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耳室直打到外面的浴池边，刺客的功夫很厉害，出拳又快又狠，下盘又稳如磐石，莫默跟他打，实在没有胜算。不过，莫默也感觉到了，这个人身上没有杀气，可浑身却散发出灼人的怒火。
看着那挺拔的身姿，和战斗中仍保有的高贵气质，莫默眉毛一挑，很快确定他是谁。
这人刚出现的一瞬，他以为……是那个人……
知道了他是谁后，莫默的身体自动地放松下来，而且只招架不攻击，满脑子都是怎么戏弄他的点子。
莫默瞄了一眼浴池，心里有了主意，嘴角一扬，突然望着门口沉声喝道：“娘子！这里危险，快走！”
果然，话一说完那人就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后面，莫默趁机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把他踹下浴池。
“哗一一”地一声巨响，浴池里溅起浪似的水花，还把站在池边的莫默也溅湿了。
莫默抹了把脸，看着在池中扑腾的人笑得弯下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具人终于站了起来，从头到脚都在滴水，莫默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更是笑得蹲下来猛捶地板。那人愤怒地摘掉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俊颜。
莫默捧着肚子跪在池边，憋笑道：“参见皇上。卑职不知道是皇上在跟我开玩笑，误伤龙体，罪该万死。”
皇上的脸上写着大大的“怒”字，剑眉拧紧，狭长的凤眼圆瞠，嘴角抽搐道：“你不知道个屁！你早猜到是朕了，是不是？”
莫默“噗”地一声又笑了出来。
皇上气得更厉害了：“你还敢笑？！”
莫默斜眼笑看他，声线放柔道：“皇上，这是你特殊的欢迎仪式吗？”
皇上一愣，脸上浮出可疑的红晕，他别扭地“哼”了一声，别过脸。
莫默轻笑着，细细地打量起站在波光潋滟的浴池中的皇上。
他好像长高了很多，身上早已湿透的夜行衣紧贴他修长的身体，可以清楚地看到倒三角的完美曲线。他不像莫默那么瘦，但也不健壮，很标准的模特身材。而且，他的脸变得尖细了，以前少年特有的婴儿肥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成熟刚毅。
更令莫默愤懑的是，就连整日待皇宫里的他，都能晒出健康迷人又阳光的小麦肤色，而在外剿匪的自己，为什么还是那么雪白无瑕！？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见莫默猛盯着自己看，皇上立马怒目瞪来：“大胆！你居然敢盯着朕看……你看什么？”最后的声线变低，充满好奇。
莫默忍俊不禁：“啊皇上，我发现两年不见，你变化还挺大的。”
他还是凶巴巴的问：“变什么了？”
莫默托着下巴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说：“变得更帅，更有男人味了。”
皇上的神情柔和了下来，眉眼间都带着得意：“那是，朕长大了嘛！”
莫默故意盯着他的，色迷迷地说：“这个……倒是看不出来。”
皇上一愣，反应过来后气得暴跳如雷，脸烧得通红，“莫无闻！你……你好大的胆子！你你……你怎么知道他没长大？！”
莫默瞪大眼，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种恼羞成怒的话，顿时没忍住，破功暴笑：“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不准笑！”
皇上气极败坏地走过来，一伸手把笑翻在地的莫默拉下水。
莫默“扑通”一声，沉到清凉的池里，再慢慢地浮上来。
莫默的头一探出水面，就吐了皇上一脸的水。
皇上：“……”
“哈哈哈哈……唉哟唉哟！笑得胃抽筋了……”
皇上终于绷不住也笑了，他抹掉脸上的水，笑骂道：“疼死你活该！快起来！”
他长手一捞，把莫默拉了起来，莫默一站稳，就又泼了他一脸的水。
“你！你自找的！”
皇上也舀水反击，他们就在浴池里打起幼稚的水仗。水花四溅，笑骂声不绝于耳，都在这空旷的行宫里回响成快乐的乐章……
最后，两人都累得不行，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浸在水里，并肩趴在池边的地板上。莫默歪过脸看着气息未定的皇上，用手肘碰了碰他，问：“喂，不生气了吧？”
皇上也歪过头来瞪莫默一眼，“这样就生气，岂不是要被你气死！”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莫默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一颤一颤的眼睫毛，还有玛瑙般黑亮的眼瞳，真好看。
他突然垂下眼睑，低声问：“你这次回来……好像很喜欢盯着别人看。”
莫默抿嘴一笑：“怎么？不行啊！你不要说你会害羞啊！”
皇上立马不甘示弱地瞪过来：“才没有！你看吧看吧！反正你再看也不会变得这般英俊。”
莫默笑了一下，把视线投向别处，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刚才你突袭我时，我真的感觉到你很生气。你怎么了？不高兴我回来吗？”
皇上用力哼了一声，说：“朕是很生气！你这小混蛋明明答应过朕你会很快回来，结果一去就是两年！明明说好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居然还给我往贼窝里钻！你知不知道朕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想看丁凯传回来的情况报告可又不敢看，生怕一看就看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你这两年来，可把朕折磨惨了！你知不知道！？”
这番话像根加热棒似的在莫默的心窝里乱搅，搅得翻天覆地，却使胸口越来越热。莫默伸手一拍皇上的肩，感动地说：“好兄弟！”
皇上鄙夷地斜看他一眼，说：“皇上的兄弟你也敢当？你不怕吗？”
莫默干脆揽住他的脖子把他扯过来，狂笑道：“有什么好怕的！？难道皇上不是人吗？”
皇上没有推开他的亲昵，而是大声争辩道：“皇帝当然不是人！皇帝是天子！”
莫默勒着他用另一只手揉他的湿发大声狞笑：“是啊是啊！天子！奴才给你做个发型如何啊？”
“喂！大胆！快住手！莫无闻你……”
皇上挣扎着突然扣住莫默的手腕，一个借力将他压在池壁上，居高临下地瞪他，笑着喝问：“还敢不敢？敢不敢？”
莫默笑得全身无力，很轻易地就被制得服服贴贴：“不敢了不敢了，皇上饶命啊哈哈……”
皇上忽然不笑了，只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看着这个让他牵挂了两年的人，眼睛忽然变得又黑又深，像一个漩涡似的要把人的魂吸进去。
莫默慢慢停止大笑，疑惑地看着他：“皇上？”
“无闻，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莫默一愣，怔怔地看着天子覆上来，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哽咽：“太好了，不是朕在做梦……”
莫默的心一抽，说不出来的难受。他慢慢抬起双臂，回抱住他，轻声道：“是啊，皇甫瓒，我回来了……”
相拥了一会儿，皇上慢慢放开怀里的人，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莫默。莫默的眼睛因为笑得太过火已蒙上水雾，胸膛剧烈起伏，气息还未平复，有点粗重地喘着。
突然的安静使整个行宫的温度一下子上升起来，而莫默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跟皇上的姿势太过于暧昧。
水波渐渐平复，只剩一点点汀泞声缓慢地撞击着莫默越跳越快的心。
周边，很静很静。
皇上的眼睛，很深很深。
莫默突然预感到什么，慌忙叫道：“啊呀！”
皇上吓得清醒过来，莫默趁机把他推开，他一个不慎跌入池中。安静的水面再次被打破，暧昧着气氛也跟着荡然无存。
莫默迅速爬离浴池，心里乱得跟浆糊似的。
皇上跳起来甩了甩又湿了的头，问：“你干嘛呢？！”
莫默心想：让你清醒一下啊！
“哦，我要回西门家了。”莫默拿起池边的衣服，却早已湿透了。
皇上慌忙跳出浴池，过来抢他的衣服，莫默急道：“靠！皇上你抢劫啊？！”
皇上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沉着脸说：“不许走！朕再也不让你走了！你身为御前带刀侍卫，你要无时无刻贴身保护朕！”
莫默呆了：“不是吧？那岂不是没有人生自由？”转念一想，不对，肯定是坑人的，“皇上，你骗我的吧？要是这样的话，那其他十个人呢？他们怎么没贴身保护你？”
皇上的眼神闪烁不定，吱唔道：“那，那是因为……因为你比较特殊！你，你是朕的心腹！”
“心腹？开玩笑！心腹就得二十四小时守着你啊？”
皇上见莫默真的要走，气道：“你敢抗旨？”
莫默无奈，只好柔声跟他说：“皇上，上吊也要喘口气的嘛，我刚回来，你总不能不让我去见见西门统领，不让我跟六扇门的朋友聚聚吧？皇上你向来深明大义的，你不会这么胡搅蛮缠的哦？”
皇上被莫默戴了这么顶高帽，哪能继续厚着脸皮缠下去，只好悻悻地放手，说：“那你保证明天会准时进宫？”
“明天就上工？！”
“是啊！你有何不满？”
“没，没有……”
皇上看了莫默一眼，“噗哧”一声笑道：“就你这样走出去，还未出宫就会被抓起来的。你过来，朕拿衣服给你换。”
莫默一惊，又一喜：“龙袍？”
结果挨了一拳，“想得美！”
皇上带莫默走进西边内室，床边有个大木柜，里面挂满锦衣便服。莫默吃惊地扑过去翻看那些衣饰，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在身上比试，口中不忘问：“哇噻，这么多平民百姓的衣服，还都是苏杭绸缎，皇上，你买这些干什么？你又不能穿！”
皇上看着他没好气地说：“这些是朕特意让司织房赶制的，都是你的。”
莫默张口结舌：“我的？”
皇上别扭地避开他的视线，说：“朕想你住在这里。”
“这里？御池？”
“恩，朕听西门统领说你很喜欢洗浴，每天都坚持洗，所以朕就下令在你的行宫里建了这个浴池。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莫默的下巴差点掉地上，赶忙打断他说：“等等等等。你说什么？这个‘御池’行宫，是……建给我的？”
皇上认真地点了点头。
莫默大叫：“我不要！”
皇上急了：“你为何不要？当初你不是跟朕诉苦说你被一个男人纠缠吗？那你以后住到宫中来就不用怕啦！”
“不是啊皇上，事情都过去两年了，那个人可能已经不喜欢我了……”
“如果一段感情能在两年间烟消云散的话，你当初也不会怕到逃走了！”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想被困在皇宫！我希望自己是自由的！”
皇上的脸色刹那苍白：“你……你的意思是你不想陪在朕身边？”
我的天啊！莫默用力呼出口气，直视皇上忧郁的眼睛，说：“皇上，你重视朋友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人，不是东西也不是动物，能被你轻易绑在身上寸步不离。这所行宫很漂亮，以后我们可以偶尔在这里泡澡喝酒，甚至可以躺在同一张床上彻夜talk，但我绝对不能忍受你这种类似金屋藏娇的做法……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什么娇！但是皇上，人言可畏啊！”
皇上沉默了。
莫默随便拿了套衣服，换好后，躬身告退：“皇上，我先走了，我明天一定准时来报到。”
他背对着莫默，毫无反应。
莫默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句：“拜拜”便匆匆退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走马上任
离开皇宫，莫默一眼便瞧见等在宫外树下的追月，他的腰间佩带着皇上刚赏赐的“鸣煌”皇家宝刀，看起来更添几分英姿。
追月看见莫默走出来，脸上露出笑意，迎上来说：“皇上要是再不放人，我就要成‘望弟石’了。”
莫默一扫刚才的郁闷心情，笑着说：“二哥，你干嘛在这边等我？”
他道：“六扇门的兄弟要替我们接风洗尘，所以我受众人之托，来接你去天香楼……”
莫默指着他怪叫：“哦～你，身为总捕头纵容属下嫖……”
追月斜眼看他，“当初每天怂恿兄弟们去天香楼的也不知道是谁哦……”
莫默尴尬地一笑，搔搔头说：“人不风liu妄少年嘛。”
追月翻了个白眼，伸手揽过他说：“走吧！我们只是去听曲不留宿的。”
莫默看了下天色，还早，就跟追月去了天香楼。
从天香楼出来大家都有点醉了，走起路来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成群勾肩搭背说胡话。追月扶着额头直叹气。
莫默看了下天色，估计十八点了，赶忙说：“追月，我还有事先走了，他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追月只“喂”了一声，莫默就已经跑得没影了，只留下郁闷的追月更加焦头烂额。
西门府还是老样子，身为御林军统领，居然没钱装修房子？失败！
莫默刚要推门进去，一个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我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
莫默吓得一哆嗦，伸出去推门的手顿了一下，才缓缓收回，慢慢转身，一袭白衣胜雪的嘉俊就靠在树下，直勾勾地看着他。
莫默有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嗨～嘉俊，好久不见。”
“衣服不是你的吧！你今天不是穿这身衣服进城的。”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诡异。
莫默一惊：“咦？你之前见过我了？”
他慢慢走过来，说：“你先是穿着一身青布衣进宫，然后过了三个半时辰出来，换了现在这身水银色锦衣。接着，你就跟六扇门总捕头风追月去了天香楼……”
莫默的脸红了一下，他继续说：“然后坐在二楼东边倒数第三间的厢房里和六扇门的人饮酒聊天，听姑娘弹唱。直到现在，你才出现在我面前。”
顿了一下，他低声问：“需要我更详细吗？”
“不用！”莫默咽了口唾液，干笑道：“哈，你怎么也不来打声招呼？”
他面色不豫道：“你会想看见我？算了吧！我可不想再把你吓跑。”
“……”
西门嘉俊忽然敏感地问：“你衣服怎么了？为什么换掉？”
莫默不想跟他讲太多，就言简意赅道：“不小心弄脏了，就换掉了。”
他皱起眉，“皇宫怎么有这种衣服？”
奇怪，我有义务告诉你吗？
心里这么想，原本还想维持的客气被不悦踹开了：“我怎么知道？你那么想知道就进宫问皇上好了。”
没想到西门嘉俊听他这么说，不但不生气，反而眉开眼笑，恢复成原本玩世不恭的样子，说：“你还是这样讲话我比较习惯。走吧！娘说你没来就不准开饭，我等得都快饿死了！真不知道谁才是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