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玖夜(三)——萧泠风
萧泠风  发于:2013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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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狐王,殿下,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到了这个时候还念着那个男人,只可惜,人家是一连三个月,凡间妖界魔界,那是一点踪迹也无,早不知道龟缩在何处了。”

“人家可是惜命得很,哪里顾得上你啊。”

“堂堂玄狐王,竟然上赶子给人类当娈宠,当真是有气度啊。只可惜,你是念念不忘,别人可未必记得起你啊。”

“冥!河!”苏忆殇绯红色的眼几乎燃起熊熊烈火,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诋毁他的哥哥。没来救自己又如何,他是男人,是狐族的玄狐王,不是那些必须依附别的男人的菟丝花。他躺在玖夜的身下,这没错。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从今以后不是玄狐王!

苏忆殇开始挣扎,衰弱的身体似乎因着蓬勃的怒气而灌进了新的活力。他奋力推拒冥河钳住自己肩膀的手掌,略长的指甲再度划开了冥河颊边刚刚止住血的伤口。

疼痛的同时,带来的是渴望。

冥河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一字一句像是失去了自己的控制一般,冒了出来。

“玄狐王这般念念不忘,莫不是你那位兄长床上的功夫太好了吧。”

“或者说,其实玄狐王殿下修炼的根本就是魅狐道,一日也离不了男人。若是如此,这三个月的独居还真是委屈了殿下呢。”

“那么,今日,冥河自荐如何?”

语毕,冥河掌下用力,猛地将挣扎不休的苏忆殇按倒在床上。左手将苏忆殇推拒的双手禁锢住,狠狠地压在头顶。右手则扯开苏忆殇身上素衣的腰带,随即冷硬的唇带着炙热的温度,吻住了苏忆殇的喉结处。随即湿热的唇舌下移,流连在精致的锁骨处,留下一片水润的痕迹。

苏忆殇紧紧咬住下唇,甜腥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染在唇角,竟有一种惊艳的妖娆。苏忆殇从来没有想到,冥河竟然对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在苏忆殇的印象里,冥河除了在和他切磋的时候脸上会露出与平时不同的表情,他素来都是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不懂风情,言辞之间甚至给人一种呆板的感觉。

他苏忆殇倒是想不到,他竟然看走眼了。

苏忆殇奋力地挣扎,手腕脚踝上面的锁链“叮叮”作响,其上的红芒更是大盛。身下的床也随着剧烈的挣扎而摇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压抑的闷哼声以及衣裳摩擦的声响。

冥河的身体本能令他的手本能地避开了苏忆殇手腕上面的锁链,他的指腹在他小臂的位置上按出红色的指印。他的手掌游走在身下这有些消瘦的身体,掌心划过清瘦的肋条。唇齿在苏忆殇的胸膛上流连,划过的地方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身下的身体,他的力量在渐渐消退。

冥河的上身微微挺起,棕色眼眸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野兽,目光缓慢而放肆在苏忆殇胸膛上面殷红的痕迹上游走,带着凶性的眼里竟然浮现出满意的情绪。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忆殇右边锁骨的位置,那有些刺眼墨绿色的“刺青”。

——看上去,真像是别人烙下的印记。

苏忆殇的眼里已经不是用冰冷来形容了。就是火狐皇苏鋆悦曾经对他有觊觎之心,他也从没有这般强迫过他。苏忆殇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有多虚弱,也明白他现在根本无法抗拒冥河,但是……那些“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时风平浪静”的话,从来不会从苏忆殇的嘴里说出来。

苏忆殇喜欢上了一个人,并且这辈子也只会喜欢他一人,眼里也只会有这一人。

他真正拥抱的人,也只会是那一个人。

苏忆殇的眼底现出杀意来,而丧失了所有妖力的身体竟然随着他眼底血色的浓重也渐渐显露出一股威压来。苏忆殇自己看不见,而冥河也没有注意到,苏忆殇颊边的紫蔷薇,它的颜色愈加生动起来,半展的花瓣也开始继续舒展开来。

舒展的动作,骤然僵住。

苏忆殇因着锁骨的疼痛,唇边泄露出一声惊呼,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冥河尖锐的獠牙,深深地嵌进苏忆殇右边的锁骨中,锋锐的部位直直刺进皮肤上墨绿色的部位。獠牙入肉的地方,红色的液体沁了出来。最开始不过是小小的一滴,但不过眨眼的时间,鲜血几乎可以说出涌了出来。

甜腥的血液,一半顺着惨白的皮肤流进床榻上,一半呛进了冥狐王的口中。

棕色的瞳孔猛然一缩,随即呆愣地看着脸色惨白的苏忆殇,动也不动。冥河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一棍一般,晕眩之后反而清醒了不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出了这种事情——他竟然咬了殿下!他……真的……

冥河禁锢住苏忆殇双手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深深嵌进血肉里面的獠牙以着小小翼翼的方式,慢慢地退出来。先前还是扭曲的愤怒的甚至是含着欲望的面容此刻已经被无措代替。

冥河直起身体,苏忆殇上身的“惨状”映入眼底。

白色的素衣在方才的迷乱之中被撕扯到了腰部,上面残着斑驳的血迹。本就异常消瘦到肋骨可见的胸膛,满是红色的暧昧痕迹。不仅胸膛,苏忆殇细瘦的小臂上也有着红色的指印,错落地分布在皮肤上。然而,最惨的位置还是当初右侧的锁骨,上面的鲜血不停地往外冒。

冥河的手按在苏忆殇锁骨上的伤口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忆殇的目光,含着厌恶,含着杀意,只瞟了他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最痛苦的是,冥河在这样的目光下,连分辨解释也做不到。他只能无措地将撕裂的衣裳盖在苏忆殇的身上,再扯过因着方才的激烈而踢到床尾的薄被将苏忆殇裹了个严实。在发现自己的妖力没有办法止住苏忆殇锁骨处的鲜血时,冥河只能一只手按住伤口,另一只手不停地在自己衣襟里面摸索,寻找自己那一瓶可能存在的伤药。

冥河到底也没能找到那瓶伤药。

他的身后,一只白皙的手揪住了他的衣领,骤然的大力将这位冥狐王直接扔出了水榭。

第九十一章:诡异

瞬间的变故令苏忆殇心中一惊,勉强撑起身体,肩颈的用力撕扯开他右边锁骨上面的伤口,鲜血流淌得愈加畅快。然而,苏忆殇却顾不得这些,甚至也忘记了关照一下冥河是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直接扔进了苍梧之渊底下的深潭之中。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出现的男子,绯红色的眼底刹那间有了一丝恍惚。时间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懵懵懂懂的幼童跟在一直充当着父亲角色的舅舅身后,跌跌撞撞。而他身前,从不会回头但却在他跟不上步伐的身后放缓脚步的男子,一身红衣,眉目清冷,高傲却不张狂。

与二十年里,醉生梦死,甚至对他下药的火狐皇,判若两人。

“舅舅……”苏忆殇绯眸怔愣,脱口而出的低喃声无限趋向于二十多年以前尚且顶着一双黑色狐狸耳朵的小小男孩。

苏鋆悦的眸底霎时间划过一丝诧异。

只一瞬的恍惚,苏忆殇很快清醒过来,一双不知何时含着淡淡追忆的绯色眼眸迅速冷了下来,看着苏鋆悦的目光里含着警惕与戒惧。

苏鋆悦的唇角扬起清浅的弧度。不同于这二十年里经常看到的嘲弄或是刻意勾引的妩媚,苏鋆悦此刻的微笑给了一种淡然得几乎要随风逝去的温和。

苏鋆悦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划过苏忆殇锁骨上面尚且冒着鲜血的齿洞。

苏忆殇只觉得伤口处微微一热,不禁略带些茫然地低头,却见他锁骨上面的伤口已经消失。

他……竟然为自己治伤?苏忆殇心中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他此刻的身体就是拜眼前的男人所赐,他绝对不相信苏鋆悦不知道这锁链的作用,这都毫不犹豫地把他锁在这里了。难道他还会在意他身上小小的伤口?难道……他心里又在打着什么主意?莫不是,除了“云声蛊”,他还有什么后招?

苏忆殇低下头,垂下的眉睫掩住眼底划过的绝然——若是拿他来对付哥哥,他不介意玉石俱焚。

一只手轻轻扣住苏忆殇尖尖的下颔。

苏忆殇的身体一动不动,任苏鋆悦手上施力抬起他的下颔。一双因清空了自己所有思绪而变得空洞的眼睛直直对上苏鋆悦含着担忧的凤目。一只手轻轻抚上苏忆殇右侧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描绘着苏忆殇脸上的紫色花纹,低声道:“看来,还是不行。”

“陛下!”一声含着惊恐愤怒的声音在水榭中响起,苏忆殇不禁侧目看向门口,正见着冥河脸带惶然地站在几步开外的桌子前,双手握拳。

方才苏鋆悦虽说只是将冥河扔出水榭,但苏鋆悦毕竟是含怒出手,而且外面又是极为危险的深渊湖泊,其腐蚀的效果远比锁妖塔里面的化妖水强上百倍。苏鋆悦本身下手也有分寸,没有直接将他扔进水里。但他力度用得正好,手段也是极为厉害。出手的瞬间封住冥河体内妖力片刻,令他以纯粹的血肉之躯撞上了崖壁上,掉落的时候正好掉在巨石之上。因此,冥河除了狼狈一点,小小的受了些皮外伤以外,并无大碍。

不是苏鋆悦下不去手,心狠手辣的火狐皇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他只是有事情要冥河去做罢了。

撞上崖壁的冥河是结结实实地吐了口血,脑袋也因着一击而嗡嗡直响。待得脑中略有清明的时候,冥河算得上是冲回了水榭里。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失控如此,竟然对苏忆殇做出那些事情……他觉得,自己心底一个小小的模糊得连自己都无法看清楚的东西,但那一刻猛然放大,几乎令自己无法控制念想——这不像是平常的自己,一点都不!一定是这个地方的缘故。

这个地方,这些锁链,太过诡异。而亲手将苏忆殇锁在这里的火狐皇,心思太过难猜。但眼下突然出现并将自己扔出水榭的火狐皇,冥河心里是真真切切感到惶恐。

冥河奔回水榭所用的时间不过几个眨眼,但心中却转了千般念头,目的都是保护苏忆殇,但其可行性却被自己一个个推翻。直到站在门口,冥河的脑袋“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自冥河的角度上看,只能见着火狐皇的背影,看不到面目表情,但他能够看见火狐皇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放在了苏忆殇的颈部,看上去就是火狐皇掐住了苏忆殇的脖子。同时,冥河只能看见苏忆殇的半张面孔,垂下的眼眸,十足十被掐得休克而没有了反应的模样。

冥河这声“陛下”,只有其字眼上是敬语,其语气态度十足想要找苏鋆悦拼命的模样。

听见了冥河的声音,苏鋆悦连眉梢都未动丝毫。他的手反反复复地摩挲着苏忆殇的脸颊,双目专注地描绘着苏忆殇的五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渐渐现出暖意来——这是,苏晴的孩子。他继承了苏晴的血脉,也继承了苏晴的执拗。有着苏晴性子的孩子,直到生命逝去的时候也只会喜欢一个人。

就像……苏晴一样。

苏鋆悦低低笑了起来,没有嘲讽,没有冷然,只有全然的喜悦。这一声轻笑,几乎是瞬间便令屋里另外的两位狐王愣住了。苏忆殇见过苏鋆悦温柔的模样,疯狂的模样,含着杀意的模样,他甚至还见过苏鋆悦情事过后餍足而空虚的模样。但是,苏忆殇从未见到过,也没有想过,苏鋆悦竟会笑得如此……

苏鋆悦相貌一如既往,二十年不足以在他身上留下岁月的刻痕,但他的灵魂深处,似乎少了些什么,又多出了什么。

二十多年前,母亲苏晴还在的时候,苏鋆悦会笑得温柔,但他的眼睛的深处却藏着想要摧毁一切的疯狂。苏晴不在的二十年里,苏鋆悦会笑,但笑容里却失去了温度。他仍旧在压抑。苏忆殇觉得,苏鋆悦有时候既想要将所有关于苏情的事物销毁,又想要将一切圈禁在自己的身边,日夜不离,任何可能将那些东西夺走的,必将为他的敌人。

苏鋆悦此时的笑容,像是一个丢失了珍宝的人,为了寻觅,他兜兜转转了一辈子,连他自己都已经放弃并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努力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过珍宝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低头,却发现,其实珍宝一直就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应该幸福的,因为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但他真的难过,因为疏忽他失去了珍宝这么多年。

正如苏鋆悦此时的笑容,幸福,却悲伤。

是有其反必有妖。苏鋆悦的性子,苏忆殇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被迫听着,看着,又哪里不会清楚。

苏忆殇下意识想要防备苏鋆悦。

是了,火狐皇苏鋆悦,这般高傲的性子,又怎会在他人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他一定是在伪装,想要他放下戒心。一定是因为“云声蛊”对他反噬令他没有控制自己的办法,所以另辟蹊径,想要用这种表情来博得他的信任。

你想都别想!——这是苏忆殇努力瞪大的眼眸里面所尽力表达出来的信息。

但苏忆殇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里不仅有防备,还有一丝委屈。

那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见到亲近的长辈时,渴望安慰的表情。

虽然就连苏忆殇都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看,那些苏鋆悦带来的伤害。

同样的伤害,亲人和陌生人带来的,哪个更痛?

苏忆殇是一个不安于室的妖,哪怕是在人间仙界的地盘上,他也不懂得什么叫收敛。他在凡间扮演了无数的人,而他每扮演一个人,他都不会使出超出他所设定的身份的力量。

他受过无数的伤,但没有一处比锁妖塔崩塌的那一年,印在颈部的青紫色指印要来的疼。

他的母亲,给予他生命,是他最为敬爱孺慕的存在。

他的兄长,与他相拥着出生,是他最为亲近爱慕的存在。

而他的舅舅,苏鋆悦,在幼年时教导他照料他保护他,是他最为敬重孺慕的存在。

四岁的孩子,哪怕他的天赋再惊人,心性再早熟,他也不过是孩子。生命里面最亲近的三个人,母亲和兄长下落不明,极有可能身死在锁妖塔之中。而唯一的舅舅对自己表现出再明显不过的憎恨恶意,这对一个孩子而言,是多么得残忍。

虽然外面的世界五彩缤纷,有许多笔墨难以描述的精彩,但是,对于苏忆殇而言,还是在锁妖塔里面的四年生活更合苏忆殇的心意。那里没有阳光,没有微风,没有繁星……除了化妖水以及一层层令他感觉难受的禁制以外,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就是喜欢。

塔内尚有他的亲人,在塔外,他什么都没有。流着和他相同血液的男人,他更喜欢算计自己。

开始的时候,苏忆殇会想,他的舅舅是不是被魇住了。嗯,应该是骤然失去了自己的妹妹和外甥而感到悲伤,一时间迷失了自己。他该做的是体谅自己的舅舅,不生舅舅的气。毕竟,舅舅曾经是那么疼爱自己,哪怕他从来不说。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不生气,也不想舅舅因此会内疚。

后来,这个念头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心里伤口的扩大与溃烂,灰飞湮灭。

同样是伤害,苏忆殇告诉自己,既然亲人带来的伤害更疼,那么,就把曾经的亲人归于陌生人里面吧。

其实,他的舅舅早在二十年前就和自己的母亲一道死去了,对吧?

对吧……

对吧……

那么,他现在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他,还有哥哥,既是哥哥又是爱人。他,早就不需要什么舅舅的关爱了,早就不需要了!

苏忆殇咬紧了唇,惨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瞪大的绯眸里不知不觉蒙上了薄雾,他猛地挥手拍开了那只曾经给他带来温暖也给他带来绝望的手,喉咙里发出的是含着愤怒的模糊声音:“滚!别以为我会相信你……收起你这张虚伪的嘴脸,我……我……根本就……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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