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因着这项规定,考生们从答题次序,便被严格限制起来,就连作答时间都要精确计算,弹的是增加了不少压力。
因为时间太紧,受到试卷的学子们无不抓紧时间审题,然后奋笔疾书,徐大人在号棚间来回巡视,见国之栋梁们为前程奋起拼搏,一捋长须露出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一夜的休息,他一改昨日的萎靡,很是精神,一双老眼精光四射,倒线出几分锐利来,可惜,此时考生们都忙于作答,一眼望去,一溜低下的人头,却是没人有空同他对视两眼互动,这倒是让他平生出几丝失望来。
忽的,徐大人目光一凝,大步朝一处走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是见一处号棚内的考生,正将卷子摊开,好一会儿也不见作答。
徐大人皱着眉走近一看,就见那考生睡眼朦胧,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徐大人见此倒是神情如常,多年监考,他也算是经验丰富,知道,考生进场难免紧张,只道这学子是昨夜犹豫太过紧张,思虑过重,以至少眠,上前敲了敲对方打开的窗子,待引起对方的注意后,他告诫的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一惊后回神,这才施施然离去。
被徐大人看的莫名其妙,有些疑惑的忘了一眼对方那个远去的背影,高飞随即收回视线,他却是没有心思去揣测对方的意图,昨夜,有太多事占据了他整个心神,黑暗里,那低沉的声线沉静的诉说着自己的一切,他的身世,他的过去,苍州的一切,来中都的原由,事无巨细,只要高飞想知道,他都会坦然的诉说出来。
虽然他的来头比高飞想象中还要大,身世也比想象中要坎坷的多,但让高飞最为动容的,还是对方在自己面前的那份坦率,那是赋予了深厚的信任才会有的坦诚,这让他倍感安慰。
高飞深吸一口气,收掉脑中纷乱的思绪,被徐大人一提醒,现下的他倒是清醒了很多,略一仲愣,高飞苦笑这发现,自己坐在这里最大的原因,却是因为一场考试,因着连番的世故,他几乎要将它忘记。
面色一正,高飞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肘下的试卷上,略审了一会儿卷子,他便飞快的答起题来,此时的他心态出奇的好,只因与梁上那人相比,这会试还真的不那么重要的。
张伯行,斜倚在房檐上,看着的高飞一举一动,神色柔和。
昨夜,将一切全部吐露,他心中没来由的轻松了很多,伤口经过一夜的修养也逐渐好转起来,眷恋的收回视线,张伯行目光空蒙的落像一处,眼中闪过过些许迟疑,但转瞬又变得坚定然经自己的事全都告诉了对方但有一件事,他将要出口,却在喉间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脑中闪过一个病弱清冷的身影,张伯行的目光变得凛冽起来。
那夜,他强忍这伤痛,静伏在深宫一角檐壁之上,正要设法脱身,就被一个无图的身影拦了下来。当他被对方带到那侧卧在软塌上的病弱少年面前时,呀还满腹的疑虑,不过,对方随后的话,却让他有了些许了然。
“我能让你离开这里。”这是少年见他的第一句话,带看到他闻言不屑的神情时,少年不紧不慢的道:“如今,元宫内外皆有重兵,中都成四门皆关,许进不需出,你别无选择。”见他仍是一脸淡漠,少年罕见的有些动气:“你不相信我!”
他略一阖眼,算是默认。
那少年深吸一口气,才在度开口,便不再泄露一丝心绪:“你武力强劲,暗中离开自由千般手段,即使强行冲出中都也无人能敌,但你也需知道,如今在这中都之中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见他目露不解,少年倒也不急着解释,拉也拉身上的薄被,被角一斜,一张俊秀的小脸露了出来,竟是个四五岁色男孩儿,他不在意的扫了一眼,待看到那男孩儿的长相后,他瞳孔一缩,瞪向少年,面上带出了几分真怒。
“何必如此,他不过是同我有几分投缘,是以接到宫中玩儿两天罢了,待他父亲应考结束,自会送他返回,那少年见状倒是不甚在意的道,一掀薄被,把男孩儿的小脸重又隐在织锦之中,顿了顿,少年淡漠的脸上多了几分兴味:“说起来,他的父亲我倒也有些了解,岳千山,苍州人士,赴中都应考,在中都停留时,居于洛氏老宅,
见他视线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少年适时得收声,顿了顿,才道:“洛大人的宅院如今已经被,洛大人他也称病多日,不曾上朝了,如今一切还不明朗,是以他们还能安然无恙,却不知,你暗中返回苍州,他们又会如何……”
“够了!”一声低喝,打断了少年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他森然的看向少年,沉声道:“你要怎样?”
对于他的反应,少年似乎终于有些满意了,一脸无辜的道:“不想怎样,我只是要提醒你,做事三思而后行,否则会无故牵扯很多人。
见他敛目不语,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不紧不慢的道:“现在,你只能同我合作。”
眯着眼看着有些自得的少年,他半晌才道:“合作?就凭你?你何德何能许下如此豪言?”
“凭什么,就凭我是当朝太子。”深深的看向他,少年一脸漠然的道:“父皇应经老了,而我还年轻!”
言罢,那少年也不理会有些愕然的他,自顾自的道:“去又贡院吧,那里会试期间,就连皇城禁卫都进不去,如今全城戒严,那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又看了他一眼,少年泰然自若的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不过也无妨,反正这会试要三天才结束,给我三天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少年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绝句让他暗自心惊。
深吸了一口气,张伯行从思绪里缓缓回神,昨晚,他终究是没有透露岳峦生现下在太子手中这件事,只因此时即使知晓,也无能为力,好吧,就三天,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第98章
金碧辉煌的殿宇晃得人眼睛生疼,猩红色的地毯,仿佛带着几丝血色,这是开元皇帝的寝宫,奢靡中带着些陈腐颓废的气息。
今日,这坐华美的殿宇内显得格外的热闹。一群人围在陛下的御塌前,都是一脸焦急的神色。人群中,围在最里处的是几个身着太医院制服的老者,只见他们愁眉苦脸的看着那平躺在御榻上,双目紧闭的中年男子,不时的有人上前号脉切经,随后,同身边的人低语几句,但交谈过后,眉头却是皱的更深。
看着太医们的神色,站在后面的几个身着官服的男子也不由的皱起眉来,也不知是谁小声嘀咕道:“陛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会如此?”
他身边有人听到他的低语,不由接口道:“是啊,我听说,袁家那一位今天似乎抱恙……”
他还没说完,就听另一人嗤笑一声道:“袁家那一位已过耄耋之龄,抱恙又有什么可吃惊的,反倒是陛下,还正直壮年,平日里又一心修道强身,如今这般,才觉得蹊跷……”似是意识到此话不妥,那人见无人接话,忙不迭的闭上了嘴。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是有人耐不住了,只见一个身形高壮的官员首先冲那一种太医道:“诸位,你们看了那么久,陛下究竟如何啊。”
太医们闻声回身看过来,相视一眼,皆都摇头叹息,那官员看着着急,不由得道:“究竟是怎么了?陛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这回,终是有一名太医排众而出,上前道:“陛下龙体康健,并未沾染什么恶疾。”那官员闻言,不由神色一缓,但还不等他爱下心来,就听那太医不紧不慢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昏迷实在是……”
那官员被老者吞吞吐吐的模样弄得郁闷不已,正要出言追问,忽听的一个嗓音洪亮的宫人忽的道:“恭迎太子殿下。”
众人对望一眼,皆朝屋外望去,带看到一身便服的太子,那官员也顾不上同太医吵嘴,连忙躬身和同僚一起想那病弱的少年行礼。
“免礼。”直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这才站起身来,只见那太子草草的将宫内景物扫视了一遍,很快,视线便落在了那正躺在御榻上的男子身上。
“父皇这是怎么了?”几步上前,挤开碍事的太医们,太子来到软塌前,很是关心的道。
这回,还不等太医出言,刚刚那个急性子的官员便:“陛下没事,”言罢,又一脸谄媚的补充道:“陛下龙体安康,实是百姓之福啊。”四周官员见他如此,无不一脸鄙夷,暗中同他拉开一段距离,偏他还有不自知,一脸的色。
却见太子闻言,略一挑眉,冷冷的道:“陛下现在昏迷不醒,朱大人何以如此断言?”
那朱姓官员被问得声势一滞,这才响起刚刚话中的不妥,不由可怜兮兮的看向了刚刚出言的太医。
那太医倒还算仗义,见他看过来,便自排众而出,恭声道:“殿下且听老夫一言。”
太子闻声,终于从朱大人那里收回视线,看着那太医道:“郑太医请说。”这回,他语气柔和了许多。
那郑太医闻言也一改刚刚木讷的形象,话语便的流畅了许多,只见他一脸郑重的道:“回陛下,刚刚众太医会诊,现下却是有了结论,陛下此番,却不是得了什么病症。”
“哦?那为何会如此?”太子略一皱眉出言问道。
只听那郑太医胸有成竹的道:“陛下应是用药过量,自身却是先天体虚,身体虚不受补,是以才产生了昏厥之症。”
“原来如此,”太子闻言,面上闪过几丝了然,可他还未说话,就听一个男声焦急的道:“啊,这个如何是好。”众人转眼看去,却见那大呼小叫的不是朱大人又是哪个,那朱大人喊完话后,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有不自知,兀自道:“我不过事代太子殿下问出来罢了……”
“有问题我自会问,就不劳大人关心了。”打断对方的话,太子不不咸不淡的道。
那朱姓官员闻言,无趣的撇撇嘴,不过,脸上却很是不以为然。
太子见状,低垂下眼睑,将眸中那一丝森然缓缓的收起,片刻之后,才道:“不知这病症何时能好?”
他问出了众人的疑惑,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便又重新聚在那郑太医身上,不过这回,那郑太医却不似刚刚那般从容,沉吟了片刻,才苦笑这道:“束老朽无能,实在不知该如何医治。”
见众人一脸不信,那太医连忙道:“陛下这并不是患病,贸然用药反而不妥,何况现在陛下性命无虞,是以,依老夫之见,不如先观察几天,再做定夺。”他的话显然代表了一种医官的心声,话音一落,剩下的几名太医无不颔首认同,那一众官员闻言,大都也觉得颇有道理,眼看这件事就要这么揭过了,忽的,又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可!陛下乃我当朝天子,每日有监察国情之责,如今这般,连早朝都上不了,岂不误了国事。”却是那勇于发言的朱大人又一次插话道,他这话听着倒也没什么错,不过,在场的众人闻言,面上都是一阵的不自然。
要说这德兴皇帝究竟是个什么德行,他们这些近侍、近臣们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当今陛下不管事的作风那同先帝却是如出一辙。早些年倒还好些,最近几年沉迷道术,玩儿起了闭关,早朝便成了形同虚设的东西,练到紧要关头,那是根本不去的,即使偶尔却那么两回,也只是点卯,挑拣着听一些有趣的民间轶事便算完了,平日里的大事小情,却都由各部的上官们商量着办,除非遇到了极其重大的情况,才会前来汇报,想及此点,在场的一众人不由得疑惑的看向了朱大人。
那朱大人却似是浑然不是,兀自道:“既然诸位太医拿不出什么应对之策来,下官斗胆有请宫中供奉的几位道长,前来查看!”一席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阵哗然,那但凡有些脑子的,再看那一脸粗豪的朱大人,心中便自有一番明悟,这朱大人图穷匕见的一步原来这这儿呢。更有想得深的再看向朱大人时,面上便多了几分深思,只因,这朱大人的发迹,主要靠得就是不断的逢迎上意,为了获得提拔,不但花大价钱修缮中都周边的道观,还在家中花重金奉养供奉,三五不时的将自制的贵重丹药献给陛下,不声不响的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坚贞的道教徒,也让陛下对他信任有加。
“朱大人,还请自重!”听着那朱大人这般言辞,太子面上现出了几丝薄怒,偏那朱大人毫不让步,上前一步,一派大义凛然的道:“殿下且听臣一言,那几位道长道行深厚,精通炼丹之术,对陛下这种状况,必定会多些对策,如果,因着庸医,误了病情,那又有何人能担当的起。”这话便有些诛心了,既说这太医院众人医术不精,想要怠误病情,又隐晦的点出,太子此时的阻拦,是一心不想让陛下康复。
“你切莫血口喷人!”这回,还不等太子出言,那郑太医便一脸愤然的高声道。
那朱大人闻言冷笑了一声正要出言,就听得一个清冷的男声断然道:“够了!”却是一旁的太子,只见他安抚的看了郑太医一眼,随后,转向朱大人,深深的看着朱大人,半晌,太子才不紧不慢的道:“找朱大人这么说,若是不请那极为道长,便是孤心中有鬼啰?”
那朱大人闻声也不答话,但那神色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也罢,既然朱大人一再坚持,那孤便将那几位道长请来,真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如何说!”死死的盯着一脸坚定的朱大人,太子一字一顿的道。
“不劳烦殿下了,小老儿这可是不请自走近殿里,来了。”一个突兀的男声不期而至,打破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朝声源处望去,却是一个一身道袍的老者正风风火火的往这边走来,他须发花白,显然是年纪不轻了,但面色却是十分的红润,广袖一挥,风度翩然,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有认得他的,不由面露崇敬,原来对方,却是德兴皇帝的首席供奉,长生道长。
那朱大人见到那长生道长,就像见到了救星,几步扑上前去,急声道:“还请道长相看一下。”
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与朱大人的亲密接触,那道人很是有礼的朝太子一揖,征询道:“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既然已经来了道长且看看就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老者,太子不咸不淡的道。
那老者倒也不客气,快步来到那似是出于深度睡眠的皇帝陛下面前,也学着那太医的模样,手法身世娴熟的号脉切经,人群中有人不屑的哼了一声,一听就死出自太医之中,那老者也不着恼,继续这他的工作,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来,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检查完毕的时候,他忽的从衣襟里抽出几根极细的金丝来。
“施针?”郑太医有些疑惑的道。
那道长闻言神秘的摇头笑了笑,随后,只见他手腕一挑,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那细丝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攀上了德兴皇帝的上臂,众人还来不及惊叹,就见那细丝就像是有灵性一般,在德兴皇帝手臂上游走了几圈,这神乎其技的一刻长生道长却是没有观看,只是自顾自的闭目,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同什么交流一般。
众人目露愕然,那朱大人却似是早有所料,兴奋道:“这可是道长的绝技之一‘悬丝’!”
众人目露不解,那朱大人便兴致勃勃的解释起来,这丝线乃道长的本命法宝,同道长心意相同,能轻易看出个人所患病症,端的是神奇至极!”众人闻言,虽是将信将疑,但在看向那长生道长的时候,目中或多或少的到了几分惊异,将众人的神色收进眼底,太子唇边溢出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