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探校

不管之前想象的有多洒脱，当周壮壮真的开始了高中生活，不再每天下学回家的时候，面对突然寂静下来的小院，大家还是感觉很不习惯。特别是周妈和李阿姨，在刚开学的几天竟然会哭的像泪人一样，哭的high了，还会拿着周壮壮的衣服或者文具一边摸一边发呆，有好几次林若一回家就看到或者自己老妈窝在旮旯里，碎碎念着周壮壮，眼泪噼里啪啦哦的掉，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终于有一天，家里的男人们受不了了，决定解决现在的诡异气氛。周爸爸对擦周壮壮照片的周妈说的话简直一语中的：“老婆，不是我批评你的表现哈，儿子是去学文化了，想是想点儿，可是好歹连本市城区都没出，你老是抱着他的东西哭天抹泪的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太过了啊，你看你现在，从下班回来就擦他那相片，跟抱一遗像似的……。”

“呸呸呸，敢咒我儿子！你是不是老子啊！”周妈妈立刻变脸，瞬间慈母变女战士。

“没没……，哪的话……，梅，你看我也没有……哦……啊……！”

周叔叔就这样倒下了，但是他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周妈妈和林妈妈的举止都收敛了很多，渐渐恢复了正常。

第一个周末，周壮壮周六一大早就回来了，家里人看见他都亲热的不行，跟迎接在外打仗保家卫国的战士似的，两个老妈美的就差表演节目助兴了。林若看着这样的热烈场景，忍不住呵呵直笑，然后被周壮壮痛捏了一下。

吃完丰盛的晚饭，周壮壮在家长们的询问下说了很多学校的事情，听起来倒是一切都不错，周壮壮的性格是超级自来熟加粗神经，所以很容易交到朋友，再加上军训时期的熟悉，又已经有了一众新朋友，“不过，容容我还是最爱你。”周壮壮晚上给方容打电话的时候如是说，坐在一旁的林若清晰听见电话那边立刻传过来的忙音。周壮壮很尴尬，以为林若没听到什么，假了吧唧的干笑两声，装模作样的说：“哈哈，就知道你也这么想，不聊了啊，我和小若待会，拜兄弟！”然后很有派的“主动”挂了电话。

林若没有揭穿他，反而很佩服他壮壮哥对于活下去的执着和勇气。当晚，周壮壮和林若说了好多好多话，都是没和家长说的，什么班里有谁他挺喜欢，有谁他看不惯，有哪个女生一看就对他有意思，哪个男的想找机会整他云云，一直聊到12点多，林若就又睡他屋里了。

第二个周末，周壮壮周六上午10点多左右到的家，家里人对他表示了欢迎，他抱怨了一下高中学习生活辛苦，还有好容易有个周六没睡成懒觉。

第三个周末，周壮壮周六下午4点多回了家，家里人给他做了晚饭，他表示很堵车。

第M个周末，周壮壮第一次没回家，家里人感觉很失落，但也表示理解。

第N个周末，周壮壮第X次没回家，家里人没有表示异样，林若也渐渐习惯周壮壮不在的生活，不管情不情愿。

日子流水般的过，但周壮壮的行为逐渐引起了公愤，不回家就算了，电话也不怎么打，这还了得，要造反吗？！周妈周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他们夫妻两个一合计，立刻给他买了一个手机，周妈更雷厉风行，立刻让林若周六一大早就给周壮壮送学校去。周爸提出异议，怕周壮壮回来林若白跑一趟，周妈却嗤道：“没可能，就我对那小子的了解，他这周就不会回来。”林若倒也痛快的答应了，因为林若也有种感觉，他壮壮哥这周不会回，因为周壮壮回来的时候他多少有点小预感，不过这样挺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周壮壮学校看看，不用在家里K书，嘿嘿。

周六一大早，林若赶着首班车，拿着新手机和两个妈妈捎的一些吃的，奔向了周壮壮。因为周末，路途还算顺畅，换了三趟公交，9点左右就到了。

林若是第一次来周壮壮的高中，不由感叹高中校园真的比小学大多了，找了半天他才摸到男生宿舍楼。在楼下值班室向值班老师报了周壮壮的大名，被告知了周壮壮的宿舍号。林若向老师道了谢正要走，中老年女老师却笑眯眯的来了句：“小伙子长的真精神啊，呵呵。”林若登时感到很不好意思，呵呵笑了笑赶紧上楼去了。

周壮壮宿舍在3楼，一会就到了。林若站在宿舍门口，正琢磨着用什么方法怎么突然出现吓周壮壮同学一跳，就反被突然打开的门惊了一把，而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更超出他想象力的范围：开门的人是一个身高比林若高一个头左右的男生，长的很俊朗，身材也着实不错，宽宽的肩膀，结实的手臂和胸肌，平坦的小腹，还有修长的毛茸茸的腿。这位看官说了：“请问林若同学是透视眼吗？怎么连肌肉和汗毛都能看见呢？”码字者答曰：林若同学当然没有特异功能，只是因为这个哥们儿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小裤裤而已。

其实大家都是男生，就算一起洗澡都没什么。但是这种状态被一个陌生人猛然撞上，尴尬还是必须的……

“哎呦妈呀，怎么站门口啊！吓死我了！”这人一开口林若差点没瘫下去，没想到这么硬朗的身子板下隐藏的是如此纤细的嗓音，简直跟林爸爸听的老戏里边的青衣有一拼！这巨大反差带给幼小的林若的打击基本等同于隔壁张叔叔家温柔漂亮的大姐姐在胡同口表演胸口碎大石……

“……对不起……”看着眼前人用极其娇柔的姿势跑向屋里的某张床边，然后开始往身上套大T恤时，林若出于本能的道着歉，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哥哥应该先穿裤子比较好吧。

“张姐，怎么了，受惊吓了？”是周壮壮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从里面传来出来。

“讨厌，瞎叫什么啊，我一开门就看见有一小孩在门口站着，吓死我了，我都被看光了，还好是个小男孩，要不影响多不好啊。”

林若被这娇嗔的语气雷的说不出话，周壮壮却道：“拜托大姐，男生宿舍，女生止步好吧，再说，就算你这样真让女的撞上也是人家女孩吃亏啊，你怕个屁啊，哈哈哈哈哈。”

“懒得理你。”男生终于在穿上T恤和袜子后套上了一个浅黄色的大裤衩，甩了一下寸头，忽略周壮壮，重新走向了林若：“小同学，有什么事儿吗？”

“哦，我找周壮壮，他是在这件宿舍吧？”

瞬间里面传出重物落下的声音……

周壮壮没顾得上洗脸刷牙，就开始招呼了起林若。他们的宿舍是上下床，周壮壮住在靠窗位置的上面，刚刚的同学就是他的下铺。一听是自己人，那个同学忙很热情的把林若让到了床前的椅子上，自己和周壮壮也坐在了林若对面的下铺上。

“小若，这是哥在高中的室友，也是同班同学，也是好朋友，叫哥哥。”

“哦，张杰哥哥好，我叫林若。”

林若很有礼貌的打招呼，周壮壮和那个哥哥听后都一愣，然后那个哥哥立刻抓起床头的书像周壮壮扔过去，周壮壮则笑着往林若身上躲，最后抱着林若的肩膀笑的直不起腰来。林若大概也知道自己应该是闹了笑话。

原来这个哥哥叫张凌厉，挺牛气的名字，怎奈人的性格着实很委婉，所以周壮壮就在和他混熟的第二个礼拜，堂而皇之的管人家叫“张姐”了，本来张凌厉就不乐意听，今天又被林若误会，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不过，能看的出，这个凌厉哥虽然举止有点女气，但性格很宽厚，要不也不会容得下周壮壮的贱嘴。

林若和张凌厉的初次见面虽然很惊悚，也太过坦诚，但是林若还是很喜欢这个有意思的哥哥。周壮壮看到林若带来的新手机乐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拿着捣鼓了半天，把大概功能了解了大半，除了嫌颜色不够风骚，总体来说很满意。凌厉哥也接过来看了好一会，酸溜溜的抱怨：“我就是回家太勤，要不家里也得给我弄一个，不行，我一会回家就跟我爸要去，哼。”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凌厉哥用对林若还是很新奇的嗓音和肢体语言见缝插针的报了好多周壮壮的猛料，听得林若就没停下笑。

中午，三个人一起在食堂吃完饭，周壮壮和凌厉哥又带着林若把学校转了一圈，再看表快2点了。凌厉哥本来要回家，路上还会经过周壮壮他们住的区，所以就打发林若跟凌厉哥一起走，这样他也放心一点，林若本来还想和周壮壮多呆一会，周壮壮却说再晚他肯定要送林若回去，这样这周就不能留学校里了。林若知道周壮壮一直不放心自己，也就听话的跟着凌厉哥走了。

林若跟着凌厉哥一起坐地铁往家走，路上很自然的就聊起了周壮壮。林若很好奇他壮壮哥问什么周末都不怎么回家了，到底在忙些什么。凌厉哥一手扶着车厢的扶手，一手抿了一下鬓角，不无钦佩的告诉林若，周壮壮是他见过最努力的人，尽管对于他们高中生来说，高考是个不能回避的大山，但是毕竟刚开学，大多数同学还没有压力，甚至没有进入状态，可是周壮壮已经开始每周去图书馆自习了。林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严重怀疑凌厉哥口中的周壮壮和他认识的周壮壮是不是同一个人。

凌厉哥告诉林若，周壮壮不仅肯认真的学习高中的课程，一有空还窝起来看书，都是些破案，推理或者是武侠小说，用凌厉哥的话说就是很猛很血腥。看着凌厉哥硬朗的五官做出恐惧加嫌弃的表情，林若不禁咽了下口水。林若下车在张凌厉前面，在列车开始减速靠站的的时候，林若和凌厉哥道了再见，然后把身体转向了车门口。就在车停稳即将开门的时候，张凌厉突然把手搭在了林若肩膀上，低下头在林若背后说：“小子，我觉得你哥真挺疼你的，不赖。”林若像被电到一样，反射性的把头转了回去，门也应声开了。张凌厉忙把林若推到门口，念叨道：“行了行了，快点回家吧，人家最烦煽情了，走走走。注意安全啊。”

等到林若从人群中挣脱出来时，车屁股早就没影了。他一边出站一边回想张凌厉的言行，不由嘿嘿笑出来，这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所谓有点“中性”的男生，尽管他长得还是蛮硬朗的……。虽然表面是这样，但林若能感觉到张凌厉应该是宽容也许也很仗义的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周壮壮应该会很爽吧。果然不管想什么事最后都会和周壮壮沾边，不过提到周壮壮，林若突然觉得有些搞不懂他了。

看来从小和林若一起长大的周壮壮已经在远离林若的地方开始了新的成长。

第十七章：许许

日子流水般的过，又是一年暑假天。

话说林若其实挺吃亏的，因为比周壮壮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人生的每一步都沿着周壮壮的足迹。很多事情到了林若这里，就显得理所当然，漫不经心了。就比如林若这次小学毕业，与当时周壮壮毕业时大家出去吃了顿海鲜相比，简直是没任何福利，不过林若向来淡薄的跟缺心眼似的，根本不以为意。

因为是毕业生，林若今年的暑假比往年都来得早，正值周壮壮为期末考试拼老命的时候，林若已经在家里闲晃了无数圈，连院子里有几个蚂蚁洞都快数清了。李阿姨看着林若每天规规矩矩的早睡早起，看书学习，不打架不骂人，又欣慰又发愁。林若智力好是一回事，性格温和内敛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家里已经有一个周壮壮跟猴子似的，几乎让人招架不住，林若安安静静的倒是让人省心不少，但是那是建立在家里有两个孩子的前提上。自从周壮壮上了高中，一下寂寞下来的小院着实诡异了一段时间，还好周爸爸的一些特质在周壮壮的光环褪去后逐渐显露出来，几乎替代了周壮壮的位置，但家长们最终还是发现了林若的致命缺点——宅，太宅，简直宅出花儿来了。

往年到了放假该折腾的时候，林若好歹还得应付周壮壮的邀请，偶尔也会出去玩一玩，但现在他算是肆无忌惮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为此，李阿姨说了他好几次，可林若最终还是整天整天的窝在小院里。终于，周妈妈出马了，连哄带骗的把林若弄到了院子外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关上了大门。林若呆若木鸡的望着眼前紧闭的门，周妈的声音洪钟般的从里面传出来：“小若啊，赶紧给我出去玩！不到五点不许回来啊！”接着是明显放低的音量：“妹子，看着没，对待孩子，手段要强势，下手要果断，小若性子好你省了多少心啊，要是换成周壮壮，你早不行了。”

“呵呵，大姐，你真是全国妇女的偶像，哈哈哈哈……”

林若听着两个老妈越来越high，越来越血腥的育儿经，捋了把头上的黑线，任命的顶着艳阳望胡同口走去。

林若不是没有朋友，只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若的朋友差不多和林若是一个生活状态，很少有闲了就在外面瞎晃悠的，即便有人邀请他出去玩儿，林若也有点懒得去，哪像周壮壮。想到周壮壮，林若脑子里的灯泡亮了，记得周壮壮告诉过他方容的学校就在他们家附近，而且方容那美院和一般的高中不同，时间灵活很多，学生大多时间都在画室做作品，老师只是偶尔过去看看，氛围比较轻松，而方容也和林若说过没事儿可以去找他玩，今天简直太适合了。

想到可以待在舒服的室内，还能和好几周没见的方容哥一起呆着，林若不禁心情大好，腰板儿一挺，双手插兜，小跑几步，踢开了路上的一块小石头，姿势着实漂亮，让身后偷看他的几个小姑娘一阵雀跃。

方容上的学校叫拾水，在内城一个幽静的小巷子里，小路很窄，一侧错落着民国时留下的老洋房，一侧生长着班驳的法国梧桐。这些树年头都不小，树冠张开的很大，影子铺了一地，只有零星的阳光从叶子缝隙中漏下来，闪闪烁烁。林若很喜欢这里的环境，脚步就放的很慢，信马游缰的一直蹭到了一个砖色的老房子前。爬满藤蔓的欧派铁门大开着，门口的地面用蓝色的晶石铺成零漠的古体子——拾水。

林若不禁感叹艺术学校果然艺术，然后四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入登记的地方，便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一直到了房子门口，林若都没看见人影，不由感叹这学校真是不同凡响。等到他走进房子，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到了。因为这条街的房子都是原来的大资本家和外国人的府邸，内部空间着实不小，一层显然改过布局，被隔成一个个大体相当的房间，上面写着诸如“西绘”、“国绘”、“雕刻”等专业分类。而高高的大厅布置的像博物馆一样，陈列着很多美术作品，想必是学生们的杰作。不由自主的，林若开始从左起第一个一件件看过去，或西或中，或华丽或淡雅，或抽象或写实，不断变化的风格宣泄着每个作者的情绪。

终于，林若找到了下面贴着写着“方容”小标签的作品。那是一幅色彩鲜艳的油画，整个画布右上的3/4部分都是一棵树，粗大的树干一直延伸到画布外，茂密的枝桠更是遮天蔽日，盖住了大半的天空。在最下端的叶子描画的很细腻，泛着初春时嫩绿，然后色阶随着叶子位置的升高而逐渐加深，直至到中上部呈现夏暮沧桑的墨绿；再高一些的叶子，在自然细微的调色中舒服的过渡成初秋时的淡黄，然后是深秋的金黄和初冬的枯黄。按照一般人的理解，作者应该会将树叶在四季不同的状态顺序的表达下去，那么最上端应该是林立的寂寞的枯枝，兴许还会落满萧肃的雪。但是，出其不意的，方容在树冠的顶部点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交杂着金黄和血红色的火焰嚣张的怒放，近乎枯萎的树叶义无返顾的扑向一场涅盘般的盛会，张牙舞爪的自我焚烧，寂静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