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到禽来+番外——纳兰卿
纳兰卿  发于:201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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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单云闲其实也很郁烦。他烦找什么法子来折磨李如。

“少爷还有什么可烦的?不如将他交给底下的哥哥们玩弄一番,然后将其逐出桑苋城,以解心头之气。”小鱼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里面一截白嫩的手臂,小手在单云闲的腿上轻轻拿捏。这话里的“他”自然是指李如了。

他半垂着眼睛,清秀泛着稚气的脸上露出一抹狠戾。

单云闲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未作多语。他自是知晓小鱼在进府之前有着怎样不堪的过往,他本就非善人,能留在他身边的,自然也是在黑暗的深渊里挣扎的人!

小鱼见他不说话,于是偷偷抬眼瞄了瞄他的脸色。李如被关去柴房,他便被调了回来,自此更是装得乖巧,自以为能揣摩主意。

“若是少爷觉得不够……”

“闭嘴。”单云闲从口里轻轻吐出两个字,看似无波无澜,却平白的叫人胆寒。他闭了眼靠在软榻上假寐,屋内的炭火将整个屋子烘得温暖入春,脑海里却是破旧柴房里蜷缩着的瘦小身影。

该死!他明明知道那家伙是神仙,受得住这一点点严寒,却怎么就控制不住的想到那里?一闭眼就看到那双灵动的眸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惹得他下意识的挥手。

小鱼唬了一跳,停下手来望着他突然的动作,不明所以。

“咳咳。”单云闲尴尬的清了清喉咙,别过脸去又躺回软榻,心中如何都静不下来。于是便岔开话题,问道:“单春还没回来么?”

小鱼一愣,回过神来,继续手里的动作,安静答话道:“是。这两日大雪,路途阻塞,便在路上耽搁了。”

是么?他心不在焉的望向外面,紧闭的窗户,看不到屋外的景致。

“少爷去哪里?”见他往外走,小鱼连不忙站起追出去。

单云闲挥手,道:“外头冷,你就在里面呆着等我回来。”说罢,他取下一件大氅披上,拒绝了其他人的跟从,独自朝院外走。

小鱼听得他温柔的说话,不由得心口一震,面色泛红的低下头,甜甜的笑着应好。

从他的院子走到柴房花了很久,因而这具身体十分虚弱,单云闲的眉头皱得厉害,极度厌恶这样病弱的身子。

守门的家丁见了他过来,连忙站得笔直,齐刷刷的一齐喊道:“少爷。”这一响亮的吼声,将李如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旋即他便听到了单云闲的声音。他让他们不要将门打开,自己就这样隔着一扇木板跟里面讲话。

“小如,可有悔过?”他的眼底满是戏谑,温柔的从嘴里说出肉麻的话来。不须多想他就知道里面那人听到自己这么叫他、恶寒哆嗦的样子,一时间恶趣味的勾唇。

“悔个毛!少恶心了!”

果然,他话音一落,便听到那人炸毛的声音咆哮。“啧啧”两声,他故作无奈的摇头,心中更乐。“小如这样可不好,少爷不爱你哦。”

李如表情僵硬,额角抽得像癫痫。叫他怎么想象单云闲病怏怏的对着自己说这番话?

周遭的家丁本诧异的看向单云闲,反被一记眼刀狠狠瞪了回去,顿时纷纷将脸撇道一旁,装作没听到。

“单云闲你是故意的吧?”

里面传来李如咬牙切齿的声音,单云闲乐不可支,站在门口对着门框挑眉。“你说是就是。”

许久没有听到里面的回答,他等得不耐烦,于是又问道:“你若肯低头服软,好生将本少爷伺候得舒坦了,我便给你软筋散的解药,如何?”这番话他考虑了很久,一路上为自己找了很多借口,只要李如点头,他便将他放出来。

“做梦!”李如嗤鼻,不屑的扭头。他好歹也是一只有骨气的狐狸,怎么可以轻易低头?

单云闲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没想到被李如嗤之以鼻,还是当着好几个家丁的面,这叫他的脸面往何处搁?一时间,他不由得又恼又怒,拂袖愠道:“不识好歹!”说罢,大步离开。他的一片好心完全喂了狗!

单云闲一走,门口顿时安静下来,李如团着身体靠在草堆上,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快就回绝了。好歹骗骗他,出去吃上顿饭也是好的啊。可自己脑子一热,话就蹦出了口。单云闲只怕更加气得不行了,这次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华修呢?见不到他会不会想念?会不会救他出去?

转眼,这一年除夕将至,桑苋城被一场大雪覆盖,海风凛冽。

华修将年关所购置物品的清单与库房支出拿到单云闲面前时,终于开口询问李如之事。

单云闲将账本扔至桌下,冷笑不已。“你与他既然卖身于我单家,便连命也是本少爷的。处置一个不听话的下人似乎还轮不到你过问。”

华修俯身将账簿捡起,抬头望了他一眼,温润笑道:“小弟年少不更事,若有开罪少爷之处,为兄的在这里替他赔不是了。”

呵呵一笑,单云闲意味深长的看进他的眼底,怪声怪气道:“哦,兄弟么?可据本少爷所知,李如并不是将你做兄长。”话到此处,他留了一半不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李如看华修的眼神不同,倒不知竟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果真如此的话,就好玩了。

华修的眼神一动,面色不改,可是眼帘却缓缓垂了下去,藏在身体两侧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握了握。许久,才开口说道:

“小如对我依赖了些。”

他低下眼去,令人看不出情绪,只听得这声音里似乎真有那么一丝为人兄长的无奈。单云闲勾唇,不置可否,他收回自己的目光,挥手令其退下。

华修离开单云闲的院子时,并没有往账房过去。天色已晚,他便将那堆账簿拿到了自己房里。

桑苋城的晚上实行宵禁,入了夜后,整座城镇几乎都陷入了静谧当中。大雪早已停歇,守夜的人冻得受不了,在廊下生了一堆火,靠在一起昏昏欲睡。

李如浑身的力气使不上来,连护体仙力都没法展开,蜷缩在地上迷糊之际,只觉自己的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干燥的大手将他冰凉的十指包裹在了中间。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瞥见那熟悉的轮廓,他蓦地觉得委屈至极,嘴巴一瘪就要哭出声来。

华修连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旋即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取暖,好看的眉头皱成川字。他不明白李如明明有仙力,却被人限制了连元神都无法提出来。果然,单云闲不是简单的人物。只可惜他眼下脱不开身,否则还可以找太白问问清楚。

“唔……”李如往他怀里拱了拱,反手伸到背后搂住他的腰,闷声闷气的道:“早点过来我就不用挨冷挨饿了。”

“我看你和他之间在命格簿上定有牵连。说不定是你前世亏欠于他,今日被命格星君安排了这一遭来赎罪。”华修一脸好笑,身体轻轻颤动,惹来李如恶狠狠的一瞪。

“要不是你非得还女见的钱,我会遇上单云闲那个混蛋么?”李如用眼神传话,凶巴巴的表示抗议。他好像忘了是他自己在妃女阁闯下祸事在先,华修才是被他连累。

华修对他的诡辩早就习以为常,好脾气的安抚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他将他往一旁推了推,道:“有人来了,你先应付。稍候我再想法子将你的元神提出来。”

“打开。”

华修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接下来就是开锁的声响。

李如见状,连忙爬回草堆坐好,神采奕奕的望向门口。

是单云闲。

他的身后跟在外头看守的家丁。在这屋子里看了一圈,他的眼神往华修隐去身形的地方一掠而过,最终落到李如身上,唇角一抹模糊不清的笑。

“看上去精神不错,这里想必十分舒坦了?”

李如没好气的翻白眼,白天刚来过这里,晚上又来!他是睡不着成心过来找茬的吧?“尚好!”他学着古人的样子吐词,眼睛不敢朝华修那里瞥,生怕被单云闲发现什么端倪。

单云闲冷笑,似乎并不急着离开。“好一个牙尖嘴利,待会儿你也要笑得出来才是。”

李如冷哼,在心里嘀咕。要笑也不是笑给他看!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单云闲双手抱胸,站得笔直的低着眼看那张清秀的脸。究竟等一下会出现什么表情?他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来此自然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李如挑眉,坐在地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谁料单云闲竟然不再开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有些惊慌失措。“少爷,账房那里出事了!”小鱼娇小的身影从门外闪入,气喘吁吁的站到单云闲面前,结结巴巴的道:

“李、李修……死了!”他方才照单云闲的吩咐去查看李修,发现他硬邦邦的躺在床上,四肢冰凉、声息全无!

这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李如诧异的张开嘴,不知说什么好。他朝一直隐着身形的华修望去,只见华修也皱着眉头,神色复杂的望向单云闲。

单云闲唇角的笑容更盛,将一室的目光视若无睹,面色转眼变得哀戚,对着李如沉重道:“令兄之事,实乃不幸。小如切勿悲恸,还需好生照料自己的身子才是。”

可他眼里的促狭之意太明显,导致李如一见就忍不住挥拳揍上去。只见单云闲笑着,又转过身对着小鱼吩咐。“这事太触霉头,你领些人早些处理干净,莫要影响单府除夕的安排。”

小鱼沉浸在他变化无常的表情中,怔怔点头,半晌才回神,领了命令赶紧下去了。

单云闲临走之时,冲着李如道不明的露出一抹笑。说是体谅他突遭噩耗,特撤去软禁,还他自由。

“你打算怎么办?”待他走后,李如站在屋中问。是回去“死而复生”还是就此算了?

华修沉默。死而复生这种事太过玄乎,说出来能有几人相信?况且,他认为单云闲这人太不简单了,分明是早有此计。他知道李如能使仙术不但不惊讶,反而能制住李如;他猜测自己不是凡人,能利用他元神离开肉体之际将自己迫得无法现身……一个凡人能做到如此地步,是怎样可怕的心智!

可若仅是凡人就罢了,他此前就提点过李如这府邸不干净。照这样猜测,莫非是鬼怪作祟?

未免为祸人间,他想自己有必要回天庭一趟,让太白查一查这个单云闲的来历了。

第二十五章

李如没有随华修一起离开,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替华修监视单府。

“那你小心。”华修临走不放心的叮嘱,“在天界耽搁一些时辰来,下界已是好几日。”他会尽快赶回来。

李如点头,站在庭院内目送他离开,旋即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回房。

经华修那么一说,他也觉得奇怪,看单云闲的眼神也不由得分外小心起来。明日便是除夕,单府所有的下人都在忙碌,他却陪在单云闲身边,他走到哪,他的目光就跟到哪,似乎想将单云闲看个透彻,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

单云闲对他的眼神视如无睹,安然自若的该干嘛干嘛,除去一些书信往来,大部分都是在软榻上窝着的。

“今年的除夕,女见公子怕是赶不回了哩。”小鱼在一旁说话,单春一离开,单云闲便试着让他来处理一些事情。短短十几日下来,整个人瞧上去脱了不少稚气,只是仍旧显得青涩。

在榻上翻了个身,单云闲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心中盘算的却是另一回事。女见去了这么久,事情果真棘手?看来那些人还是靠不住,桑苋城的知府王岩更加如此!

几日的观察下来,李如并没有发现单云闲与凡人有哪些不同,照样的吃喝拉撒睡,这使得他不禁怀疑华修的猜测。如果单云闲真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话,那也顶多是一只喜怒无常的妖,除了戏弄自己之外,并没有害过别人。他真的会威胁到凡人的安全么?

他以为这个除夕也会这么安静的度过去,直到华修从天界回来,却不想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快要入夜,李如正在回味与记忆相仿的年味儿,在单府中忽听得府门外吵吵嚷嚷,似乎有一大批人涌了进来。

单云闲披着一件玄色披风,脸色不佳。“王大人这是做什么?”他瞥了瞥四周手执长枪短剑的守卫,挥手压下四周诧异的声音,冷声道:“若是贺岁,大人这阵势怕是大了些。”

王岩还是着了那身深蓝色的官服,从守卫中走上前,油光满面的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他今日,可是来送人惊喜的!想起那一日单云闲给自己的难堪,他便恨得牙痒痒,脸上的笑容越加僵硬起来。“若是单三少爷,自是当得的。怕只怕有命消受却没这福气!”

他说这话的档口,李如已经来到了大门口,站在单云闲身后伸长脖子张望,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鱼是最宝贝他家少爷的,听得王岩如是说,不由得火冒三丈,瞪眼喝道:“胡说!你……”他正要咧嘴骂些混话,不想被单云闲一记警告的眼神扫过来,顿时敛声敛气的垂下头去。

李如摇头,心道单云闲也不知给小鱼下了什么迷魂药,可以让小鱼如此死心塌地。正瞎想间,只听到单云闲“哦”的一声将双手放至背后,唇畔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几日不见,王大人说话越发有底气了。大人不妨说说今日过来府上,所为何事?”他往那里一站,气势慑人,反倒将王岩带过来的那些个守卫震得不敢轻易上前,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哼的一声,王岩望见自己手下这副熊样,心下好不恼怒,原想自己堂堂一朝廷命官,如何能在一介商贾面前失了去势?当下便挺了挺胸,昂首道:“本大人今日是来特意叮嘱你莫要太张狂!日前张丞相在圣上面前弹劾你们单家,细数诸多罪状,龙颜大怒,已令丞相着手调查。今日本大人便率先抄了你三少爷的家!”

说罢,气派的一挥手,示意他身后的手下们进去。

李如一见事情不对,顿时傻眼。抄、抄家?单府这棵大树这下子要倒了!得罪皇帝,那还不是死路一条?不知道单云闲会是什么反应?

小鱼亦是无比惊讶的望着单云闲,听到王岩要抄家,立马张手挡在府前,心中就像被投下了一颗巨石,怎么都平静不下来。跟李如一样,他此刻想到的也是单云闲会如何应付。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单云闲岿然不动,深邃的眼里未见任何波澜,沉默许久,他突然嗤的笑出声来,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莫不是这富家公子得知噩耗吓傻了不成?

“呵呵。”单云闲笑完,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王岩,足足把他唬退了两步,这才问:“原来王大人也还未接到圣上的旨意,乃私下决定?”他虽病弱,可并不代表可以任人欺凌。“王大人亦是科举出生,总该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我单府势力威震湮国,连朝廷都倚赖三分。圣上想要动单家,也须得掂量掂量。今日即使是张丞相过来,本少爷不肯,谁敢强来?更莫说你一区区知府!”他这一腔话说的铿锵有力,再加上其身上独特的气质,一时间,狂傲霸气之感充盈四周,果真唬得王岩不敢再动。

李如在身后咂舌,财大气粗就是这么回事!

“我乃朝廷命官,为圣上分忧是义不容辞之事!”王岩自知理亏,他着实是出于私恨才领兵过来,被单云闲这么一点拨,心中虽忿忿不平,倒也无话可说。

“哼。”单云闲斜斜的瞄了他一眼,旋即转身回去。末了,还不忘回头提点。“大人受单府恩惠多年,如今迫不及待的反咬主人一口,实乃为天下之大耻!那单某不如再提醒大人一句话,‘兔死狗烹’,你不妨回去想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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