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流放 下+番外——河汉
河汉  发于:2012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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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君当时回复他的是:“我了个去,做梦吧你。”

如果他能预见那么一天,他握着笔认真地给纪策写信的那一天,他也许就不会这么说。

如果纪策能预见那么一天,他打开那封信看到梁上君所写的第一句话的那一天,他也许会希望那真是别人代笔的。

因为那是一封遗书。

中秋,梁上君最喜欢的节日。

团长难得大发慈悲,说明天休息一天吧,今晚月亮挺好的,咱们搞搞活动赏赏月。于是各连队拉帮结派地搞起联欢会。

以前在西北军区,这种场合梁上君都是要大显身手的,当他还是个新兵蛋子的时候,他率众裸奔,当他成为排长的时候

,他怂恿新兵裸奔。或者他会去炊事班“要”几十个月饼出来,然后让他的士兵们藏起来悄悄吃。

但是他今年没了那些闲情,他居然一本正经地自己跑去炊事班做了几十个月饼,这直接导致炊事班烤箱的寿命缩短了两

年,瘦猴也因“共犯”的罪名被老钱班长批斗。

于是伽蓝的几十个士兵吃到了他们这辈子最难忘的月饼,好不容易全都吐干净了,想要找那个罪魁祸首的时候,却发现

罪恶的梁连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联欢会结束之后,纪策一直在等梁上君回寝室,他等到12点,梁上君还是没有回来。

“夜不归宿。”他冷哼一声,然后披上外套拿出手电晃悠出了连部。

他找遍了整个军营,就是没看见梁上君,这就奇怪了,这时候能跑哪儿去?纪策心里有点急,又有点莫名其妙。梁上君

玩失踪?这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手电的光芒扫到一处角落,纪策忽然看见两点幽光,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晚间巡逻的武则天,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随口

说了句:“武则天,你说这时候他能去哪儿?”

武则天喵呜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它的巡逻任务。纪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放弃寻找,突然他意识到一点:武则天走的

方向是鱼海子。

鱼海子?去那里看看吧,他想。

他看见梁上君的时候,后者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手里飞快地动着什么。

手电的光照过去显得特别亮,梁上君立刻回头看向光源,他眯起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几秒后疑惑道:“你怎么来

了?”

纪策看着武则天伟岸的背影,无话可说。

“你玩魔方都不用看的么?”纪策问他。

“嗯。”梁上君的手指灵活地移动着方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纪策陪他坐着。

海潮的声音很响亮,一声一声像是激扬的乐章。月光倾泻在浪潮的顶端,随着水珠的起落而跳跃,柔和的光一点点侵袭

到海滩上。

梁上君一边拼魔方,一边哼起歌。纪策仔细看了看他才发现他戴着耳机。那首歌他没有听过,在他听来不怎么着调,梁

上君也不唱歌词,就在那嗯嗯啊啊忽高忽低地哼。

“什么歌?”他问。

梁上君笑了笑没回答。

“走吧。”纪策拍拍他的肩膀。

梁上君没有动,他忽然说:“这里的中秋跟新疆那儿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纪策,你说会不会新疆的月亮

跟这里的不一样?”

纪策不知道他脑子抽什么风,说道:“你受什么刺激了,被自己的毒月饼整脑残了?”

“纪策,”梁上君定定地看着他,“我想班长了。”

“……”

“我跟你说说吧,我的档案里一笔带过的那些东西。我告诉你‘梁上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你再掂量掂量,我

和你……值不值得。”

纪策冷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紧接着飞起一脚把梁上君从石头上踹了下去。梁上君吓了一大跳,就地一滚缓冲了

平抛运动对他造成的伤害。

纪策站在石头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回魂了梁上君,那件事你想说可以说,但是对不起,‘值不值得’跟你说的事情无

关,我说了算!”

第四十章

梁上君说:“好,你说了算。”

梁上君说:“我不是一个好士兵,那年我参军是因为一时意气。”

梁上君说:“你信不信,我入伍一个月就差点被踢出军营。”

我的第一任班长叫丛风,很人渣的一个人,对,比你还人渣。

他处处跟我作对,成天想着法子整我,别人跑5公里我要跑7公里,别人站军姿1小时,我要站3小时,别人去靶场打靶,

他偏让我留在寝室扫地。我非常恨他。

你别笑啊。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那时候不懂事呢,我现在也觉得自己那时候不懂事,可我那时候是真恨他。你我都知道

,恨也是一种动力。

于是我就开始拼命地训练,他让我跑7公里我非要跑9公里,他让我站3小时我就站5小时,他要求打靶平均成绩9.0,我

偏能打到9.5。

我在新兵里拉帮结派地跟他作对,砍树,打架,偷东西,撒谎……很怪的一件事情,我跟首长撒谎都面不改色,可就是

没办法骗得了丛风。他管我管得特别严,我几乎天天要被他暴揍一顿。

你那什么表情,我是说真的,那时候的我哪里打得过他。

他是个好班长,至少两个月后我们那些新兵蛋子都收敛了很多,而且他家里也有部队的高官,第一次在军营里过中秋的

时候,就听说他要被提干了。

我见不得他好过,特别不甘心,所以就开始重操旧业。小偷小摸?这种事情我已经不屑去做了。我做了这辈子最缺德也

是最后悔的一件事——

我花了两个小时搞开了军机处的门,去偷他的档案。

我以为他的档案失踪,至少能再拖住他十天半个月的……

嗯,偏巧就在那天晚上,逊奈的人潜进了我们军营,他们去偷并且销毁军机处里的几份重要文件。

我的档案上写的是我去抢救文件了,是么?太假了,逊奈的人在二楼纵火的时候,我正在地下室乐颠颠地翻找丛风的档

案。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把他们放进来。

你不敢相信是吗?我是罪人,真的。

等我发现楼上的动静冲上去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整个军营一级戒备,外面的警报声很响,枪声不断,还有人一直

在往火场泼水。

当时我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我很害怕,很想挽回一些什么,所以我去二楼机要室,想要抢救出主机的硬盘。

等我把硬盘塞进怀里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到处都是浓烟,温度高得我快要窒息。我在地上匍匐着前进,近乎绝望地找出口,但是那个时候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房

子的梁柱砸下来压住我不能动。

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没有人会来救我。那时候我特别没骨气,我一直在求救,我一直在喊“班长,救救我。”

很丢人吧,竟然那么依赖一个自己最恨的人。

快昏迷的时候,我耳朵里都是班长的声音,我听见他喊我的名字,吼着喊,吼得他的声音都哑了。我一遍又一遍地答应

他,可是他听不见。

班长真的很风骚,他后来居然找到我了。他骂我不知好歹,怎么就被困在这里面了,他骂我没种,怎么能慌成这样。他

撑开压着我的梁柱,拉着我死命往外拖。

他架着我往外头撤,摸到我怀里的硬盘,就对我说:“好样的。”他那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我真的很佩服他。

二楼已经整个烧没了,没有楼梯,只有一个摇摇欲坠的平台,我们无路可走。班长吼了几嗓子,外面有几个人冲进一楼

,然后班长把我直接从上面扔下去。

我被那几个战友接着了,可是班长要跳下来的时候,平台塌了,他被死死地压在下面。

火还在烧,房子里的温度太高,高得空气都像要沸腾了。我们没办法快速地把他弄出来,只能一桶水一桶水地往他身上

浇。水淋在他身上都能听见哧啦哧啦的声音。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眼睁睁看着他的皮肤变得焦黑,眼睁睁看着他疼得把手指抠进地里,眼睁睁看着他死

咬牙关一声不吭。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失去意识。

你问过我最怕的是什么,我现在回答你,我怕火,慢慢把人炖死的火。

他被推进手术室以后,我在手术室的门口跪了五个小时,等到他的死讯。

他的父亲是位老师长,四十岁才有他一个独子,老人家在他的床边痛哭失声。他指责一边的下属说,早让丛风调任就不

会出这样的事情。那个下属回答,调任令本该上周就到了,可是丛风自己的提干申请却迟迟没有上交。

我那个时候已经快要崩溃了,除了对不起,什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老人家对我说:“孩子,你救了军事机要,我儿子救了你,我儿子是为了救国家财产死的,他值得,他是最优秀的

士兵。”

是的,他绝对是。

班长以前骂我的时候,总叫我发誓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接受所有的挑战,服从所有正确的命令。我每次都是一边发

誓一边腹诽他顽固烦人。

他死了以后我才知道好好去践行这个承诺。

后来我们去剿灭了那个逊奈团伙的据点,弘扬正义,树立军威,拯救国家和人民于水火之中,档案上是这样说的,是吗

我告诉你,那不是“剿灭”,是“屠杀”。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杀了数不清的人,其中还有女人。

我把所有的懊悔和愤怒都发泄在那些活人身上,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我的班长,真的是杀人不眨眼,我那时候已经疯了。

那年新疆十月份就下了一场雪,我看见雪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心理极度恐惧。那就像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从那以后,我活着就是为了丛风,让他见证我的罪有应得。

你明白吗?

纪策听完他的叙述,拾起一个石块,用力地扔了好远,砸在刚刚爬到海滩的浪头上,打碎那一片水光,泡沫飞溅。

他说:“你让我跟一个死人争?你真看得起我。”

梁上君眨了眨眼:“什么?”

纪策一把拎起梁上君:“走。”

梁上君还没有整理好纠结的心情,就这么被纪策拖着拽着走:“走哪儿去?”

见纪策不回答,梁上君就有点恼了,甩开他的手道:“纪策你什么意思!”

纪策转过身面对他,月光将他的脸映得苍白,他嘴角挂着笑,白惨惨的那种,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梁上君。梁上君被他

瞅得愣住了,他甚至有种纪策会突然露出两颗獠牙的错觉。

当然纪策没有獠牙,但他仍然存在攻击性。

他一把将梁上君扯到自己跟前,不由分说咬上他的唇。这不像医院里那个小心翼翼的亲吻,纪策没有给他任何退让的余

地。

梁上君终于明白,纪策不是在吃醋什么的,他在用他的方式给他安慰。

其实他现在挺想揍他的,可是,为什么不先停战,来享受这个吻呢。

纪策很久以前说过,他们有相似的味道,染血过的,绝望过的,重生过的味道。唇齿相依,他们的气息混在一起,难以

分辨。

他们的亲密之间也总是掺杂着许多侵略,谁也不让谁。梁上君忙于回应纪策的纠缠,拜这个人渣所赐,他原本隐隐悲痛

的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愈加清晰的欲望。

纪策一手扣着梁上君的颈项不让他离开,一手解开他的皮带。梁上君猛地睁眼看他,满眼都是惊愕:什么意思?

纪策轻轻笑了声,松开对他的掌控,两人都有些微喘。他把梁上君的皮带扔在一边,甩开自己的外套和T恤,松开自己

的皮带,然后揪住梁上君的领子对他说:“清仓甩卖。”

梁上君听见脑子里嗡地一声,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就再次被夺去呼吸。

其实今晚,他几欲流泪。

他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忏悔,把自己的噩梦全部倾倒出来,这是种解脱更是种折磨。他并没有奢望怎样的救赎,他只是

想让纪策认识真正的“梁上君”,他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疯狂的“清仓甩卖”。

纪策。这个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他是个彻底的独裁者,任性地用自己的方法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像个疯子一样。

却如此让他迷恋。

纪策和班长不一样,梁上君很清楚。对他而言,班长是良药,而纪策是毒品。

越深陷,越执迷。

……他颤抖着吻上纪策的唇,感觉到他因为自己的冲撞绷直了身体。

在唇齿间细小的缝隙里,他听见纪策轻声的安慰。

他说:“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这个中秋,纪策知道了梁上君怕火,知道了班长是他一辈子的歉疚,代价是他被上了一次。要说这件事他后不后悔,从

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他不后悔。

他们的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流放,不如就此作伴,同赴沙场。

第四十一章

今天风和日丽。

又到了查寝的日子。

纪策在七连转悠了几圈,搜出来几张明显是一连那些兵蛋子口味的毛片,与此同时,梁上君在一连那里翻出来一看就知

道是香艳君压箱底的工口漫画。看来前一天晚上的“天堂渗透”做得不错,他们很默契地选择了微笑和沉默。

团长大人亲自视察,带领了其他连队的一干连长和指导员,要求他们学习一七连的经验,促进士兵们侦察与反侦察技术

的提高和部队内部和谐文化氛围的普及。

纪策等到团长大人离开以后,把周凯单独拎出来谈话。

周凯很无辜:“纪连,不是我干的!”

纪策上下打量了他几番,露出一抹和蔼的微笑:“什么不是你干的?”

周凯一身正气地回答:“报告纪连,什么都不是我干的。”

纪策点起一根烟,眯着眼抽了一口,看着他不说话,就冷哼了一声。

周凯打了个哆嗦吞了口唾沫:“……我说纪连您老就别折腾我了,我上有老下有……呃……暂时还没有小,心脏也不好

,好不容易当个兵还被流放到伽蓝这破地方,昨天在食堂吃肉的时候还吃到一颗子弹壳……”

纪策一扬手,这个糙子耍无赖的本事他见识过,他没心思跟他扯淡:“周凯,我有点事找你帮忙。”

周凯一听这话,感觉纪连不是来找他茬的,顿时放下心来:“哦,您说,您说。”

“把你私藏的安全套给我交出来。”纪策说。

一阵烟雾飘散过去,周凯朦朦胧胧地看着纪策妖孽的脸,他冷汗下来了:“……啥?”

“把你私藏的安全套给我交出来。”纪策重复。

周凯泪洒苍天:帮什么忙啊,这命令的语调,这独断的气势……果然还是他妈的来找茬的啊!“纪连,你不能这样,不

能这样啊,这是剥削人权,这是扼杀青少年的兴趣爱好,这是不人道的做法!”

纪策弹了弹烟灰:“交出来。”

“是!”周凯屈服了。

他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拖出来一本巨厚的《现代汉语词典》,打开封面,里面竟然是个挖空的盒子空间,空间里整齐

地码着两摞套套。

纪策瀑布汗:这也行?这些兵蛋子的反侦察都到了什么境界了?难怪他刚才翻找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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