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立刻由红变紫,从包里掏出支票簿扔在我面前。我撇了一眼,哼!认为我没见过世面,一本支票就能把我打发了?"一百万,怎麽样?"
我又一个冷笑。"你还是留著打官司吧,我怕你给我这点儿钱後就破产了!"
她的眼珠差点儿就蹦出来,抓狂似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上面的玻璃杯被震得滚下来碎成两半。"你不要太嚣张!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变态!杂种!混蛋!小心得什麽艾滋病......"听她泼妇般的叫吼,我抄著手似笑非笑地看著,就像在看一场杂耍。对这种人千万不能跟她急,越急她就越带劲,正中她的下怀。采取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策略,能使对方在无趣落败的情况下投降。
果然,她吼了半小时後,发现我始终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声不吭,她也停了下来,喘著粗气,看来比万米跑还痛苦。估计是觉得硬的不行来软的,突然她的泪就像黄果树瀑布一样倒挂了下来,真的让我措手不及──刚刚还是母夜叉,现在成了孟姜女。
"王欣,我求求你,离开凯辉吧,不要破坏我们的感情......"有意思,他们还有"感情"!"求求你了王欣,你要我做什麽都行,离开他好吗?求求你了!"她突然跪在我面前,死死抓住我的裤腿,我不得不挣脱开退後三米。
"行了,别再演戏了!"我实在不想再看下去,这场表演太没劲。"你不是觉得同性恋恶心吗?张凯辉也是同性恋,你怎麽不离开他?如果我走,他一定会跟著我的,不信我们试试。"不知道我哪儿来的自信,竟然和这个女人打这个赌。听了我的这一番平静的挑衅,她停顿了一下,马上站起来,抹去脸上的"瀑布",冷笑一声,一把抓起桌上的支票簿,瞪了我一眼,好像告诉我"咱们走著瞧",然後把门甩得震山响,扬长而去。
59 我刚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张凯辉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她对你做了些什麽?" 我直起腰,耸了耸肩,装作什麽事也没发生。"没什麽,她能拿我怎麽样?"
张凯辉看看我手中的半个玻璃杯,再瞧瞧地上的残骸,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皱著眉。我受不了了:"别用这种表情,我王欣没那麽懦弱。难道你没看他红著眼走的?"
"哼!"他冷笑了一声,转身解开领带,"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同意,她现在还是张太太!──我本想来这麽一句,後来看他脸色不对,这时候再火上浇油不合实际,只好作罢。"你有事?"我问。
他一边脱外套,一边说:"好心情全让她给搅了!" "哦?有好消息?" 自 由 自 在 他走到我跟前,拨开我额前的头发。"後天跟我去香港。"
"干吗?"他做事从来不跟人商量,让我很恼火。 他诡异地笑笑。"我爸想见你。" 啊?我的心一沈──
张耀鹏要见我?什麽意思?难道他知道我和他儿子的关系?如今我把他张凯辉的生活搞得鸡犬不宁、车仰马翻,他这个当爹的不把我碎尸万段才怪!
看我满脸挂著问号,张凯辉也不作解释,扭头走向卧室。"机票我已经定好了,明天你收拾一下。"我没继续问,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见招拆招才是我的专长。我跟在他身後走了进去,掩上门。
第二天是周末,张凯辉一大早就奔赴战场。我简单地把一些衣服放在行李箱里,想必没两天就回来了也不想带太多东西。随後到"梦幻"去温故知新。没想到这"故"没温成倒是见到不想见的人──韦亚姝竟然坐在吧台前。当事人怎麽有这等闲情逸致来这个地方?我刚要扭头走,只听後面有人大喊:"王欣!是男人就别走!"我停住脚步,不用回头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那声音有些飘,看来她是喝醉了。"梦幻"的人不多,但一致把目光投到我们俩身上。珍姐刚进门,看看我,给我个眼神,我轻轻摇摇头,她便闪到一边。
"过来啊,王欣!请我喝一杯怎麽样?"韦亚姝带著醉意笑著举起酒杯。我走了过去,坐在她身旁,低声问:"张太太想喝什麽?"
"哈哈哈......"她一阵大笑,"张太太......哈哈......大家听到没有?我的情敌正在叫我‘张太太'!......"我环顾了四周,那些为数不多的客人在珍姐的暗示下很知趣地离开了。"你们去哪儿!"韦亚姝见观众散场,张牙舞爪地嚷道,结果更糟糕──有些人干脆像躲避瘟疫似的逃了出去,回头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头发疯的母狮。
韦亚姝哭了出来:"啊......呜......王欣,你知道我为什麽来这吗?他们说你经常来,我想看看你的生活究竟有多烂,为什麽凯辉会死心塌地地跟著你!没想到......哈,我在这里等了一夜,真没想到现在才在这里见到你!今天是诉讼的最後一天,我知道......我输了,输得太惨了!王欣!为什麽?为什麽?......你告诉我为什麽?"她歇斯底里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陷进我的肉里,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没有还以眼色。毕竟──她是女人,一个绝望的女人!我从来不和女人叫劲!
"你很帅王欣......"她松开了手,没有一点亮光的双眼死死地盯著我,不停地抽泣。突然她大叫起来:"是因为这张脸吗?因为这张脸凯辉才喜欢你吗?......"说话的同时她猛地砸碎啤酒瓶,对著我的脸挥过来──
60
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本能地举手一挡,尖利的啤酒瓶深深地扎进我的胳膊,一阵剧痛让我往後一仰,摔在地上,她刚要扑过来,被旁边的服务生拉住。珍姐赶紧跑到我身边扶住我,鲜血汩汩地往外冒,很快我的衬衫一片血红。她想扶我起来,可是一碰手臂就钻心地疼。"快叫救护车!"珍姐嚷道,随後从柜台後面取了一条布条,扎住伤口上方的部位。她那使劲一系差点儿把我系晕。一个年轻人慌乱地拨著电话。韦亚姝瘫软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我看看我的胳膊,这一扎真是太有水准,右手臂算是废了!我想伸手自己拔掉那半根玻璃瓶,珍姐拦住我。"别碰!小心碎在里面!"只好放弃。在珍姐的帮助下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沙发上。
也不知道那人怎麽拨的电话,救护车没来,张凯辉先到了。他神色紧张地冲到我身边,一把把我横抱起来冲了出去。"喂,我伤的是胳膊,不是腿!"我抱怨。当著这麽多人的面被一个大男人这麽抱著非常难受。他没理我,小心地把我放到副座上,开车向医院奔去。不知道是血流过多还是胳膊太疼,我眼前发黑。
待我醒来胳膊已经缠了厚厚的纱布,一点儿知觉也没有。张凯辉神色严肃地坐在我身旁。我看看胳膊,再看看他:"废了?" 他淡笑一声。"有我在你怕什麽?"
"呵,我怕什麽?怕你再结婚?"我冷笑道。
他想发火,但看了一眼我的胳膊,马上缓和下来。"当初你要是不拒绝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王欣,失去你,我和谁结婚都一样。"
"拒绝?"我扬起眉毛,"我说什麽话你都信?"话说恋爱中的女人没头脑,我看他更像白痴!
"你说什麽我都信!"他低下头吻了我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像一屡轻纱。
我低下头,心里琢磨明天的行程是否取消,刚想偷著乐,没想到他好像明白我的心思,给我当头一棒:"今晚我陪你留在这里观察病情,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
"我这样还能动得了?"我皱著眉头。
"你‘伤的是胳膊,不是腿'!"他把话原封不动地塞了回来,伸手轻轻地抚摸著裹得像粽子似的右臂。我埋下头,明白什麽叫做祸不单行。
飞机上,我闭上双眼,心里忐忑不安,到香港见张耀鹏是凶还是吉?明知道我的顾虑,张凯辉愣是不告诉我他父亲要见我的原因。
"还疼吗?"他的问话打断我的思路。 "没知觉。"我实话实说。 自 由 自 在 "放心,我已经和香港一家很有名的医院联系好了,什麽後遗症都不会留下。"
我轻扬一下嘴角。 "王欣,那天郑浩科告诉我他请邢可善出马帮我全是因为你。"张凯辉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哦?"我一向以为他是看在张凯辉是他老板的份儿上两肋插刀。 "你当初的那招不仅捞了个人情,而且挽救了环亚。"他微笑著看著我。
"有句话你没听过吗?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那──爱情──算不算利益?"他诡异地盯著我的眼睛。 "你说呢?" 自 由
自 在
到了香港,小雨绵绵,我的心情更糟。来不及看这里的风景人文,就被张家派来的林肯接到了豪宅。车子从大门驶到主楼需要七八分锺的时间,真想不到香港这人员密集的地方还能有这麽大一片园林。有点儿像十九世纪英国庄园的味道,加上细雨朦胧,整个庄园显得异常恬静。
"少爷。"一个打扮古板的管家为张凯辉开了车门,我跟了出来。 "我爸呢?" "老爷在楼上等你们。"
"嗯。"张凯辉伸出右手轻轻扶住我的腰,我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那个管家,他一直都是低著眼,很知道分寸。就这样,任由张凯辉的手放在腰际,我跟著他上了楼。一股窒息感迎面而来──
61 张耀鹏坐在沙发上,旁边站著一个毕恭毕敬的男仆。见我们进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哦,你们来了。"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我的後脊梁骨发寒。
"爸,身体怎麽样了?"张凯辉走到父亲的跟前嘘寒问暖。我仔细观察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身体瘦削但精神依旧矍铄,只是上次的大病在他脸上留下抹不去的痕迹。虽然我在环亚呆了多年,但只见过他一回,那是四年前的一次庆典,远远地看他对全体人员说了几句话。今天站在他面前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王欣,你的手怎麽回事?"张耀鹏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了张凯辉一眼,随後对上张耀鹏锐利的目光。"哦,不小心被玻璃割了一道口子。"说完又看了张凯辉一眼,他一直是低著眼皮,听了我的话微微皱了下眉头。
"来,坐下。"张耀鹏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对我示意。我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死盯著张凯辉,他看了我一眼,暗示我坐过去。我走到张耀鹏身边坐了下来,心抖得厉害。"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麽。张凯辉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闪到一旁。"喂?......好......我马上就来。"挂机後他恭敬地对他父亲说:"爸,我先离开一会儿。"然後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见鬼!我心里暗骂著。看著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你下去。"张耀鹏说了一句。我一听蹦了起来──终於解放了。可是希望马上落空,张耀鹏是冲那个男仆说的。房间里就剩我们两人,我反倒镇定了下来,大义凛然,临危不惧,视死如归,又坐回他的身边。
"王欣,我很清楚你和阿辉之间的事。"不愧是总裁,说话总是这麽一针见血。"作为父亲,我是反对的。"他停了下来,估计是在观察我的反应,我装得很镇静,毕竟我早就预料到这点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等他继续开口。
"阿辉多次和我谈到你,甚至和我谈起你们将来的打算......"我的心咯!一下,什麽?将来的打算?我和他根本没有谈过这个话题。"尽管我很希望我的儿子能过个正常人的生活,能够娶妻生子,和和美美。但是──强迫是没用的,我强迫他离开你,他却跑到韩国;我强迫他结婚,到头来离婚搞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抬头看著这位叱吒风云的大人物,他那紧锁的眉头让我体会当父亲的心酸。
"......既然他选择你,我也没话说了。我也不图子孙满堂,就想看到阿辉一生的幸福。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我唯一的牵挂。我比较保守,总认为男女爱情才是天经地义、美满幸福。现在看来......唉!"他长叹了口气,"我老了,也不想再挺下去。阿辉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只希望──你不会成为他的羁绊,希望你好好陪伴他,支持他。王欣,我知道你曾经在环亚创造过很多业绩,也帮了环亚不少忙,也知道你现在不想再拼杀商场,但阿辉还需要你多几分心,不管是哪方面。说实话,我现在──还是不能接受你们......希望你能明白。"在他炽热的注视下,我点点头。
"我想让阿辉回到香港来发展,也想让你留在这里,你看怎麽样?"他的口气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但更像是命令。我又一个颔首,表示同意。现在我留在哪儿都一样。"那好,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张耀鹏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的伤口还疼吗?"他伸出手轻抚那包裹的砂布。
"不疼。"我的心开始融化,一切顾虑烟消云散,明白"阳光总在风雨後"。我扶著他下了楼,正好撞上刚刚冲回来的张凯辉,他看著我们,愣了三秒,接著露出灿烂的笑容。晚上,我们躺在床上,从未有过如此的轻松。张凯辉趴到我身上,诡秘的说:"知道吗?让我下定决心把你追回来不是你说出那句话,而是看到你脆弱地趴在我身上痛哭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你才是我要照顾的人。"
我笑了。"少扯,我没你想象的脆弱,别把我当女人!"我试著推开他,但没有成功,左手被牢牢地固定在床面上,右手根本就使不上劲。
"王欣,"他一本正经地问我,"如果死的是我,你会哭得那麽伤心吗?"我的心一紧,半天说不出话来,喉咙好像被异物堵住。四目对视了很久,我才打破僵局,强笑著说:"不会。"
他加在我左手上的力更大了,皱著眉头。"为什麽?难道你不爱......"
"不是。"我打断他没头没脑的猜疑,"就你这样──"我瞥了一眼他的铁爪:"说什麽我也死得比你早。记住──死人没有眼泪。"
一个吻封住了我的双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