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魔咒（下）

这天下午瑞伊在图书馆找尸苔草的资料，最近他的花园里种植的尸苔草全部枯死了，这给他的黑魔法实验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他不得不去菲尔老师那里“借用”他的材料。

“尸苔草……产地……习性……种植须知：请不要在它周围使用侦测类型的黑魔法，包括黑魔法范畴内的隐性精神探测，否则容易导致其枯死？！”瑞伊的手指划过莎草纸上的字迹，一边轻声念了出来。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瑞伊小声自语道。

“下午好，亲爱的瑞伊。”

菲尔大神官的声音冷不丁地在瑞伊的身后响起，瑞伊啪得合上书说道：“亲爱的菲尔老师，我对您如何无声无息走到别人身后不被发现的特技表示惊奇。姬尔女神保佑，我几次爬在图书馆的梯子上的时候您也是这么突兀地叫我的名字，还是用漂浮术飘在我身后的时候。”

菲尔露出了无辜的笑容：“哦瑞伊，我真的只是想对你表示一下亲热。”

“不了，这份殊荣还是交给巴泽尔骑士独享吧。”瑞伊敬谢不敏道。

菲尔大神官受伤地捂着胸口，一脸忧伤：“不，瑞伊，你不能这样对我……”

瑞伊已经赶紧把书往书架上一放，转身走人，结果没走两步就听见菲尔说：“言归正传，有件事我得和你谈谈。”

“如果是帝国庆典的主持问题，我想我是不会对您妥协的，您必须‘亲自’主持。”瑞伊说道。

“接着。”

瑞伊接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的东西，摊开手掌一看，是一枚戒指。

“这个戒指叫做‘姬尔女神的诅咒’。”菲尔半个人往书架上一靠，玩味地浅笑。

“但愿不是诅咒我和甜食来个永久性的告别，为了甜食我可以向死神孟菲斯特出卖自己的灵魂！”瑞伊咕哝了一声，握紧了手上的戒指。

菲尔笑了：“不不不，亲爱的瑞伊，死神的国度只有腐尸和幽魂，和甜食没有一点关系，你还是在姬尔女神的温柔怀抱中享受最后的点心吧。”

“最后的？”瑞伊心中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嗯哼，来自东方的那位巫者告诉我，魔器即将出世了，所以很快你就要带着你的骑士前往那里一趟，务必将魔器带回。”菲尔说道。

“哦不……我恨外出公干，热水稀缺伙食悲剧衣服自洗甜食还不合胃口！”瑞伊痛苦地皱着脸说道。

菲尔摸摸他的脑袋用一种十分高调的事不关己的口气说：“这就是人生啊。少年人，好好干吧。”

瑞伊握着戒指，揉了揉额角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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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的春天很美，花坛上各种的花卉都齐齐开放了，在魔法的帮助下它们甚至能从春天开到秋天，在一季的寒冷之后花儿们也迫不及待地炫耀着自己迷人的魅力了。

“这些蓝紫色的鸢尾很漂亮，不是吗？”瑞伊掐断了一朵鸢尾的茎部将花递到碧斯面前。

碧斯双手接过，垂眸微笑：“是的，很美。”

在午后温暖阳光的照耀下，垂眸微笑的少女犹如油画上的风景，美丽得让人屏息。

“最近黑魔法还会发作吗？”瑞伊问道。

“已经好多了，菲尔大神官一直在细心帮我缓和魔咒，已经好几天没有发作了。”碧斯柔声回答道。

“这个戒指能控制缓和黑魔法的发作，我刚从收藏室找出来的，送给你吧。”瑞伊拿出戒指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精致的指环，古朴素丽，精美而不浮华。

碧斯的脸微红，羞涩地说道：“谢谢。”

“很衬你。”瑞伊见她将戒指戴在左手的中指上，微笑说道。

“谢谢。”

两人一路从神殿的祈祷室走到了广场中央的钟楼附近，欧恩带着他的黑暗神殿骑士团在钟楼下巡逻，见到瑞伊和碧斯一齐行礼问好。

瑞伊微笑着回礼。

“碧斯小姐，最近我的花园发生了一件怪事，尸苔草忽然之间都枯死了，我很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翻阅了资料才知道，这种植物对侦测类型的黑魔法十分敏感，如果有人在它周围使用侦测类型的黑魔法，它就一定会枯死。真糟糕，我的实验都不得不暂停了。”瑞伊苦恼地抱怨道。

“我很遗憾，瑞伊大人。不过我想既然已经枯死了再怎么懊悔都无济于事了，不如赶紧重新种植吧。”碧斯安慰道。

瑞伊看着她褐色的眸子，眨眨眼微笑道：“是啊，已经枯死了，懊恼也无济于事，但是我得想办法让自己受创的心灵得到点安慰——比如说，抓住罪魁祸首。”

“我觉得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可是骑士们显然很明白了。”

骑士团的骑士们已经将两人围在了中间，瑞伊含笑看着碧斯，碧斯面无表情。

“我猜您是在想，为什么无法使用魔法？”瑞伊挑了挑左眉说道。

“我也大胆猜想，是这个戒指有问题。”碧斯的右手按在左手的食指上，戒指像是有种魔力，让她无法取下它。

“它有个名字，叫做姬尔女神的诅咒，隔绝外界魔法波动的封魔利器，戴上后只能由契约人解开，很遗憾，我就是它的契约人。”瑞伊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说道。

“让人觉得讨厌的东西。”碧斯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说道。

“我可不这么觉得。碧斯小姐，你太心急了，如果你再耐心一点，也许我和菲尔老师也没有对你不利的证据。”瑞伊直视着碧斯的眼睛说道。

“不过我想你也等不了了吧，任何一个巫妖失去灵魂法器的时候都会很惶恐的。”瑞伊微笑道，手上赫然是那块黑色的石头。

“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件好事，瑞伊大人，而且你怎么能确定这个是魂器？在我看来，这东西更像是随处可见的鹅卵石。”碧斯脸上的表情很淡然，甚至没有恐惧，就像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瑞伊的嘴角微微翘起：“我们可以实验一下。”

说着，瑞伊的手上凝聚起一点光元素，在石头的表面附着。碧斯捂着脸发出了一声尖叫，整张脸爬满了妖异的黑色图腾。

瑞伊缓步走到碧斯面前俯视她怨恨的眼神，微笑道：“让我来猜测一下事情的经过，你与锡德兰伯爵有些关系，然后借助锡德兰伯爵对于长生和力量的渴望诱惑他进入黑魔法的深渊，而你致力于研究你的黑魔法和死灵魔法，大概是在你闭关钻研加固你的灵魂法器正到紧要关头，我闯了进来并且拿走了你的灵魂法器，你只能装作自己是个被黑魔法伤害的无辜少女伺机夺回它，我说的对不对？”

“你的言谈举止、外貌皮肤无时无刻不向我说明你是一个贵族，我让人查过近几年来各国贵族家族的适龄女性是否有失踪或者死亡，但是没有和你的外貌相符的，碧斯小姐，你能解释你是从哪里来的吗？”瑞伊问道，语气无比冷漠。

碧斯没有回答他，直视一双褐色的眼睛既怨恨又悲哀，瑞伊被她的眼神盯得发寒，挥挥手让骑士团的将她带下去了。

骑士们散去了，瑞伊一人站在钟楼下，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

王城的春天已经来了，可是不知为何，他却感觉到一股寒意涌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瑞伊没有回头，却知道那是谁。

“格雷特。”瑞伊低声道。

“嗯。”

“走吧，陪我去祷告室。”

六·囚徒（上）

“……班德林花，玄密虫之眼，还有防腐水……”穿着丝质睡衣的瑞伊翻着厚重的魔药书籍喃喃道，“应该可以了吧。”

随着防腐水被倒入不明的绿色液体中，玻璃器皿里的液体开始剧烈翻腾，瑞伊感觉不妙赶紧给器皿撑开防护屏障。

砰地一声，整个魔药器皿都爆炸了。好在被瑞伊的魔法结界罩在了里面，没有造成整个地下室的混乱。

大概是爆炸声太剧烈了，地下室的门被敲响了，格雷特在外面问：“你没事吧？”

“没事，你早点习惯吧，这种小状况经常发生。”瑞伊大声说道。

“……”格雷特在门外沉默了一会，默默走开了。

“怎么会错了，奇怪，我明明按照书上的配方做的实验啊……”瑞伊咕哝道，反复研究那几页追踪剂的配方。

忽然瑞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拉出防腐水的试管看了看上面的标签，果然，过期很久了。

“注意，用过期的防腐水配置追踪剂会引起爆炸。”瑞伊拿起羽毛笔在书籍的下面补充道。

放下羽毛笔后瑞伊揉了揉额角，在地下室待太久的问题就是容易头晕气闷，还会被里面药品混合产生的诡异气味熏得恶心。瑞伊推开地下室的门走了出去。

别墅的采光很好——地下室除外，那是个晴天也需要点灯的地方，格雷特站在客厅的窗前看着敞开的窗户，像是在研究上面雕刻的花纹。

“早上好，格雷特。”瑞伊说道。

“现在是下午了。”格雷特回道，然后回头看了看挂钟补充道，“下午三点，而你穿着睡衣刚从地下室出来。”

“哦，是吗？怪不得我的胃不停地向我发出需要甜食的信号。”瑞伊耸耸肩说道。在地下室的时候除非是要紧要的事情，一般而言没有人回来打扰他，格雷特是因为不知道他的习惯才会敲门唤醒沉迷于魔药中的瑞伊。

显然进食对于忙于实验的黑魔法师而言不属于“紧要的事”的范畴。

“一整罐的砂糖，足够了吗？”格雷特问道，眼中带着点笑意。

瑞伊严肃地摇摇头：“不，格雷特，你太不了解我了，一罐砂糖是远远满足不了我的。”

“……我现在开始相信你会死于甜食过量了。”

“按照今天目前为止的摄入量来看，这个目标的达成是遥不可及的。”瑞伊笑道，决定换身正常的衣服就去找厨师索要三倍量糖分的点心了。

“虽然离下午茶的时间还有些早，不过亲爱的格雷特，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吗？”瑞伊回头对靠在窗边的骑士问道。

“我很乐意。”

神殿是个容易让人怠惰的地方。

早上八点到九点起床——如果熬夜研究可以拉上窗帘呼呼睡到下午；起来后去祷告，感谢黑暗女神姬尔赐予信徒的新的一天；下午无所事事研究黑魔法，或者在图书馆和艰涩的古魔法书籍决斗；到了下午茶时间风雨无阻丢下手中的事情享受美好的下午时光；天黑以后开始处理神殿事物的公文，批阅各地黑暗教会的报告——这个理应是大神官的任务，不过一般而言负责神殿日常事务的大祭司莫妮卡会将处理意见附上，准大神官也会被安排负责处理相关事务来锻炼能力，这给大神官们省了不少时间；睡觉时间是随自己决定的，但是睡前一定要祈祷，然后盖上被子好好前往梦神的世界。

现在的瑞伊处于下午茶时间。

“如果我没有数错，你在咖啡里加了七块方糖。”格雷特用银勺搅动着花瓣形的陶瓷杯里的咖啡说道。

“这证明你在冷静数数上的能力超过了一般骑士的水平，通常而言他们只看见我往咖啡杯里加方糖，但是从来只会张大了嘴说：‘姬尔女神在上，瑞伊大人您加的是不是太多了！’然而事实上姬尔女神对我在咖啡里加多少方糖从来没有发表过意见。”瑞伊忍不住开始滔滔不绝。

“我想是的。”格雷特说道，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认同的意思在。

“放心，虽然我喜欢甜食，但是从来不强迫别人也和我一样喜欢它。一般而言，有人看到我抱着砂糖罐头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看见我在生吃蟑螂。”瑞伊皱眉道。

“我想蟑螂即便是煮熟了也一样不能作为食物。”格雷特说道，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说的两百年前的习俗。我想我们该停止蟑螂问题了。”

“嗯，我也不想谈论这种爬行生物。”瑞伊微笑道，“另外你可以放心，据我所知这两百年人类除了某些观念有了些进步以外，其他方面和两百年前的玛奇拉帝国没有太大差别。所以你不用担心自己脱离了时代。”

“哪些观念的变化？”格雷特问道。

瑞伊托着下巴，用勺子随意舀起一勺草莓酱往咖啡里搅拌，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恋爱观吧，公主与王子的爱情已经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骑士与公主的爱情。”

“我不觉得这两者有本质上的差别。”格雷特说。

“当然，本质上的差别也是有的，比如说邻国的塞维帝国就开始流行所谓的‘不以生殖为目的的恋爱才是最纯粹的爱情’，导致该国的生育率逐年下降。”瑞伊的嘴角泛起一个诡秘的笑容，“也许没多少年我们就可以见证一个帝国的灭亡——因为同性恋。”

“不到两百年我已经落伍如斯了吗？”格雷特喃喃道。

“恐怕是的，老古董骑士先生。”瑞伊笑着说道。

六·囚徒（下）

神殿的禁魔监狱关押的不是一般的囚犯，绝大部分都是危险的黑魔法师。为了控制住他们神殿不得不将封印魔法的魔咒布在每一块石头上，阻止他们使用黑魔法逃脱。

除了禁魔监狱，神殿还有一个深渊囚笼，那里禁锢着凶暴的魔兽和危险的不死生物，都是神殿捕捉到的，关押在那里作为实验品。

手上的烛台只有一只纤细的白色蜡烛，微弱的烛光摇曳着，稀薄的光明像是随时会被监狱过道上阴冷而充满了鲜血与死亡气息的风吹散一般。

瑞伊的脚步声很轻，他身后的骑士的脚步声也很轻，两人像是两只灵巧的猫，悄然穿越黑暗的走廊。

濒死的呻吟和恶毒的诅咒环绕在耳边，一个苍老的黑魔法师瞬间扑到铁栅栏上用通红的眼睛和干瘪的嘴唇诅咒着：“姬尔的后人，你们必然会遭到死神孟菲斯特的报应，哈哈，哈哈哈，黑暗必然会降临，没有人能够逃脱死神孟菲斯特的魔爪！”

瑞伊转身对格雷特说：“剑借我。”

不等格雷特回答他就抽出剑捏住剑刃用剑柄砸在了黑魔法师的头上，剑刃微微颤动了一下，黑魔法师捂着头，眼神越加怨恨。

“再啰嗦的话我马上送你去见你亲爱的孟菲斯特大人。”瑞伊把剑插回格雷特腰上的剑鞘中，高抬着下巴冷声道，“我想死神也很乐意多一个侍候他的仆人。”

说完继续往前走。

监狱的深处的石门后，碧斯被铁链锁在墙壁上，双手被缚，完全动弹不得。瑞伊进来的时候她抬头看着屋顶上的图腾，似乎在仔细研究上面的咒语。

“午安，碧斯小姐。”瑞伊将烛台摆在一旁的石桌上，在石椅上坐了下来。

碧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美丽的眸子，即使在这样肮脏灰暗的监狱中，她看起来还是那样坦然无畏。

“午安，瑞伊大人。”

瑞伊微微叹了口气：“吐真剂对巫妖无法产生作用，这实在是件很糟糕的事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