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凌晟睿抬起头，望向方若辰：“求你。”

他的语气很轻，却毫不犹豫。过多的言语只会显得苍白无力，所以他所有的希望都全部化成了这简短，但是却包含了他所有哀求的两个字。

方若辰内心猛的动荡了一下，男人的眼中充满无助，眼神是那么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一般。方若辰知道，如果自己说出的答案是拒绝，那么对于这个可怜的男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方若辰没有回答，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说明了他此刻的犹豫和紧张。

空气仿佛凝滞一般，一向不喜欢和人视线相对的凌晟睿却第一次目不转睛的盯着方若辰的脸，等待着从他嘴里即将吐出来的答案。

“我拒绝。”

内心挣扎了许久，方若辰还是拒绝了。

房间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而且，你也别奢望我会放你离开。”方若辰非常残忍的给出了最后一击。

凌晟睿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中最后一丝光终于黯淡下去，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没有一点生气。

僵持片刻之后，他的头无力的垂了下去，埋得低低的，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像。

方若辰突然有些慌了，他知道这个男人此刻已经是万念俱灰，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他刚才已经给出了答案，他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推翻自己刚刚才做出的决定。

一滴水珠落下，男人洁白的西裤上顿时出现了一小块圆形的深色痕迹，然后缓缓扩散开来。

仿佛迎头遭受一记猛击，方若辰顿时懵了。

他用了半天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可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会流泪。

又是几滴水珠落下，凌晟睿的裤子上的湿痕已经化开成一大片了，在房间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方若辰这下完全确定了，这个他原本以为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强的男人，正在默默的流泪。

方若辰的心仿佛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给握住，用力的挤压，痛，很痛。他头晕目眩，整个人仿佛被溺入深深的海底，巨大的压力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的浑身无法动弹。

这是凌晟睿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激烈的情况下。之前这个隐忍而内敛的男人都是把自己的内心隐藏在那副温和无害的面孔之下，永远都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是逆来顺受。可是现在，这个被逼的走投无路的男人终于崩溃了。

而凶手，是他方若辰，

方若辰的心痛的难以附加，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一脸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一直以来，他都已经把欺负打压凌晟睿当成一种习惯了，可是当这个男人真的被击溃的时候，他会这么难受。

仿佛整颗心被从中撕裂了一样。

方若辰知道凌晟睿为何会变成如此，所有原因都是因为他那宝贝儿子。

方若辰内心的痛苦顿时化为满腔愤怒，他开始嫉妒起那个无辜的小男孩，他夺走了男人心中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关注，尽管他知道那只是单纯的父子之情，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心中那如潮水般涌上来的酸意。

方若辰伸出手，捏住了男人的下巴，用力的抬了起来。

果不其然……

虽然知道凌晟睿正在哭泣，可是在没有亲眼看到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有一丝侥幸的，可是，当看到男人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孔时，方若辰的心还是猛地紧缩了一下。

凌晟睿的表情很木然，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表情，要不是他的眼泪正止不住的从眼角缓缓滑落，方若辰甚至以为他是个木头人。凌晟睿哭得很悲悯，但是却并不突兀，这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父亲因为无力保护自己孩子而留下的痛苦的泪水，如此无助。原本还很年轻的男人，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好几岁。

连哭的模样都是这么隐忍……

方若辰的心早已经痛的麻木，当他看到男人泪流满面的模样时那一刻，迷茫了许久的他顿时醒悟过来，一直萦绕在他内心的那种感觉是什么了。

那是爱。

他爱上了这个男人，而且还是爱的无可救药的那一种。

方若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他很想否决这个想法，可是他向来就不是个爱逃避的人，之前他已经逃避过一次。所以，这一次没有必要再去做过多徒劳的挣扎。

既然已经爱上了，那就接受现实吧……

方若辰双手轻轻的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弯下腰，靠近了男人的脸，温柔的问道：“为什么要哭？”他用大拇指拭去了男人眼角的泪水：“别这么伤心，我会帮你的。”

把一个年过三十的大男人逼到这种地步，他有些内疚，但更多的是心痛。

凌晟睿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脸上并没有出现方若辰预期会有的喜悦表情。

很明显，他根本不相信方若辰，甚至还认为那是方若辰故意做出答应他的模样，然后再狠狠的嘲讽打击他一番。方若辰刚刚才拒绝过他，而且也根本没有任何帮助他的理由。

方若辰的内心顿时泛起一阵苦涩。

“你不相信我？”

凌晟睿没有回答他，但是他那双充满怀疑的双眼却毫不掩饰的给出了答案。

方若辰无奈：“你要怎样才会相信我？我是真的打算帮你。”

原本是凌晟睿一直哀求他帮助自己，可是现在情况完全颠倒了过来，他居然要苦苦哀求凌晟睿相信自己会帮助他。方若辰苦笑着想，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放低身份帮别人做事呢，对方却完全不相信，这还真是讽刺。

方若辰刚想继续开口，凌晟睿却突然开口打断：“你有什么条件？”

方若辰惊愕的看着他，对方则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交易罢了，方若辰帮他实现愿望，而他顺理成章的要报答。

方若辰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一番好心被如此践踏，他的面子实在是挂不住了。

“那你觉得我会提出什么条件？”方若辰放下一直搭在凌晟睿肩膀上的手，直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表情冷漠。

两人原本靠的很近的脸一下子拉开了距离，周围的空气似乎也一下冷却了下来。

凌晟睿垂下眼帘，脸上闪过一丝屈辱。

方若辰的心便一直往下坠，仿佛从万里晴朗的天空一下子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周围那没有一丝温度的冰水涌了过来，紧紧地包裹住他那颗炙热起来的心，掠夺着那正在不断流失的温度。

凌晟睿这表情，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东西。

难道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形象就这么低级吗？方若辰一阵心寒，他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自己的下身，冷笑着说道：“如果我要你帮我吹箫呢？”

凌晟睿怔了一下，然后一脸了然的表情，仿佛这早就已经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他那原本死气沉沉的黯淡双眼之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就好像一簇即将熄灭的火焰得到了微弱的燃料，再度燃烧起来。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探向方若辰的下身。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必须要好好珍惜。

方若辰呆呆的看着他，凌晟睿一系列的的反应，像一把无形的尖刀，猛地刺入了方若辰的心脏。

痛的鲜血淋漓。

凌晟睿捏住了方若辰裤缝中的拉链，轻轻的往下拉去。下一刻，方若辰的手掌猛地挥了过来，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用的力道很大。凌晟睿的脸被打的偏了过去，身体也被掀倒在床上。

第三十六章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房间里，清冷到近乎凝滞的空气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响动产生无数道裂纹，方若辰没有开空调，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周围包裹着层层冰雪，很冷，可是他却几乎完全感觉不到，因为他的心要比这初冬的天气更冷。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掌心因为刚才的碰撞而红通通的一片，红的近乎滴出血来。麻木的没有感觉。

方若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打得这么用力，他急忙收回手，紧握成拳，藏到身后，就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在大人面前拼命的藏匿证据。只是无论如何，他始终无法否决他打了凌晟睿的这个事实。

方若辰曾经发过誓，绝对不打的这个软弱的男人的……

可是现在，他食言了。

凌晟睿缓缓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脸颊红肿成一片，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僵硬的坐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般，眼神麻木。

“如果打我可以让你消气的话，随便你，但是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的要求。”凌晟睿缓缓抬起头，盯着方若辰的脸，淡淡的说道。方若辰布满慌张的脸色他完全没有注意，他已经把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完全和他交易的陌生人。

方若辰脸上所有的表情顿时僵直住，整个房间其他的物体都慢慢模糊和灰暗起来，他的视线渐渐凝聚成一个点，眼前的画面就好像一张失去焦点的相片，唯一清晰的就是凌晟睿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凌晟睿再度开口：“请你答应我。”

方若辰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强忍住那种撕心的刺痛，只希望凌晟睿的眼中能够带着一些情感，哪怕只有一点也好，他甚至能够找到包容和理解这个男人的勇气。

可是凌晟睿却依然只是木然的看着他，眼神平静的近乎残忍。

方若辰的心顿时跌倒了谷底。

“你这下贱的男人，不是很会伺候男人的吗？为什么还要来求我，你随便翘起屁股勾引一下别的男人，让对方答应你就好了吧，干嘛还来求我？你这个无耻的贱人！”

方若辰听到那些冷冰冰的语句从自己嘴里吐出，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这样可以让他内心的痛苦减轻一些。

凌晟睿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可是却很快消失不见，可是却被方若辰非常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凌晟睿，对方任何一点情绪上的波动他都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他的内心涌出报复般的快感，他等着这个男人因为受不了侮辱而愤怒的反驳他，这种想法有些自虐，也有些变态，可是他的内心却十分渴望这样。

“如果你们可以放我离开的话，我就可以。”凌晟睿淡淡的说道。

方若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情瞬间难看到极点，他强忍住即将爆发的怒意，冷冷问道：“就算做一个被男人X的男妓也可以？”

凌晟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啪！

又是清亮的一巴掌，方若辰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双眼几乎喷出火来：“你这个贱人！难道为了你的儿子，你什么也不顾了吗？”

凌晟睿被打得眼冒金星，方若辰这次用的力道比刚才轻许多，可是却还是打的脸颊火辣辣的疼，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着说道：“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要被男人上，我还在乎对方是谁？至少别人还会给钱，也不会乱打人，更不会禁锢我的自由把我当成一只畜生来看待。”

他说的并不大声，但是却很坚定，一字一句仿佛一块块无形的巨石临头压下，压得方若辰喘不过气来。

方若辰愣愣的站在那里，哑口无言。

凌晟睿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反驳。他给了凌晟睿的，除了无止境的羞辱和难堪以外，就是那几次愤怒到极点的暴打，甚至还被打的进了医院。凌晟睿从他这里得到唯一的好处，就是食物和房子，可是这些，其他人也能给，而且也能给的更好，至少不用像他这样，如饲主般高高在上的施舍。

方若辰嘴唇嗫嚅了一下，他想对凌晟睿说我是真的爱你的，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了口，他十分排斥让这个男人知道他的心意，一点也不想。

“放我走吧。”凌晟睿说道。

“那不可能。”方若辰急忙拒绝。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容忍这个男人从他身边离开？

“那你要我怎么办？”凌晟睿终于掩饰不下去了，指着自己的心脏的位置，眼中充满痛苦：“要不然你拿把刀直接从这里刺进去？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你杀了我不就行了？只要我死了，你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吧？”

他的眼角泪痕未干，那张总是表情淡淡的端正面孔此刻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方若辰无奈的想，如果杀了你我能好受一点，我早就做了。他冷笑一声：“我当然不会杀你，我可不想让我的双手沾上你这个贱骨头肮脏的血。”

“你平时不是很会装的吗？现在为了帮你儿子你装不下去了？你这么下贱，这么会讨好男人，他应该得到了你的真传吧，我看过他的照片，他长得很漂亮，至少比你要漂亮一百倍，以他的资质，想找个好一点的男人养他应该不成问题吧，我看你这么没用，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没什么本事，他也只有去做个低贱的男妓了……”

见凌晟睿没有反应，方若辰便继续用近乎恶毒的言语发泄着自己内心的忿恨和酸楚，他发现自己所有的不满都开始指向男人那个无辜的儿子，他调查过那个男孩，知道对方其实非常单纯，可是他就是无法控制住内心如野草般滋生的疯狂的嫉妒。

凌晟睿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拳头一直紧紧攒着，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强忍住这些耻辱，可是当他听到方若辰口里那些侮辱他儿子的话语时，他还是无法淡定以对。

凌晟睿伸出手，一把拿起床头柜旁的玻璃杯，将里面剩余的半杯水猛地朝方若辰脸上泼去：“你给我闭嘴！你这混蛋！”

方若辰被凌晟睿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话语戛然而止，当冰凉的水迎面泼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

他用手拂掉沾在眼睛周围的水，张开眼睛，却发现凌晟睿正通红着双眼，一脸怒不可遏的表情，朝他用力掷出了手里的玻璃杯。

方若辰惊愕不已，以至于那个玻璃杯飞速的朝他脸上飞过来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躲避都没有，任凭那个玻璃杯坚硬的杯底重重的砸在他额上，然后掉在地上。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脆弱的玻璃杯碎裂开来，在地面扑撒开片片玻璃残渣。

方若辰捂住额头，疼的直抽气，凌晟睿刚才的疯狂举动让他难以置信。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发怒的模样，和印象中那个总是一脸平和和懦弱的男人相差甚远，方若辰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凌晟睿扔完手里的杯子，却还是没有半分平息下来，被愤怒冲昏了理智的他，猛地朝方若辰扑了过去。方若辰猝不及防，身体往后倒去，后背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撞得他胸腔一阵钝痛，他刚想咳嗽，骑在他身上的凌晟睿却已经挥出拳头，朝他脸上重重砸了过来。

“你这混蛋！不许你侮辱我的家人！你这该死的人渣！去死吧！”

凌晟睿的第一拳砸中了方若辰的太阳穴，方若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只听到凌晟睿愤怒的嘶吼。

他视线一片模糊，凌晟睿的拳头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打得他苦不堪言。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如绵羊一般温顺的男人居然也有这么强悍的力量。

方若辰下意识的伸出手，拦住了凌晟睿的拳头，然后猛地翻过身，将凌晟睿从他身上推开。

凌晟睿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方若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冷冷的盯着他：“看来你皮痒了是不是，居然敢打我？你不想活了？”

活了二十一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丢脸的被人这么暴打，他那高傲的自尊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侮辱？

凌晟睿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对方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他跟本没有任何胜算，残酷的现实再一次狠狠地打击了他，他痛苦的抱住了头，脸深深埋入膝盖之间。

方若辰原本以为他是因为害怕被打，正准备冷嘲热讽的时候，男人抱成一团的身体却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一声微弱的呜咽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