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想到了前几天门晓桦来的时候想到的事情,咬咬牙说道:“我听说……你的家人知道了你
的事情?”然后抬起头看着谢杭的脸。
“嗯。”谢杭低低地应了一声,却露出笑脸来,“你放心啦,我妈他们只是听说了我出入GAY吧之类的,不知道你的
事情。”
“这样啊……你没说?”常安只看着他。
“嗯。”谢杭邀功似得将头贴在常安湿淋淋的头发上,“老头子就是气我行为不端什么的,谁知道咱现在早从良了
嘿嘿嘿……”
“你有没有想过……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瞒下去?”
谢杭一愣:“我……现在没法说啊……等以后,等有机会了……”
常安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沉抑,他摇摇头,努力将那些失望的情绪赶出脑海,问道:“那,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了
我的存在,你会怎么办呢?”
谢杭愣住,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说道:“我……我……”
常安看着他,轻轻说道:“你知道吗?我……我只想和自己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谈恋爱。”
“可能是我太迂腐了,可能你没法理解我。我也没办法接受现在很多人能随随便便与谁上床的恋爱观念。”
“爱情其实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在我看来爱情不是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而是每天都要考虑着油盐酱醋的平淡,
早晨醒来看见的都是同一个人的脸的枯燥,我能度过这样的生活,你能吗?”
谢杭张口结舌,常安看着他,突然感觉很疲惫:“你不能,谢杭,我能看出来,你和我根本不是一样的人。”
他没有再看谢杭,只说了一句:“你还是走吧。”
其实他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谢杭也并没有错。也许只是他们都不够成熟而已。
他闭上眼睛假寐,过了一会,便听见谢杭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然后是门被关上的“塔”的一声。
常安感觉眼睛里热热的,心里既像是惆怅,又像是放下了什么,他想,就算没法和谢杭在一起,他也必定会一辈子
感激他,记住他吧。
终章
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常安一直像往常一样,按计划复健训练,闲下来的时候就补习功课作业。
他很努力地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因为他想要报答谢杭的恩情——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那种——给了他生机与希望
的恩情。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能够喜欢这个样子的他……这多么好。
他没有办法回报,只能静下心来,努力地活下去。
常安还打算去学一学按摩,如果腿治不好了,自己也能靠着一门手艺活下去。
他想起来自己曾经描绘过的未来,只觉得恍如梦境。那就像一个空中楼阁,一切都是自己想要摆脱过去所产生的幻
想一般,遇到了现实中的挫折,便一下子坍塌了。
而现在,心却真的沉下来了。
这天唐令单独跑过来看他,几天前打架在脸上留下的伤痕犹在,常安看着他半个眼眶泛着青黑色的样子,就实在淡
定不起来,趁着他没注意弯了弯嘴角。
唐令一改上回来的时候那种自以为得了理的得瑟儿劲,而是步上了门晓桦的后尘,垂头丧气地坐下来,就开始长吁
短叹。
常安不理他,只看着自己的书。还是唐令自己忍不住了,颓废地开口说道:“桦子已经连着一个礼拜不理我了……
”
这句话蕴含着无限委屈无限哀伤,常安冷着脸拍掉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道:“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那天之后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唐令彻底蔫了,就差扯朵小花扮可怜了,可是语气中还是带着点不服
气的意思,“我不就是说了那个女人几句么……他干嘛这么生气啊?”他越说越委屈,更生出几分不忿来。
常安不吭声,只从书里抬头瞥了他一眼,唐令刚要抖擞起来一点气势,被常安一看又瘪下去了。
常安说:“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不过这事就是你不对,有人侮辱自己的女友,就算是前女友吧,是男人就必须得
爆发。”
唐令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他怎么能为了件衣服跟我发火?”
常安继续看书:“谁叫你随便评价别人衣服了?”
唐令泫然欲泣:“常小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常安掏出手机拨打门晓桦的电话,边拨边对他说:“快去找人家道歉,别跟我这儿磨叽。”
唐令一个箭步冲上去抢下来电话按掉:“别这么快啊我要酝酿一下……”
常安便放开手不管他了,其实他相信唐令早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今天来找他,只是发一下牢骚而已。
这个学长真是很让人操心。
唐令坐回了原来的座位,却又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常安看着心烦:“你又怎么了?”
他吞吞吐吐说:“你……你知道谢杭的事情了么?”
“什么事情?”常安一愣。
唐令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心中乱作一团。
“听说,谢杭马上要被他们家送到美国去留学了。”
常安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坐着轮椅把唐令送到医院门口,又是怎么回到病房的。
他脑袋里一片轰隆隆地作响,手上做着该做的事情,心思却完全放不到上面。
其实并不奇怪,他们所在的这所大学,在国内算是一流的了,但是比起来谢杭那种家世,反倒显得有些寒酸,他要
出国镀金,恐怕也是早就决定好的吧。
可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走了。
似乎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轻轻地这么说道:他走了,你会永远地失去这个人,他将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从此以后,再
也不会有人像他这样对你。
常安苦笑着低下头,自己……难道真的是因为谢杭对他太温柔,所以离不开他了?现在那个人要离开,又开始贪恋
起他对自己的好,
常安心里一直有这个疙瘩,当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谢杭的时候,他其实……是在唾弃自己的。
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常安同学纠结了,我是因为人家对我好,所以就喜欢他了?他一直没法正视这段感情,然后纠结
着纠结着,就把人给弄跑了。
现在就算是难过、哀伤、后悔,也没用了吧。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自己也已经下定决心,好好地独自生活。
只是心里那种钝痛,无法消解。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如此在意一个人。
手机铃声响起,常安呆呆地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号码是陌生的。他打开信息,写的是“我弟弟今天下午走了。
”
……这么快?常安小小地吃了一惊,没想到的是,自己还在这里自哀自怨的时候,谢杭已经要离开了。这条短信…
…是谢杭的大哥发的?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从来不是容易沉溺于这种情绪的人,今天这样胡思乱想了半天,实在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可是,已经不能再这样
下去了。必须做出选择。
不去考虑为什么喜欢谢杭,不去考虑他是否会拖累他,不去考虑他们今后会不会拥有可以称之为“幸福”的未来。
只去思考自己究竟想不想要和那个人在一起。
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常安终于捋清了自己的思绪。
他做出了选择。
常安迅速地脱下来自己身上的病人服,换上平时穿的常服。
下床的过程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常安的双腿使不上力,按说不依靠他人的力量根本不行,得亏他平时琢磨过方法,
也偷偷尝试过自己行动,所以尽管出了一头的汗,还差点摔下去,他还是顺利坐上了轮椅。
他拿好手机钱包什么的,一边推着轮椅一边打电话给机场:“我想问一下,今天去美国的航班是几点起飞的?……
嗯,下午两点……好,谢谢你。”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时间有些赶不及了。
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一定要竭尽全力地在谢杭出国之前见到他。
他做出了那个决定,竟像是放下了什么束缚一般。满心想的都只是将那个人追回来。
坐上电梯往一楼下,常安微微喘气,平复自己内心的悸动。
他从来不是患得患失、束手束脚的人,他的目标一向明确,每一步都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前进。
可是偏偏出来一个谢杭,这个世界上,也许也只有一个这样的人。那么,一定要尽力抓住。
若是这次失败了……也不用气馁。
他想起从前自己听说的一句话:只要你有了目标,那么一切困难都只是计划实现途中的小小考验而已。
好容易到了大门口,却看见门晓桦站在那里,看见他便是一愣:“常……常安?!”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
看出这架势明显不是到院子里遛弯的,遂目瞪口呆地问道:“你这是干嘛?”
常安无暇去跟他解释,只说:“你来了正好,帮我出去……”没想到这时正好有个认识常安的护士看见他们,惊讶
地喊道:“常先生,你要去哪里?”
常安立刻露出“糟了”的表情,只见那护士一溜小跑过来,边跑边念叨:“怎么回事啊?连常先生这么乖的病人都
要偷溜……”语调很像是看见调皮小孩的妈妈。
常安立刻拉住门晓桦的衣服袖子:“快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门晓桦尚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一扯袖子,他忘了自己还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这么往后一退,差点没摔下去。常安
连忙伸手拉他,结果被带得从轮椅上跌下来,俩个人一起趴在台阶上,样子甚是可笑。
常安刚要试着站起来,立刻又反应回来自己的腿已经没用了,后面的护士已经赶到他们旁边,又惊又怒地嚷嚷:“
你们俩!这是干嘛呢!常先生你也是,没想到你居然……”说着上前想要扶起他们。
常安回头试图对她进行安抚,可惜他面瘫习惯了,扯出的笑脸也是半笑不哭的。他全身都在叫嚣着,已经愈合的旧
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被他压到身子下面的门晓桦直哼哼:“……哥们儿要死了……”
常安突然大喝一声:“你别动!”
门晓桦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为什么啊?”那护士也被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着他。
常安小心翼翼地感觉着,……真的……腿那里,有一点点,被台阶磕到的,肿胀一般的疼痛。
正常人绝不会想到的,如同沙漠中久久干渴的旅人见到水源一般的珍贵,那么珍贵的痛感。
“我……我的腿……”常安有些哆哆嗦嗦地对门晓桦说道,“能……能感觉到一点点……”
那护士眼睛睁得更圆了,然后干脆地扔下俩个人,直直地冲进去大叫:“医生——”
那边厢乱成一团,这边门晓桦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你你你你……你好了?”
常安咬着牙说道:“不是好了……是有一点感觉……”他现在生怕自己的腿又失去了那种痛感,可是还是想到自己
是要去追谢杭的,连忙用手一撑坐起来,推推门晓桦:“趁着她们走了,快带我出去打个车。”
他抬起头,却正好看见谢杭站在门口,正呆呆地看着他:“……你们在干嘛?”
(好吧,在男主角压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的时候,通常都会有他的另一半好巧不巧地现身。)
常安心里一颤,轻轻问道:“你怎么……你不是要走了吗?”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这样子实在狼狈得紧。门晓桦已经捂着脑袋站了起来,可是自己还是只能坐在台阶上
,俯视着站在下面的谢杭。
门晓桦哼哼:“……头晕……”
被无视了。
谢杭奇道:“我走去哪里?”
常安马上发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心里鼓着的那口气立刻散了。
却看见谢杭犹犹豫豫地说道:“你前几天那么说了之后,我心里很慌,回家去之后,好好地想了想。”
“我已经想清楚了。”谢杭抬起头,看着常安的眼睛。
他们隔得有些远,谢杭慢慢走上台阶,向着他靠近:“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是随随便便喜欢你的,我知道自己还
差很多东西,可是我是真心地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你所说的平淡、繁复的生活。我也愿意和你一起面对。我、我是
有决心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要向你求婚来证明!”
门晓桦已经在一边石化了,当然,两个人都没有注意他的那个功夫。
然后谢杭抖抖索索地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个小盒子,郑重其事地单膝跪在地上,伸出手:“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吗?一……一辈子。”
他的声音直发颤,伸出来的手也是微微发抖,说的话颠三倒四,手上的盒子都忘记打开,可是偏偏令常安脸上直发
烫,尽管周围有不少人,他却只能看见眼前这个人的眼睛。
他的心里那柔软的一角,也许早就已经署上某个人的姓名了吧。
常安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