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在调整气息,有一个人从柱子后头溜达着出来了。
皇帝猛地抬头,脖子上多了把利剑。
他又怒又气,拧着眉毛道:“逍遥王,你想干什么?!”
陈逍遥玩世不恭地笑,跟他以往的形象一样,说出的话却不恭敬:“干什么?反阜复襄。”
“哈哈哈……”皇帝大笑起来。
陈逍遥将剑蹭了蹭,陈傲脖子上立马见了血。
“暴君,我早就对祖先发过誓,总有一天,会将贪婪的阜国人赶出襄国的土地,恢复我大襄的朝廷!”
陈傲哼了一声,盯着他说:“陈逍遥,朕白白养活了你二十多年,你难道不满意朕给你的优待?朕让你
荣华富贵,让你锦衣玉食,让你毫无节制地玩乐……这些特权,对待一个亡国的皇太子,难道不是最高
的礼遇么?”
陈逍遥轻蔑地笑:“陈傲,你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了吗?就能灭杀掉襄国人的自尊吗?我告诉你,人都
是要寻根的,我生为襄国太子,我的使命,就是带领襄人夺回被侵吞的土地,杀死你这头无耻的豺狼!
”
说罢,陈逍遥目光一狠,剑锋压下。
陈傲道:“慢!”
“临死了还有什么话说?”陈逍遥嗤笑。
陈傲道:“既然我快死了,那我要告诉你件事,也是纠正你的话。”
外头喊杀声惨烈,人们已经杀到这边来了。
陈逍遥冷冷看着他:“什么事?”
陈傲吸了一口气,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悠悠道:“你不是襄国的皇太子。”
“你胡说什么?”陈逍遥的手哆嗦了一下。
皇帝看向他,重复道:“你不是襄国太子,也许你不信,但这是事实。”
陈逍遥怒斥:“骗人!”
陈傲笑了笑:“我为何要骗你?你的母亲,也就是韩贵妃,为了当上襄国皇后,和别人通奸生了你……
”
“你在扯谎!”剑锋一闪,陈逍遥发狠了。
陈傲猛地抓住了利剑,鲜血顺着指缝往下落。
陈傲严肃地说:“我一直恪守这个秘密,是为了给你留颜面,让你活得体面。你暗地里依仗襄国皇太子
的身份集结反贼,要杀我造反……若知有今日,我早就将这丑事公布于众,什么皇太子,我告诉你,襄
国的皇族都已经死光了,你跟皇族沾不上半点关系!”他被气极了,句句话震慑陈逍遥。
自己居然是私通的孩子?陈逍遥哪里能够接受这样的晴天霹雳,大喝一声:“暴君,休想骗我,纳命来
!”
陈傲拖延至此,没有办法抵挡他,只有受死的份。
当啷!
有剑挡住了陈逍遥的利剑,相撞处迸溅出刺目的火花。
握剑的人是从房顶上冲下来的,一身抖擞的黑衣,身型精壮,面目萧杀冷肃。
“刘爱!”
陈傲和陈逍遥齐惊。
陈傲道:“好久没看见你爹了,代我跟他问好。”
刘爱挡住陈逍遥的剑,与其对峙,回应皇帝:“他好得很,说你有危险,让我来帮忙。”
陈傲心里不踏实:“帮忙?刘老板又想跟我提什么条件?”
刘爱推出陈逍遥的剑,道:“京郊的桃花源。”
“休想!”皇帝心头滴血,“再圈地,我干脆把整个阜国送给他算了。”
刘爱一闪身,陈逍遥杀上前,剑尖冲着皇帝就去了。
刘爱在后头事不关己地站着:“我爹说,你要是不同意,就让我停手。”
陈傲脑袋向下,剑锋擦过头顶,带出一串血珠,紧急中大声道:“我同意,你帮我制住他!”
刘爱这才重新展开架势,和陈逍遥战在一处。
陈逍遥平时吊儿郎当,却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如今关键时刻,他使出了浑身本领,剑剑刺向刘爱的要害
。
“刘爱,你坏我的好事!”陈逍遥真想立即结果了他。
“我被你们骗去一船武器,现在是来收拾局面罢了。”刘爱好久没有碰到这样难缠的对手,只得使出真
本领与他较量,“王复在哪里?我要跟他算这笔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逍遥突然转势,剑花一闪,割破了刘爱的胳膊。
刘爱一凛神,深色的眼眸中泛起阴冷,猛然飞起一脚,踢落了陈逍遥手中的剑。
唰!
随着陈逍遥跌倒,刘爱的寒剑也抵在了他胸口。
嘭隆!大门被踢开,穿着精良的禁军闯了进来,朝廷军队已经制服了众多反贼。
至此,武林大会落下帷幕。
云舒一睁眼,自己的弟弟和颜真子在床头守着呢。
云暖大喜,摸他的额头:“哥,你总算醒了。”
颜真子说:“身上还疼吗?要不要吃一粒阴阳活络大补丸?”
云舒想笑,笑不出来,实在是浑身疼啊。
这房间看起来熟悉,诶?这不是刘爱的屋么?
云暖说:“刘少爷虽然严肃,但我头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亲切。他是好人,让我和真子大哥在宅子里住,
这里清静,我能安心温书。”
颜真子说:“是啊,那刘少爷别看绷着脸,但挺大方。”
云舒说:“你们留意着点,可别惹他,他是个闷雷。”
话一落,刘爱已经阴森地站在后头了。
刘爱说:“你俩出去,我要给他换药。”
云暖嘱咐:“他怕疼,你下手轻点。”
刘爱合作地点头。
云暖放心地和颜真子出去了。
云舒不得不独自面对那张面瘫的脸,乖乖让对方解身上的绷带。
刘爱不知道用的什么灵丹妙药,伤口都结痂了,看样子落不下疤。
云舒哼哼:“你手太凉。”
刘爱顿了一下,再次触到云舒皮肤的时候,指尖带着暖意,看来是用上内力了。
“你喜欢云暖?”
“恩?啊!”云舒脸腾地红了,手足无措,“你胡说什么?!”
刘爱压下他的手,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我观察过了,他和我眼睛、嘴以及耳朵,是有点相似之处。
但我是我,他是他,你不要混淆。”
云舒干笑:“那当然了,他是暖的,你是冷的,我怎么能弄混呢,呵呵……”
“云舒!”刘爱脸对脸盯着他,幽深的眼眸探究一样,挖掘云舒笑容里隐藏的秘密,“我不允许你把我
当替身。我警告你,要是再在床上喊你弟弟的名字,别怪我不客气!”
云舒纳闷:“凭什么?我喊谁,是我的自由。”
刘爱直起身子,继续给他上药:“从现在开始,你没有自由了。”
这声宣判意味着,云舒将结束自己随心所欲的生活。
云舒怎么肯轻易就范,道:“不行,我不能受你管束。”
刘爱道:“由不得你。我说过,你是我的人,这一辈子都得跟着我,要是再胡乱招蜂引蝶惹麻烦,我家
法处置。”
云舒躺不住了,掀被子要下床:“这是你单方面的意愿,我不接受。”
刘爱浑身泛起寒气:“你不也说过,跟定我了吗?!”
“我只是随便说着……玩……的……”云舒见他面目恐怖要杀人,声音越来越没底气,灰溜溜地缩回被
窝里去了。
第十二章
逍遥王谋反,皇帝下令,秋后问斩!
云舒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云暖坐在石凳子上看书,见哥哥焦虑,就放下手里《山海经》,招呼他:“哥,你过来坐会儿。”
云舒一屁股坐下,灌了口茶。
云暖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云舒说:“不光是发榜的事,我心里还有别的事。”
云暖“哦”了一声,说:“你是不是想出去?”
云舒被刘爱关了禁闭,不许出门。刘家的下人个个火眼金睛,将云舒监视在视线范围内,云舒插翅也难
飞。
云舒郁闷道:“我这成了瓮中鳖了。”
云暖安慰他:“刘少爷是为了你好,怕你再碰上什么恶霸受欺负。”
“他太小看我了……”
此时外头有人大喊:“云暖,大喜,大喜啊!”
二人回头,见颜真子手舞足蹈跳进来了:“中了,中啦!”
云舒拉住他的手,问:“真的吗?是状元吗?”
“当然是啦!”
颜真子跟云舒围着云暖一边跳一边叫,心里头这个美啊。
这两个人确实比自己还兴奋,云暖边笑边想。
不久敲锣的公差就到了,引了过往的百姓驻足围观。
云舒高兴,在院子里就吆喝:“我是状元的哥哥,大家快进来坐!今个我做东,吃喝管够!”
这一招呼,刘府可就热闹了,饭馆子开业不要钱似的,百姓们呼啦啦全冲进来了。
刘家那么有钱,总不能吝啬一顿酒菜吧,云舒奸笑着扎进人堆成功地逃脱了。
监狱里,阴冷,恐怖,黑暗还潮湿,永远都是黑夜。
云舒感叹,京城就是不一样,这规模这阵势,比安州的监狱阴百倍啊。
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
他走在阴暗的窄道上,脚下踩起啪啪的泥水,两边矗着乌黑的狱栏,所到之处,犯人们伸出手臂,发出
竭力的嘶吼。
重刑犯关在死牢里,最阴冷处。
云舒停下脚步,看到了对自己施虐过的人。
他蓬头垢面,散乱着头发,衣服料子是上好的,不过被打破烂了,黏着血痂。
“想不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和最后一次见面,都是在这种地方,你都是同样的狼狈。”
重刑犯赫然抬头,张了张嘴,声音变得沙哑:“你在说什么?”
云舒笑了:“陈逍遥,你瞒得了刘爱,瞒得了皇帝,但瞒不过我,你忘了,我当过捕快,会查案。”
陈逍遥眯着眼睛看他:“云舒,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云舒冷笑:“到现在还在伪装,我说你虚伪,难道还冤枉你了?”他缓慢而又坚定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王复。”
陈逍遥闷声道:“我不认识王复。”
云舒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道:“你照镜子的时候有没有留意过,你左耳朵正下方半寸处,有个倒芝
麻粒大小的黑痣。”
陈逍遥苦笑:“你看得还真仔细。”
云舒道:“在安州监狱里,你因为失水,人皮面具都露馅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易了容,才刻意记下了
你的特征。”
陈逍遥低声笑,声音渐渐开阔,最后成了苦涩的自嘲:“难怪你记得我,难怪你说过,我化成灰你都认
得。”
云舒透过坚实的狱栏看他,难得地收起了一贯的笑容:“不管是王复还是陈逍遥,我都是第一眼就看出
来了,你有太多的秘密藏在心里。”
陈逍遥弓着身子,沉声道:“我隐瞒身份,没有跟你坦诚,所以,你才不肯喜欢我,才故意激怒我,是
不是?”
云舒看见陈逍遥的背在抖,他背上落了狰狞的伤疤,是鞭子抽的。
云舒闭了闭眼:“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你认真。”
陈逍遥木然抬头,笨拙地爬到云舒跟前,抓扒着狱栏撑起身体。
没有了当王复时平凡的假面,忽略脏乱的头发,污浊的泥血,陈逍遥有一副英俊的相貌,尤其是离近了
的时候,足以吸引住每个人的视线。
陈逍遥看着云舒,泪水不自觉地从深邃的眼眸中淌了出来,视线模糊:“云舒,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
清楚……”
云舒叹了口气,直言道:“张申要娶老婆,我就得离开他。一时空虚,才跟你玩玩。”
“玩玩?”
只不过是玩玩而已?陈逍遥拽紧了狱栏,恨不得立即钻出去,痛吼道:“云舒,你骗我,你骗我!你在
拿我寻开心吗?你不知道么?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云舒别过头去,不想听他的疯言疯语。
陈逍遥一下下撞着狱栏,疯狂地撞击:“你怎么能说这么残忍的话,你是来报复我的吗?我都快死了,
你就不能让我……让我死得痛快点吗?!”
即使撞得头破血流,却远远不及陈逍遥心里的痛,他能面对身世的真相,接受起义的失败,不能承受云
舒的无情。
“我错了,我不该打你,可我是嫉妒啊,你明明和我相好的……”
云舒冷眼看着他:“陈逍遥,我知道,在你心里,复国才是头等大事,其它的,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别
哭得这么难看,情爱之事,你应该拿得起放得下。”
陈逍遥颓然跌在地上,指甲紧抠掌心,还是无法抑制话语的颤抖:“云舒,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对
你的感情,才轻下断言,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才体会不到我有多心痛,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
云舒在这里待着,觉得空气很污浊,让人无端地压抑。
他迈开了步子。
他来见陈逍遥,已经仁至义尽了。
死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还是出去感受阳光的好。
他的大爹和二爹,那种让他羡慕的依偎扶持,是经历了数年,经历了无数风霜考验,结下的生死相许,
海誓山盟。
那种感情才是真实的。
云舒觉得,他和王复,或者称为陈逍遥,才认识了短短一个月而已,是露水姻缘,根本没有感情根基。
他和张申好了将近一年,离别时也不过是片刻的感伤。
而一个月,又怎么会产生浓烈的情感?
陈逍遥何必这么激动?太假了。
云舒想,陈逍遥,自始至终,都在对他演戏,这个人的一切,都不可信。
好在他一开始就识破了。
云舒决绝地离开,消失在陈逍遥朦胧的视线里。
阴阳两地,永不再见。
第十三章
“皇上,逍遥王他——”老太监扇了自己个耳光,纠正道:“陈逍遥始终不肯招出王复的下落。”
陈傲靠在龙椅上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了,停止用刑,明日送去法场。”
老太监得了口谕退了下去。
皇帝心里头发烦,捉到的活口说,这场大会的主谋是王复,陈逍遥是从犯。
这个王复在反贼里很有威信,被尊为帮主,总是时不时地闹一闹,给朝廷添堵。不久前抓到过一回,可
还没来得及往京城押,就越狱了。
杀了陈逍遥,还有王复,杀了王复,还有李复,刘复……这些眼中钉肉中刺,像蟑螂似的反反复复,不
能根除。
只要阜国人统治这片土地,就有排外的襄人出来搅局。
陈傲不得不感叹,血统真的是很重要。
陈傲是个成熟的皇帝,在最短的时间内琢磨出一道方案。
明天就下令,鼓励通婚。
血液融合,我看你们还怎么闹腾。
老太监又弓着腰回来了。
“皇上,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