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苏正宇把陶然拉到园子旁边的小饭馆，说是专程来请他吃饭的，弄得陶然丈二和尚。

“你不是说最近演出任务重吗？”陶然一边端详菜谱一边问苏正宇。

“是重啊，所以才趁着这唯一的一天休息来找你了。”苏正宇手里同样也有一本菜谱。

“别扯了，你自己信吗？”陶然撂下菜谱，冲服务员：“脆皮豆腐，上汤娃娃菜。”

“你什么意思，我不能来找你是吧？”陶然也和上菜谱：“锅包肉，酸辣汤，两碗米饭。”

服务员去下单了，陶然托着下巴，“你准有事儿。”

“得，我也不瞒你，我找到姜旭了。”苏正宇挺痛快，戏校那会儿陶然跟他同屋，虽然不算全知道，但知道有姜旭这么个人。

“哎……你还是放不下啊，在哪儿？”陶然虽然知道，但也知道苏正宇为这个人没少伤神。

“你们门口那个卖糖葫芦的。”

“什么？”陶然差点儿蹦起来，要是他搭档方文辉在，准得揉着眼睛感叹，轻易可是看不见陶然这么失态的。

“你干嘛比我还激动？”苏正宇把人按下来，“给你个任务，平时帮我盯着点儿行不？”

陶然没回答，他怎么也想不到好友苦苦找了几年的人居然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可是……“你不是说他在酒吧工作？”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跑到这来卖糖葫芦的，但……当年的事儿应该跟我有关，可他现在躲着我，我又没时间天天监控，你受累行不行？”

“我是无所谓，可你到底有没有打算？”陶然可没忘当年在学校，苏正宇为了这姜旭，差点儿把自己毁了。

“你放心，我没当年那么鲁莽了，可你好歹帮我看着人，他要再跑了，我还能上哪儿逮去？”苏正宇这话里的无奈，陶然不敢说自己懂，但他听出来了，“只要他还来，我就帮你看着。”

这话让苏正宇苦笑，对呀，他还来，他还来吗？自己今天来堵人，人跑了，那还回来吗？

陶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万幸是服务员上菜了，岔过去吧，“来，赶紧吃，你这反正也是持久战。”

苏正宇点点头，往嘴里扒饭，“别说，这味儿还行啊。”这话还真不是说给陶然听的，虽然心里不大痛快，却也是预料之中，当年就废了牛劲才让姜旭点头，结果俩人还没怎么着就出事儿了，人就找不着了，这次势必不可能顺风顺水。

吃饱了之后，苏正宇腰板儿一直，反倒安慰起陶然来，“哥们儿，别为我愁眉苦脸的，我也算是打持久战的能手了。”

“你要是能想开点儿，何苦打这个持久战呢？”

“嘿，这次要是再不能围剿成功我就归隐山林，好不好？”

好或不好陶然都不好回答，该劝的上学那会儿也都劝过了，真那么容易死心这几年又是何必呢？

因为晚上还有演出，陶然没法一直陪着苏正宇，分开之后，苏正宇一个人往公交车站溜达，今儿这一趟，还真的就得了一串糖葫芦……

010.

倒了三趟公交车之后苏正宇到家了，以前都是打车，今天这么一路折腾下来还真有点儿累，坐在沙发上就懒得动，仰头看着房顶的灯，眯着眼睛，自己上辈子跟姜旭一定有点儿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不然这辈子怎么这么费劲？

陶然说：你们俩可能就是有缘无份。虽然苏正宇不承认，但姜旭突然消失之后，也会时不时的冒一下这个念头。随着时间的拉长，苏正宇本来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坚持，如果，能碰上自己看着顺眼的，就把姜旭当成过去，可他还没碰上自己顺眼的呢，就突然撞上姜旭了，这，还能叫有缘无分吗？

再说，当年姜旭身边还有别人呢，现在不就是一车糖葫芦吗？

想到这，苏正宇感觉好多了，不就是再追一次吗？

想当初，拿了姜旭给的电话号码之后心情雀跃了好几天，好容易等到周末，给姜旭打电话约出来俩人一起吃个饭聊聊，偏偏还被人撞上了。

苏正宇跟姜旭约在了KFC，因为还是学生的苏正宇实在找不到别的地方，姜旭是觉得果然还是孩子，也就没说别的。俩人点了吃的，找了靠窗户的双人位坐下，苏正宇刚想仔细问问姜旭现在怎么样，就发现有人在外面敲窗子。

苏正宇认得，是那天晚上从酒吧里跑出来找姜旭的人。

姜旭皱起眉头，想跟苏正宇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功夫人已经进来走到他们俩旁边，“旭~这么巧啊，这是你朋友？”冲着姜旭问的时候笑眯眯的，但转眼看苏正宇的时候可不怎么友好。

苏正宇有点儿纳闷，也有点儿不痛快，心说你谁啊？叫那么亲干嘛？而且怎么哪儿都有你？心里不痛快，脸上不能不痛快，乐呵呵的看着来人硬是挤在姜旭旁边坐下，“你是姜旭的朋友？”

挺苏正宇这么问，这人一挑眉毛，“旭，你说咱俩算朋友嘛？”

苏正宇心里纳闷，你们俩要是连朋友都不算，那你跟这儿得瑟什么呢？

姜旭有点儿尴尬的站起来，也顺便拉着腻在他身边的这位出了门，俩人在外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就剩姜旭一个人了，虽然好奇，但苏正宇还是很高兴姜旭能把那位不请自来的给请走的。

好奇，但苏正宇愣是没问，比起不速之客，他还是对姜旭现在的情况更感兴趣。

倒是姜旭坐下之后不太自然的解释了一句：“酒吧的一个常客。”

“他看着也比我大不了多少，都是常客了，我怎么就不能去呢？”

“你跟他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我们那店规定二十岁以下的不能进。”姜旭没辙扯了个谎。

苏正宇还真信，“那我过了二十岁就能去了吧？”

“到时候再说，赶紧吃吧，薯条儿都软了。”为了先岔过这个话题，姜旭拿起薯条沾了番茄酱直接喂到苏正宇嘴里。

苏正宇愣了一下，姜旭也愣了，不过手已经伸到人家嘴边了，那就伸着吧，苏正宇看着吃的已经喂到嘴边了，那就吃了吧。

喂完这一口，姜旭埋头啃汉堡，苏正宇莫名觉得很开心，于是也低头啃汉堡。

俩人这饭吃的迅速而沉默，实在没得吃了之后，姜旭起了个头儿，老让苏正宇追着他问的话几句就又没得说了。

“你们开学之后是不是就没时间出来了？”

“我们也得休息啊。”

“那回头定期给我看看你的学习成果吧。”姜旭虽然还不算戏迷，但从当年听还是小不点儿的苏正宇鉴定的要唱京剧之后，也逐渐听了一些，慢慢也算喜欢上了。

“行啊！”这个提议让苏正宇更高兴了，现在的朋友里，就没有爱听戏的。

后来的话题基本都围着苏正宇，本来是他想趁机收集收集姜旭的信息，结果让人家给收集了个底儿掉，临说再见的时候，姜旭又问了一句：“你哪天报道？”

“周三。”

“你自己去？”

“那可不自己去。”

“要不，我送你去？”姜旭琢磨着报道怎么也得背着行李吧，一个人费点儿劲，自己又是晚上上班的，白天闲着。

俩人谁也没想到，因为这一送，苏正宇大半个学期都没能跟同宿舍的另外三个同学混熟，反倒跟隔壁宿舍的陶然成了好朋友。

011.

因为姜旭的关系，同宿舍先入为主的觉得苏正宇不是什么正经学生，搞不好是那种学两年戏当跳板往影视圈儿钻的主儿，所以都刻意跟他拉开距离。

苏正宇倒也不太在意，反正宿舍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么，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也照样过。每个月能给姜旭碰个一两次头，俩人越混约束，只不过苏正宇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又说不出来。

一晃，放寒假了，虽然对于苏正宇来说，每天还是早起练功连懒觉都没得睡，但找姜旭的时间倒是富裕了，反正姜旭白天一般也没事儿，百分之九十的时候都是随叫随到。

这不眼看快过年了，苏正宇帮家里小的溜儿的采购点儿年货，顺便给自己采购点儿光盘磁带作为资料。逛街一个人那肯定是没意思，想都没想就拨了姜旭的电话，不过，却不是姜旭接的。

电话那头：“喂？”

“嗯，我找姜旭。”听出不是要找的人，苏正宇犹豫了一下，因为姜旭说过这是他住的地方的电话。

“他洗澡呢，有什么事儿我帮你告诉他吧。”

“哦，我是苏正宇，就是想问问他一会儿有没有空，我想……”

“是你呀，他今天肯定没空，一会儿他得跟我出去。”说完就挂了电话，也不容苏正宇有个反应，听着听筒里的忙音，苏正宇越发的觉得奇怪了，这什么情况啊？

姜旭家里有一个洗澡都不用避讳的人，那自然是关系很近，但这个人对自己好像不太友善，为什么呢？要说这是姜旭女朋友，倒是能解释的通，可问题声音明明是个小伙子啊。

虽说顶着一脑袋的问号，但苏正宇还是收拾收拾出门了，自己的资料不买，家里的年货也得买去不是？让他一个没下过厨房的买吃的肯定是不放心，所以交代的任务是买年画、对联、门神、窗花这一类。这些东西肯定是去小商品批发市场买最划算，就是离家远，原计划跟姜旭一块儿，俩人连说带玩儿的，这会儿就一个人，路上格外无聊。

一路盯着窗外发呆，突然发现自行车道上有个熟人，姜旭，车后座上还带着一个，好像是……那次在肯德基里碰上的？公交车跟自行车的速度差，让姜旭他们转眼就被甩到了后头，苏正宇把脸贴在玻璃上也只能看着距离越拉越远。刚才接电话的就是现在坐在后座上的人吗？虽然之前只见过一次，但好像那次这位对自己就算不上友好，真奇怪。

更想不通的是，刚才汽车从他们身边过去的时候，苏正宇很肯定的看到车后座上的人紧紧搂着姜旭的腰，脸贴在姜旭背上，一般男生驮男生会出现这个姿势吗？这不标准的言情片男女主角御用姿势吗？

苏正宇一边想着，这有什么啊？不搂着掉下去怎么办？另一边又总觉得别扭，反正不乐意看姜旭车后头坐这么个粘糊的主儿。纠结着愣是坐过了站，可就这么巧，等他走到了小商品市场门口，不远处的自行车存放处就又看见那俩人了，姜旭锁车，另一位交存车费。

按说，这会儿就应该迎上去打声招呼：“哎，这不巧了么这不是？”但苏正宇却一闪身躲起来了，然后瞄着姜旭他们俩的动向，在后头偷偷跟着。

这会儿苏正宇基本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拿出小时候看的反特电影里的零星经验踮一路贴着边儿蹭，生怕被发现。

姜旭他们买的倒也都是家里摆设的小玩意儿，就在苏正宇开始鄙视自己的行为的时候，那俩停在了一个摊位前，看起来是跟姜旭一起的小哥要求的，因为姜旭就跟边儿上戳着，小哥很开心的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个有点儿夸张的情侣杯，冲着姜旭比划了比划，姜旭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俩人乐着付了钱。

接下去苏正宇没跟，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姜旭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姜旭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跟哄着孩子玩儿似的，气氛明显跟现在看到的那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012.

买完东西回家之后，苏正宇就把自己关到屋里了，他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梳理梳理了，重新碰到姜旭之后这段时间看似很顺理成章，俩人熟人再见，可其实是两个人根本不熟啊，之前撑死了是几面之缘，一次对话而已。

一个学期，出了同学没有朋友，空下来就想找姜旭，但从来没意识到姜旭是不是真那么乐意听自己叨叨学校的事儿。

可思来想去也没梳理出个头绪，投缘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虽然心里有事儿，但是过年了，这事儿也就被压了下去，等年过完呢就到了回学校的日子，苏正宇一直没机会去找姜旭，他是想当面问问姜旭的想法，但一直没能接上头也就淡下来了。而且开学之后，他得先干一件事儿，跟舍管商量着换宿舍，跟家想姜旭的事儿没想明白，但有一点他想明白了，跟同学的关系太疏远不行，所以换到上学期觉得还挺投脾气的陶然那屋去，自己同宿舍的几位实在是没有发展成朋友的可能了。

找陶然，一来俩人都不是张扬的人，之前接触虽然不多但感觉不错，二来，陶然那屋是双人间，真处不来也不用担心别人抱团自己被排挤。

这个小算盘还真打对了，跟陶然很快成了朋友，俩人都感慨之前那一个学期浪费了。虽然俩人攻的不是同一派别，但都是唱老生的，能有个业务上谈得来的朋友，能互相探讨，苏正宇更是暂时把姜旭那边理不清的问题都放到脑后了。

直到一个周末回家，姜旭的电话打到了家里，苏正宇才发现自己是刻意逃避了这边。

电话里姜旭没说太多，就是约苏正宇晚上出去找个地方坐坐，苏正宇虽然纳闷姜旭为什么晚上会有时间，但碍于在家里接电话，如果被父母听到姜旭是在酒吧工作肯定是个麻烦，就先答应了。

地点定在离苏正宇比较近的一家咖啡屋，苏正宇到得时候，姜旭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出什么事儿了？”头一次姜旭主动打电话，苏正宇本能反应是有事儿，所以人还没坐稳就赶紧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姜旭有点儿无奈，“怎么突然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过年之前我给你打电话了啊，不过那天你家有人，说你已经有约了，再后来过年、开学一忙叨我就没顾上。”

姜旭多少有点儿意外前情提要是这么个情况，只能哦了一声表示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本来还没想好怎么问，但既然说到这，苏正宇就干脆直接进入主题了，“接电话的是咱连那次在肯德基碰到的人吧？就是你说的你们酒吧的常客。”

“……嗯。”

“明明是朋友你干嘛非说人家是常客？”这话里多少透着点儿不痛快，姜旭隐瞒这个干吗呢？

这还真把姜旭问住了，他本来就不想让苏正宇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儿。

姜旭一吱唔，苏正宇就知道远没有姜旭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你别吭哧，我又不是小脚侦缉队的查户口，什么人是你朋友什么人是你客户跟我没关系，反正你别跟别人说我是你常客就行。”

姜旭叹了口气，“其实，我跟他……”

苏正宇赶紧摆手，“别别，我真不是这个意思。”确实没有让姜旭为难的意思，不过：“倒是有一点，每次都是你听我说一堆学校的事儿，什么时候让我去你们酒吧看看吧？我也想看看你工作时候什么样。”

一听这个姜旭毫无商量余地的就给否了，“不行！”

“为什么？你工作的时候见不得人啊？”苏正宇急了，每次一说去看看姜旭就这样，怎么别人能进他就不能进？

“你听我一句，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不适合你。”姜旭抓着苏正宇的手腕，不自觉地还加了劲儿，他是真不能让苏正宇去，可又不能明说原因。

苏正宇看了眼自己手腕子，拍了拍姜旭的手，“得，我不去行了吧？”

姜旭这才松口气。

不过这次苏正宇没打算真那么听话，不去，不表示不惦记，回学校之后跟陶然说起来，陶然说，你要那么好奇上网查查那网吧不就知道个大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