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锁,我就自己出去了。”
袁怵愣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太过理所当然:“门没锁?这怎么可能,像马克西姆这样的人,会放任你到处乱跑吗?”
“谁知道,或许他们忘了锁,或许他们没锁好。反正这门一拉就能开,门口也没个把风儿的,我闲得无聊就出来到处晃晃。顺便回了趟车里,把车上那些用得顺手的家伙全都拿来了。”
“什么?”袁怵大吃一惊,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拧开了台灯,“你刚刚什么意思?”
“没看到吗?”凌夙指了指屋子角落里摆放的各式武器,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说的那番话,基本上就是半真半假,前半部分纯粹是胡扯,袁怵一听就听出来了。可是,后半部分实在太过震惊,以至于他瞬间忽略了他前面的假话,注意力完全被那堆武器吸引了。
他盯着角落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真是个疯子。”
“在这个世上,大概只有疯子才能活得下去吧。正常人不是异变了,就是死了,活下来的,精神多少都有点不正常。你以为,你就很正常吗?”凌夙说话间,又贴了过来,语气里充满了暧昧的气氛。
袁怵不自然地将头撇向了一边,避开了他的双唇:“那你当时见到尼克了吗?”
“没有,他大概已经被人带走了。”
“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袁怵忍不住喃喃自语。
“有什么关系,只要活着,总有见面的机会。Adrian,你今天,好像特别伤感,是因为要和尼克分手吗?”
袁怵回过头来,盯着凌夙的眼睛看了几秒,然后突然问道:“有烟吗?”
“有,白天刚顺来的。”凌夙笑得一脸贼相,顺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包烟来,递到袁怵手里。所谓的“顺”,也就是偷,袁怵真的有点好奇,在自己和马克西姆谈话的短短半个小时内,这个家伙到底在这犹如城堡一般的地方,干了多少坏事?
“叮!”凌夙打起火,替他点燃了那根烟,“没想到,你也会突然想抽烟。”
袁怵把烟凑到嘴边,沉默不语,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抽着。他抽得有点猛,像是赶时间似的,不像是在享受,倒像是无意识地举动。他的眼睛,渐渐地变得有些迷离,像是盯着空气里并不存在的一个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猛然开口道:“过几天,我大概要和他们一起执行任务,去剿灭一群丧尸。”
“哦。”凌夙也点了根烟,却一直拿在手里不抽,烟灰慢慢地积攒起来,最终掉落在了白色的床单上。
袁怵以为他还会再讲些什么,等了半天却只等到那一个字,不由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跳脚。”
“为什么要跳脚,你的身份,不就是为了剿灭丧尸而存在的吗?如果没有那些东西的话,也不会有现在的袁怵存在了。这是你的职责,没什么好不高兴的。”
这样淡然的凌夙,有些出乎袁怵的意料。他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只见他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层笑意,悠悠开口道:“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接受尼克,总要你也付出点什么才是。”
“这是交易,合理,也很公平。”
“确实很合理,至于公平嘛……”凌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然后,他顺手弹了弹烟灰,不在意道,“算了,管那些干嘛。总之今晚,还是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切都会很有意思的。”
说完,他主动拿过袁怵抽到一半的烟,连同自己手里那一根,直接不客气地在床头柜上摁灭。金色雕花的柜面上,立刻留下了两个黑色的印子,以及一堆的烟灰。
然后,凌夙搂过袁怵,两人一同躺了下去。袁怵伸手关掉了台灯,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袁怵感觉到凌夙的手一直紧紧地搂着自己,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便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一片的天花板,嘶哑着嗓子道:“你对集体任务不太熟,跟过去的话可能会……”
“没关系,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的。”凌夙像是在说梦话,说话间还蹭了袁怵一下,然后,他的双手微微用力,整个人贴了过去,将脸埋进了袁怵的脖颈里,呼吸平稳。
38.任务
凌夙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关于这一点,袁怵比谁都要清楚。所以他并不打算多费唇舌来说服他,既然他想去,那便一同去吧。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断言能不能活到第二天。既然如此,倒不如共同进退。即便是死的时候,对方也可以陪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袁怵的心不由一惊。那个时候天刚刚蒙蒙发亮,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射了进来,照在凌夙熟睡的脸庞上。袁怵就这么坐在他身边,整个人只觉得暖暖的,就像被阳光完全包围了一般。但事实上,那光线很弱,几乎照不清楚凌夙的脸,但他的模样却已经清晰地刻在了袁怵的心里,轻易无法抹去。
有一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不一样了。虽然具体是什么袁怵还说不清楚,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事情和凌夙有关,而且,只和他有关。
他手里点着根烟,却一直没有吸,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帘出神,似乎想要透过那缝隙,看清外面的的世界。天亮了,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他必须把它们留在记忆的深处,然后重新整装出发,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谈情说爱这种东西,在现在这样的背景下,简直显得太过奢侈,犹如凌夙手上戴的那只P.P.手表。
马克西姆的人对于凌夙到底是怎么从那间屋子里出去的,表示相当的好奇。以至于第二天看到他和袁怵一起出现时,好几个久经沙场的老兵,脸上都难掩震惊的神色。倒是马克西姆永远一副镇定的脸孔,仿佛这世上什么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似的。
但显然,其他人并没有他们的BOSS那么好的涵养,也做不到如此从容不迫。事实上,他们昨天已经检查了当时所有的摄像头,发现一切都完好无损,除了凌夙当时在的那间休息室里的那一个。
监控电脑似乎被人篡改过,以至于那一段时间的影像完全没有被记录下来。那缺失的一分三十十秒,正是最关键的东西。他们最后记录到的关于凌夙的影像,是他坐在那里摆开他的那只手表,然后他将身体缩进了沙发里,头因为低下的缘故,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隐约根据肌肉的走向分辨出他似乎在说着什么,却因为看不清唇形而对说话内容一无所知。
然后,摄像头就发生了故障,中间缺失了一部分内容,大约有九十秒时间呈现雪花的状态。马克西姆曾详细询问过负责监控的下属,他们都表示自己没有对机器做过任何事情。事实上,他们这里很少有外人来,监控向来也很少用,平时虽然为了安全也会安排人员轮流在监控室值班,但日长夜久的,大家对这个事情也渐渐没了耐心。
要说他们会摆弄仪器是不太可能的,偷懒睡觉吹牛打牌倒是极有可能,总之那段混乱发生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去修理机器,屏幕上的画面又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一直待在休息室里的凌夙却突然不见了,整个屋子空空如也,让人觉得真有一种见鬼了的感觉。
马克西姆本来想请袁怵一起去看监控录象,结果听到属下报告的这个消息后,就暂时将这个事情压了下去。他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大风大浪经历地很多,区区一个东方人突然失踪,还不足以让他乱了阵脚。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类至少还是可以对付的敌人,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丧尸。他连它们都可以轻易搞定,在他的信念里,便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
所以第二天,当他见到袁怵和凌夙在一起时,并没有急于搞清楚这里面的事情。袁怵这个人,他还是信任的,邪风虽然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神秘而神圣的组织,但关于他们的队长袁怵,马克西姆多少知道一些。而且凭他昨天和袁怵的接触,他几乎已经肯定,这是一个单纯的人。
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这是马克正西姆对于袁怵的定义。这样的一个人,是不可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鬼的。那个凌夙,充其量也就是有些小聪明罢了,他若真是奸险狡猾的人,只怕袁怵在他的手下,早就死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不过对于凌夙,马克西姆还是非常好奇的。他急于想要得到这个人,以便从他的口中得知另一个人的下落。那是个一个科学天才,尤其是在医药方面。马克西姆深切地希望得到那个人,以便于帮助自己的实验室,尽早研制出抵抗丧尸的新药。
听上去,凌夙似乎知道那个人的下落,这不免让马克西姆为之兴奋。一夜之间,两个主动送上门来的男人,居然全都对他有用。老天爷对他未免也太好了一些,简直令他感动到无以复加了。
追剿丧尸的行动被定在了三天之后,他们需要用这三天来部署人员,确定行动计划和策略,以及将人员分组。
马克西姆手下现在大约有一千人左右,全都居住在这一大到不像话的建筑群内。袁怵这几天来来回回见了不少人,大都是这个机构的核心高层。以他的身份来说,现在这里的人,职位全都在他以下,就算是马克西姆,级别也比他低。
别说他是邪风的队长,就算他只是邪风一个普通的士兵,也比任何一支苍狼队伍的总指挥要来得高级别。这完全是凭实力来说话,没有半点循私的成分在里面。
不过在这里,除了马克西姆外,谁也不知道袁怵的真实身份。他被介绍为是日内瓦的苍狼成员,负责协助他们完成这次的行动。
马克西姆准备派出一支两百人的队伍,全面实施这一计划。他本人并不打算上场,他需要坐镇后方做总指挥。凌夙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吹着口哨和袁怵开玩笑:“Adrian,看起来,你们苍狼里面,可不全是像你这种不识时务不要命的家伙。很多人还是很懂得明哲保身的嘛。”
袁怵扫了他一眼,扔下一句硬绑绑的话:“这是苍狼的规矩,除非是特大任务,一般任务队长不必参加。”
“那你呢,你平时在你们队里算什么级别,需要事事亲为吗?”
袁怵一下子被问住了。他刚刚说的确实是苍狼里不成文的规定,因为围剿丧尸是一件极度危险的工作,除非必须,否则一般不会派队长上场。队长是一支队伍的灵魂,若是牺牲了,再要培养会很麻烦,而且会涉及到人员的升迁变动,容易使内部产生分歧。
所以很多时候,高层宁愿多牺牲几个普通士兵,也不愿意轻易让队长涉险。对他们来说,稳定比什么都重要,一旦内部产生矛盾,像这些精挑细选本事极佳却长年处于巨大压力下的苍狼,很有可能会干出比丧尸危害更大的事情来。
于是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就这么一直流传了下来。但是对于袁怵来说,这条规定有和没有是一样的。因为他是所有苍狼组织里,最特别的一个队长。他是一个永远冲在最头面的队长,不管是什么任务,只要去招待,只要他有空,他就一定上。有的时候,他们通常需要被分成好几组,执行不同的任务。袁怵的原则就是,哪里最危险,他就去哪里。
所以他手下的那些兄弟,对他永远都怀抱着一种崇敬的心情,因为他们都知道,袁怵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大家更有希望活下来。在他的眼里,他们都是兄弟是亲人是同袍手足,而不像在某些人的眼里,他们只是一枚棋子,随时可以被丢弃。
凌夙的那个问题,袁怵最终选择沉默,没有回答他。那天的分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不出意料,他们两个被分在了一起。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是陌生人。尤其是凌夙,他甚至都不是苍狼的成员,又曾经莫名其妙地消失过,还真让人有些不放心。谁知道他会不会行动到一半又突然不见了,然后过个几小时,又从别的角落里冒出来。
马克西姆一开始也不太放心凌夙的加入,但袁怵向他保证,一定不会出任何问题,他才答应了下来。分组结束后,袁怵一回到房里,就开始关照凌夙:“执行任务那天,你只需要记住一个原则,那就是牢牢跟紧我。没有必要的时候,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自保就好。”
凌夙当时正在那里倒水,听到这话后,拿水壶的手略微抖了抖,然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摆出一副玩事不恭的模样来。
“你放心,我一定紧紧跟着你,就像那天晚上一样,紧得插不进第二个人。”
袁怵自动忽略他的话,只当他是答应了,点头道:“你记住就好。我会教你一些必要的防御措施,让你不至于到时候被偷袭。不过,你要记住一点。”
袁怵说到这里,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要用尽最后一颗子弹,无论如何最好保留一颗子弹。实在不行的话,身上要备一把军刀。对了,你有军刀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给你一把,车上有备着几把,你随便拿一把来用就好……”
“我知道,我看过了,全是MDK的军刀,非常好用,不过谢谢了,我自己有。而且我也没想过,要用那把刀来取你的性命。”凌夙走过来,晃了晃手里透明的玻璃杯,笑得满眼深意。他就这么微微低着头,像着了魔似地盯着袁怵看,一刻也不愿把眼神移开。
“Vincent……”袁怵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这是苍狼的规矩,一旦队友被感染了,就要亲手送他一程。如果你觉得太残忍的话,也可以选择退出。”
“不用,这样挺好,死在同伴的手里,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不过Adrian,如果我真的被感染了,你会狠得下心来杀我吗?”
“我会。”袁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转向了别的地方,声音也有些微弱,不像以往那么坚定,“这是规定,我一定会。”
“是吗?你是个这么喜欢遵循规定的人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离开日内瓦,离开苍狼组织,独自一个人跑出来?Adrian,你已经大逆不道,干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了,甚至可能会被清除出苍狼队伍。即便这样,你还敢说自己是个喜欢守规矩的人吗?”
“Vincent,不管怎么样,你必须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手软。当然,如果我还有理智的话,我会选择自行结束生命,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如果我真的死了,Malcolm的事情,能不能请你替我留意一下,我……”
袁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凌夙直接用嘴巴给封住了双唇。在被吻得几乎丧失意识之前,他清楚地听到凌夙在耳边轻声道:“不行Adrian,我不能答应你。这个事情你必须自己去做,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绝对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