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可有好转?”褚澜王温和道,让褚夜半倚在榻上,替他掖了掖身上的小毡毯。
“已无大碍。”褚夜道。
褚澜王在褚夜空出来的地方坐下,“你是不是该向父王解释一下这次的私自行动啊?”
褚夜眸光一暗,闷声不语。
“罢了。”褚澜王笑道:“你能安全回来便是父王最大的欣慰。”转而道:“父王听说你已得了黑水晶,可有此事啊?”
“确有此事。”褚夜道,手指在毡毯下慢慢缩紧。
“可否借父王一用?”褚澜王道。
原来褚澜王早知褚夜已得了黑水晶,才如此肆无忌惮地追杀黑袍巫师吗?可叹的是世人只知道黑袍巫师的水晶球无所不能,殊不知若是没有黑袍巫师的力量,那么它不过是一颗普通的水晶球而已。
沉默良久,褚夜道:“您要的黑水晶就藏在木偶若夜的身体里。”
没想到竟是如此顺利取得黑水晶,在来的路上褚澜王还在担心褚夜若是不肯该当如何?不能用强,又不能示弱,十分头疼,没想到褚夜竟一口答应,还向自己提出让他充当东征军主帅。褚澜王大喜,第二日便启程回日出城了。
刚一落座,便听密探来报,让巫师亚素跑了,如今行踪不明,生死未卜。
褚澜王在书案上重重一拍,“黎王如此目中无人,这个仇本王定十倍奉还。”
“王上。”来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巫师亚素本已是樯橹之末,只因一人从中作梗,这才放走了他。”
“谁?”
“月城灵仙。”
褚澜王按着太阳穴,莫名有些头疼,挥退了伺候的宫人,踱步去了幻姬的寝宫。踏入寝宫,瞧见芙蓉花开,他才发现最近因为政事繁忙,忽略了宠妃,遂折了一支花枝,加快了脚步。
还未进得幻姬寝殿,便听见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八角凉亭下,幻姬手持一杯花茶问身旁的年轻男子,“这叫什么?”
“此茶名思慕,入舌苦涩,入喉清甜,入腹温香。”那男子道,一袭湖蓝长袍,精致的面容俊美无涛。
“我今天才泡出的新茶,你如何得知其中滋味?”幻姬掩袖轻笑。
男子抬起幻姬下颌,指腹摩挲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我就是知道。”说着,便俯下身去,在那红唇上落下一吻。
“蓝珞!”褚澜王大声喝道,方才折下的花枝早被踩在脚下。
不顾幻姬在大殿上的苦苦哀求,褚澜王下令将神子蓝珞革去神职,将其打入死牢。
原本就有些头疼的褚澜王眼下更是头痛欲裂。自真妃过世后,幻姬一直以来都是他最为宠溺最为信任的妃子,从幻姬进宫以来,锦衣华服,要什么有什么,自己将全部的心思倾注在她身上,甚至一度弃三宫六院于不顾,没想到会是这等结局。只是他始终狠不下心来对幻姬施刑,只有将罪名全数扣在蓝珞身上。
“你还来做什么?”褚澜王闭了眼,即便狠不下心,却也不想再见她。
“陛下。”幻姬跪着爬到褚澜王脚下,“求陛下网开一面,饶了神子吧。”幻姬哀求道。
原以为她是来恕罪的,却不想仍是为蓝珞求情,褚澜王一气之下将她一脚踢开,“本王决不轻饶,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陛下。”幻姬捂着小腹,嘴角挂着血,
褚澜王脚下动了动,却终是没有走过去。
“若是陛下执意不肯饶恕神子,那便将幻姬也打入死牢吧。”
“你……”褚澜王气得恨不得便遂了她的话,即刻将她打入死牢。
“陛下。”幻姬强撑着跪起身来,仰头望着褚澜王,泪水扑簌簌落下来,“七年前,若不是陛下一纸诏令,我与珞恐怕早已是夫妻。”
“如此说来。”褚澜王叹息道:“倒是本王的错了?”
幻姬被人送回了寝宫,勒令不准再踏出宫门一步,寝宫外守卫森严,幻姬等了许久,也没有传来蓝珞的消息,就在她就快放弃,无论如何也要闯入死牢,与蓝珞同生共死之时,蓝珞一袭华美蓝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珞。”幻姬扑进他怀里,抚摸他脸颊上的红痕,不知他在牢里受了多少的苦,她一遍一遍抚摸着,害怕看见的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小锦。”蓝珞握住她的手,低头吻着她的泪,“你不是在做梦,是那个人放了我出来。”顿一下,“你知道黑袍巫师的水晶球吗?”蓝珞嗤笑一声:“哼,美人对他来说远比江山轻多了,称霸东西大陆才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只有我成功催动黑水晶,帮他实现愿望,他答应我,便会放了我们,远走高飞。”
“珞。”幻姬紧紧抱住蓝珞,“不要,不要去,什么黑水晶,小锦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去求陛下,再不行,我们去求,去求夜儿,他一定会帮我们的,一定会的……”
蓝珞拉开幻姬,捧着她泪眼婆娑的脸,“没用的,小锦,天涯海角,他还是会找到我们的。褚夜连他自己都顾不了,又如何帮得了我们?”
幻姬将脸靠在他胸膛,听着他一声一声的心跳,“珞,我好怕。”
“不要怕。”蓝珞揽过她,拥她入怀,亲吻她的额头,“我们就快在一起了,高兴吗?”
第三十章:大军来袭
若不是从褚夜那里得来,褚澜王差点便怀疑自己手中的这个并非真的黑水晶,黑色通透的球体,中间有一条细微的裂缝,散发着幽暗的甚而至于有些惨淡的光。褚澜王将黑水晶交给蓝珞,出发东征之前,他必须先确定传说中黑水晶的力量。
蓝珞随褚澜王启程,出发前往一处隐秘的地宫,地宫内阴气极重,即便点起火把仍是有些阴冷逼人。这处地方除却褚澜王,便只有少数几位重臣知晓。
“开始吧。”褚澜王道,在几位重臣的陪同下,上了云梯,拉开衣摆坐下。
蓝珞揭开黑布,在如此幽暗的环境中,水晶球幽幽散发着萤火般微弱却美丽的光芒。“还请陛下不要忘记答应的事。”
褚澜王皱了皱眉,开口道:“君无戏言。”
褚澜王此生也未曾见过如此盛景,水晶球在蓝珞的催动下,发出万丈光芒,照亮了整个地宫,幻境中,他似乎看见自己征服了整个东西大陆,战旗飞扬,黎王匍匐在他脚下,跪地求饶,黎明百姓欢腾不已,迎接东西大陆第一位君王,他的身边,站着幻姬,姣好的容颜深情地望着自己,一切都如自己期许般美不胜收,正当他沉醉于此幻境之时,忽而眼前一暗,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死亡的气息席卷而来,无数的冤魂缠绕着他,伸出巨手掐住他的喉咙,他奋力呼救却空无一人。意识朦胧中,他似乎听见有什么破裂的声音,猛地睁开眼,蓝珞倒在地上,手中的水晶球滚落一旁,裂开一条缝。
他看见蓝珞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着,全身抽搐,黑色如藤蔓一样的东西爬上他的全身,鲜血不断从七孔涌出。褚澜王飞奔而下,扶起蓝洛,大呼道:“来人,快来人。”
蓝珞伸出手,面色逐渐由白变灰,最后就像是烧焦了似的,面目全非,只余下一双狰狞的眼。
幻姬不小心打翻了水墨印花瓷盆,花瓣洒出来,瓷盆落在地上摔成两半,划破了手指。
褚夜伤好赶至日出城时,正逢褚澜王一动不动抱着最宠爱的妃子幻姬已经僵硬的尸体,房梁上挂着一条三尺白绫。大臣们请求公子褚夜劝说褚澜王,人死不能复生,请王上节哀顺变,不要太过悲伤,国家大事要紧。
“蓝珞他就像我半个儿子一样。”褚澜王喃喃出口,“我并没有真心要他死。”
“父亲。”褚夜不知该如何开口,迟疑道:“人死不能复生。”
“为什么,她要这么傻。”褚澜王爱怜地抚摸幻姬紧闭的双眸,将她抱起,贴上自己的脸颊。
褚夜不曾想,褚澜王对幻姬竟然深爱到这种程度,幻姬死后,他迟迟不肯将她下葬,放进水晶棺里,终日陪着她,与她说话,东征之事也因此搁置下来。急报频频传来,大臣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可奈何,多次向公子褚夜觐见无果,不久之后,褚澜王便宣布退位,传位褚夜。
褚夜立于日落城城楼楼顶,城下是一声声厮杀的惨叫,鲜血四溅。东之国大军来犯,月城率先投降,加入敌军阵营,星城节节退败,阴邪将军衷心护国战死沙场,眼看就要被拿下,只余日出日落二城殊死抵抗,几乎一夕之间,一统之后的西之国未及一年便再次面临分崩离析。
“褚夜,交出本王的国师亚素,本王便即刻收兵,饶你不死。”黎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扬声道。
“若是我不肯呢?”看着城墙外的厮杀,远远的,他似乎看见左裴替安惜挡了一箭,褚夜仰起头,勾起一抹笑,笑得无比猖狂,“若是我没有猜错,黎承昊,最后还是你输了。”
褚夜从来不曾想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利用了一个人的情,可谁知如今却因为这个人失去了所有。查克曾问过他值得吗,他却反问查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查克沉默了。
“我不会忘了他,下辈子,下下辈子,天荒地老永世不悔。”褚夜朝着他最衷心的护卫粲然一笑,那笑里包含着永世不悔的满足。“也许从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他。”若不是喜欢他,大家同是男子,裸身相对又如何,那种小鹿乱撞烦躁不堪的情绪分明是只有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做出的反应,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今生今世,来生来世。”褚夜道,突而放声大笑起来。
“来啊,替我踏平西之国!”黎王扬鞭,锣鼓喧嚣。
这场激战持续了一百五十一天,日落、日出、月、星四城除日落城以外,其余三城尽数覆灭,寸草不生。唯一幸存下来的日落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渐变成一座毫不起眼的南方小镇。唯一被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是就在激战结束的最后一天,忽然黑云当空呼啸而来,有一个绝美的人托起四城之主褚夜的尸身,将一只璀璨无比的水晶球捏碎在月夜里,从此踪影全无。
“你来了”褚夜噙着笑,温热的血液不断地从肺腑中涌出来,他想伸手,却如何也抬不起来,“我的若溪还是那么美。”
“你忘了我是巫师。”亚素道:“就算想永葆年轻亦非难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