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流光岁月
流光岁月  发于:2012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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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嘉轻声笑了笑。

郑嘉坐在沙发上,周宵躺在他腿上闭上眼。

郑嘉拧开刚刚从抽屉里拿的薄荷膏,挖了一些涂在他头顶心,耳根靠后还有后脑勺,又从脖子上解下来他平时带着

的平安扣开始给他刮痧。

一丝一丝清凉的气息从头顶、耳根还有后脑浸入头皮,周宵一下子舒了一口气。

“郑嘉,你爸妈谁是医生?”

“都不是。”

“嗯,舒服。”周宵就觉得随着郑嘉手里那个平安扣不轻不重地划过头皮,划过耳后,那些清凉的气息像是真的松

开了原本绑着他头的那股力量,让他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郑嘉也不急,手上一遍一遍地替他刮着。

慢慢地,周宵意识迷糊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他居然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周宵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看到上方是郑嘉的手。郑嘉手里正拿着本书慢慢看着。周宵没动也没说话,看着郑嘉握着书的手,还有

他翻书的动作,觉得像做梦似的。

这个时候他知道了所谓的心动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悄悄地挪了个位置,随后又回来原位继续一下一下地跳动着。虽

然回来了原位,心底却有什么东西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郑嘉又翻书的时候看到他醒了,放下书低头笑着轻声说,“怎么样,好些没?”

周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郑嘉忙抓住他的手,“先别动,再躺一会儿,等下起来才不会再疼。”

周宵有些不解,“为什么?”

郑嘉笑得很狡猾,“周老师你知道怎么看鸡蛋新不新鲜吗?”

周宵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郑嘉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来,“不知道。”

郑嘉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拿起鸡蛋摇一摇就知道了。”

周宵还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要是鸡蛋是新鲜的,摇的时候里头的东西就不会动。”郑嘉似乎忍着笑,“要是已经散黄了,一摇里头就会来回

动。”

“所以呢?”

“所以散黄的鸡蛋就要轻拿轻放。”

周宵想了一下才明白郑嘉这话什么意思,合着郑嘉的意思是说他现在就像那散黄的鸡蛋啊。

鸡蛋散黄,那不就是坏了!

“郑嘉,你这是拐着弯在骂人呢是吧!”

郑嘉再忍不住,一点没留情面地大笑起来。

周宵坐起来,一把搂住郑嘉的脖子,“我看看这个里头有没有散黄?”小坏蛋,敢拐着弯骂人了,真是得该教训教

训。

“哎哟,哎哟,别,别!”郑嘉被他一搂,身体一下子歪了下去。笑却没停下来,虽然笑着,脸上却又是皱的,好

像很难受的样子。

“怎么了?”周宵忙松开手。

“腿,腿麻了!”郑嘉龇牙咧嘴一边嘶嘶地吸着冷气,一边撑着坐起来。

周宵看看办公室的钟,都已经快两点了。他睡了快要三个小时,躺在郑嘉腿上。

周宵坐在他身边,伸手把他的腿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是被我压得吧。”他用手轻轻揉着,然后上下顺着推,察觉到郑嘉腿想往后撤又抓住他脚腕说了声别动。

郑嘉因为刚才那一场闹,脸上有点泛红,眼睛里水润润的一片,嘴唇也被咬得透出些殷红的颜色。

周宵看了一眼就慌忙挪开了视线。

郑嘉也老老实实地坐着,忍着腿一阵一阵地发麻之后的针刺一样疼痛却又微痒地感觉。

这之后,两个人之间又多出一份和别人都不曾有过的默契和会心来。有时候,周宵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甚至都不

必说自己想要郑嘉做什么,只要在电脑前叫一声“郑嘉”,郑嘉就知道他是要哪本书,还是要打印哪篇文章,还是

要找什么证件,还是要找什么表格。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

周宵也没打算说什么,他有时候也想真的要说什么至少等到郑嘉毕业。直到2003年4月,那时候郑嘉正好读大三,全

国所发生的那次病疫突发事件却突然影响了两个人的关系。

第25章

那年四月初的时候,周宵去北京参加一个学术年会。在北京的时候,周宵看到周围不少人都带着口罩觉得有点奇怪

后来开会的时候,周宵听到一些人私下里在说这件事情,说得很严重的样子。周宵一开始没在意,毕竟这个时间的

确是季节性流感多方的时期。开完会回去学校第二天,周宵有点发热就在家休息了一天。

没有过几天,忽然新闻里开始全面报道非典爆发,新闻里播放了卫生部下令要求从之前的五日一报开始每日一报各

地疫情。

广州,北京是最严重的两个城市,每天报道的确诊病例、疑似病例还有死亡病例都在急速攀升。确诊病人乘坐的交

通工具也开始滚动播报,并在下面提醒乘坐同一交通工具的其他人注意观察。

周宵记得很清楚,他那天中午在家边看新闻边吃饭的时候,忽然看到下面滚动的新闻播放着四月十八日从北京飞往

自己城市的航班上,有乘客确诊感染了非典,提醒同航班的其他乘客尽快和本地疾病控制中心联系。

周宵看到新闻的时候,头脑有一瞬间的停滞,但他随后冷静下来。吃完饭,他坐在桌前开始想自己从北京回来之后

这几天都做了什么。什么时间,给什么班上的课,去了哪儿跟那些人见过面。

他正打算打电话给疾控中心的时候,郑嘉先打电话过来了。

很显然,郑嘉也看到了刚刚那条新闻。

“周老师!”郑嘉的口气很急,声音有点颤抖。

周宵听到他的着急和担心,心底却先是一暖,“郑嘉,我看到新闻了。”

郑嘉在那边沉默了。

周宵却似乎看到郑嘉担心焦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样子,他笑了笑,“别担心,我想几率很小。”

“你和疾控中心联系了吗?”郑嘉似乎平静了下来,他问周宵。

“正要联系呢,先接到你的电话了。”

郑嘉又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等你。”

周宵先是一愣,然后就舒心地笑了出来,“嘉嘉。”郑嘉那句“我等你”似乎是一种支持和安慰,周宵一下子安心

了不少。

周宵随后联系了疾控中心,联系学院办公室办好调停课,在家里安心隔离。

周宵没想到,这个他认为几率很小的事情还是发生在了他头上。

他在家里单独隔离的第三天夜里,突然发起高烧,干咳不止,呼吸也觉得不顺畅。

周宵一直到后来都不太记得他是怎么被疾控中心的人给接走的。

只记得那些穿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戴上了护目镜的人进来,之后就动作迅速地给他进行初步处理,点滴,氧气,然

后驾着他下楼上车驶往医院。

他很快就被确诊。

病发地比他想象中厉害得多。

每一天,都会看到有人患病,有人死去,还有一些医护人员因此殉职。

他几乎以为自己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看不到熟悉的人,只有面目也都不知道的医生和护士会出现。他问过医生和

护士,这个病到底是个什么性质,他要怎么做才能让疗效最好。

医生和护士也有些无奈和无措,只说精神上不要太大压力,听医嘱,配合治疗。

周宵一下子觉得有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无助感,也开始认真想也许他也会死。

周宵只能通过手机和外界联系,他的父母,他姐姐和弟弟,学院那里,律所那里,还有郑嘉。

周宵知道自己隔壁病房的人已经医治无效的那天打电话给郑嘉。电话接通那一刹那,周宵忽然眼眶有些发热,他脱

口而出,“嘉嘉,我爱你。”

郑嘉在电话那头一下子哽咽,“周……”

“叫我周宵吧,还没听你叫过我名字呢。”

郑嘉在那头死劲忍着,可还是没忍住,“周……周宵……”

周宵叹了口气,“嘉嘉,别哭啊,我心疼。”

郑嘉这下再也忍不住了,一边哭一边说,“我没有想哭,只是忍不住。”

周宵心里一抽,低声说,“真是有点后悔,我原来以为时间还很长,而你就在这儿,我会有适当的时候告诉你。”

周宵开始说他埋在心底那些话,说他对郑嘉其实有点一见钟情,说郑嘉那时候在阳光下笑起来的样子让他一时有些

眼花,说他让郑嘉去研究所勤工俭学是有私心,说他和郑嘉跳舞的时候真想就那么一直搂着不放手。

他那天夜里一直把电话打到没有电才挂断。

挂断电话之后,周宵躺在床上忽然有点害怕,害怕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害怕还是因为这天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周宵的病忽然加重了。

周宵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看到的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飘到了半空中,从上往下看,看到很多人围着他。

而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像他又不像他。

周围那些机器的数字和声音让他觉得不解,他希望离开这里,他想看到郑嘉,想抱住他,想面对面地对他说他有多

爱郑嘉。

可似乎又知道不能离开,一旦离开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郑嘉了。

一晃,又看到郑嘉哭着的样子,周宵心底一下一下揪着疼,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郑嘉郑嘉郑嘉……

第26章

六月底周宵出院的时候,姚院长亲自来接的他。

周宵带着大口罩站在院长面前,眼睛有点热,他在那一刻几乎觉得姚院长就是自己的父亲。

老薛也开车来了。一把抱住他的时候,边用力拍他边说,“你小子……”老薛的声音有点变调,像是什么东西哽在

喉咙里似的。

周宵是这个医院最后一个出院的非典患者,不少医生护士都出来送他。

他站在那儿,有种死而复生的奇妙感觉。

他看着老薛,觉得这个多年的朋友其实特别感性,不是生意场上那个雷厉风行的商人;他看着姚院长,也觉得自己

德高望重的导师其实是个特别慈祥温柔的长者,不是学术界那个人人都知道好辩论好护短的强硬学者;他看着身后

的医护人员,觉得他们的确是白衣天使。

周宵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并不太清新的大街上的气味,却让周宵觉得那么美好。因为,那么真实,那么有生命力。

他四处看着,看到街对面站着的那个人的时候,心底有些东西渐渐涨满、激荡。

郑嘉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郑嘉从口袋拿出钥匙对他晃了晃,冲他指了指一旁的公交车站,用手做了回去的

动作。

周宵点点头。

他一下子就明白郑嘉的意思,郑嘉说他先回去,回去等他。

周宵吃完老薛还有他律所的同事给他弄的洗尘宴终于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三点了。

六月的阳光特别明亮,学校的凤凰花开得明艳如旧,穿着宽大学士服的毕业生在校园里四处拍照。

周宵慢慢走着。

看着四周,他觉得熟悉又陌生。到了自己住的那栋楼,周宵站在楼梯口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迈步上楼。上了第一个

台阶之后,周宵加大加快了步伐。

三层楼,六段楼梯,他用了十来步就到了家门口。

有些气喘地掏出钥匙正要开门,门从里头打开。

周宵站在门口看着分别了近两个月的郑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然后,他开始笑,傻笑,特别傻特别傻地笑,似乎

除了笑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郑嘉一开始也安静地微笑,后来嘴角却慢慢沉了下去,嘴唇轻轻地发抖,眼泪也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周宵走进去,顺手带上门。

他站在郑嘉面前,伸手放在郑嘉脸上,很轻,贴了一下很快又离开。似乎不敢确信,在他面前的的确是郑嘉。

“嘉嘉……”周宵叹息一般,伸手抱住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叫郑嘉的名字,“嘉嘉,嘉嘉……”

郑嘉双手环抱在他背后,慢慢用力,紧紧地抱着他,压抑在喉咙里的哭泣终于爆发出来。

周宵蹭着郑嘉的脸,手慢慢揉着他的头发,“不哭,不哭啊。”安慰着郑嘉,他自己眼眶也慢慢有些酸热。

郑嘉多日来的恐惧和担心还有思念之下,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周宵抱住他,觉得安心而欢喜。

过了很久,郑嘉终于平静下来。周宵用手抱住他的头,慢慢替他擦干眼泪,低声一字一句地说:“我回来了,嘉嘉

。”

郑嘉凝视着他,也伸手去碰他的脸,“你瘦了。”

“变难看了?”周宵逗他。

“变难看了。”郑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周宵伸手替他擦掉,“不喜欢我了?”

郑嘉只是注视着他,却不说话。

周宵注意到郑嘉脸色有点红,而后就看到郑嘉慢慢向他靠近,嘴唇也贴了上来。

周宵心里一顿,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把脸稍稍偏了一些。

郑嘉亲到了他的脸颊。

郑嘉双手抱住他的头,又亲了上来。

周宵忙挣开他,“嘉嘉,嘉嘉,不行。”他才刚出院。虽然医生说他已经好了,已经再没有什么传染性,可他还是

觉得不妥。

郑嘉却不干。

周宵妥协,“亲一下嘴唇就好。”

郑嘉嗯了一声,亲了亲他,最后却伸出舌尖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

周宵抱住他,心底的感动却满得几乎溢出来。

一个下午,两个人除了周宵去洗澡的时候分开了一会儿,就一直在一起。偶尔说说话,很多时候也不说话,只是靠

在一起。握着手,靠着对方。

郑嘉忽然趴下来听了听他的呼吸,然后又扒开他的衣服看他胸前的伤口。

“害怕吗?”

“害怕。”

郑嘉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周宵揉了揉他的头发,满足而欣喜地微笑。开胸用呼吸机的时候,周宵记得自己虽然不能说话,却是真的害怕。

“怕再也醒不过来。”

日落的时候,两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

天空变幻出绮丽的色彩,夏日的云霞铺满天空。晚风吹过,玉兰树的香气飘过来,周宵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明天

会是个大晴天。”

郑嘉转头看看他,笑着嗯了一声。

晚饭是郑嘉做的。

郑嘉其实不太会做饭,一个西红柿炒蛋,一个醋溜大白菜,一个紫菜蛋汤。第一个菜盐搁多了,第二个菜醋放的不

够,汤里头除了紫菜,没有葱花,没有蒜苗。

周宵却吃的津津有味,甚至觉得是美味。他的表情,让郑嘉几乎以为自己真是个大厨。可吃了一口自己做的菜之后

,郑嘉疑惑地看着周宵。

两个人看着对方,却又笑了起来。

周宵沉溺在恋爱的喜悦中。

也许是因为压抑太久,也许是因为也算死过一回,周宵对于他和郑嘉的恋爱并没有刻意隐藏。他觉得没有必要,也

觉得就算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后来,周宵吃到苦头的时候,姚院长又恨又爱地说他,周宵你怎么这么天真呢?

周宵也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太过天真。也许是天性里的东西,也许真是老薛夸他的那样“赤诚”,周宵

在当时却是真的没有想过要刻意隐藏。当然,他也没有想过宣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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