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安伟民,食指抚了抚筷子,又继续沉默的吃饭。
“那怎么行……”周建平饭都来不及吞下,被呛了一口,接过赵莉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连忙说,“太麻烦你们了!而且我每天要去食堂做兼职,怎么能让你们每天都等我。”
赵莉边帮他抚背边说:“正好,我正要跟你说那个兼职的事。我建议你换个轻松点的,最适合学生的兼职就是家教,你完全可以找份家教的工作,既赚钱还可以巩固所学,何乐而不为呢!”
安伟民也接话:“赵莉说的没错,你毕竟是学生,多点时间出来学习不是更好。至于家教的事,赵莉可以帮你问问。”
“可是……”
“哎呀没有可是,”赵莉拍板,“我和老师还会害你不成,听我们的没错。回头我帮你问问,看这学校有没有需要家教的孩子。”
“不用麻烦了,让他来教我吧。”
这是谁说的?在场三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惊愕的看向爆出如此惊人之语却依然淡定咽下最后一口饭的某人。
诡异的安静。
安格优雅地拿纸巾擦嘴,然后清楚明了的说:“你们没有听错,我需要一个家教,而他正好要找份家教的工作,这样一来让他来教我不是正好。”说完站起来转身要走,似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赵莉,说:“正好他每天可以来吃你做的饭了。”
“等等。”安伟民沉静的开口,温和的面容难得的严肃起来,“我知道你并不需要什么家教,现在你是在搞什么鬼?”
安格扯起嘴角冷笑:“你知道什么?我为什么不需要家教?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开学这一个月来上过几天课?”似乎发现自己有些激动了,安格又恢复面无表情,冷冷开口,“我明天会去上学,晚上回来补习这一个月落下的课程,你看着办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回了房。
安伟民还要再说,赵莉拉住他,劝道:“老师,别生气,你先听我说。安格难得开口要个什么东西,这次既然他提出来了,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安格不是一个随便瞎闹的小孩了,你要相信我,啊?”
安伟民无奈叹气,他无话可说,虽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他总有种深深的不安,他知道,安格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所以这件事也不是赵莉嘴里说的那样简单。
赵莉见安伟民勉强接受了,赶紧做做身边一直处于石化状态的周建平的思想工作:“建平,你看这,安格你也认识这么久了,可能性格孤僻了点,但是也是自己人,以后你教他,我帮你们俩做饭,至于报酬绝对不比外面差,你看怎么样?”
周建平垂死挣扎:“我觉得我那食堂的工作挺好的……”
“建平,”安伟民疲倦的声音传来,“让你笑话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不勉强,还是当这是自己家多走动走动。”
周建平听安老师都这么说了,只好认命点头:“我明天就把食堂的工作辞了,然后给,给安格做家教……”
第二天,周建平上完课就去食堂辞了工作,出来的时候听见原来跟他一起工作夸他手脚勤快的大婶们偷偷叹息他还是吃不了苦,让他心里有点难受。想到晚上就要面对安格,还要跟他讲知识,他便开始手心冒汗。
他始终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太倒霉,好巧不巧就成了安格叛逆的牺牲品。当然,他想的层面很简单,安格绝对不想要家教,更不想要他这个家教,他这样的目的无非就是想逆着安老师来,故意气安老师。周建平知道这叫青春期的叛逆,虽然他印象中好像自己从小没有过这种时期,但是城里的孩子多多少少会有这种情绪,而他就成了这种青春必修期的牺牲品。
叹了口气,周建平想还是要去图书馆找找高三学生的教材,不然晚上都不知道该讲什么,而且想到安老师面对安格那无奈又疲惫的样子,他也很着急,或许自己这个家教做的好的话,也许可以帮上安老师。
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按照跟赵莉的约定,六点准时去安伟民家里给放学的安格讲课。
第五章:愤怒
其实对于周建平来说,老师一直是个神圣的职业。小时候尊敬老师那是天经地义,大了些以后遇到了安老师,觉得原来老师应该是这样的,不是高高在上,却让人由衷敬佩。或许这种敬佩已经上升到了仰慕的地步,所以周建平虽然一直渴望当老师,却始终没有勇气去实现,是要到了安老师那样的水平之后才有资格当老师去教书育人吧!
这次虽逼于无奈,但是也让周建平心怀期待,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了自己的梦想。
所以即使对面的那个人再顽劣再叛逆也好,是自己的学生就该有老师的耐心和责任心。况且对面之人也不是属于顽劣叛逆的类型,或许这样半天不理人应该叫自闭?
周建平把手里的讲义来回翻了第三遍,眼见他的学生依然潇洒地枕臂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深吸了口气,还是开口:“安格,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
“安格?”见那人没反应,周建平小声嘀咕,“难道睡着了?”接着轻轻走过去凑过头看,心里有点庆幸又带点失望。
房间里静的出奇,只听得到安格清浅的呼吸,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柔和地撒进来,铺满了整张床,让周建平有一瞬间的恍惚,床上的人处在这份光晕里,脆弱而不真实,但却美的出奇。他不觉看的呆了。猛然,安格睁开眼,深黑的眼珠精准的摄住周建平,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
直到安格清冷的声音传来:“给我做家教,你心里高兴吗?”周建平猛然回神,尴尬不已,很明显感觉自己的脸像被烧着了一样,赶紧转身回椅子上坐好,才反应过来那人问的话,感觉这话带着点古怪,但还是在脑袋里面转了下才开口道:“挺好的,安老师这么希望,他应该很高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赵莉姐也很高兴。”
说完以后周建平以为安格会给点反应或者继续问下去,然后两人的家教正式开始,可眼前人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只是沉默了几秒,又闭目养神去了。这让周建平很不解也很着急,这样拖下去时间都浪费了。还好没过多久,周建平听到安格开了金口:“以后家教你不用给我讲,我不需要。你只需要每天来就行。”
周建平以为自己听错,确定了一下问:“不用讲?那怎么家教?”
“这你不用管,你也不用准备给我做家教,如果你觉得没事做,我不介意你带自己的功课来做,不过前提是要每天到这里。”安格耐心解释,但心里早已带来些不耐,他想自己多久没有说这么详细的一段话了,不禁在心里苦笑,还真是干什么都不容易。
这下周建平倒是听懂安格的意思了,这不就是说让他每天准时准点来却又不让他做他该做的,这不是很莫名其妙。本来当初来给他做这个家教就很勉强,以各种理由自我安慰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改不了的事实,现在他的这种要求又是怎么回事。
周建平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一种被耍的愤怒感,之前的怯场也被愤怒取代,开口就多了份理直气壮的责问:“我既然答应安老师来做你的家教,好好教你就是我的职责。至于你是一时冲动为了惹安老师生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才让我来做这个家教,我管不着,我只管做好这个家教好好教你。”一段话说完,周建平才感觉到自己手心冒汗,眼前依然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安格更是让他心里发虚,然而想到自己该是这么理直气壮的,也同样不示弱的回瞪着安格。
“好好教我?”安格平静地跟眼前这个外强中干的人对视一阵之后才嗤笑道,“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好好教我?”
这种不屑的语气更是激怒了周建平,但是转念一想,对于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底气不禁降了不少,见那人饶有兴致的等着自己的答案,嗫喏开口:“我还没想好怎么教。”眼见那人眉峰不置可否的一挑,立刻补充说,“那是因为我对你的能力还不了解,等我知道了就可以对症下药。”
“所以,”安格冷笑,“你是想考考我?”
周建平愣住,这点他还没想到,不过安格这么一说倒是一个好办法,当即点头,拿出自己准备的练习题,推到安格面前让他做。
安格扫了眼练习本上一板一眼手写的习题,再看着眼前人满脸认真的等着他,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终于还是觉得无奈又可笑的接过笔纸演算。
周建平见安格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做题,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惊觉身体放松过后有一种无力的乏,想出去透透气,于是说:“你先做着,我出去看看,做好了叫我。”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身边人清冷的声线叫住他:“不用,做完了。”
周建平瞠目结舌,急忙拿过那本练习本,脸上表情惊疑不定,阵青阵白。几秒钟之后,周建平将那本练习本愤而甩到安格手边,脸气的通红,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气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安格眼里平静无波,与周建平的气愤形成鲜明对比,良久,周建平一言不发的开始收拾东西,动作中带着明显的怒气。
本来一直作壁上观的安格看情形不对劲,拧了眉抓住周建平正要往书包里塞书的手腕,语气带着不解:“你这是干什么?”
周建平倔劲上来,不答一句,反而毫不客气的甩开安格的手,使劲往书包里塞最后一本书,然后愤愤然往门口走。直到房门不大不小的砰地一声关上,安格才回过神,却依然想不明白,刚刚是他得罪了那个人?
回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觉得周建平很莫名其妙,兀自躺回床上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什么也没想,又好像脑海里一直绕着一个问题,纠结不散,让他很是烦躁。干脆起身,出去看看。
刚拉开房门一条缝,隐约听见客厅传来安伟民疲累的声音,似乎在跟周建平谈话,安格不由自主的站在了门口,没有动。
客厅里周建平正为安伟民的话感到无比震惊,他刚刚听到了什么,赵莉姐与安老师去年结婚了。
耳边安老师的话还在继续,语气虽然平淡却可以从中听出里面的疼惜与自责:“赵莉跟着我不容易,这些年来都委屈了她。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没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虽然我一直想努力把这两个角色扮演好。”
似乎意识到话题过于沉重,安伟民自嘲一笑,接着说:“可能是我老了,最近总时不时冒出这些念头,你别在意。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安伟民顿了一下,望着周建平的眼睛,认真的说,“建平,可能你没发现,赵莉很乐意看着你来,她最近心情愉快了不少。我不想说这是跟你有关,但是我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让她重拾快乐的办法,当然包括你的到来。所以请你看在我当初帮你的份上,这次也帮帮我,别离开。”
安格没有继续听周建平的回答,冷静地关上了房门。刚刚的烦躁顿时散去,手指留在门把手上抚动,脑袋冷静清晰的分析着,看来周建平这颗棋子需要尽快发动进攻了。想着刚刚安伟民口口声声为了另一个女人去低声下气的祈求周建平那个愚钝的人,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愤怒,他倒要看看,安伟民能为那个女人做到什么地步!
第六章:混乱
那晚周建平几乎是从安伟民家里落荒而逃,一个人低着头匆匆走了很远,才发现到了学校侧门的小湖边,湖边带着湿气的风吹来,让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下,随便在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他觉得脑袋一片混乱,他需要花点时间好好整整。
他把今天一天的经历都梳理了一遍,终于到了混乱的源头。那就是安格做的习题。
那是周建平下午在图书馆找的往届高考题,原先是打算自己做做看回忆起高中知识,一共是三个计算题,他记得自己花了一个小时完成,最后还算错了一道。可是安格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就全部完成,而且答案全部正确。这说明了什么,安格本身成绩就不差,而且从他的解题速度来看,也许他的脑袋比周建平要好使的多。然而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要求周建平给他做家教,周建平想到这一层面就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屈辱,他愤怒离开,跟安伟民如实相告,安格很聪明,根本不需要他的家教。
然后就是安伟民的话。
赵莉姐和安老师已经结婚了。
周建平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自己第一次找到安老师的时候,看见赵莉忙前忙后有那种异样感了。
当初他没作深想,只以为他们师生关系好,现在想想,赵莉姐那时候的行为根本就是女主人该有的,他怎么就那么迟钝,居然没看出来。
可是他们不是师生关系吗?而且赵莉姐的年龄怕是比安格大不了多少。对了,还有安格,他的母亲呢?是离异了还是离世了?自己父亲的学生突然成了自己的后妈,而且这个后妈跟自己差不多大年纪,他该是多么别扭的身份。难怪总觉得安格有种针对赵莉姐的意思。
恐怕安老师就是发现了安格的这种针对,实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寄希望于他这个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人身上。那么温文坚韧的人,却能为了赵莉姐那么低姿态的请求自己,周建平心里有点难受。他想,安老师这样,有没有想过安格的感受,他是一心一意怕赵莉姐受委屈,却忽略了他也是安格的父亲。
周建平认为自己大概是生气安老师忽略安格的感受,所以刚刚出来,并没有答应安老师什么。
他想自己需要考虑考虑,他觉得有些东西影响到了自己,让他混乱让他难受,却始终没理出个头绪。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想起来明天早上第一节有高数课,立刻打起精神回宿舍,趁早要预习明天的内容,不然又会听的云里雾里了。
或许周建平就是有这种本事,有些不该深想的东西,脑袋会自动的选择性遗忘,这一点总能让他活的比较轻松。
可是虽然强迫自己预习了一遍今天要讲的内容,早上的第一节课,周建平依然如往常一样,听的半知半解,为此他非常苦恼。
授课的老师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讲课极为认真,所以讲完一个知识点后很想知道他的学生们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听的很认真,于是随机在黑板上写了个题目,透过老花镜在花名册上搜索著名字。底下的学生一改原本的昏昏欲睡,一个个正襟危坐,作努力思考状。
老教授盯着花名册研究了近一分钟后,突然放弃了点名式搜索,直接看向讲台下的表情不一的面孔,随手挑了个就近的,“这位同学,你可以上来帮我们演算一遍吗?”语气是说不出的和蔼。
台下逃过一劫的学生暗自舒口气,不仅仅是因为没点到自己,还因为老教授点的那位同学是班上出名的学习刻苦,这题肯定难不倒他,这样一来,老教授就不会为难其他人了。
众人所想并非周建平所愿,一直抢坐前排的他,今天不幸中弹。他真的很认真听了,可也是真的没怎么听懂。带着半只半解,周建平只好硬着头皮上台,来回把题目看了两遍,大概回想了一下刚刚老教授的解题思路,提笔写下第一个公式。
底下的学生开始按耐不住,窃窃私语,均在担心要是周建平都做不出来,那他们岂不遭殃。又转念一想,连周建平都做不出来,那他们做不出更是情有可原了。
老教授等了五分钟,眼看周建平在上面憋出了两个完全与题目无关的公式,依然和蔼微笑着请周建平回到座位,然后又问了其他人有没有谁会这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