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个卑贱奴隶？你连自己的自由都没有，连最卑微的仆人都看不起你，你凭什么质问我？”菲尔终于暴怒，激动地怒指着瑞斯。

瑞斯不理他，继续增加分量，“你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因为你知道不论怎么做，换来的都只能是无情的耻笑，于是你恨那些比你幸运的人，你恨那些天生就能享受光明的孩子，你要毁掉他们来证明你可怜的存在感是不是？”

“是！”菲尔猛然大声呵斥，“我就是要摧毁他们一切美好的东西，我就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恐惧，看着他们哭着向我求饶，逼着他们一步步走向绝望。我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最终的主宰！”

菲尔吼完了才发现瑞斯始终直直地盯着自己，当他仔细直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时，身体内却不自觉对眼前这个小绵羊一样的少年产生一股怯意，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在背后生出丝丝彻骨的寒意。

半晌，菲尔浑身僵硬地坐到椅子上，神情颓败而绝望。

第三十一章：雾霭女妖（上）

看到菲尔的精神壁垒被彻底击溃，瑞斯藏在桌子下始终攥紧的拳头才终于松开。

唤审讯员进来给菲尔录详细的犯案口供，奥德纳单手揽着瑞斯走出房间。其他人听见菲尔终于承认罪行，纷纷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开始互相笑闹。

离开门口之前，瑞斯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经阳光热情、年轻帅气，而此时已毫无生气的青年。

这个人，之前残暴虐杀了那么多少男少女，就在刚刚，自己也险些遭受毒手。现在那种身体上的厌恶排斥以及内心的恐惧愤怒还依然残留着。

虽然瑞斯表面上摆出一副朋友恳谈的态度，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控制好情绪，绕了多大圈子才让菲尔放松警惕的。而最终把菲尔绕进去的、让他失控的那些话，则完全是——

“你刚才说的那个‘她’是大小姐吧？你为什么会肯定是她？”奥德纳内心对瑞斯的表现非常震惊，完全没想到他竟能让油盐不进的菲尔放松警惕，最后稳准狠地击中要害，彻底攻陷。

瑞斯懒洋洋地倚到墙上，抬起疲惫的脸看着奥德纳，“若我说刚才那些都是瞎蒙的，你信么？”

攻人要攻心。父亲，这就是你曾让我要牢牢掌握的吗？

可是这种无形的较量好累啊！

听了瑞斯的回答，奥德纳有一瞬的怔愣，不过很快恢复回来，微笑着说：“不管怎样，结局是我们赌赢了。”

如果仅仅是靠着平时的观察就能得出刚才的推断，那么即使是赌，也赌得非常漂亮。

他抬起瑞斯被菲尔用绳子勒出红印的手腕看看，说：“刚才没来得及给你上药，先上好药再休息吧。”

瑞斯本想说这点小伤不要紧，可是话出口前，心里的某种期待占了上风，于是，把话咽了回去，乖乖地点点头。

坐在床边，奥德纳的大手擎着瑞斯细软的手腕，白皙光滑的肌肤上却横着碍眼的红痕。

他拿过药膏抹在伤痕处，“会有点痛，将淤血揉开了好得快，你忍忍。”说着把另一只手也覆上来，小心翼翼地按摩着。

最初的痛感很快得以适应，随着肌肤上的触感一下一下，温暖厚实的手掌像有魔力一般，带着一股奇妙的感觉传递到两个人的心里。

……

感觉到气氛有点旖旎，奥德纳尴尬地咳嗽一声，“咳，差不多了。如果明天没有好转你再告诉我。今天的事多亏了你，你好好休息，明天不用早起，多睡会儿。”说罢，将药瓶收好放在枕边，“那，我先走了。”

瑞斯看着他略带仓皇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的事，该怎么攻心呢？

持续几个月，连续虐杀数名少年少女的凶犯终于抓到了，但凶手却是谁也没想到的部落卫队队长菲尔。

一早来到议会院就收到这么爆炸性的消息，饶是平时最圆滑淡定的克西亚也震惊不已。

“你们可以确定吗？”虽然有点无礼，但还是得确认清楚。

“是的。菲尔已经都承认了，时间、地点、受害者、手法全部吻合。”说着，让审讯员将详细口供拿给克西亚看。

费了点时间消化掉这个消息，克西亚将口供递给大小姐，转头说道：“辛苦各位了，我先代替所有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以及一直以来受此事件困扰的莫法利人民，向你们由衷地表示感谢！”说罢，非常郑重地向奥德纳一行人施了个隆重的感谢礼。

奥德纳赶紧上前搀扶起他，“不必客气，让凶犯落网，也同样是我们所希望的。”

克西亚点点头，说：“接下来还有点紧要的事需要我们处理。不介意的话，请你们在莫法利先休息两天，我派人带你们到处逛逛。等处理好手头的急事，我会亲自为你们办理结束委托的后续手续。”

奥德纳点头同意了，带着众人向外走去。剩下的事都是内政，还是留给人家部落自己处理吧。

瑞斯犹豫了一下，临走前，晶亮的眸子看向大小姐，轻声说道：“他应该不止一次在花园外默默注视你，我想，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和菲尔第一次见面时，他临转身前那个习惯性望向花园的动作和当时的神态，虽然短暂得没有引其他人注意，却未逃过瑞斯的眼睛。这也是瑞斯最后敢于大胆假设的依据之一。

说完，没有留下其它话，跟着奥德纳一起走了出去。

“他是因为我？难道，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安妮亚拿着口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愣愣地说道。

克西亚斟酌了一下，才说：“这不能怪你，大小姐。虽然你有时盛气凌人、心直口快、说话不留情面，呃，脾气也差了点。但是您心肠不坏，对人也没有恶意。菲尔听到了您拒绝其他求爱者的话，是他自己心里有阴影才会多想，才会变得偏激。您对他，不是一直态度还不错嘛？”

“原来我真有这么多缺点。克西亚叔叔，你是不是也忍了好久？”安妮亚很受伤地说道。

“我都忍习惯了，咳咳，不是，我是说谁能没有缺点呢。大小姐，您为人单纯，性格直率，这本来是好事。只不过，您现在长大了，又肩负了部落的重担，所以您的一言一行确实要更外注意了，说话办事之前要多思考，不能再由着性子来。相信等首领醒过来，他会非常高兴看到您的进步的。”克西亚诚恳地教育道。

“父亲，”想起了依旧昏迷不醒的父亲，安妮亚伤心的说：“父亲他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您别担心，我已经打听到了，雾霭湖的湖心草能解奇毒，只要我们找到了湖心草，相信首领就能醒过来了。”克西亚说着由心腹打听来的消息。

“恩，等父亲醒过来说出是谁给他下的毒，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

克西亚却在心里细细的思量，如何取得湖心草呢？

客房内，雅各和蒙达从菲尔那里回来，一进屋，冲众人无奈地摇摇头。

“我们试探了，他说什么都不知道。我在预视中看到的那些黑甲人，他也没见过。”雅各说道。

玛德利说：“自从那天雅各有预示后，我们就一直暗中盯着菲尔，没看到他跟什么奇怪的人有接触。”

“会不会是我们抓住了菲尔，所以改变了预视的走向？”奥德纳推断说。

“这也有可能。若菲尔还是卫队队长，那些人有可能看在他的身份有利而找他，但现在他成了阶下囚，估计这个结果就会改变了。”雅各分析道。

科林着急道：“那怎么办？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雾霭湖。”

这时，众人都循声注意到了倚在墙角的瑞斯，他接着说：“我听人说过，在百牧草原北方有一个终年大雾缭绕的湖泊，叫雾霭湖。如果雅各在预示中看到的那批人最后去的是这里，那我们也可以去看看。”

奥德纳研究着地图，既然是往北走，那么去雾霭看看也无妨。

果然，凶犯抓到了，结果的出乎众人意料引起了轩然大波。受害人家属群情激奋，要求立刻严惩凶手；而另外一些人却觉得难以接受，怎么也无法相信为人出色、能力突出，总是微笑待人的菲尔会是那个阴狠、变态的连环杀人凶犯，纷纷要求慎重调查。当然，也有些无关的人感到惋惜，为那些无辜的孩子，也为菲尔。

但不管民众的看法怎样，这场持续了将近半年，闹得人心惶惶的一场恶性事件终于有了结局。

作为首席长老，克西亚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

他趁着奥德纳还留在此地之际，一面安排专职官员处理案子后续，一面火速进行严格筛选，最终决定提升菲尔的副手——罗杰，为部落新的卫队队长，并盯着他重新整顿护卫队，加强部落内外安防力度。

首领已经无法主持大局，卫队队长又成了阶下囚，这个时候的内忧外患对莫法利部落来说格外严峻。之所以故意留下奥德纳，就是为了借着他和特拉蒂纳的威慑，让心怀不轨的人投鼠忌器，自己好抓紧时机加强防卫。

而这些事情，以大小姐的经验是看不出来的。唉……克西亚由衷地感慨自己的就是个操心的管家命。

委托任务完成，交付手续办好，奥德纳如约拿到了二百金币的酬金。当然，委托机构扣除的那点手续费，他并未在意。

去就近的委托点办理手续时，店员还非常客气地让奥德纳填了一份服务意见反馈表，害得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嘴角的抽搐，保持住了形象。

刚回到议会院就碰见吉姆笑嘻嘻地迎面上来，说大小姐有请。没办法，把金币交给蒙达，让他带着人去市集采购随行必备品，奥德纳跟着吉姆去了后院。

一进后院花园门，远远看见一个美丽的水蓝色身影亭亭玉立地站在荷花池边，与碧波娇荷相得益彰，美若画卷。

安妮亚看见奥德纳来了，莞尔一笑，开口温柔地说道：“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有很多开心的事。但是让我觉得最有意义的一件，就是等到了你的到来。”

奥德纳一怔，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安妮亚垂下眼眸，轻柔地说：“我从小就一直梦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圣骑士为我而来。虽然你这次是为了我的部族人民而来，但是我很高兴，你能让我离梦想这么近。谢谢你。”说罢，仰起头，满目深情地凝视着奥德纳。

“……”奥德纳少时离家求学多年，学成归来不久就接受了部族的任务开始这次历程。这样和姑娘面对面说话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奥德纳有些窘迫地耳朵发红。

安妮亚看着他无措的样子，咬咬牙，说道：“如果我请你留下来，跟我一起管理莫法利，你愿意吗？”

这，这算是告白吗？一向稳重的奥德纳有些慌乱，谁能告诉他面对姑娘的告白应该怎么办？

也许应该把科林叫来。那孩子小小年纪，哄女孩子却是很有一套。

奥德纳左右衡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我非常荣幸能在莫法利认识您这位迷人的姑娘，也很感谢您对我的厚爱。不过我们这一行之所以会路过，因为受了特拉蒂纳首领的指派，有重要任务要去完成。现在祸患百姓的凶徒已经伏法，我们不能再耽搁，必须得赶紧上路了。我……非常抱歉。”

看见安妮亚失望受伤的眼神，奥德纳心里很愧疚。

可惜事实如此，只能轻声安慰道：“如果您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待我的任务完成后，欢迎您到特拉蒂纳做客，届时我可以亲自您到处转转。”

听他这么说，安妮亚想笑一笑表示友好，可惜心里太失落，连带着笑得也很不成功。

从来都是自己拒绝别人，内心深处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想要，别人一定会乐于给予。原来，真正在爱情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即使顶着大小姐这个光环，有拒绝别人的权利，却也有被他人拒绝的可能。

就像世界不再围着你转，你也要面对一些公平或者不公平的对待，也要学会去理解、去体谅别人，同时还要学会去面对争取、面对失去。

安妮亚体会到了很多以前不曾在意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成长。

在他俩正默默相对时，花园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声，接着克西亚那圆滚滚的身材就从门口无比显眼的“路过”。

安妮亚看看门口，内心思量着：既然爱情不能勉强，那至少可以试着为别人争取些事。

想罢，她重新看着奥德纳，抿嘴酝酿了下，接着鼓足勇气说道：“那……我可不可以个人请你帮个忙？”

第三十二章：雾霭女妖（中）

“哦什么事？”奥德纳打起精神来。

安妮亚犹豫了下说：“你跟我来。”接着转身带路向内宅走去。

奥德纳疑惑地跟上。

谁能告诉他这是个什么状况？不是遭遇姑娘表白吗？怎么眨眼间就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奥德纳莫名其妙地跟着面前的美丽姑娘进了后院内宅，又莫名其妙地跟着她进了一间卧室。等奥德纳猛然发现隔着姑娘的身影，前面的目的地就是一张床时，他忽然意识到：我是不是该赶紧闪人？

不过没等奥德纳把想法付诸行动，面前的姑娘就幽幽地说道：“我想请你帮帮他。”接着，安妮亚一闪身，让出床上那个躺着的一动不动的身影。

“这就是我父亲达雷尔。”

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想象力微感脸红，奥德纳赶紧凝神看向床上躺着的毫无生气、完全没有画中那种神采的中年男人，就是一皱眉。

“半年多前，父亲为我的十八岁生日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宴会。谁知后来就突然卧床不起了。医生来检查，结果是被人下了一种奇毒。我们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法让他好转。我很怕他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会醒过来。”安妮亚眼圈红了，眼泪忍不住一颗颗滑落。

奥德纳呼出一口闷气，安慰道：“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安妮亚擦擦眼泪看着他，“克西亚叔叔打听到，有一种湖心草能解奇毒，有了他，父亲就有希望了。可惜湖心草要在雾霭湖才有，听说那里最近很不安全。”说着失落地低下头，“现在到底是谁下毒害父亲还查不到，所以我们身边能用的可信之人太少了……”

看来又是一次涉及部落政权的斗争。按理说，他应该回避的。

不过，亲眼见识到了在达雷尔管理下莫法利的繁荣安逸，即使在他出事这么久，部落还出了那么恶劣案件的情况下，依然有人愿意劳心劳力地帮他女儿控制住部族局面，奥德纳相信，这个达雷尔应该是个出色的首领。

有他统治，不但对莫法利人民的生活有利，就是对整个百牧草原，也会少一些无谓的纷争。

这个忙，倒是可以帮一帮。想到这，奥德纳已有了决定，“我可以帮你们去雾霭湖找湖心草。”

安妮亚的眼睛瞬间明亮。

“不过我时间不多，恐怕得劳烦你派人跟我一起去，拿到草后他得自己送回来。”

“恩恩，没问题，我立刻安排。”安妮亚激动地恨不得跳起来。比起自己的爱情，她现在更想看到的是父亲没事。

知道奥德纳他们要一直往北，安妮亚不单给备好了涉水的东西，还特意命人准备了上好的御寒牛皮靴、羊皮毯和裘皮斗篷等等路途中会用到的东西。本来还准备些珠宝金币做酬谢，不过被奥德纳婉言谢绝了。

瑞斯坐在给自己准备的马上，面容冷淡地看着安妮亚依依不舍地跟奥德纳告别，心里非常非常……不爽。