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清直接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强装的坚强一下子撤去，他踉跄着无力的倒在床上，一手捂着胸口重重的喘息。

还以为，这么多年已经忘记了的。

那种子弹穿透心脏，带走温度的感觉……被电影里一个镜头一提醒，苏羽清才知道，自己不是忘记了，只是隐藏起来了。

埋到心底，装作看不到，然后，就以为自己是真的忘了。

那个人够狠，一枪开的毫不犹豫。他也够狠，不想记起的事，就能硬生生的逼着自己忘记。

疼！

像是真的被打了一枪似的，苏羽清觉得胸口翻搅着，每一下都疼的让他浑身抽搐。

“爸爸，你没事吧？”

想了想，苏齐笑还是敲了敲他的房门，苏羽清的那幅样子，实在是让他放心不下。

屋内没有人应。

“爸爸？”苏齐笑又叫了几声，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心里突然一惊，他直接后退一步，撞开房门。

“爸爸！？”

床上的苏羽清一手捂在胸口上，一手抓着床单，苍白着一张脸，满身的冷汗，已经昏迷了过去，

后面的事情，苏齐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做完的。

等他有意识的时候，是医生一脸严肃的对他说：“你再不松手，耽误了病人治疗我们可不负责的。”

他这才强迫自己把紧紧抓在苏羽清腕上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看着苏羽清被推进抢救室，苏齐笑靠着墙的身体虚浮无力，几乎要站不住。

有人急时扶着了他。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进医院？那孩子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是苏陌年带人赶到了。

“爷爷。”苏齐笑颤抖着嘴唇看看他，又看看抢救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的就……”

“别担心齐笑，你爸爸不会有事的。”苏陌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其实他也是一脸的紧张。

一接到苏齐笑的电话，他差点没被吓的一口气提不上来，急急忙忙的带人赶过来，见到苏齐笑已经慌的六神无主的样子，他反而平静下来。

好歹也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他知道现在慌也没用，只能安静的等结果。

从来没有觉得时间那么难熬过，苏齐笑慢慢的镇定下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抢救室的门。

还好，抢救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病人有些心律不齐，已经抢救过来了，但是要留院观察几天，最好能找到让病人犯病的原因，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去帮他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医生走出来边摘口罩边说道。

“我去。”

抢在苏陌年开口之前苏齐笑说道，看了一眼被推出来面色已经平缓了许多的苏羽清，他向医院的窗口走去。

第16 章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办完住院手续，苏齐笑并没有马上去苏羽清的病房。

他被苏陌年带到了医院走廊外面的院子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羽清暂时没事，苏陌年也彻底的冷静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苏齐笑。

他要找出让苏羽清发病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苏齐笑带了一点茫然的回想着整个事情的开始，“我只是跟爸爸去看了一场电影……”

“什么电影？”

“是一部……”低着头，苏齐笑努力的回想着他记住的片断。

而苏陌年则在听到苏齐笑拼凑出的情节大概时，脸色沉了沉。

羽清怎么能带着孩子去看那种电影呢？万一给齐笑造成什么影响……

“后来……放到那个男人被他爱人背叛，他爱人开枪杀他的时候，爸爸的脸色就突然一下变了，捂着胸口的样子看起来很痛苦……”

“被背叛？”苏陌年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某个可能，问道：“羽清之前有什么异样吗？”

苏齐笑摇了摇头。“我一直注意着爸爸，在那之前，他都还好好的。”

没有往深了去想为什么苏齐笑在看电影的时候还一直注意着苏羽清，苏陌年只是为自己找到的苏羽清发病的原因相当不悦。

“那个臭小子！”

“嗯？”

“又是因为吴皓！”苏陌年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经历过那件事之后，这孩子是真的放开了，结果……当年他跟那小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反对！不光是因为他爱上的是个男人，而是吴皓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个长久的主，我怕他吃亏！可是你爸爸他死活就是不听！我说让他滚，是气话，结果他真的扭头就走！”

想起曾经的事情，苏陌年就满肚子的火气，只是怒火下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

多好的孩子，愣是栽到吴皓这个大坑里了！

“爸爸没有跟我说过当年的事情，也没有提过吴皓。”

“那是他会藏！如果不是今天这事，谁会知道？”苏陌年气的浑身都在哆嗦。“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啊都八年了！那孩子……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啊！”

苏陌年有些语不成调了。

苏齐笑看着他难过的连背脊都挺不直，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抿了抿唇。

走过去，扶住苏陌年。

“对不起，爷爷。”

他跟苏羽清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在他面前看似那么洒脱和随意的苏羽清，心里却一直留着这么大的伤口。

“不管你的事，齐笑，你做的够好了。是爷爷不好，是爷爷对不起他！”

如果他以前能不对那孩子那么严厉，多跟他沟通一点，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冷静一点处理，也不至于这样。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四十几年，从来没有被任何事情打倒的苏家家主，终于露出了一脸的疲态。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好好照顾你爸爸，有事情就给爷爷打电话。”

“嗯。”苏齐笑点了点头，看苏陌年带来的人过来搀扶着他离开，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无法想像，如果有一天这个看似一脸严厉却实际上很慈祥的老人，知道了他对苏羽清动的心思，会如何？

十六岁的苏齐笑，感情才刚刚萌芽，却在伟大的亲情面前，有些望而却步了。

回到病房里，苏羽清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无神的看着窗外。

苏齐笑推门进来时，他也没有回头。

“爸爸。”

尽管苏羽清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苏齐笑还是自顾的走到病床边上坐下。

“刚才爷爷跟我谈过了，知道你是因为吴皓才这样的，他很伤心。他让我带给你一句话，说他对不起你。”

“他没有对不起我。”

苏羽清终于侧头看他，一双眼睛空荡荡的，带着一种寂灭。“他对不起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爸爸！”苏齐笑紧抿着唇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压抑的情感和止不住的心疼。

苏羽清不该是这样的。

他是温暖的，博学的，强大的，清冷的……他可以是很多种，但独独不该是这样，毫无生气的。

“爸爸，你这样，我会难过。”

“是吗？”苏羽清笑了笑，又把视线移向窗外。“那真是抱歉呢。”

身体突然被用力了扯了回来，苏羽清看着近在咫尺的苏齐笑，挑了挑眉。“怎么？”

“一个吴皓真的那么重要吗？”像是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似的，苏齐笑直直的盯着他，视线很是迫人。“重要到即使已经过去了八年，即使我已经陪着你八年，你还是不能忘记他吗？”

“吴皓？”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苏羽清笑了笑，很是不以为然的说道：“他算什么？我压根都没见过他。”

他说的实话，可是苏齐笑却不相信。

“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吗？那你难过，又是为了谁呢？”

在苏齐笑的眼里，苏羽清的回答只是欲盖弥彰而已。

“为了我自己。”

苏羽清扫了一眼苏齐笑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淡淡道：“放开。”

苏齐笑听话的缩回手。

“知道吗？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恨。”苏羽清靠坐在床头，微微抬着下巴，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表情冷漠。“如果老天不给我第二次生命，如果我没有遇到你，没有遇到苏家的人，这一切早就画上何止符了。”而痛苦也早就终结了。

“你说……你恨我？”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苏齐笑有些怔愣的看着他。

“对！”

“……是……吗？”苏齐笑低下头，眼里的什么在渐渐的黯下去。

“……对不起，爸爸，让你忍受了我这么多年……”

他没注意到苏羽清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着淡淡的波动。

“……爸爸，我爱你，即使你恨我……我很感谢这么多年你为我做的……我会乖乖去美国，我会好好读书……你养了我这么多年，以后我也会养你……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爸爸！”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苏羽清转头看他，却突然被苏齐笑抱了个满怀，他的身体猛然僵住。

“……谢谢你，爸爸，还有，再见。”

十六岁的少年把头埋在他的项边，轻轻的说道。

然后，毅然而然的转身离开。

看着苏齐笑离开，苏羽清一直保持着那个被他拥抱过的姿势，良久，他伸手抚向颈间。

那个孩子，果然是哭了。

看着指尖的水迹，苏羽清挑了挑眉，一声叹息溢出唇边，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样，就好。

两天后，苏羽清出院，苏陌年带人来接他。

坐在苏陌年的旁边，看着他频添了许多的白发，苏羽清张了张口，最终只是把目光移到了车窗外。

听着那声淡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对不起’，苏陌年一下子湿了眼角。

回到家，打开房门，苏羽清一愣，随即又是一声轻叹。

屋子里属于苏齐笑的东西，已经明显的少了一些，而他常用的东西，则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的装在一个箱子里放在客厅里的柜子上。

苏齐笑是早上十点的机票，他没有去送他。

甚至除了昨天的那个拥抱外，他们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

“再见了，齐笑。”

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道，苏羽清搬起那个被整理好的箱子，下楼。

苏陌年在楼下等他。

他要回苏宅住一段时间。

第17 章

永远不要看不起别人！因为你不知道，那个被你看不起的人是不是隐藏着连你也没有的才华。

有人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莫过于时间。

它不会因为你高兴而多停留一秒，也不会因为你难过而加快一分。它只是陌然的走着，带走你的幸福，或者，带给你幸福。

距离苏齐笑的离开，已经四年了。

四年，能带来多大的改变？

比如，苏陌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比如，苏羽清越来越多的呆在苏宅，又比如，苏羽轩回国了。

苏羽轩是在半年前被苏陌年强制的‘召唤’回来的。

苏陌年的身体已经不比往年了，所以他大多的时间是留在苏宅而不是苏氏。

苏氏需要有人坐镇。而苏羽轩早就是内定的人选了。

“羽清，你看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然就去公司给三哥帮忙吧？三哥把工资给你开高一点？”

四年的时间让苏羽轩变得更加沉稳，性格更加内敛，处事也更加的圆滑。

当然这是指公事上，至少在苏羽清的眼里，他就没觉得苏羽轩改变过。

永远都是那么幼稚。

“我不缺钱。”苏羽清眼都不抬的回道，把手里的黑子放到棋盘上。

苏羽轩跟苏陌年对视一眼，苏羽轩继续再接再厉。

“那你说你缺什么？只要你开口，三哥一定给你找来。你就去公司帮帮三哥吧！”苏羽轩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他也是没办法。

才接手公司，他是忙的一塌糊涂，看着每天就陪苏陌年喝喝茶，下下棋的苏羽清，他的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或许是因为跟苏羽清一起呆久了，受多了他对苏氏不屑一顾的态度的影响，曾经为了股份，为了苏氏玩心计的苏羽轩，真正的执掌了苏氏的大权时，竟突然的感觉厌烦了。

永远都有开不完的会，永远都有签不完的文件，接不完的电话，见不完的人……

没有得到苏氏的时候，苏羽轩是做梦都想得到它，得到它的时候，他却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它拱手让人。

还不能随便让，要在保证苏氏的利益没有任何损失，又能卸下自己肩上的担子的情况下，所以他才把主意打到了苏羽清的身上。

苏羽轩也好，苏陌年也好，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苏羽清这个最被外人不看好的苏家小少爷，究竟隐藏着多大的才华。

如果不是苏羽轩从苏齐笑那里，偶然发现的话。

话要从四年前开始说起。

四年前，苏齐笑到美国，苏羽轩去接机。看到苏齐笑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愣了。

一年多没见，苏齐笑的变化太大了。不是外貌，而是对着人时的那种态度。

以前的苏齐笑只是看着冷漠而已，虽然经常板着一张小脸，但是那双眼睛很清亮。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孩子，一双眼睛雾沉沉的，仿佛透不进一丝的光线，带着拒绝一切人靠近的冷寂。

苏羽轩什么都没问，把苏齐笑先带到了他住的地方，安排他休息之后，他才打电话给苏羽清。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披头盖脸的一句，让苏羽清搞不清楚他问的是什么。

“齐笑啊！你跟齐笑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你打他了？骂他了？怎么这孩子看起来跟死了爹一样？呸呸呸……我口无遮拦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你不觉得……童言无忌这个成语用在你身上太嫩了么？”苏羽清的声音带着笑意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嫩什么？配我刚好！”这小子一天不讽刺他两句，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苏羽轩对着电话嚷道：“你别插开话题啊，老实交待你跟齐笑到底怎么了？”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苏羽清在转移话题。在对待有些事情上，苏羽轩还是很精明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

“我跟他能怎么了？齐笑跟你说什么了？”

“是啊，他什么都告诉我了，所以你赶快给我老实交待！”

“这样啊。”苏羽清又在笑了。“那你既然都知道了，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苏羽轩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唬不住这小子。

“他什么都没说，从我接他到现在，他就只跟我说了三句话：‘三叔’‘嗯’‘好’！虽然那个小鬼一直话都不多，可是你不觉得这样也少的太过异常了吗！？”

“有吗？”

“……”什么叫有吗？肯定有！绝对有！

“你还是说说吧！你们俩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又该怎么解决。那孩子现在的状态挺不对的，我这也是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