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一”邵寻面对这样的长辈总是谦卑有佳,不敢逾越,但又实在想和这么阳光温和的人做朋友,只得听从建议叫了一声和一。
“哈哈!”香山和一不由得又大笑起来,“想不到在太空呆了两年,回到地球第一件事就是交到了一个朋友,这实在是令人愉快的惊喜啊!那以后我可就叫你小寻了哦!”
邵寻见香山和一笑得那么开心,心中也非常愉快,不过随即心中又闪过一丝忧虑,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和他不一样的人,还会和自己做朋友吗?
“和一晚上有安排吗?”邵寻调整思绪又问。
“嗯,晚上打算和聂恭去酒吧消遣一下。要不你也一起来吧,你和他也两年没有见面了吧?”
“我晚上还有课呢。”邵寻委婉拒绝。
“不对吧?”香山和一做了一个诡异的笑脸反问,“小寻刚才这么问不是想邀请我的吗?怎么又忽然变卦了呢?莫非,你只是想和我单独呆在一起?”
“呃——”邵寻没法同他解释,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其实我是想请你去我家吃晚餐,我妈妈会做日本料理,手艺不会比正宗的差。”
“这样啊,”香山和一嘟了嘟嘴,“那也可以叫上聂恭啊,你们不是朋友吗?上次你受伤我还看见他抱着你回来呢!对了,我还忘了问那晚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伤成那样?”
“那个,只是一个意外。”邵寻慢慢说道,“其实我和他并不熟悉。”
“原来是这样啊,”香山和一叹了一口气,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那新朋友的第一次邀请我自然不能拒绝了,那就只好放老朋友鸽子啦!”
“你答应了?”邵寻喜出望外。
“恩哼!”香山和一眨了眨眼睛。
“太好了,和一!我待会还有一个实验,晚上7点我们在学校门口见怎么样?”邵寻高兴地说道。
“没问题。”香山和一满口答应。
这时,香山和一的电话响了起来。
接完电话,香山和一转身向邵寻告辞:“你的实验也快开始了吧,我也趁机去校园逛逛,那就先暂别了,晚上准时见!”
邵寻草草收拾了桌面,同香山和一一起下楼。
走出办公楼,却看见聂恭已经站在了门口,显然是来等香山和一的。
聂恭看到了香山和一,露出笑容迈着大步走了过来,走近后却发现他身旁又站了另外一人。
“是你!?”走到跟前,聂恭一时忘记了同香山和一打招呼,反而对邵寻的出现颇感意外。
“你好,聂先生——”邵寻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
聂恭兀自一愣。
见对方没有表示,邵寻收回了手,转身对香山和一说道:“和一,那我先走了!”
香山和一点了点头。
邵寻便径直走向了实验楼。
急急忙忙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是6点50,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橘红色的灯光洒满了地面。邵寻赶紧去车库开了车,到学校门口刚好7点。
“真准时!”正准备打开车门,香山和一却从副驾一侧一头伸了进来。
“让你久等了!”邵寻对香山和一抱歉地笑了笑。
“没关系,”香山和一笑着跳上了一旁的座位,关好了车门。“能开一下后门么?”
“嗯?”邵寻一愣,扭头向车后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倒影在车窗之上。
邵寻略显诧异地又看了看香山和一。
“没办法,”香山和一笑着撅了撅嘴,“你说和他不熟,他却说你很熟。我也糊涂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邵寻开了车门。
聂恭一声不发地坐到了后座之上。
系好安全带,车子开始行进在自贡城的街道之上。
香山和一第一次来自贡,对窗外的夜景颇感兴趣,“想不到自贡城的夜景很不错嘛,空气也很新鲜,真是一个美丽又舒适的地方,小寻从小就是在这样美丽的地方长大的么?”
“我在这里成长到十六岁,之后去了重庆,不过现在又回来了。”邵寻一边将车子设置为自动行驶,一边回答香山和一。
“你开车的技术也不错嘛!”香山和一看了看邵寻的动作,又笑着说。
“平常只是这几条固定的路线,谈不上什么车技。何况我眼睛不太好,夜间一般设置自动行驶。”邵寻笑了笑。
“你这个样子好像又有一番滋味呢,摘了眼镜好像又变了一个人。”香山和一继续说道。
“是吗?哪比得上和一你,第一印象就让人深刻难忘。”邵寻笑着反驳。
“真的吗?”香山和一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你干嘛?”邵寻忍不住笑出声,“难道这么不相信自己的魅力?”
“只是从小寻嘴里说出来我感到特别惊喜罢了。”香山和一也笑着顺水推舟。
“你一向都是这么会哄人开心吗?”邵寻故作惊讶瞪大了眼镜。
“哪有?”香山和一赶紧反驳,“我可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太空之中,说话的人都没有几个,哪来的什么一向啊?”
“难怪呢——”邵寻继续笑道。
“难怪什么?”香山和一自然忍不住追问。
“没什么啊——”
“哈!你这家伙,快说,快说——”
“真的没什么。”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完全忽略了另外一人的存在。
晚餐期间,香山和一对邵母的厨艺大加赞赏。原来邵寻的养母有一个表妹一直生活在日本,每年她都会去拜访,自然学了一手正宗的日本料理。
席间邵寻向香山和一询问了许多太空见闻,香山和一显然是一个懂得如何讲故事的人。而聂恭,一直同何启扬探讨着一些专业的问题,一顿饭下来,倒也其乐融融。
到了十点,两人起身告辞,邵寻送两人下楼。
早有车在外等待着两人,临上车之时,香山和一看到了对面的商店,“等等,我去买点东西。”说完一股脑地奔跑着穿过了街道。
夜色之中,顿时只剩下了邵寻,聂恭两人。
两人都默不作声。
“想不到何教授也是你的父亲。”聂恭还是先开了口。
邵寻没有回应。
“那你想干什么呢,想做宇航员么?”见邵寻不做声,聂恭的语气稍稍恼怒。
邵寻还是不作答,目光盯着街道对面的商店。
“还真是痴心妄想!”聂恭索性一把揪起邵寻的衣领,怒视着邵寻,“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进入宇航中心了么?你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
有时候,邵寻很难理解眼前这个人。在其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谦和自信的样子,但在自己面前却总是有这么多的情绪。
邵寻抓起聂恭的手,用力甩开。
聂恭一愣,转口又讽刺道:“呵呵,想不到力气大了这么多。不过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无论怎么做,你也永远没有那个机会,你不配!”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以前坏了你的好事吗?”邵寻终于开口了。
“什么?”聂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又莞尔道,“呵呵,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了你的滋味也很不错呢,要不今晚再陪我玩玩?”说完手指便抚上了邵寻的腰。
邵寻任他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也不加阻拦,只是笑着说:“好啊,求之不得。”
“不要脸的东西!”聂恭随即又嫌恶地将邵寻一把推开,“你就这么喜欢我吗?这么想上我的床吗?还是说只要是男人都行?勾搭和一也是这个目的吧?”
“为什么不呢?”邵寻无动于衷,继续笑着说,“你也说了,我是活不了多久的人,何不趁着活着的时候做一些自己的喜欢的事呢?你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愿意和我上床那可是我的荣欣。只要你不嫌脏,我当然是喜欢的。不过我想,你还是对那些干净而又高贵的人更加感兴趣吧?”
“呵呵,好一张伶牙利嘴!”聂恭冷笑两声,“口齿也进步了很多呢!不过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小丑终归只是小丑!我倒想好好看看,你今后还会如何表演!”
说话间,香山和一已经提着购物袋走了过来。看到两人气氛诡异,莫名问了一句:“怎么了?”
聂恭哼了一声,甩头钻进了车门。
邵寻若无其事地对香山和一笑了笑。
“那我走了。”香山和一也笑了笑,向邵寻告辞。
上了车,香山和一又伸出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小寻,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07.
四川,西昌宇航中心。
这里是共和国最大的宇航中心,承载着共和国绝大部分最重要的航天器的研究及发射工作。共和国宇航员飞天的梦想大多在这里完成,这里亦是联合国国际宇航员的培训基地。
每年春天,是西昌宇航中心招聘宇航员的时段。
招聘室内,考官们正在翻阅着应聘者的详细资料。有的不时微笑着点头,有的不时观察着面前的应聘者。
“看来你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优秀。”头发已经花白的主考官抬起头面露微笑对邵寻说,“你的业务能力和身体素质经过这些天的考验名列前茅,做了这么多年的主考官,像你这么优秀的应聘者实属罕见。”
其他的主考官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那么,”主考官继续说道,“只剩下最后一项,如果过关,你就将成为我们宇航家族的一员。请跟随医师到一旁做血检。”
邵寻从座位上站起来,跟随着医师来到角落。
经历过无数次的血检仪器又出现在了眼前,邵寻脸色微微发白。
医师按照程序在邵寻的中指之上取了一滴血,血液迅速在试管中分散,融化。
计算机屏幕上片刻便显示出邵寻的一切资料:出生,血统,基因结构等等,无一遗漏。
看着计算机的资料,医师不禁慢慢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医师目光扫向一侧的邵寻,只见他身体也微微在颤抖。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在所有考官眼里完美无缺的人,居然是这样的一份基因!
医师不动声色将资料打印出来,交给所有的考官。
随即,满座而来是震惊以及遗憾。
他,居然是一个自然孕育的孩子!
“哎,”主考官长叹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邵寻,迟迟才开口说道,“对不起,我们不能录用你。至于原因,我想我们也不必多说什么了,你还是回去吧!”
果然还是这样。即使自己做的再好,也抵不上一纸基因判决书。
邵寻已经顾不上眼前遗憾与怜悯的目光,茫然地从应聘室走了出来。
明明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想试一试,希望出现奇迹。但最终还是无一例外地倒在了体检面前。这已经是最后一家宇航中心了!这就意味着,走出这里,自己的梦想就会彻底破灭。
不敢去想彻底破灭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不敢去想今后怎么办,怎么继续活下去。
邵寻抬头望了望蓝天,闭上了眼睛,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生生地逼了回去。
头脑一片空白地在航天城里游荡着,户外的鲜花盛开的多么灿烂,历经寒冬的树木显得多么生机盎然。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始终得不到丝毫重生的机会呢?自己的生命,当真连那些草芥都不如么?
真是太无情,太残忍!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比其他人差,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为什么?
邵寻用力将基因判决书撕成碎片,塞进了垃圾桶。
那么该怎么办,今后该怎么办?
回到重庆,继续做邵家的少爷么?
回到自贡,继续做乖巧听话的儿子么?
这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都不是!
我只想飞向太空,远离地球,远离这个肮脏,可怕的地球!
“呵呵,是你?”
不远处一个人停了下来,盯着邵寻。
邵寻此刻不想管那人是谁,也懒得管那人是谁,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站住!”手臂被对方拉住,身体也硬生生地被拉到了对方面前。
“看你这样子,应聘失败了吧?”对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邵寻缓缓抬起头,眼神却毫无焦距。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拉住自己。
“呵呵,”对方又恶意地笑了笑,“看你着样子像丢了魂一样!早就告诉过你,你这一辈子都不能成为宇航员。做那些没有用的事,有今天也是自找的!”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话,邵寻喃喃自语。
“回家去,好好呆着,邵家还养得起一个废物!”对方说道。
“不行,”邵寻又喃喃说道,“我要做宇航员,我要做宇航员……”
“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别痴心妄想了!你是在和我赌气么?是怪我当初打了你,践踏了你的尊严么?”
“不是的。我只是想做一个宇航员,只是想离开这里。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过的非常的痛苦。我害怕就这么死去,我害怕我的爸爸妈妈看着我死去。我要离开这里,这里没有希望,没有明天,什么都没有。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怕什么,你是邵家的唯一子孙,他们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你知道吗,你的父母赞助了宇航中心多少钱?!他们只希望有朝一日带你离开这里。真是傻瓜,他们居然以为你可能活到那个时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不要他们帮我,那是我自己的梦想!我不要做一个无用的人!我要自己去实现一切!应该是我带着他们离开,而不是他们带着我离开!”
“你就认命吧!你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可怜!让我都心疼得很呢!怎么样,以后跟着我,我带你离开!”
“你?”邵寻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好熟悉的面孔,但是谁呢?“你是谁?为什么我帮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
“看清楚,”面前的人抬手用力捏起邵寻的下颚,让他的目光与自己对视,“我是聂恭!你的梦想只有我能实现!”
“聂恭?”邵寻傻傻一笑,“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聂恭猥琐一笑,“你难道没有自知么?这么漂亮的人,实在是让人心痒!只要你跟着我,做我的人,我会带着你和你的父母离开!我很——喜欢你!”
“呵呵,你喜欢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说过我是一个肮脏的人,配不上你,你忘记了么?”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你那股不服输的样子让我也很振奋呢!跟着我,我会让你认清自己,让你不再去做那些美梦,让你乖乖做我身边的一只狗!”
“原来是这样啊。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爱护他,尊重他,对他付出同样的感情么?”
“你可真天真!凭你也配得到我的感情?”
“呵呵,我不配么?我真的不配么?那究竟什么人才配得到你的感情呢?你的妻子么?为什么只有你能得到幸福,我却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