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变了吗？”舒楼问了句。

“我吗？或许是变了，或许是没有。”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来个模棱两可。

舒楼稍微挪了挪在墨风华的臂弯处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问道：“今天不是要挑选门徒吗，我听说来了很多人，你在这里不合适吧？”

“你看起来年纪小小的，但说话总是和大人一样。”墨风华蓦地一笑。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小孩啊。

“只是你们都觉得一个孩子就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可有时候孩子比谁都看得清楚。”舒楼说道。

“那么等你长大之后，你想做什么？”墨风华今天特别闲，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样子。

“做一个纨绔子弟，每天晒晒太阳，钓钓鱼什么的。”这可是舒楼真正的理想啊，没什么压力和负担的生活，安安静静的，平平淡淡的。

“听起来不错。”嘴角似乎是勾了那么一下，墨风华语带笑意的说道。

“国师，你可以给我讲一些你小时候在这里生活的故事吗？”既然墨风华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舒楼干脆试着和对方聊了起来。

墨风华宠他，他要什么对方都给他，但他们的交流却是极少的。

“叫我风华。”回答舒楼的，却是这样奇怪的话。

舒楼扬唇一笑：“那你以后就叫我小楼。”

比起七夜这个名字来，他更喜欢自己原本的名字。

没有追问，墨风华笑着点了点头：“好。”

“那么风华，你可以给我讲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情吗？”换了个称呼，他问道。

仰头望着那蓝天，那白云，墨风华的声音像是流淌在不远处的河水，清洌而又平缓：“我本是出生在南方一个普通人家里，后来一次水患家没了，家人也没了。饥寒交迫的时候是师傅救了我，他带着我来到了火宗，教我法术，那个时候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这林子里，他离开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过这里，怕想起他来……”

“他去哪里了？”

“他死了。”平静的回答。

“对不起……”好像问错了，舒楼望向了身边的墨风华，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墨风华应该是很想念他的师傅吧。

“已经过去了，否则我也不会来这林子里。”说着，墨风华缓缓站了起来，四周的树木虽然高耸入天，但却被这男人的气势压得毫无存在感。

舒楼仰头望着这个几乎把天都遮盖了的男人：“你很想他吧？”

“是啊，一直都很想他。”墨风华半蹲了下来，弯下腰伸手把舒楼浸泡在小河里白藕似的一双小足给捞了起来，也不嫌脏的用自己的黑色衣摆擦干了，慢慢的给舒楼穿上鞋袜。

第十一章：秘密日记（上）

这几天来到火宗的人特别多，但除了用于招待客人的前殿，火宗大部分的地方和平常一样安静，走在路上顶多看见几个巡逻和扫地的火宗门徒，这个世界修炼仙法的人始终是少数，能被墨风华收为亲传徒弟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一群群从各地奔波而来的人让舒楼联想到了高考，高考至少还有个入学率，至少你付出了努力就可以得到回报，可要成为国师的门徒，除了天资禀赋和努力以外，说不定还要看墨风华本人的心情怎么样。

这些人里面，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喜爱仙法并且希望可以从墨风华这里得到提升呢？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通过获得其他人的肯定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人活得真辛苦。”叹气了一声。

揉了揉小鼻尖，舒楼朝着墨风华的书房方向走过去，火宗里没什么好玩的，虽然他很想到附近的原木城里逛逛，可要是墨风华不让人带他去，他也不敢到处乱跑。

总不能天天去后山睡觉看风景，实在闲得慌了，舒楼也会跑到墨风华的书房里随便翻几本书看看，那里虽然没有仙法的书籍，但是有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记载，这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跨的四岁小孩来讲，可是一个了解这世界的好方法。

书房外有两个专门看守的火宗巡逻门徒，舒楼走进书房的时候他们可以说是熟视无睹，这里大部分的人对他都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和一定的无视。

其实这样反倒让舒楼觉得很轻松，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和其他人攀谈的人。

墨风华的书房有整整两面墙都是铺满了书架，高高的书架上堆满了一本又一本的书籍，舒楼觉得自己看完这些书估计要好几辈子，也不知道墨风华是不是都把那些书看过了。

太高的地方他够不着，就只能捡着低一些书架的书来翻着看。

看什么好呢？

干脆在书架的地上坐了下来，反正书房的地面干净得一尘不染。

忘记说了，墨风华是个十分爱干净的家伙，这从那男人的房间和书房的干净整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当然还包括那个家伙的穿着。

小手在第一层的书本中翻来挑去，他觉得找一本——最薄的。

“就是你了。”舒楼从书架里挑出一本没有书名，有着黑色封皮只有大概不到二十页的薄薄书本，他随手拿过一个靠枕垫在身后，盘着腿低着脑袋，翻开了第一页。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第一页只有短短的几行字，舒楼念出了上面的字，“墨风华？”

这书难道还是那个家伙自己写的，舒楼突然来了兴趣，紧接着就继续翻了下去，没想到还真是墨风华的笔记。

第十二章：秘密日记（下）

第一页：【师傅，我想你了……】

一页就写了那么寥寥几个字，舒楼很快翻到了第二页。

第二页：【是不是错过了，就没有办法再回头？我不信】

看起来像是日记，但写下的话语都是零碎的片段，才看了两页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舒楼紧接着又翻开了第三页：

【什么是不可抗拒的命运，什么是无法扭转的轮回，什么是天，什么是神？】

纸张上的每一个字好像都被是被人用力书写过的，不知道这是不是仙法，舒楼看了以后心里微微有些触动。

原来世人崇拜的国师也会有质疑世界的一面，平静以至于有些冷淡的外表下也存在着对世事的质问。

对墨风华的认识，突然就因为这么几行字有了一些不同，即使是一起生活了四年，其实也会因为缺少交流而无法真正了解对方吧。

第四页：

【如果命运无法抗拒，如果轮回无法扭转，如果苍天无情，如果天神不公……】

在一连串的“如果”之后，舒楼在第五页看到了一行字：【那么，就逆天诛神吧！】

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舒楼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翻看下去，他就算再怎么不了解这个世界也在中土大陆生活了四年，当然很清楚的明白至少中土大陆上的王朝是信奉天神的，墨风华居然敢写出“逆天”的字来，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不过舒楼心里更好奇的还是身为国师的墨风华，可以说是最接近神灵的存在，为什么还会写出这些话来，他所说的“命运无法抗拒”指的是什么，会不会和墨风华的师傅有关呢？

在好奇心的促使下，舒楼继续翻了下去，还好后面没有墨风华的“惊世语录”，不过倒是写了不少个人的心情感悟。

第六页：【师傅，你曾经说过人要忠于自己，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忠于自己】

第七页：【我不会放弃的……永远不会……】

第八页：【师傅，你曾经说过，人也是可以战胜神的，我相信你，也只有你】

后面大多也是类似这样的话语，而基本是每隔上几段就会提到一个“师傅”，不管墨风华的师傅是谁，毫无疑问的是那个人对墨风华的影响应该是很巨大的吧，巨大到让墨风华深信作为一个普通人可以战胜他们无法触碰的神。

舒楼只是以为墨风华是个乖巧的徒弟，对师傅思念太深之类的，毕竟他听说过墨风华四岁那年就开始学习仙法，所谓的师傅估计也跟父亲差不多。

但是翻到了最后一页的时候，舒楼还是有些被上面的文字惊到。

【什么时候，可以再一次见到您呢？我的师傅……我思念之人……一生爱慕之人】

原来是暗恋师傅。

看完了这本薄薄的日记或者说是随笔，舒楼突然有些心里罪恶感，这样偷看会不会不太好？不过感觉对墨风华的了解又多了一些。

真是奇怪，他本来没有想要去了解对方的意思。

趁着墨风华回来之前，舒楼把日记给重新放好，又在书房里随便找了一本神话书籍才拿着书跑到花园里去了。

就在他离开以后，书房的一个书架后走出来了一个人，本应该在火宗前殿的国师只是静静望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唇角流露一丝浅浅的笑意。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呢喃着那曾经让他感慨万千的一句话，墨风华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缓缓的握成拳。

如果天命不可违抗，逆天又如何？

第十三章：魔都来客

虽然是墨风华收门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得亲自接见每一个前来的人。

不过这个时候，火宗的后殿祈祷屋中，墨风华亲自接见了一位用黑纱覆盖了面容的女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贴身华服里，凹凸有致的身材让人不必怀疑这位女士是不是因为面容丑陋才把面部遮挡起来。

即使不露出一点真面目，浑身也散发着魅力与性感的女人。

这就是魔都女人的特征吗？总是充满了诱惑与深藏的危险，如同毒蛇一般，越是美丽动人，越是危险至极。

“请坐，公主。”墨风华以一种不卑不亢又略带冷漠的语气对女人说了第一句话。

黑纱下传来阵阵浅笑，如同黑夜里引人犯罪的歌姬咏唱出的靡靡之音，修剪漂亮的长指甲轻轻掀开了面纱，恶魔般猩红的眼瞳不属于人类，这是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面容。

但墨风华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毫无所动。

这让曼珠有些感到无趣。

“墨，你总是这样的冷漠吗？可你越是这样的冷漠，我越是好奇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有着这样深的执念。”语气里带了几分蛊惑的味道，曼珠猩红的眼瞳里充满了戏谑。

是不是人类，都有着他们所不能理解的执念呢，即使是墨风华也不例外。

“好奇心能把人害死，曼珠公主。”坐在了女人的对面，墨风华并不想和对方扯太多，直接把话题拉回到了正轨上，他们应该谈论的话题。

“不如来谈一谈我们都感兴趣的事情。”双手自然垂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墨风华的目光直视曼珠。

曼珠盯着墨风华看了一会儿，在十年前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想象过有一天她也会和一个卑微的人类，魔都子民看不起的人类坐在一起平等的说话。

人类是那么的愚蠢、卑微而又贪婪无知，但这些蛀虫们却霸占着这个世界最为富饶美丽的土地，而他们，伟大而又强健的魔都人，却被迫生活在寂寥的北方。

他们的战争永远都不会停歇。

她第一次看到墨风华，是在十年前。

中土王朝的新皇帝刚刚继位，似乎已经想要通过和魔都军的一战来巩固自己的威望与地位，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中土王朝军节节败退，而墨风华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代表着火宗和风宗，亲自到前线支援中土王朝军的修仙之人，用一个人的力量让一千个魔都军从此消失。

而从此以后，这个天下也认识了墨风华。

可是谁知道呢，中土子民所崇拜所敬仰的国师，竟然早已经在私底下和魔都联系了快五年。

“墨，你这样做会让中土的子民恨死你的，你们人类向来追求虚名，你不怕从此以后成为人类历史上的罪人吗？”曼珠嘴角轻轻一勾，带了些趣味的探究味道。

“曾经有一个人交给我一句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你成为世界的主宰时，你曾经的所作所为也会成为一种正义，当你失败的时候，无论你努力了什么，也是不能被原谅的错。”轻轻一笑，墨风华说道，“我要的只是胜利，只是力量。”

“作为一个人类，你与众不同。”曼珠突然有一些犹豫，她不知道这个人以后会走到哪一步，会不会最终对魔都造成威胁。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是她需要担心的事情。

“好吧，墨，我来传达我王的话，他很愿意和你合作，现在请你给我一个时间，确切的时间。”曼珠问道。

眉宇间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思考神色，墨风华缓缓开了口：“四年之后。”

“中途王朝的王都。”曼珠站了起来，“魔都军将进攻中土。”

第十四章：七夜传说（上）

舒楼经常听说魔都和中土一直在打战，不过这几年似乎异常平静，大概是前些年打战打得伤了，两个地方的人们都趁着这难得的和平修生养息，所以作为国师的墨风华每年也很少去王都，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留在原木城旁边的火宗。

就在舒楼以为墨风华是不是和风宗有什么矛盾，否则为什么几年都不去一趟风宗的时候，墨风华吩咐了一声收拾行李，就准备乘坐马车到原木城西北方向的风宗驻地。

这一次出行，除了他和墨风华以外还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墨风华刚刚收的弟子，林贵妃的儿子赵全，也是他的三哥。

还是婴儿的时候舒楼就已经见过了赵全，那时候的赵全在出身贵族的母亲养育下略有些高傲，现在过了四年，这孩子倒是变得聪明了一些，至少在墨风华的面前有了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

此时的赵全长得颇为出挑，遗传了母亲的，英俊的赵全刚刚来到火宗的时候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

因为这少年的出挑，更因为赵全是墨风华的门徒。

赵全很有仙法天赋吗？舒楼不知道，但他记得四年前墨风华和林贵妃曾经在书房里有过一段对话。

他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对墨风华有不好的印象或者怎么样，这都是其他人的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

舒楼对自己这个三哥不冷不热，反倒是赵全在看到舒楼这个弟弟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热情的夸奖舒楼长得好看，虽然后者并不觉得这是赵全的真心话，这个家伙和他的母亲一样给人一种城府深的感觉。

去风宗的路上，舒楼并没有看到赵全，他是后来才知道赵全要被留在火宗学习，据说是因为墨风华说，赵全更适合学习火宗的仙法。

马车里只有舒楼和墨风华，这应该算是那天在火宗后山交谈之后他们的又一次亲近了吧，前些日子墨风华一直在忙着收门徒的事情，其实很少和舒楼亲近交谈，而后者也乐得轻松。

墨风华并不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人，这从墨风华在火宗的房间和书房就可以看得出来，没什么豪华的装饰，一切都很简单。

但今天出行的马车却一点也不简单又简约，快要步入冬季了，天气越发的寒冷起来。

马车里铺了温暖的兽皮毯子，白白的毛看起来像是狐狸的，马车很宽敞，他们甚至可以在里面躺着睡觉，舒楼觉得就算在马车里睡觉也应该很舒服。

墨风华不知道用了什么仙法，马车平稳的让新世纪的豪华轿车都自叹不如，车座上有柔软的填充了鹅毛的垫子，还有一些书本藏在座椅下的格子里，如果无聊了还可以拿出书来看看。

除此之外，马车的座椅格子里还有新鲜的水果、美酒和点心。

“到风宗需要一天的时间，你可以躺下来休息一下。”墨风华坐在舒楼的对面，这个男人总是喜欢穿深蓝色的衣服，虽然样式简单没什么繁琐的花样，但意外的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