,又要赖到几点才肯走?”杜霖一边脱下外套挂好一边问。程学礼翻了翻手上的账目,笑道:“快了。这是上个月的账目,财务已经算过一遍了,我不过核查一下。”

“我懒得说你了,你请他们来不就是做这些工作的吗,怎么事事都还要自己亲力亲为?”杜霖无奈地道。

“是我自己想要多看一遍的,反正我回了家也没事。”程学礼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对了,你还没吃晚饭吧?”

“恩,你不是也没吃。”杜霖走到他身边,“你去休息一下,剩下的让我来看吧,完了一起吃晚饭。”

“那好吧,多谢。”程学礼起身给杜霖让出位置,从靠墙的酒柜里取出瓶香槟来,倒了一杯放到杜霖桌上,自己端了一杯坐到窗边的椅子上慢慢地饮。

等杜霖专心地检查完账目,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转身却发现程学礼不知何时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深秋时节,吹进来的风都开始带着寒意,杜霖悄悄走过去关了窗户,回过头靠在窗边端详睡梦中的人。大概是太累了,又喝了点酒的原因,程学礼睡得正熟。杜霖越打量他,越觉得这人的斯文和温雅简直深入了骨髓,连睡颜都笼着种沉静的美感。一片半黄的小小树叶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腿上,杜霖俯身想要替他拿开,视线不知为何却受了蛊惑似地落到对方苍白脸庞上的优美薄唇上。指尖轻轻触到那抹轻浅的淡红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于是情不自禁地用自己的唇碰了碰,有丝丝的凉意,还残留着香槟的淡淡芬芳。杜霖猛然回过神来,退开两步,隔了半晌才镇定下来,走上前拍打着程学礼的肩膀叫醒了对方。

苏锦无声地收回正要跨进程学礼办公室的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自己无意间看见的那一幕。原本只是一时好奇忍不住想来看看杜霖这一个多月每天下班都跑到这边来忙什么,结果运气这么好,就见证了对他来说最坏的事情。一个straight面对另一个straight,居然会到控制不住去偷吻的地步。看来自己当初的确是太乐观了点,杜霖对这位程先生的感情,只怕是将破闸的洪水,顷刻间就要漫布山野了。

“猫就是猫!”苏锦拧着眉头想。缓缓地摇了摇头,眼底浮上一丝冷笑。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怎能眼睁睁看着一切不可挽回。漫无目的地饶着城市转了几圈,苏锦最后拨通了黑泽孝的电话。

“黑泽君吗?好久没见了,最近有空开一盘赌局吗?我想要同你那位叫麻生的朋友过两手。”

程学礼踩熄了引擎,取下眼镜擦干净又再重新带上,思绪放空地看着前方,有些不明白苏锦为什么会突然约他出来。都是社会阅历丰富的人,商场和做人的规则摆在那里,谁会突然兴起就约个不相干的人见面?这位苏先生在公事上果断利落不留情面,私底却有些叫人猜不透了。他摇了摇头,自己人已经到了,无谓多想。

苏锦竖起风衣领子,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剧院门口等了程学礼半天。歌剧都快要开场了才见到对方不急不慢地出现在视线里。

“不好意思,等了很久吗?”程学礼温和有礼地问。苏锦笑着摇了摇头,晃了晃捏在手上的票:“幸好我早订了票,快开场了,先进去再说吧。”

程学礼闲暇时没什么爱好,也就看看书,或者听听歌剧和音乐会。苏锦投其所好,效果良好。从剧院出来后程学礼还觉得未尽兴,邀了苏锦去喝咖啡,一路同他谈些自己喜欢的剧目和曲目。苏锦是纯粹的商人,艺术涵养自然及不上程学礼这样的世家子弟,但只要知道什么是最好最诱人的,要配合起来却也不难。

“看你说起古典音乐就这么兴奋,家里一定还留着不少鲜见的经典作品吧。”苏锦问。

“花了不少时间收集的东西,的确是一直带在身边,但也很少听了。”程学礼说。

“哦,为什么?”

程学礼笑了笑,没说话。苏锦一愣,陡然间会意过来。咳嗽了一声道:“说起来正巧,我有个美国的朋友之前托我在拍卖会上替他拍了一套音响,却一直没有时间来拿。既然你正好有好作品,不妨拿来一起欣赏一下,也顺便替我看看这套音响到底值不值得了那个价吧。”

“不错的提议,不过你是大忙人,我这样上门叨扰,会不会妨碍你休息?”程学礼有兴趣,也有顾虑。却见苏锦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若是会妨碍,我又何必开口相邀。你只说愿不愿意来吧?”

“自然是愿意,那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喜欢谁的曲子,我回家找找,约个时间去你那儿。”

苏锦沉吟了一下,看向他道:“就这周五晚上吧。”

程学礼按照苏锦给的地址找到了他的住处时,苏锦人已经等候在内。

“到了,快请进。”苏锦打开门,对站在门口的程学礼微笑道。

程学礼随他走进去,进入视线的是一间天花板很高的客厅,上千坪的空间,却几乎没什么摆设,轻简宽敞的布局是他中意的style。客厅靠墙的位置放着音响,他走近了慢慢打量,然后转头对苏锦道:“kharma这个型号的音响听说只造了5套,看来你朋友花了不少钱才拍回来。”

“不然怎么说物以稀为贵,而且买回来还要专门找合适的房子来放,别提有多麻烦了。”苏锦有些无奈地抱怨。

程学礼笑了笑:“有人努力在赚钱,就有人不怕折腾地在烧钱,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了。”

“确实,不过现在消费税那么高,政府都不介意就好了。喝点什么?”苏锦问。

“无所谓。”

“红酒吧,不然就只有矿泉水了。”

程学礼没意见,苏锦转身进厨房取酒杯,拿出来以后又从冷藏柜里取出一支红酒打开分别倒进两个高脚杯里。

“来。”苏锦将一杯猩红的液体放到正背对自己试音响的程学礼面前。

“谢谢。”程学礼端起酒杯轻轻摇了摇,又放回身后的茶几上,眼睛往房中扫了一眼,对苏锦道:“我能用一下洗手间吗?”

“恩,洗手间在那儿。”苏锦指给他看。等程学礼进去以后自己也起身进了与客厅相连的卧室。卧室的陈设同样简单雅致,干净得不像有人住过。而此刻宽大的床上却坐着个近乎赤裸的男孩。

“我已经在他的酒里放了药效最强的催情剂,呆会儿等我把人送进来你只要负责进最大的能力引诱他就好了,表现好的话,你欠麻生先生那几部戏就不用拍了。”苏锦关紧房门,用日语对透露着惊慌不安的少年说。

“我会努力的。”

“那就好。”

“请等一下,苏先生。”少年语气紧张地叫住他。

“怎么了?”

“那个,您之前说要拍照,照片会不会流传出去,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哼,放心吧,照片只是拿来同这位先生谈判的筹码,只要他肯妥协,照片不会叫第三个人见到的。”苏锦淡淡地道。

虽然依旧不安,但少年还是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苏锦抚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回了客厅。

29.

回到客厅时程学礼人已经端坐在沙发上,看他走过来便放下喝了一口的酒杯按动遥控器。

“可以放了吧。”

“让我看看,你带来的什么曲子。”苏锦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拿过茶几上的cd盒子看了看。“karajan指挥的贝多芬,这个我喜欢,可惜之前只听过62年版的。”苏锦闲闲地翻着手上的cd盒子说。

“我倒是55年和62年两个版本的都收集了,还有一张Furtwangler指挥的,可惜录音上有所不及,今天就没带来。你要是喜欢,我回头拿给你。”程学礼说。

“好啊,来日方长嘛,来。”苏锦举起酒杯同程学礼轻轻碰了碰,然后一边细品一边聆听着高价发烧音响里传出的交响乐声。

第五交响曲强劲的旋律骤然闯入,苏锦放下空了的酒杯,慢慢仰倒在宽大的沙发靠背上。或许精良cd和考究音响组合在一起带来的冲击太过强烈,也或许是历经时间洗礼的红酒开始渗透神经,他紧崩了一天的大脑开始放缓运行,一些不着边的念头慢慢地在脑子里漂福

命运是什么,是奔流不息的河,还是飘忽不定的风?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这十多年来一直被它驱使着,从混乱危险的地狱厨房厮杀出来,从人口杂烩的底层移民中爬上来,一刻不得停歇。他的命运是用鲜血,汗水和自虐式的奋斗构建起来的阶梯。爬得越高,透支越多,回头已看不清来路。往事是泛着寒意的刀,磨砺意志,也绞杀感情。苏锦用手盖住眼睛,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不必再畏惧虚无的命运。但代价是让灵魂变得残缺不全,勇敢而不能仁慈,坚强而不够善良,聪明却近乎无情。这于他,是生存的条件,没得选择,也不曾后悔,只是偶尔无端地觉得悲哀,他得到了成功,却从没体验过幸福,少了一部分的灵魂轻得落不了地,只能一直漂泊不定。

跟杜霖在一起后,他生出被幸福和思念牵绊的感觉,忽然想要安定下来,于是他知道,杜霖就是他灵魂里缺失的那一部分,如今这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却眼见就要被别人夺走。苏锦叹了口气。他很想现在就跟程学礼拍桌子让他远远地滚出福音城,滚出自己男人的生活。但也只能想想,人在商场,谈判总是需要筹码,今晚就是他为自己获取筹码所做的安排。

空旷的房间里音乐快要达到高潮,苏锦收回思绪,想要看看程学礼那杯酒的药效开始发作没有。手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热?”他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都不甚清晰,似乎一切都在晃动,自己好像浮在空中。“是生病了吗?还是——”他用力撑着沙发试图站起来,全身热得好像血液都在蒸腾。

“eric你没事吧?”程学礼关切的声音传进耳中,遥远得不真实。苏锦晃了晃头,又跌坐回沙发上。混沌的意识里有个细微的念头像针一样刺在中枢神经上,让他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之后立刻又被热流淹没。

“催情剂。”无声地呢喃,他觉得难以置信,身体却诚实地做出反应。身体热得像要化掉,分身膨胀得难受。

“eric,eric。”轻轻的呼声,伴随着突然覆盖到额头上的微凉触感,宛如沙漠中的人见了甘露,苏锦不自觉地发出低低的呻吟,抓住覆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刺眼的光线打在脸上,苏锦本能蹙紧了眉,在满室的阳光里慢慢睁开眼。“这是什么地方?”他盯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瞬间有些茫然,宿醉的头还在隐隐地痛。

“醒了。”温和的声音自旁边传来,他抬起头,有些怔楞地看着面前白衫黑裤的男子。脑中大片的空白被纷乱的记忆慢慢填充,昨夜发生了什么?音乐,似乎只有永无止境的音乐片断,失去理性的自己,还有那些近乎癫狂的渴求和亲密,他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唯一的记忆是同眼前的男子纠缠不休的痛觉和快感,以及此刻全身都要散架似的酸痛。他深吸了口气,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映入眼帘的是一丝不挂的身体和满身暧昧不明的痕迹。原本还希望只是做了一场冗长荒唐的梦,现在却连残留的一点希望都彻底破灭了,苏锦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不知该如何反应。

“还好吗,eric?”程学礼摸了摸他的额头问。

“不要碰我1苏锦厌恶地偏过头,恨不得直接杀了眼前依然一脸温柔的男人。

“对不起。”程学礼尴尬地收回手,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苏锦不理会他,脱力般倒回床上,身体因为忽然的剧烈动作而被牵扯出阵阵疼痛,双手恨极了一样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怎么会变成这样?”顾不得生理上的疼痛,他迟缓地思考这个问题。

“对了,刚才我不小心把你的酒杯弄倒了,所以先把我的酒给你了,我没喝过,你不介意吧。”自己靠在沙发上走神的时候似乎听到程学礼说过这句话,却竟然因为对方温雅无害的声调而将这句话完全忽略了,还是当时根本就已经没法去做出反应?之后的一切记忆都很模糊,可他也记得是自己先抓住了对方不放手才会令一切演变成现在这样的。一切,其实不是对方的错,可是这种偷鸡不成还倒蚀把米的感觉足够让他对程学礼这个无辜的当事人满怀怨气了。

“昨晚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过了半天,苏锦才重新聚集起说话的力气,神色不善地盯着程学礼说,“为了你,也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好。”程学礼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苏锦被他这一眼看得竟然有些烦乱,程学礼不是傻瓜,不开口追问不代表他不会思考,为什么自己昨夜会突然缠着他不放,一杯酒还不足以造成酒后乱性,是个成年人大概都能猜到是药物作用,而那杯酒原本该是给他的。

“eric。”

“埃”苏锦受了惊似地应声,程学礼却只是将一套全新的衣物递给他。“这里没有换洗的衣服,我早上在附近买了几件回来,只是不知道尺寸合不合,你试试吧。”

“哦,谢谢。”苏锦不看他,埋头接过衣服慢慢穿上。

“还好,挺合身的。”程学礼握着玻璃水杯坐在窗边,抬头看着苏锦说。苏锦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心里不断地咒骂:‘妈的都让你摸够了还会不知道尺寸,混帐。’

“对了,昨晚你还见到过别的人吗?”苏锦硬着头皮问。自己找来的那个gv男孩肯定已经不在这房子里了,那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如果程学礼已经同他碰上过的话,那此刻一定已经对自己耍的把戏心知肚明了。

“没有啊,什么人?”程学礼问。

“没什么,我只是确认一下,如果让别人看见就麻烦了。”苏锦松了口气。

“没有人知道你是——”程学礼想问苏锦的性取向是否保密,话没说完却被床头的电话铃声打断。苏锦救命似地接起电话讲了两句,然后匆忙地对程学礼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昨晚谢谢你的音乐,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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