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是上场的所有人里面,只有自己是成功的那一个。等到长大了,这样的心态渐渐消失,那种不懂事
的诅咒渐渐转化为为队友的祈祷,期盼大家都能有好成绩,那么艰辛的路一
路扶持着走过来,一起流泪流血,彼此之间早已经难舍难分。
苏坷虽然一直以来对谢志浩都觉得不服气,可是一起进入国家队后,每一次观看他比赛时,都是默默的
为他祝福。看见他稳稳落在地上,听见整个体育馆沸腾起来,苏坷也只笑笑,偏头去看正捧着自己的大
腿涂药水的阎定坤。
“阎教练,我们回去了再练好吗?”
苏坷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经过这次比赛,阎定坤会对他失去信心。他问的很委婉,事实上如果阎定坤
现在让他歇菜,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脑袋磕到后面的墙壁上去。
阎定坤用沾了药味的手拍拍苏坷的脸颊:“回去敢偷懒,拿条子抽!”
条子是阎大教练的一大法宝,轻易不露世面,据说尝过的人成绩都会突飞猛进,多少人巴巴的梦想着能
尝那么一次,可惜目前阎定坤只对少数人用过,包括苏坷,用了以后是真灵验。
苏坷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阎教练,打人犯法,抓去死啦死啦的干活。”
第三十一章
9月1日晴星期三
我今天早上一开始都躲着阎教练,可是要训练,阎教练总是要和我碰到的。后来练臂力的时候,他主动
给我减了一组练习,虽然胳膊真的很酸,可是我才不要输给同队的人,他们做多少我就坐多少。
我好像在阎教练的眼睛里看到称赞了哦!后来中午吃完饭趁着短短的午休时间我主动和他道歉了。结果
他今天晚上又把我留下来,虽然很辛苦,但是阎教练晚上奖励我吃他做的鸡丝粥,虽然只有几根鸡丝,
但是很香很香。
比赛结束的当天下午,考虑到赶晚班飞机会比较辛苦,在阎定坤的提议下大家一致决定在这里再住一晚
,改成第二天上午启程。
其实这个决定对于早已经憋坏了的一干人等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阎定坤前脚刚走后脚就有队员
三俩结对的跑出去逛街吃美食,几个小姑娘们推推搡搡的在走廊里蹦过,弄的苏坷也心猿意马,可是他
家教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手机也不带,害他只能扑在床上狠狠的咬被子。
这个城市地处南边,晚上黑的慢,苏坷趴在床上等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唤,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跳一
跳的就想去外面找好吃的。美食!这里可是有名的美食之乡,他苏坷今晚有口福了!
苏坷刚刚欢快的跳到电梯口,口袋里手机就响起来了,他一看是毛虫哥的电话,歪脑筋一动就捏了鼻子
接起来:“喂,您好,这里是酒店客服,请问先生晚上需要什么特殊服务吗?”
那边很沉默很沉默。
苏坷笑的肠子都要打结了,捂着嘴巴靠在电梯边上乱颤。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
声音。
“苏坷,你在哪里。”
苏坷石化了半秒,然后战战兢兢回答道:“阎教练,我这不是开玩笑呢么……你……你怎么在用毛虫哥
的手机?”
几个走过来等电梯的人用鄙视的眼神询问按完向下按钮后久久都不进电梯的苏坷是否还需要下楼,苏坷
朝他们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脸,摆摆手,跳开了。
阎定坤在那头摆弄着毛晨成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想到刚才苏坷捏着嗓子肆无忌惮的样子,眼底就有
了笑意:“我在看照片,你肚子饿不饿?”
苏坷血泪,老天你开眼了!阎王爷!你可终于想起还有个饥残人士被你遗忘在房间里了啊!
“阎教练,快饿死了。”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毛晨成的声音响起来:“喂!土坡!你家教练在我这儿做功课呢,你甭信他什
么看照片!”然后就挂了。
苏坷听着电话里盲音,觉得这个世界怎么突然间让他觉得有那么稍许的迷茫。
5分钟后,阎定坤和毛晨成一起乘电梯下来,看见那个明显是没带房间钥匙的苏坷正倚在电梯口逡巡,
就把他扯进电梯。苏坷一条腿没站稳,跌进阎定坤怀里,刚被他牢牢圈住,电梯呼啦一下就到了一楼。
宾馆一楼大厅了坐了不少正在闲聊的其他省队队员,他们基本都是决定明天上午启程回去的,晚饭后没
有什么事情就三三俩俩坐在一起天南海北的侃,在看见从电梯里走出的苏坷后,几个人立刻就欢呼起来
。
苏坷现在是大红人了,登上奖牌榜挂银牌的那个,大赛结束的时候委员会还给他颁了个特别奖,所以参
加比赛的人都认识他。
“大家晚上好!”苏坷边朝他们挥舞手臂边用很机械的脚步尽量掩盖自己膝盖伤痛导致步履不稳的事实
。
出了酒店大门,苏坷朝着被光化学污染折腾的一颗星星也看不见的天空长长舒了口气,然后死皮赖脸的
对阎定坤讲:“教练,我走不动了。”
毛晨成抽打苏坷:“你一毛孩子给你脸还上脸了啊!”结果阎定坤还真的缓缓蹲了下来,此举大大跌破
了毛晨成的眼镜。阎定坤,阎王爷,他从教那么多年什么时候那么言听计从过?别说是苏坷拿了块银牌
,就算是从前拿了金牌你也是一脸的理所当然相,这么宠溺孩子的事情,你现在还真能做?!
宾馆靠近市区两大商业中心之一,三个人逛了一段路,就来到这条商业中心的主干道上。苏坷得意洋洋
在阎定坤背上晃荡,看见满大街的美食和新奇玩意,在口水滴到他教练脖子上之前赶紧拿袖子擦掉了。
毛晨成之前说阎定坤在他房间里“做功课”其实一点都不假,不然阎教练也不会只靠着找门牌号码就找
到当地最有名的一家小吃店。大概是来的时间有些晚,三人进门就找到个靠窗的位置,从那个位置可以
看见步行街对面各式各样装潢的店面,苏坷被阎定坤“卸”在皮靠背的椅子上,然后和他坐并排。
毛晨成坐他俩对面,他是体操队出来的,当然知道运动员平时应该注意饮食,所以一开始为了不让苏坷
眼红,只是很低调的点了个偏素的面条,谁知道轮到苏坷的时候,这小子头一炮就来一个牛骨汤,一双
眼睛贼溜溜的去瞄阎定坤,向他征询意见,在发现他脸色没变后又很放心的点了一道甜点,这时候阎定
坤小声咳了一下,苏坷吓的脸都白了,结果发现他只是被茶水呛到,脸立刻又红回来,还厚了好几层,
最后向服务员又追加一个价格不菲的炒饭。
宠吧,阎定坤你就宠吧!毛晨成彻底无语,到时候苏坷要减肥了自个儿先别心疼!
可是人家阎教练哪里有那么好欺负,自己点了两个时令蔬菜,等东西全部上齐后把蔬菜推到苏坷面前,
再把苏坷点的东西都用小盘子分出来一点,多的留给自己和毛晨成,少少的那一部分还给苏坷。
苏坷要是现在敢反抗,保证他连这么少少的一部分也跟着飞了,于是小年轻只好委委屈屈的吃。
三个人聊天三句不离体操,毛晨成其实挺想劝苏坷退出的,虽然苏坷处处装的满不在乎,可是这些伤痛
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他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这个赌注太大了。毛晨成忍不住问:“苏坷,你还
真打算拼到底了?”
苏坷被毛晨成的话吓一跳,偷偷摸摸拐去大盘子里盛炒饭的勺子一遛弯的就改道去了炒西兰花的盘子里
。
“毛虫哥,你看我这不是减肥呢么,哪天不减了,我就不练了,教练说他养我的。”
阎定坤听了把盛炒饭的大盘子往中间挪了挪,苏坷人精知道马屁拍到了点子上,立刻手握勺子欢快的大
吃了几口阎教练特别恩赐的炒饭。
“阎教练……要是你养他,八成先被他吃穷了!”毛晨成叹气:
“不过苏坷,要参加奥运会,如果不经过国家队,那可就是浮云啊。”
第三十二章
9月19日星期日雨
好不容易盼到一个礼拜天,上午还要训练,这段时间真的是太累了。连跟爸爸妈妈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不行,我今天晚上一定要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阎教练又开始发biao了,今天是好难得的下雨星期天呢,不用去野外拉练,就连体操馆的一个角落都漏
了,天时地利人和,阎教练还要大家下午统一训练,真是好凶的!
唉,这两天好像一直都不能进步,听毛虫哥说是什么低谷期,那这两天一直在进步的谢志浩是不是在高
谷期咧?
回到本省训练基地后意味着一切训练都将恢复正常,得过奖牌的运动员需要戒骄戒躁,没得好名次的运
动员需要再接再厉,结束的比赛已经是过去式,如果一直纠结在过去,就不会再有进步。
苏坷得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奖金,丁豆和张思齐缠着要他请客,于是三个人周末趁着阎定坤去领导那里开
会,齐齐骗过门卫大爷的“法眼”偷偷溜去市区买了两大桶KFC,在回来公交车上吃的是满嘴巴流油,
末了还把十个手指头轮流舔一遍,意犹未尽。
三个人摸回体操馆的时候,看见人家几个小队员休息时间还在给自己加课呢,苏坷看的心痒痒,带着两
个小家伙两手往裤腿上一擦,扒了外衣就上器械开始摆弄,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看上去要多用功就有
多用功。
按照惯例,大赛结束后领导都会召集所有教练开一次集体会议,只是这次会议持续的时间特别长,因为
会议公开谈论了阎定坤去国家队执教的问题,一直谈到最后单阎定坤一个人被留下来,领导还在喋喋不
休的劝他。
其实省队领导是很不愿意放阎定坤走的,这个教练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近几年已经为他们培养出好几个
摘金夺银的选手,平心而论,阎定坤也确实有实力扛起国家队教练重担的实力,把他调去国家队,虽然
心里实在是不舍得,但关键是上头有人三番五次的发话要将他调走,用脚像都能想的出,阎定坤和上面
的人关系不一般,他们这些地方的领导是万万得罪不起上面的人的。
所以去,还是留,这个问题再一次摆在阎定坤面前。
前几天毛晨成说的一句话是大实话,要参加奥运会,如果不经过国家队,那就是浮云。如果阎定坤继续
选择留在省队,明年苏坷参加奥运会的几率几乎为零。如果他能够去国家队执教,那么这次他至少能得
到一个推荐选手去国家队的名额,这个人必定是苏坷。如果他把苏坷带上,或许还有机会试图说服体育
总局的人让他参加明年的奥运会。无论有多少人会在背后说闲话,无论是不是自己的父亲暗地里又一次
试图向省队领导施加压力,或许这次他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阎定坤从办公室出来,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特地拐到体操馆看了一眼,何教练看见他急的跳脚,女声
一下变得尖锐起来:“哎呀!阎教练你可来了!你家小丁豆肚子痛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
阎定坤二话不说往外跑,何教练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叫:“你别急啊!市第一医院啊!哎——你倒是—
—”
何苗教练话没说完,阎定坤油门一轰就冲了出去。
王教练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座位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刚夹上手指,转念想到这里是医院,不准吸
烟,然后自嘲的笑笑又放了回去。自从陪着徐阳在这里观察住院,这包烟就变成了口袋里的摆设,有事
没事的拿出来闻闻,搞不好某天就给戒了。就在昨天,住院观察快半个月的徐阳终于被通知可以开始做
手术,王平刚刚还在五楼陪着他哄他喝笋干老鸭煲的汤,这不突然就是一通电话打过来说有个队员正在
四楼做手术,急着要用钱。
“苏坷,你过来给我坐着!”王平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手术室门口来来回回兜圈子的苏坷弄的头皮
直发麻,他的一声大吼也同时让苏坷脚步一顿。
苏坷眼睛红红的,刚刚哭完一顿,是他害了丁豆,如果不是他带着丁豆去大吃一顿,丁豆就不会进手术
室,要是有个好歹……那他……他……
走廊那头传来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那熟悉的脚步声吓的苏坷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他惶恐的四处张望
,最后只好蹲在座位边上,连头都不敢抬。
“小阎!你可来了!”王平从位置上站起来,“小赵教练赶去付钱,丁豆那孩子刚进手术室。”
“怎么回事?”阎定坤问王平,王平朝蹲在一边的苏坷递了个眼色,阎定坤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苏坷盯着眼前的一双运动鞋,那双鞋子是他给阎定坤挑的,当时还嫌便宜了想让阎定坤买双更贵的。现
在这双鞋子就在他跟前,贴的跟鼻子很近,仿佛只要轻轻一起脚,苏坷就会被踢飞到天花板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阎定坤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怒气就连远远经过的几个小护士都能感受的到,医院里
要求安静,可是小护士明显是害怕阎定坤,一个都不敢上来劝。
苏坷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拖起来,整个人软趴趴的倚在墙壁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我说小阎你别跟孩子急!有话好好说嘛!”
阎定坤轻轻松松把苏坷拎到座位上,看他一副焉了的样子,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旁边座位上,试图先平复
心情。
有个护士从手术室推门出来问:“谁是病人家属啊?”
王平赶紧答道:“哦,我们都是!”
那护士狐疑的看了几个人一眼,说道:“病人情况很稳定,已经在缝合伤口了,以后注意啊!孩子要管
牢了别刚吃饱就让人跑跑跳跳的多危险!”
苏坷往后缩了缩,听见丁豆没事终于安安心心的大哭起来。
小护士见过手术没成功后家属们悲伤大哭的,见过手术成功过后家属们喜极而泣的,今天还是头一次看
见有人在指导病人平安无事后还哭那么伤心唯恐天下不乱的,于是皱皱眉头心里骂了句有病吧,又回头
钻进了手术室。
阎定坤看鼻涕眼泪齐齐往下淌的苏坷,心里究竟是不舍得,于是一只手把他揽过来,声音也刻意放柔和
了些问道:“苏坷,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
苏坷用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然后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根本不敢去看阎定坤的脸色,单
从那只将他越圈越紧的手臂上就能感觉出他有多么气愤。
这件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过去了。
当天晚上苏坷就熬夜写了一份长长的检讨书,第二天递到领导手上,然后狠狠挨了一顿批,那些口头批
评还熬的过,熬不过的是阎定坤当天给自己的“惩罚”,罚的他两条手臂都没办法端饭碗,手掌上全是
水泡,晚上躺在床上疼的一塌糊涂。
张思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徐阳在手术前一听说这个事情,气的差点从病床上跳起来,被送去做手术麻
醉之前还在絮絮叨叨的跟王平啰嗦,说等他手术完成后一定要亲自好好“管教管教”那几个不省心的小
子。
王平看着徐阳那张薄薄的嘴唇上下张合个不停,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个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王平
紧紧握着徐阳的手,什么都不说,专心的聆听着,他知道徐阳心里有挂念就好,有挂念就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