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天在各条大街小巷匆匆找寻,希望可以得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是纹炎似乎正在气头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把枯井、马槽、犄角旮旯翻了个底朝天都没个鬼影。凌剑天认为纹炎可能已经不在此地,决定出城去找。
城门已关,他只能选择偷偷出去,好在城门不算很高,持续使用轻功目前做不到,但区区一个城门还可以解决。他使劲翻了出去,便朝着郊外找寻。
“教主!教主!”凌剑天不停地喊着,可是这荒郊野岭杂草丛生的,连只飞过的鸟都没有。
正当凌剑天找得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眼前一晃,放眼望去,发觉前面不远处的草丛有沙沙的响动,连忙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接近……
突然,一张罗网从天而降,一下子将他罩在里面!凌剑天惊异地转身,从四面出来十几个人,他们举着火把,将这里照得亮堂堂,为首的人义正词严地说道:“凌剑天!你也有今天!真是老天有眼,让你自投罗网!”
“你是……”凌剑天凌厉地从网中望出去,那人没有右臂,脸孔有些面熟,不一会儿他就想起来:“原来是你!萧永成!”
“不错!就是我!我的右臂就是拜你所赐!自从那次被重创之后,我天天想要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哼,”凌剑天不由冷笑:“你以为就凭这张破网能牵制得了我?你们辱骂教主让我下殿迎战,间接害死教主,我还没找你们算帐呢!今天又想来送死?”
“那个魔头是死有余辜!你今天没带武器,结果怎样很难说!”
“好大口气!今天就让你知道,徒手是怎么杀人的!”凌剑天说着,就在网中摆出架势。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明白,对手人多势众,而他自己只剩三成功力,虽然最近一直都不动武以保存体力,但恢复的速度仍过于缓慢,现在又被困在网中无法脱身,真要打起来,还未必能打赢。可是要他向人低头,不战而败,那是万万办不到,所以他抱着鱼死网破的最坏打算来打这一场架。
“兄弟们,上!”萧永成一声令下,这些绿林好汉们一个个扑向凌剑天,在外围的几个人分别拽住那张网,不停地将他圈住,扰乱他的视听。
凌剑天迅速从腰带中拉出一个小纸包朝外面撒去——但是这张网又粗又重,使他没能将毒粉均匀地撒出去,只有一块斜角的人种了他的毒。他的行为更激怒了众人,数十把刀剑一同刺向网中难以挣脱的凌剑天,稍有差池总会被那么一两把刺中,凌剑天躲避着这些兵刃,已经无暇反击,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茂密的草丛中,一条游蛇“哧溜”一下钻进他的靴子,对准他的脚踝狠狠地就是一口!
钻心的剧痛透过腹部,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脚踝被咬的一刹那他分了神,立刻就被一刀刺入腹部,而他全身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意识到刚才咬了自己的是条毒蛇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猛地跪倒在地上!
“兄弟们!大哥今天为你们报仇了!”萧永成说着,挥起明晃晃的大砍刀,想要将网中那人劈成两半!
“剑天!”响彻山林的呼声,惊起原本都不肯露面的一大群飞鸟!纹炎脸色惨白,看见那死都不肯向人低头的男子此时竟跪在那里,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撕心裂肺。
“剑天!”纹炎冲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掷下一拳,力有千斤之重,顿时大地震撼,裂出一条足有一尺来宽的裂缝!他随即抱起凌剑天,连人带网飞身而去!
走出没几步,纹炎放下凌剑天,摘掉他身上的网,就抓起他的脚来,脱掉靴子、袜子,用嘴替他把毒液吸出来,暂时控制毒素的蔓延。凌剑天坐在地上,摇摇欲坠,纹炎吸出毒之后,马上又抱起他,直奔庄园而去。
“剑天,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纹炎不停地对着凌剑天说话,生怕他会睡过去,更怕他一睡不醒。他原本是很生气,听到凌剑天在后面追赶,打算把他累个够呛之后再处置他,可是跑着跑着他听见后面没声音了,反倒让他觉得有些失落,气不过的纹炎就马上掉头,想要问凌剑天为什么会讨厌自己讨厌到连追他的兴趣都没有了,他不是标榜自己很忠诚吗?可是现在,他一点都气不起来了,反而是一颗心,悬得发痛。
“教主……”凌剑天靠着仅存的一点点意识,虚弱地说道:“我……有话对你说……”不再自称“属下”,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属下”是两个字,而“我”只有一个字,能省则省。
“你现在什么都别说了,保存体力。”
“不,”凌剑天吃力地吸了一口气:“我怕现在不说……会……来不及说……”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不要胡说八道!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教主……唔……”凌剑天的口中涌出一口血,打断了他将要说的话,纹炎急得六神无主,命令他不准再讲,可凌剑天却温柔地笑笑,带着疼痛的笑脸在纹炎看来显得有些牵强,他却仍然温和地请求:“不……不要生我的气……我……用‘冥见’交换是……不想让你耗费元气……现在不比……在山上……随时都会……有仇家……教主要保存实力……忠诚对我而言是比爱更深刻的感情……比爱你更爱你……这就是我对你……忠诚的心……教主比‘冥见’更重要……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唔……噗——”凌剑天又一口血吐了出来,竟也带出了纹炎的两行眼泪:“剑天,不要再说了!我是畜生!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教主,不要这样说自己……我不许你这样说……你再这样,我会死不瞑目的……”
“好!我答应你……”纹炎感觉到了凌剑天的身体吃力到颤抖,也不再罗嗦,只顾着点头。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庄园,纹炎降落下来,凌剑天所中的蛇毒已致使他进入半昏迷的状态,虽然纹炎及时给他吸了出来,但是因为毒素蔓延很快,所以之前扩散出去的,还需要进一步清除。纹炎急忙将他抱进屋里,翻出随行带出来的药材与针线,仔细检查他被重伤的腹部,将破损的内脏缝合起来。纹炎缝得满头大汗终于给他包扎好的时候,凌剑天已经昏睡过去。
“剑天……”纹炎轻轻呼唤着昏睡的人儿,喉咙里像吞了块铅,虽然创口是被缝上了,蛇毒也给他内服外用了一些药,可是他还是从未有过地为这个人担心。好不容易才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又怎么能够忍受与他生离死别?过去总是和他斗气,却忽略了他的想法,如果上天不给一个弥补的机会,纹炎觉得自己会抱憾终身。
他缓缓俯下身去,轻轻掰开凌剑天的嘴巴,将双唇叠了上去。然后,他催动内元,从他的体内,一颗灵光四射的宝珠渐渐升上来,从他口中落入了凌剑天的口中。接着纹炎就抬起头,用手封住凌剑天的嘴巴,让他吞下了那颗珠子。那是纹炎多年修炼出来的内丹结晶,蕴涵着他大量的真元,比他为凌剑天运功疗伤的效果要好得多,而且这颗结晶不同于火流珠,它性质温和,能够循序渐进,他相信现在,凌剑天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纹炎静静地陪在凌剑天的身边,刚刚吐出真元的他嘴唇有些失色,因此他暂时哪儿也不想去。这时,门忽然开了,纹炎扭头一看,是东方鹤飘,便冲他笑笑:“鹤飘,你刚才哪儿去了?”
东方鹤飘见他容貌憔悴,愈发愁眉惨淡:“教主,你脸色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嗯?”纹炎若无其事地左看看、右看看,向他摊了摊手:“没啊!”随后又痞笑着问道:“你希望我出什么事?”
“教主,让属下为你把一把脉。”东方鹤飘说着,也不等纹炎同意,就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搭了搭,不由眉心一锁,问:“教主的脉象……教主你伤了元气?”
纹炎不禁耸肩笑侃:“见到鹤飘你,我就元气大伤了——怪你太美了。”
“教主。”东方鹤飘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不好意思叫纹炎正经说话,纹炎却摆正了脸,暖暖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问道:“鹤飘,你喜欢我吗?”
“教主……”东方鹤飘望着纹炎,微微别过头:“教主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我……除了教主,还有谁能依靠呢?”
“剑天啊!你看剑天武功好,人品也不差,而且肯做事,不像我,整天游手好闲……”纹炎东拉西扯,想要了解东方鹤飘的真意,因为刚才的生死关头,凌剑天对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使他不得不将这件事弄弄清楚,是否自己也误会了东方鹤飘。
“副教主好是好,可是属下只将他当作普通的同僚,并没有别的想法。”东方鹤飘说到这里,才猛然想起之前纹炎的反常举动,忙问:“莫非教主以为属下和副教主有什么,所以才让属下照顾副教主?”
“鹤飘,”纹炎随即站起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鹤飘,是我误会你们了,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既然教主已经明白了,属下又有什么理由责怪教主呢?只是……”
“只是什么?”
“教主不是回房休息了吗?怎么又……”其实东方鹤飘来找凌剑天,本来是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把四位护法带回来的人心按所需加入的药材烹好并将新鲜的生猴脑放在一起,可以食用了,没想到纹炎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第十五章
“啊……”纹炎笑着挠挠头,放开怀抱中的东方鹤飘,看着床上躺着的凌剑天,说:“刚才来了一些仇家,把我和剑天分别引出了庄园,我们奋力抵抗,剑天被他们捅了一刀,现在正昏迷着呢。”
“原来如此。看来对手也不是泛泛之辈,否则教主也不会元气大伤。”东方鹤飘淡淡地发表着意见,看了凌剑天一眼,似乎确实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十分苍白,想来一时也不会醒,看来让教主吃“药”的事,只能由自己来说了。
东方鹤飘本来不想说的,凌剑天让他煮完之后就直接拿给纹炎,他早就有预感,预感纹炎不会愿意吃的,但是凌剑天却让他撒个谎,说是猪心和豆腐花,只不过是厨艺精湛,把豆腐花煮得像猴脑的味道。东方鹤飘觉得自己无法像凌剑天那样,说谎说得若无其事,而且还要对自己的厨艺自吹自擂,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他还是觉得把这个环节交给凌剑天,哪里晓得凌剑天竟然会受伤昏迷,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来了。
“正好属下刚才闲来无事煮了一碗猪心汤,教主现在需要调养,不如就喝了吧?”
纹炎一听有补品,乐了:“猪心汤?好啊!益气补血、养心安神,你把它给剑天喝了吧!”
已经说了几句谎话,东方鹤飘接下来也只能一连串地说谎,而且现在,他在无奈之中也有了这个觉悟,便又发出声音来:“教主也需要益气安神,何况副教主现在也不能吃,明早属下会为副教主采集新鲜的灵芝,教主还是先去喝汤吧。”
纹炎想想,也对,剑天现在要吃东西也不方便,不如明天给他弄点灵芝补得更快,就高高兴兴地跟着东方鹤飘去厨房喝汤。
“这漂在上面白花花的是什么东西?”纹炎拿着勺子,挑着双眉问道。
“是豆腐花。”
“豆腐花?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豆腐花!”纹炎笑着舀来送进嘴里尝了尝,发觉味道不太对头:“鹤飘,你是不是弄错了?这不是豆腐花吧?我怎么吃着不是素味。”
“属下只是改变了方法,让它吃起来像别的东西的味道。”
纹炎将信将疑地又吃了一口,慢慢辨了辨味道:“不对……我怎么觉得像是生猴脑?”
“教主你多心了,这只是豆腐花。”
纹炎心中疑惑,他相信东方鹤飘不会无缘无故骗自己,可是口中的生腥味却隐隐缠绕。如果真的是猴脑,他很佩服东方鹤飘能把生腥味掩盖到这种程度。他不由心生一计,舀了一勺就凑到东方鹤飘嘴边,笑嘻嘻地说:“鹤飘,你也来一口吧,豆腐美容的。”
“教主你自己吃吧,我很饱。”
“嗳,你看你都瘦了,来一口嘛!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纹炎说着,硬是要给东方鹤飘吃。东方鹤飘连忙躲开,然而纹炎已经明白了:“如果真是豆腐花,你早就吃了,虽然你要我吃,可是你自己也无法忍受这种残忍。你从哪里弄来的猴脑?”
“教主,”东方鹤飘知道瞒不了了,反倒不再顾虑,他抬起头,看着纹炎的眼睛,轻轻地劝说:“这都是有益于教主恢复的,所以就算不喜欢,教主也还是应该吃下去,就算是为了教会,为了所有的教徒。”
“鹤飘,”纹炎微微皱眉低头看着他,问道:“鹤飘,难道连你也这么想吗?为什么你和剑天……你们这么多人,全都希望我变成原来那个样子呢?我甚至都不知道以前为什么要那样。我现在真的一无是处吗?为什么你们这么希望我消失?”
“教主!”东方鹤飘的声音不大,但却透出焦急与担忧,他双眉紧锁,不知所措地看着纹炎,显然感觉到自己无心的话伤到了纹炎:“教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希望教主……”
“不用再说了!”纹炎一下喝断东方鹤飘,让东方鹤飘吓了一跳,不禁幽怨地望着纹炎,小心翼翼地向他伸出双手,生怕他会忽然消失一般,怕纹炎刚才的话会成为诅咒。
忽然地,东方鹤飘哭了,没有声音,只有两行泪,默默地从眼眶翻滚出来,连成两条不绝的水线。他不想哭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自己就出来了。也许是因为纹炎从来没有像这样吼过他,已经太习惯于他的温柔——尽管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那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东方鹤飘的眼泪打湿了衣衫,也打醒了纹炎,纹炎虽然为他们这帮人的固执而生气,但一看见东方鹤飘哭,他的心就乱了。
“鹤飘,你怎么哭了?以前我不能让你开心,现在死了一次活过来还是不能让你开心,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你才会开心?”
东方鹤飘泪眼朦胧地望着纹炎,嘴角却挤出一丝宽慰的微笑,其实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么温柔,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自己没有习惯而已。他依然是我能够仰赖的那个教主,那个举世无双的教主。
“教主……”东方鹤飘靠近向自己伸出双手的纹炎,慢慢将头搁到了他的胸口。纹炎感觉到胸口这如同云彩一般柔软的人儿投进了怀抱,心脏不禁跳得快了,仿佛沐浴在丛林之中得到了净化似的,他觉得自己的魂魄与神智从没这样清晰过,或许过去也曾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但时日已久,那份感觉自然没有现在这般显着,纹炎不由自主就环住了东方鹤飘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