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悲剧远远没有结束,当忍着肉痛终于混了个酒足饭饱的学子们,开始寻找住得地方的时候,他们才愕然的发现,这偌大的定安府内,居然只有乌龙客栈一家可供住宿的地方,而这家被各地行商长期盘踞的客栈,此时肯本就匀不出一个空房间来,
这下,老生与新生的差距就凸显了出来,那些落过一次榜的老学子们此时一下子抖擞了起来,我落过一次榜又怎么样,我有经验啊,我知道提早订房间,找出租的民宿啊,我不用露宿街头啊。而那些被老生鄙视的悲催的新生们,在短暂的惊慌之后,也开始各显神通,只为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好在高飞一众没有这些烦恼,惯于未雨绸缪的洛老爷在这物价奇高的定安府制了一栋两进的小院子,连仆从都配好了。
这下,万事无忧的高飞一众,唯一的工作也就是收拾停当等着考试了。
第63章
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因开考时间定在秋季,故又称‘秋闱’。按开元律,凡过秋闱者方可参加次年的春闱即会试,若是不幸落榜,那就只能回家再等上三年了。
通过乡试的学子,除了第一名皆可自称举人,而有了举人这个头衔,便有机会做官了!
与‘秀才’这种徒有些地位的虚衔不同,‘举人’是真正的官与民的分界线,因而,想要封爵拜相、出人头地,就必须通过乡试!
作为如此关键的一场考试,乡试在监考上,自然要比童生试严格许多,当入选的诸位秀才成一列纵队依序进入考场时,便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严格。
不论是书吏还是官差,都没了平日那种自由散漫的情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各按其职,照程办事的肃然。那令人屏息的庄重感,让一众学子们原本轻松自得的心态一去不复返。
得由童子试入选前来参加这次乡试的学子有近千人,为了严格考纪,每个场次的应考人数都有严格的限制,因而,分出的考场也不少……
高飞自然没有跟洛疏宇分到一个考场,与他们同时抵达的几个相熟的学子,也不在他这一队里。缺少了同伴,四周骤然袭来的陌生感同那驱之不散的压抑感觉让高飞多少有些忐忑。不过,这负面的情绪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重整心态,开始配合官吏查验身份。
刚刚在进入第一道门的时候,便有官府的差役进行搜身检查,凡是带有文字符号的物品皆不能带入考场,待检查完毕后,学子们把各自的笔墨纸砚等考试必备物品,放入官方提供的专用盛物篮内,收拾停当之后,方可进入第二道门进行下一步的检查。
提着自己的篮子,跟在一个陌生的学子身后,高飞缓缓的向前移动,闲极无聊中,他掏出怀里的身份文牒与黑水县开具的户籍证明看了起来。
学子们想要进入考场,身份验证与审查,是必不可少的,为了防止有枪手代考,或是冒用他人名义应考,学子们必须持有各自的身份文牒以及各州开具的户籍证明,以便考官验明正身,而这两样,是学子们唯一被准许带进下一步检查的含有字符的物品。
身份文牒上写有考生的姓名,年龄等基本情况,而户籍证明就比较夸张,不但描述了考生的体型样貌这样的特征,还详细的列出了其上至三代的履历以及户口所在地。这不但是要确定考生却是其人,更重要的是为了证明考生家事清白,既家中没有不法之人,因为按开元律,三代之内有‘违法逾纪’者,也是不能应考的。
把那张密密麻麻满是字迹的户籍证明打开,高飞眼中闪过了几许玩味,只因,按照他所掌握的资料,这种类似‘准考证’一样的东西,出现的时间其实不长,也就是从太祖在位时,才开始兴起,也正因着如此,高飞十分怀疑,这东西是否出自那位无所不能的穿越同仁之手。
说起来,这户籍证明也算很有想法了,但在实践造作上却并不算实用,就像高飞手中这张,对他的外貌描述,无非是身形瘦削,仪容佳,这寥寥数字的评语,用这种东西去注意区分每一个人,实在是有些难度。不过,在没有现代设备的古代,能用上这样的方法,也实属不易了。
草草的扫了一下后边的内容,高飞重又把那张文书塞回了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高飞进行查验了,就见两个身着官服的小吏很是倨傲的坐在那里,拿过高飞手中的文件,同摆在桌上的个州县官学备案的案底相对照。
核对好了之后,问了几个同高飞身世相关的问题,待高飞无误的答完后,对方从一旁拿出了一份文书,让高飞签字画押。
这份文书类似于保证书的性质,一旦签署,便要保证自己身份属实并在考试过程中不作弊,它与后世那种不痛不痒的‘考生诚信保证书’不同,一旦签署,但凡违纪被捉,最轻也是终生禁考,情节严重的还要下狱!
认真的把名字签好,按了手印,小吏把高飞的身份文牒同户籍证明扣下,不耐烦的朝他摆了摆手,高飞知机的走过第二道门,至此,他这检查工作的第二部分,便算是完成了。
待去的门内,高飞终于见到了考场的模样,不过现在却是不能进场,原来,待验完身份,一上午的时间也过去了,被分到个考场的学子会被带到官府统一安排的馆舍内休息。
乡试一共有三场,一天半考完,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考生们除了进入考场,其他的时间都得呆在馆舍里。
跟在一大群陌生的考生身后,朝不远处的馆舍行去,高飞计划着先睡个午觉,毕竟考试前养精蓄锐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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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事关学子前途的乡试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另一边,有关整个苍州命运的谈判也在有条不紊的展开。
这天,定安府出现了一个有些神秘的男子,这人生的一副好样貌,他那高挑的身材配上那一身剪裁的体的劲装,很是得人眼缘,
不过,男子对这种事像是不甚在意,对那暗示性很强的视线更是无动于衷,待找到城内乌龙客栈的所在后,他很快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走进乌龙客栈中被高飞同洛疏宇大加诟病的雅间,男子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显然,周围的陈设同样不能令他满意,不过,那几丝泄露心绪的表情也只出现了一瞬,很快,他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男子试探性的道:“在下已经按约定前来了,大当家还不现身吗?”可惜,回答他的除了满室的空寂,再无其他。
男子见状正想着要不要先退出去,忽的面色一紧,朝后看去,却见那雅间的门突兀的打开了,一个玄衣男子出现在门口,那玄衣男子看到屋中之人戒备的表情,带着几分戏谑的道:“袁三少不是来过我苍州一趟了吗,怎么故地重游胆子却变小了。”
男子闻言先是一惊,随后便目光一凝,定定的看着男子道:“你是,大当家!”
第64章
“袁三少好眼力。”那站在门口的男子闻言,略一挑眉,不咸不淡的应和道。
听到对方那充满磁性的嗓音,袁天朗略微一愣,不过,他也不多纠结对方音色的改变,一瞬间的仲愣后,他带这些嘲讽道:“我还道大当家会像上次那般藏头露尾,不想,此番确是肯以真面目示人了?”
大当家闻言也不恼,缓步走近屋内,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八仙桌的一端,指着另一端对袁天朗道:“袁三少远来是客,好歹坐下说话。”
袁天朗被大当家的态度弄得有些惊疑不定,迟疑了好一阵才戒备的坐下。
大当家见状不由得轻笑出声:“三少何必如此。”
袁天朗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的了,闻言脸上略有些讪讪,不过终是不肯示弱,恨恨的道:“大当家上次的‘招待’,天朗没齿难忘。”
“哦,原来是上次的事。”大当家似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儿,闻言露出些许恍然来。
袁天朗闻言不由大恨,高声道:“阁下明明记得很清楚,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大当家闻言不由也不答话,在袁天朗不解的神色中,拿起桌上的茶壶,在动手给自己和对方都到了一杯之后,才抬眼朝对方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三少一世英豪,何必拘泥于些许小节。”
“你……”袁天朗闻言正要反驳,就见大当家缓缓抬手,止了他的话,正色道“既然三少还记得上一次的事,那也应该记得我当时说过的话。”
看着一脸郑重的大当家,袁天朗心下不由一凛,对方却是不待他出言,便自顾自的道:“我说过,我苍州一地接受谈判,接受协商,但不接受命令,”说到这,大当家将身子向前微倾,凑近袁天朗沉声道:“所以,三少但凡出言,还请客气一点!”他的话字字铿锵,一下子便将袁天朗刚刚的声势压了下去。
大当家倒是见好就收,见袁天朗气势一泄,他就势靠回了椅背,话锋一转,和声道:“不过,三少此次终究是奉了皇命前来,我张某人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总会照顾一下今上的颜面,”说着他眼中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所以,三少此次若是处处行事磊落,不再私下做什么勾当,在下自会保你周全。”
看着一脸戏谑的大当家,袁天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把胸中翻涌而上的怒气压下,语调平和的道:“承蒙大当家厚爱,天朗愧不敢当,在下自认平日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自不会做什么惹大当家不快的事情”言罢,他也不等大当家说答话,便肃声续道:“既然叙过旧,也该谈谈正事了。”
大当家闻言神情也是一肃,顿了顿,还是道:“三少远来是客,张某好歹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这酒菜已经备好,咱们边吃边聊不是自得许多。”
“悉听尊便。”袁天朗闻言,不置可否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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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考场之外,高飞同身边的一众考生心怀忐忑的准备进场,此时已至正午,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待院中的日晷又向右偏斜了些许之后,伴着一阵整齐的钟鼓鸣响,一直吊着脸堵在门口的两位监考官员,终于往旁边一撤,放身前的诸位学子进去。
于是,列成一对的学子们,连忙拿好各自的考试用品,朝考场内行去,高飞见状,也定了定神,朝屋内走去。
进到室内,看着那宽敞明亮的考场,高飞的心情不由得好了几分,暗道,定安府果然是财大气粗,这考场光看外观与布置,就比黑水县那风吹就倒的棚户强多了。
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坐好,高飞随手把考篮往身旁一放,将里面的笔墨纸砚拿出来,在桌上摆好,静等考试开始。期间,一位在各场次巡查的督学还进到考场,象征性的看了看考生的考篮内有没有夹带小抄。
待所有的考生都走进考场,收拾停当后,考试终于开始了。
下午第一场是‘明意文’,主考从四书五经中抽出几条文句,让考生以此为基础作文或进行引申言明见解。主要是为了考察考生对程墨经典的理解,算是对基本功的考核。
在脑中回顾了一下考前复习的内容,高飞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将放在身前的试题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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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尝了几口菜,袁天朗颇有些食不知味。看着一脸沉稳的大当家,他暗叹一声,暗道,比定力自己果然还是查了一筹。
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他将怀中的信笺拿了出来,往大当家身前一递道:“这是家父的信。”
把信笺拿过来,大当家也不立即拆开,将其随意的往手边一放,淡声道:“令尊大人还有什么话,三少直言相告就好,何必这么麻烦。”
三少闻言露出些许苦笑:“大当家还真是快人快语。”
略一颔首,大当家应声道:“我一向喜欢直来直去。”
“既如此,天朗也不卖这个关子,略顿了顿,袁天朗看向大当家正色道:“家父邀大当家去中都一行。”
大当家闻言,略一挑眉。
袁天朗见他并未应声,便自顾自的道:“大当家所求之事,陛下深思之后,已经应允了大半,不过其中细节还带商榷,这回陛下却是要亲自出面商谈,天朗自觉这苍州一地,除了大当家,怕是没有人能再有这个资格去中都与陛下面谈了。”
听完袁天朗的话,大当家便嗤笑出声:“我张某人从不求人,今次不过是想用这苍州商路换回本属于我张家的一切罢了,一场交换而已,既然谈不拢,不过是一拍两散,何必在啰嗦那么多……”
“大当家且听我一言,”打断大当家的话,袁天朗高声道:“若真如大当家所言,这不过是一场不值一提的交换,天朗自不会多言,今日便自会中都复命,”
见大当家表情不变,袁天朗紧盯着对方,沉声道:“我虽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时,但也知道,这其中应该又误会,”见大当家神色一冷,袁天朗急声道:“如今,我开元历经三朝,你张家在苍州经营几十载,所谓的也不过是为了洗清冤屈,重回中都罢了,现下,这时机已到,大当家难道还怕去中都走一遭?”
听了袁天朗的话,大当家眼睛微眯……
第65章
张钊不知得了什么消息,满脸带笑的跑进客栈,待问明了自己主子的所在,也不等店里的伙计出言阻止,便快步朝客栈内仅有的一间包间行去。
来到包间门前,张钊不自觉的放慢的脚步,待顺着那半掩的门缝朝里面看去时,他脸上的笑容也缓缓的逝去。却见那清冷的小室里,只剩下了一个人,袁天朗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有张伯行仍旧独自坐在那狭小的包间里,不知在想什么。
室内灰暗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表情,但那满桌的残羹冷炙,还是让他的身影多了几分孤清之感,张钊见对方如此,脸上也带出几分肃然,正想轻手轻脚的离去,就见屋内的人似有所觉的抬起头来,沉声道:“进来吧。”
张钊闻言,连忙恭敬的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的。”张伯行见他进来,随口问道。
“有一封‘喜报’。”张钊闻言,又露出几许笑容来。
张伯行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淡淡的道:“什么喜报?拿给我看看。”听上去情绪不高。
张钊不敢怠慢,连忙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去。
不在意将那页薄纸翻看,张伯行看了几眼后,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卢老爷子这件事办得漂亮!”
“是啊,”张钊截口道:“不但挣了一大笔,还顺便交好了柔然和满真两部,真是一举两得!”随后,又有些艳羡的道:“把绣品当头巾卖,我怎么没想到这样的点子,要是……”
“要是你都能想到,那也就不值几个钱了,”不待张钊说完,张伯行就泼冷水道:“而且,这种办法也就在西域这几个部落还行得通,还得赶上那么好的时候。”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也就是个做小厮的命了,一辈子为您鞍前马后。”张钊闻言,连忙陪着笑脸道,见张伯行一脸的不置可否,他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道:“卢老爷子那种巨商大贾我是不奢望了,要是能有那岳小哥一两分的聪明劲儿,我也就知足了。”
“岳小哥?”张伯行有些疑惑的重复道。
“对,是一个叫岳千山的小哥,张钊忙不迭的解释道:“听说这个法子最初就是他想出来的,那卢老爷子又正巧赶上柔然满真两族联合选举金刀勇士这样的盛会,要不然,哪能挣到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